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自从醒来后,裕真帝姬没有感到身子异样,太医们无法探查红线的古怪,只能作罢。裕真帝姬身上一片爽利,但却不时地害起病来。
宫女把治疗风寒的汤药喂给裕真帝姬,口中奇怪道:“帝姬已经有十年之久未曾得过风寒,大病小疾一概没有,怎么会突然身子有恙?”
裕真帝姬亦百思不得其解,只是宫中太医诊过脉后,都说是寻常风寒,让她不必担心。裕真帝姬看向殿门,随口问道,这些日子秦雪冷可曾来过。
人在病中总是容易患得患失,往日里裕真帝姬觉得秦雪冷黏人,如今一病她才觉出秦雪冷的好,恍然想起已许久没见他。裕真帝姬以为,她在病中,秦雪冷定然来探望过数次但都被拒之门外。但宫女的回答出乎裕真帝姬意料之外:“秦质子不曾来过。”
裕真帝姬蹙眉,根本不相信宫女所说,认为是她平日里偷懒,没有留心注意。裕真帝姬想要呵斥,但因身子慵懒,便催促道:“他定然来过,只是你没注意到罢了。行了,我身子好些了,去唤他过来。”
宫女领命称是,到了秦雪冷的宫殿外却吃了闭门羹。宫女担心就此离开惹得裕真帝姬怪罪,便不肯离去,扬声喊了许久,才终于见到秦雪冷一面。取出纠缠蛊后,裕真帝姬对秦雪冷毫无用处。秦雪冷实则心肠极狠,只是平常特意遮掩,为了缓解心疾才对裕真帝姬百般容忍。如今他面色发冷,听到宫女轻声催促,冷声笑道:“帝姬云英未嫁,我一个外男往她的寝宫去实在不妥。”
宫女面露焦急:“帝姬身子不舒服,想见秦质子一面。”
秦雪冷偏头,他肌肤白皙,容貌极盛,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旁人的注意力,这样一个美貌的郎君,说出的话却格外冷漠。
“我并非太医,去了也无用。”
说罢,秦雪冷就转身离去,宫门缓缓关闭。宫女紧锁眉头,丝毫不加隐瞒地把秦雪冷所说禀告裕真帝姬。
胸膛微微起伏,裕真帝姬哪里肯信对她百依百顺的秦雪冷突然变了。她将怒火发泄在宫女身上,认定她在胡说,命人把她拉下去掌嘴,叫她以后不敢再胡言乱语。
裕真帝姬却没有另外命宫女再去秦雪冷寝宫,她心中不安,隐约觉得宫女没有那么大的担子撒谎,可能她刚才所说是真的。在病中的这几日,裕真帝姬睡得不安稳,她睁开眼睛第一句话,不是要梳洗穿衣,而是问秦雪冷可曾来过,但每一次得到的回答都是摇头。因为有宫女的前车之鉴,其余伺候的宫女不敢多言,裕真帝姬问什么她们就回答什么。裕真帝姬询问秦雪冷可曾探望,她们就摇头说未曾看到。裕真帝姬疑惑秦雪冷为何不来,宫女们便沉默不语,并不搭腔。
裕真帝姬数年未曾生病,如今小小风寒竟然让她在床榻躺了十天有余。她本想矜持,静候秦雪冷前来。只是平常一天不见面就急着来找她的秦雪冷,这次却极其耐得住性子。裕真帝姬不再同秦雪冷拉扯,而是径直来找秦雪冷。
但无论来的是宫女还是裕真帝姬,对秦雪冷都无甚差别。他身形挺直地站在殿门,未让裕真帝姬进去,说出的话无情至极。
“帝姬若是无要紧事,请回宫去。”
裕真帝姬以为他在故意拿乔,凝神观察他的神色,发现并无伪装出来的痕迹,顿时心中一凉。裕真帝姬沉稳的神情有了裂痕,她问道:“我有要紧事。”
秦雪冷轻抬眉眼:“殿中简陋,不能迎帝姬进去,就站在此处说罢。”
裕真帝姬微张着唇,半晌没说出话来。她难以接受秦雪冷对她态度的转变,明明之前他如此依赖黏人,现在却仿佛陌路人一般。
裕真帝姬当然没有说出话来,她心中带着怒气转身离开。这之后,裕真帝姬没有放过试探的机会,但每次得到的都是秦雪冷的冷脸相待。即使裕真帝姬不愿意相信,但也得接受,秦雪冷已经不会再依赖她了。
丢掉一个大包袱,日子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人会整日纠缠,守候在宫殿外只为见她一面,裕真帝姬本该心中畅快,可她不觉得开怀。
皇宫中的帝姬一个个到了成亲的年纪,纷纷订下婚约。裕真帝姬的婚约是由皇后决定,她替裕真帝姬挑选了一个同样性子温和的郎君,两人成亲后可以吟诗作对。但裕真帝姬见过秦雪冷得天独厚的美貌,眼前平庸的脸蛋、并不出众的才华,让裕真帝姬心中微梗。在皇后准备请帝王旨意,为宫中几位帝姬一起赐婚前一日,裕真帝姬趁着夜色拜见皇后。
裕真帝姬坦言,她不要嫁给那温吞软弱的所谓才子,若是要嫁,她宁愿嫁给秦雪冷。
皇后问道:“你是迫于无奈才选的秦雪冷,还是因为对他有意?”
