第417章
元滢滢却不在小镇。
迟叙派了许多人去找,才在另外一个城里找到元滢滢的身影。她和婢女住在一间小院中,如今的身份已经不是迟叙的妻子。
迟叙将两年中发生的事情仔细捋了一遍,才知前因后果。原来迟叙把香囊交给元滢滢后,本是嘱咐她两年后再打开。元滢滢虽有买来的小丫头陪伴,但心中寂寞。她听了迟叙故意说出“从此不读书”的丧气话,以为她余生都要无望,和田间地头做伴。元滢滢心中惨然,怨恨自己看走了眼,整日埋怨迟叙不争气。
在元滢滢看来,一次考不中就多考几次,杜秀才都能考上,迟叙明显比他厉害,总能得中。可迟叙却就此放弃,真令她失望。
元滢滢轻捶枕头,余光瞥见迟叙离开时留下的香囊,立刻拿起,心中不忿,暗道:迟叙说两年后才可以拆开,她凭什么要听他的话,她偏偏要现在就看。
打开香囊,元滢滢看到了和离书和信。迟叙觉得两年未归,他应是遭遇了意外,为了让元滢滢不生出怀疑追查到底,他便在信中做出一副嫌弃口吻,说早就忍受不了元滢滢的骄矜模样,要另寻清净。读罢,元滢滢痛哭一场,大骂迟叙混蛋,她都没有因为他未中举而和离,迟叙竟然先嫌弃她了。
元滢滢当即搬离了小镇,拿着和离书去了官府恢复自由身。元滢滢才不要再等下去,难道等到迟叙亲口和她说和离,遭他羞辱吗。
因元滢滢的自作主张,迟叙气的胸膛起伏。他拂袖离开,决意从此不管她。但迟叙总是狠不下心肠,尤其算算日子,他留下的银子恐怕快要花光,就又给她送去了一笔银钱。
元滢滢收到一大包银子,问了何人所赠,侍卫按照迟叙吩咐没说,元滢滢也没继续追问,心安理得地收下。迟叙越发郁闷,气元滢滢竟半点想不到他身上去。他强撑着一口气,不主动找元滢滢表明身份,不时地送东西过去,只等着元滢滢主动发现他已经做了官,能成全她昔日心愿。
但直到梦境结束,迟叙都没有同元滢滢见上面。
醒来后,迟叙怅然若失,他大概能懂为何在元滢滢口中,他是一个落榜书生,因多次不得中灰溜溜地跑到乡下去。只是迟叙不理解梦境中自己的所做所为,非要争那一口气做甚,平白浪费了许多和元滢滢相处的时间。
之前因为奸官利欲熏心,让人顶替了迟叙的名字,他才屡次不中,只能靠找证据告御状澄清真相。奸官一派以荣王爷为首,今世荣王爷为皇帝厌弃,官员们也夹着尾巴做人,当然不敢再做出调换名字之事,迟叙顺利中了状元。他领了官职做的第一件差事,就是要查往年科举,看奸官昧着良心做了多少恶事,为荣王爷的罪行上再加上一笔。
唐士程自然也梦到了元茹重生的一世。因元茹的隐瞒,她顺利嫁给唐士程,又让元滢滢和刘子皓结了姻缘。
大婚当日,唐士程回房,未推开屋门听到元茹询问婢女。得知元滢滢被一顶小轿抬进了刘家,悄无声息地成了刘子皓的妾室,元茹神情松快。
元茹道:“姐姐做事莽撞轻浮,竟甘心做那种人的妾,丢了元家脸面,爹娘一定痛心罢。而是虽是纳妾,但我元家好歹是官宦之家,刘家竟不办礼,门前连红绸都未挂出,如此草率敷衍,可见姐姐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唐士程攒眉,元茹声音惋惜,但仔细听来有幸灾乐祸之意。元茹平日里在他面前经常倾诉,说长姐待她如何不好,但二人同为姐妹,她不会心生怨怼。如今看来,元茹竟是唐士程最讨厌的表里不一之人。
是夜,唐士程转身去了书房。这之后,元茹多次想同他亲近,但唐士程一想到元茹在房中说的话,便同她拉开距离。元茹见他如此,倒是慢慢接受,想着唐士程肯定另有隐情,可能是事务繁忙顾不上儿女私情,待过些时日就好了。
唐家和睦,元茹无糟心事情,便再一次地关注起元滢滢和刘子皓。她无法彻底忘记两人,一个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姐,元茹以为自己事事比元滢滢强,只一张脸落了下乘,为此始终耿耿于怀。另一个是她旧日情郎,即使明知刘子皓不是良人,但过去的种种回忆让元茹忍不住关注他。
诚如元茹所料,元滢滢在刘家的日子不好过,她本就不擅长心机,在宅院中处处受欺负。但因为她的美貌,无论旁人如何陷害污蔑,刘子皓总舍不得罚她。往往当着几个女人的面,刘子皓会厉声呵斥元滢滢,说要给她一个教训,让她从此不敢再犯。但众人等来的不是元滢滢受笞打,被立规矩,而是听到房中的婢女说,刘子皓在床榻上哄着哭泣的元滢滢,要她以后学聪明点,即使想害人,也得收拾干净,免得落下话柄。
刘子皓疼惜元滢滢至此,完全出乎元茹的意料之外。想她前世,想嫁给刘子皓反而遭遇羞辱,思绪浑浑噩噩之下见到了唐士程,生出了悔意,怨自己识人不清信了刘子皓的话。但清白已失,她没了重新择婿的机会,进刘子皓的后宅是唯一的出路。元茹母亲用了诸多人脉,又赔上一份厚重嫁妆,才将元茹以姨娘的身份送进刘家。彼时,刘子皓已娶妻,有了几个妾室。她虽有了安身之所,但日子并不好过——几个女人的心机和手段层出不穷,害的她整天在祠堂罚跪,月银膳食被克扣。
元茹找过刘子皓告状,刚开始还好,刘子皓会为她说话,只是被婆母几句话绕进去,觉得男子不应该多掺和后宅之事。元茹再诉苦时,刘子皓就面露不耐,说婆母是长辈,肯定不会冤枉了元茹。她才渐渐寒了心,看清楚刘子皓的真面目——他嘴甜是因为贪恋美色,一旦得手,他厌倦了,就会像丢弃一身破旧衣裳似的把她抛掉。
可换成了元滢滢,她没有开口刘子皓就主动护着,叫元茹如何不吃味。
又因着唐士程的冷落,元茹以想念姐姐的名义去了刘家。她做了唐士程的夫人,自然水涨船高,刘家人见了她都恭恭敬敬。元茹各种折腾,嫌弃茶水不热,点心不可口。见刘家人忙得团团转,面上还一副笑模样生怕得罪了她,元茹心中痛快,想道可算报了前世之仇。
元滢滢掀开帘子走出。刚过霜降,她就穿上了狐裘。是一整块白狐狸皮制成的,光滑柔软,领边的毛轻拂她尖尖的下巴。元滢滢略一掀眼睑,眸中没有刘家人的奉承讨好,只淡淡道:“你来了。”
她不行礼就坐下。刘母骂她没规矩,话说出口意识到元茹也在,忙看她脸色。见元茹表情淡淡,没有为元滢滢撑腰出头的打算,刘母心中了然:元滢滢和元茹非一母所生,关系当然不会亲近。元茹登门,想必是想要在元滢滢面前炫耀她嫁的好。
揣摩透了元茹的心思,刘母不再顾及,破口大骂元滢滢嫁过来多久了,规矩一点没学会。她数着旧账,说成亲第二天,元滢滢该来给婆婆和主母敬茶,她却迟迟未到,问了才知道还躺在被窝中睡觉呢。婆母质问,何家媳妇如此懒惰,传出去要让人戳破脊梁骨的。刘母又道百善孝为先,刘子皓娶的娘子,纳的妾室,哪个不是对她恭恭敬敬。唯有元滢滢,成亲以后连顿饭菜都没有做过。
元茹想象中的元滢滢应该是神情憔悴,被深宅大院磋磨的不成样子,但她看到的元滢滢一身华贵,被养的精细,竟是比在元家时更美。元滢滢身上穿的狐裘,元茹看了眼熟,仔细回想才记起这白狐狸皮是刘母压箱底的宝贝,前世她摸上一摸都要被刘母呵斥。直到主母生子,刘母大喜才把白狐狸皮给了她。但现在,元滢滢只是一个妾罢了,还是不听话的妾室,却能穿上白狐狸皮做成的狐裘。
听到刘母刁难的话,元茹才感安慰。纵然刘子皓对元滢滢有偏爱,但她仍然要受婆母的磋磨,在一群女人争斗中像逐渐失了雨露的鲜花,逐渐枯萎。
元滢滢脸上没有瑟缩神情,反唇相讥道:“婆婆说差了吧,我曾熬过燕窝粥,你接过后半口未喝,我见状失了信心,就决定再不下厨房。”
刘母的眉毛皱成一团,像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语气发硬:“你竟好意思提?燕窝精贵,你似不要钱一般往锅里接连放了几只,又煮成乌黑模样,令人下不了口,丢给猫狗都不会吃。”
元滢滢蹙眉:“真叫我为难。既巴望着我下厨,又嫌我浪费。果真俗话说的对,天底下的婆婆没有一个好伺候。”
刘母眼睛睁的浑圆,险些被气晕过去:她?难伺候?
后宅的任何一个女子都可以说这种话,唯独元滢滢不行。刘母多次想在她面前摆谱,都未成功。元滢滢完全不懂做媳妇的天生就该在婆婆面前恭敬屈身,又有刘子皓在其中周旋,使得刘母每次都是撂下狠话,却罚不到元滢滢身上。
看刘母完全不像在自己面前时一副趾高气昂模样,元茹觉得疑惑。她开口数落道:“姐姐,虽你为长,但做妹妹的有几句话不得不说。长辈为尊,婆婆教诲你安静听训就是,怎可出言顶撞?”
刘母连连颔首,暗道虽是姐妹,元茹却比元滢滢懂事多了,假如进府的是元茹就好了。可元茹容貌稍逊色,刘子皓又是极为追捧美色之人,即使让他重新选择,在二女之间会定下元滢滢。
元滢滢眼珠转动,扫了元茹一眼,喉咙中发出冷哼,并不搭理她,随即把头扭到一边去。元茹脸上发热,震惊于元滢滢竟给她脸色看。她怎么敢?自己可是唐家少夫人,夫君地位比刘子皓高上许多。
刘子皓阔步踏进厅堂,径直朝着元滢滢走去。他挑起元滢滢下颌,语气轻佻:“又惹娘生气了?该罚。”
刘子皓随即看向刘母,出声保证道:“娘莫气,我会好好管教她的。”
刘母冷笑,她还不知道刘子皓的德行,恐怕是软榻上惩戒元滢滢罢,只会放狠话,实际被那女人的身子一挨,立即脑子不清醒了,哪里舍得叫她的皮子上落半点伤痕。
元茹见状,一颗心仿佛浸泡在醋坛子中。她猜想的凄凉日子没有出现,元滢滢似乎过得挺好,身为妾室,刘子皓宠她疼她。妒从心中起,元茹再坐不下去,立即起身走了。
因着今日的刺激,元茹温了酒,特意邀唐士程前来,目的是为圆房。只有抓住唐士程的心,她夫妻和睦,才能争回一口气。
请人的婢女独自归来,说唐士程有要事忙碌,要元茹不必等,他今晚照旧在书房睡。
元茹气极:“书房,又是书房!和我成亲却迟迟不愿圆房,这算什么道理!”
元茹不甘心,竟又重新搭上刘子皓。她以为旧情复燃极其容易,但刘子皓却有些不接茬,只道两人之间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都已经成亲,合该往前看。
非是刘子皓转性。一个人尝过山珍海味,叫他再吃白粥,就提不起兴致了。
元茹自然能听出刘子皓的未尽之意,心里越发怨恨元滢滢手段多。她重生后想看到的是自己另嫁他人,唐士程宠爱她,刘子皓对她念念不忘,可现在一切都背离她的期待。
都是元滢滢的错。
元茹和刘母有了来往,教她如何养出一个听话的儿媳妇。元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她竟会和曾经憎恶的婆婆联手。
看到元滢滢被绑,扔到阴暗的房中时,元茹道:“听说过熬鹰罢,把鹰的脾气熬没了,它就会温驯听话。人也是如此。”
她和刘母商量好了,把元滢滢丢在这里,熬上十天半个月,每日送来一个馒头,保准她饿不死就成。等时间到了,元滢滢自然变得恭敬卑微。至于元滢滢会遭受的煎熬,仆人会不会因她美貌又无人管就生了恶意,元茹则是完全不做考虑。
元滢滢待了两天就被唐士程救出。他神情复杂,没有把元滢滢送回刘家,而是带回唐府。
门房来报,说刘子皓登门,称来寻府中妾室,这已经是他这月第五次来了。唐士程抬起眸子,目光冷淡。门房试探地开口:“我便回了他,说府上没有他说的女子。但若是他要报官——”
唐士程淡声道:“随他去。”
两指揉捏眉心,他起身,去了东侧院,远远地看到元滢滢衣裳单薄,手持团扇在扑蝴蝶。紧绷的神情微松,唐士程走近,问道:“怎么穿的如此少?”
婢女回道:“刚出了一层汗,夫人……小姐嫌热就脱了。”
婢女匆忙改口,担心被唐士程寻了错处,好在唐士程神色如常,像是没察觉。婢女不解,元滢滢分明做妇人打扮,唤一声夫人再合适不过,但唐士程却特意提醒,只需喊小姐。
元滢滢问道:“刘子皓来接我了吗?”
唐士程摇头:“他素来喜新厌旧,想必是有了新人,忘记了你。”
元滢滢骂道:“混蛋,臭东西。”
如今时节仍有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元滢滢一无所获。唐士程不再提刘子皓,他扬起手掌,轻易捉到了蝴蝶,对着元滢滢道:“伸手。”
元滢滢张开手,蝴蝶放在她的掌心,轻灵柔软,双翅微颤。唐士程定定瞧着,目光温和。
唐士程决定休妻,他可以勉强接受元茹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拿她当做家里摆设、任何一个男子都该有的妻子。但元茹做的太过火,唐士程无法容忍身边人恶毒至此。
在元茹的哀求声中,他写好了休书,让她收拾好嫁妆和行李回家去。见唐士程态度坚决,元茹不再求,站起身质问道,他可是对元滢滢动了心。唐士程皱眉,说她莫要胡言乱语。元茹嗤笑,唐士程嘴上不提,实际心底对她批评良多。他用最严苛的标准要求妻子,却对一个浑身是毛病的元滢滢动了心思。否则,唐士程为何把她养在家里。
唐士程自有他的道理,但何必和元茹解释,休书写成,他和元茹斩断关系。元茹带着嫁妆行李归家,能够想到得知她被休弃后,元父该是何等震怒,以后日子会如何灰暗无光。
梦醒,唐士程久久才平复心绪。天未明,他没有继续躺下睡觉,而是坐着沉思许久。
吕西翎和迟叙都做过元滢滢的夫君,唯独他没有,这让唐士程觉得低人一等。尤其在元滢滢的转述中,他竟愚蠢地被元茹蒙骗,更令他头顶冠了“没脑子”的名号。
一场梦境叫唐士程稍感宽慰。他虽娶了元茹,总算没有一错到底,中途识破了元茹的真面目,和她断绝关系。但他总觉得心中惘然,仔细想来,把元滢滢抢到宅院中的方式太过温吞。唐士程明白梦境中的他想温水煮青蛙,让元滢滢渐渐接受他,只是……太慢了。
翌日。三人齐齐出现在吕家铺子前面。排门一打开,他们就开口问元滢滢在何处。自杜秀才得中后,陆有仪已随他搬进了大宅子,铺子里只有元滢滢和竹兰做伴。
竹兰道,元滢滢尚且在休息。三人便在铺中等候。因他们相貌出众,进门的客人总要多望两眼。无一人开口催促,竹兰却觉得心中一沉,撑不住投在她身上的视线。她脚步匆匆,直奔后院而去,求元滢滢赶紧出来,她可应付不来这等场面。
元滢滢略一沉思,让竹兰直接把他们领到房间中来。竹兰犹豫,担心如此做不好。元滢滢秀气打着哈欠,外面太冷,她不想离开被褥,反正吕西翎和迟叙都是她昔日夫君,唐士程虽不是……但谅他不会多说什么。
竹兰将三人带来,随即掩门转身离开。
见元滢滢仍穿着素色里衣,外面罩一件外袍,青丝散开,一副刚醒来的慵懒模样,迟叙挪开眼睛,看向别处。唐士程定定瞧着,仿佛不知道何为“非礼勿视”。吕西翎随意地坐在床边,问道:“汤婆子还热?”
元滢滢摸出汤婆子,轻轻摇头。
吕西翎加了热水,也不交给元滢滢,将被子掀开一角,就塞到她的脚下。元滢滢体寒,天稍变冷,她就手脚冰凉,需用汤婆子彻夜暖着。吕西翎的手指碰到元滢滢的脚,除了感觉软,还有温。
唐士程攒眉,要吕西翎有话说话,别搞小动作,让人看了心烦。
吕西翎冷哼,身子一偎靠在床边,语带挑衅:“妒夫。不,你不算。迟叙才能够称上妒夫,而你只是妒男。”
唐士程紧皱眉头,他向来看不上吕西翎之类的纨绔子弟,心里瞧他不起,眉眼中带出几分嫌弃。
迟叙冷声道,他此次前来是有正经事要说,可不是来看唐士程和吕西翎吵架的。两人这才做罢,不再争执。
从他们口中,元滢滢得知了自己实际的命运轨迹——她并非每一次都选错人。与之相反,除了因元茹撮合而嫁给的刘子皓,她两世的夫君都可以称得上一句良人。
可元滢滢并不开怀。她本能埋怨上天对她不起,吕西翎和迟叙是负心人,重生选错了人非她一人之过。可现在突然告诉元滢滢,在她原本的命运里,只要她能坚守寂寞,信任原来的夫君,就能够过上好日子。比如同吕西翎做夫妻的一世,她疑心他养了外室,为此伤了心,实际吕西翎整天不着家是为了设计报仇,干的是正经事情。
夫君或重新拥有富贵,或功成名就,连识人不清的唐士程都及时清醒,和元茹和离,没有一直被蒙骗下去。唯独元滢滢将日子过得一塌糊涂,这不是明晃晃地告诉她,之所以没享到福气,都是她太过愚蠢。
元滢滢心中羞恼,故意嚷道:“就算如此……难道我吃的苦头受的罪,不是因为你们吗?”
“是——”
元滢滢瞬间有了底气:“那就成了。虽然你我看到的命运不同,我将日子过得凄凉,都是你们的错。你们认也不认?”
三人轻轻颔首。
元滢滢以为他们是来兴师问罪,佯装生气把他们都赶回去。
三人自然不愿离去,他们来见元滢滢,可不是只为了告诉她真正的命运。最为要紧的事情还没说就被轰走,他们如何能接受。
竹兰抵着门:“有话等小姐心情好了再说。”
迟叙对着烛火沉思,他没有怪罪元滢滢的意思。元滢滢用嫁妆贴补他,助他科举,虽有奸人作梗,但他没有一次得中是事实。
迟叙眼眸清明,他手中握笔,整张纸上写满了元滢滢的名字。他想的透彻,脑袋格外清楚:无论重来一次、两次,还是无数次,他都会选择元滢滢。可迟叙明白,元滢滢是他唯一的娘子,但自己却不是她仅有的夫君。
他抬腕,写了一个“争”字。
唐士程命仆人把库房打开。仆人侧身而站,手中高举烛台照明,疑惑唐士程遇到何等紧要事情,竟等不及明日,今夜就要来库房察看。
唐士程目光轻扫,落在摆放首饰的黑酸枝木架上。他捧下雕刻有福寿纹样的匣子,里面摆着一对圆润珍珠,大小宛如核桃,散发出柔和光辉。唐士程将自己和另外两人做比较,私心以为他要更好——官宦出身,已在朝中领了官职。他和吕西翎不同,身上没有沾染商人的铜臭气,又不似迟叙一般清贫。
将匣子收好,唐士程气定神闲。将出身、家境,容貌德行等诸多条件一一摆出,元滢滢当然知道选择哪个最好。手中的珍珠不过是哄元滢滢欢心的小玩意儿,日后元滢滢成了唐少夫人,要什么奇珍异宝,唐士程都会去寻来。
元滢滢刚绣好荷包,正收拢丝线,忽听墙头传来响动。她心中一慌,忙唤竹兰去瞧瞧是什么动静。
竹兰看过后道:“墙角的花盆不知为何倒了,就是它发出的声音。我已扶起来了,小姐放心。”
看着面前的吕西翎,元滢滢心道,花盆如何倒的,自然是有人夜闯女子闺房,不慎踢倒的。
吕西翎是急性子,他等不了明日,今天就要说清楚。他目光锐利,一眼看到了元滢滢手中的荷包,忙伸手抓来:“给我的?”
元滢滢哼了一声:“不是,是给小狗的。”
吕西翎纠正:“瞎说,你明明是做给我的荷包。”
元滢滢噗嗤笑道:“好好,是给你的。反正你和小狗一样,都喜欢钻到人家家里。”
被骂做小狗,吕西翎罕见地没有生气。他坐在元滢滢脚边,迎着烛光看了又看,问道:“这绣的是湖泊和两只小鸡罢,尖嘴巴,利爪子。”
元滢滢拿枕头砸他:“是鸳鸯。我本想绣一片湖,又觉得太单调,想想再添两只鸳鸯更生动。没想到竟如此难绣,可也没有像鸡罢。你若是说像鸭子,我心里还好受点。”
听到是鸳鸯,吕西翎立即眉开眼笑,改口道:“是鸳鸯。我刚才恍神了,这嘴巴爪子哪一点像小鸡,就是鸳鸯嘛。”
他把腰间系着的绣娘缝制的精致荷包随手丢掉,转而戴上元滢滢的荷包,神态满意,准备等人开口问,他就回上一句:“这是滢滢亲手所做,绣的是鸳鸯。”
元滢滢知道她女红不精,却容不得他人嫌弃。见吕西翎如此珍惜,想要拿出去炫耀一番的得意样子,她神色稍缓,问吕西翎想说什么话,急得连一夜都等不了。
吕西翎定定看着她漆黑的眼眸:“我要娶你。滢滢,从一开始你就是我的妻。若非荣王爷作梗,你第一世的日子会过得如意美满,不会像你说的一样艰辛……但无事,你重新嫁给我。爹和我得了皇帝近臣的身份,以后不是人人嗤之以鼻的商人了。日后,我可以继续做买卖,儿女不会冠之以商人之子的名号。”
元滢滢推开凑近的他:“呸,谁要同你生儿育女。”
吕西翎不甚介意:“有没有儿女都不打紧。若是没有,等我们白发苍苍时,就把家产挥霍一空,省得被别人惦记。”
元滢滢嗔道:“公公会气死的,你这个败家子。”
听她唤吕皇商公公,吕西翎心中一动,拿出吕皇商来劝。他说,吕皇商极其喜欢元滢滢,整日在他耳边念叨,要他争点气把人娶进门。元滢滢若点了头,吕皇商定然要放鞭炮庆祝。
元滢滢轻咬唇瓣,难得见吕西翎做小伏低,又搬出吕皇商让她心软。这一招当真奏效,心乱如麻下,元滢滢轻声应好。
吕西翎眼睛一眨不眨,确定了刚才没听错,元滢滢当真应允了他的求娶,就搂住她的腰肢,在左右两边脸颊重重亲去。
免得他太得意,元滢滢绷紧脸蛋,说她要休息了,让他赶紧回去。她成过几次亲,知道成亲麻烦,有许多事情要准备,哪里是一夜就能讲的清楚。
吕西翎不肯走。他说出担忧,迟叙和唐士程一个两个看起来心眼都多,他怕稍微不注意,元滢滢就会被哄走。
元滢滢不信,她又不傻,既答应了吕西翎,怎么会被另外两人所哄。但在吕西翎的坚持下,元滢滢只得给他另外准备了席子被褥,就放在床榻旁。
吕西翎今夜格外兴奋,丝毫没有睡意。元滢滢被他吵的心烦,威胁道:“你再说话,我就反悔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待迟叙和唐士程守在房门前,先看到的却是吕西翎。他眉峰挑起,说元滢滢已经允了他,他们两个别妄想了。
竹兰后知后觉,说昨夜墙头果真有人,是吕西翎翻墙进来。
见元滢滢点头,二人才知吕西翎是靠无赖手段险胜,心中不忿,他们竟败在了想法不够出格,没有想到还有厚着脸皮闯进闺房,央求元滢滢答应的法子。迟叙和唐士程都读过圣贤书,受君子言行的约束,此刻生出悔意,怪自己行事太注重体面。
听到他们的话,吕西翎先是恼怒,而后展开眉毛,做无所谓状:“都是嫉妒。”
吕西翎把婚事筹备都交给了吕皇商。他整日守在元滢滢身旁,生怕离开一步,她就被人抢了去。迟叙和唐士程不知道骂过多少遍“无耻”,但拿他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吕西翎娶了元滢滢。
成亲这日,吕西翎一改第一世时的散漫,将自己从头到脚仔细打扮,特意戴上了元滢滢绣的荷包。旁人多看了几眼,他就要摆弄两下,扬声道:“我娘子亲手做的,世间独一无二。”
掀开红盖头时,吕西翎心头乱跳。他做过了梦,除了了解前世命运,自然也看到了和元滢滢的缠绵景象。但在这一世,他只亲过,还没……碰过。
元滢滢掀起眼睑,眸中有水波闪过,她道:“该安寝了。”
吕西翎拥着她倒下。极尽缠绵之后,他忽对前世的自己生出妒忌。如此曼妙的滋味,他尝过一次就欲罢不能,而第一世的他,不知道拥有过多少次。
吕西翎动手,将元滢滢的身子轻翻,手指滑过她光滑白皙的后背,低声说着再一次。他不给元滢滢喘息的机会,如同疾风骤雨,又似绵绵细雨,叫人脸颊发红,身子酸软。
吕西翎把下颌抵在元滢滢的肩窝,顺着她的脖颈轻轻啄过。香汗淋漓,从玉似的后背滑落到他的胸膛。吕西翎吐息稍重,唇瓣吻向元滢滢的耳垂。
他说道:“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元滢滢扭过头,腰肢微动。肌肤欺霜赛雪,似雪白浪涛,将人卷入其中。只单单看着一身好皮子,就觉得头晕目眩,何况动手去摸,去亲。吕西翎吐息微急,将唇瓣抵在元滢滢肩膀,堵住嘴巴里的声音。
元滢滢笑他平日里常和她吵架,语气不耐烦,看着是厌极了她,却原来是隐藏的深,在初次见面时就对她起了心思。她就说嘛,怎么会有人因为撞了她,就心甘情愿地把一间铺子奉上。
听到元滢滢的调侃,吕西翎头一次觉得无法反驳,就咬着她肩上软肉。良久之后,他突然沉声说道:“不止是那一次。”
“滢滢,是两次。每一次都是一见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