在皇后敏锐目光的注视下,裕真帝姬无法隐藏心思,她轻轻颔首,说出自己是心悦秦雪冷,只是因为秦雪冷对她太好,陪伴她许久,她未好好珍惜才生出厌烦。但被秦雪冷疏远之后,裕真帝姬逐渐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见识过凤凰之人,怎么会看得上地里的野鸡子呢。
皇后仔细思量,秦雪冷虽然身为质子,但颇得帝王看重,日后有本朝的助力,大可以回到赵国,夺取国君之位。如此看来,裕真帝姬提议的这桩婚事甚好。
皇后直接请旨,将裕真帝姬许配给秦雪冷。皇后和裕真帝姬都未问过秦雪冷是否愿意,因为秦雪冷过去表现的对裕真帝姬百般呵护,且他身为质子,能迎娶帝姬只能叩谢皇恩,哪有拒绝的道理。
圣旨念出,秦雪冷的脸色发寒。
元滢滢和以往的纠缠蛊主人截然不同,每次秦雪冷想要见她时,她都听话地坐上接她的轿子。秦雪冷缓解心疾,只需要看到纠缠蛊主人一面就可,但他忍不住上前拥着元滢滢。秦雪冷没有另外出格的举动,他只是简单地抱着元滢滢感受她身子的温度,就觉得空荡的心口被填满。
元滢滢偶尔会有不满,却不是厌倦秦雪冷的黏人,而是抱怨来这里的路途太长,轿子里只有她一人太过无聊。秦雪冷让她放心,元滢滢再一次掀开轿帘时,看到的就是茶水点心,各色小玩意儿,足够她消磨时间。
秦雪冷沉浸在同元滢滢相处的满足中,一时间竟然忘记了提防裕真帝姬。如今,裕真帝姬来了个先斩后奏,直接让帝王赐婚,秦雪冷的喉咙中仿佛梗了一根刺。
“秦质子,谢恩罢。”
秦雪冷叩谢皇恩,面上丁点喜色都没有。宣旨的太监想要调侃两句,说秦雪冷终于心愿得偿,以后日日相伴,再不用在宫殿外等候裕真帝姬。秦雪冷并不接话,太监僵硬地笑了几声,看出秦雪冷的不满,忙告辞离开。
是夜,秦雪冷又见了元滢滢。他把元滢滢拥的极紧,直到元滢滢扬声喊疼,他才回过神来,忙松开她,要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元滢滢拍着他的手,说他孟浪,手掌碰到的都是腰肢、胸脯等处,真是太不规矩。
秦雪冷将手放在元滢滢的后背,猛地一提,元滢滢的脸几乎贴在秦雪冷身上。
他说道:“滢滢,我想把你要过来。”
元滢滢垂眸觑他:“裕真帝姬性子安静,看起来好相处,可哪个帝姬又是容易对付的。我如今在浣衣局过日子舒坦,你莫要把我带到裕真帝姬面前整日伺候她。”
秦雪冷摇头:“我要把你带到我的宫殿,而非裕真帝姬的。滢滢放心,你什么人都不用伺候,只等着旁人伺候你。”
元滢滢仍然不相信,一双乌黑眼睛打量着秦雪冷。
秦雪冷轻抚着元滢滢耳旁的发丝,轻声说着,他要借着挑选试婚宫女的机会,彻底把元滢滢留在身旁,如此元滢滢就不必再坐轿子,他们每日都能见面。
元滢滢柔唇轻启:“你想让我做妾室?你可知道,本朝凡是帝姬嫁人,驸马爷想要纳妾都需得帝姬同意。”
元滢滢以为,裕真帝姬可能会给秦雪冷纳妾,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她。
秦雪冷摇头,他心中有千头万绪,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元滢滢说清楚,便只让她安心。
待元滢滢走后,秦雪冷开始仔细思量,他怎么会让纠缠蛊最合适的主人去做妾?
元滢滢只能为妻。
因为商议成亲事宜,裕真帝姬才得以见到秦雪冷。裕真帝姬心中雀跃,两颊泛起红粉颜色,但秦雪冷面色冷淡,只是稍一颔首。宫中正值妙龄的帝姬共有五位,此次由帝王一起赐婚,成亲宴会一起筹办。裕真帝姬心中不满,明明两个姐姐朝华帝姬和宣阳帝姬的婚事都办的声势浩大,偏偏她要同几个姐妹凑在一起办。
裕真帝姬心中不满,便给秦雪冷使着眼色,让他说出来。共同筹办婚事是帝王下旨,裕真帝姬不好出声置喙,只能寄希望于秦雪冷。往常秦雪冷总是不会让她失望,她要保持沉稳安静,秦雪冷就代替她的嘴巴,她的心说出不满意的地方。可秦雪冷分明看到,却紧闭嘴唇,没有为裕真帝姬出头的打算。裕真帝姬犹豫再三,最终没有开口。
秦雪冷始终沉默,问到他时,他只点头称好,一副好商量的模样。但裕真帝姬看了心中有气,只觉得他并不在意这门亲事。
提及试婚一事,秦雪冷的眼神有了波动。他状似无意地看向裕真帝姬,便听她道:“朝华姐姐和宣阳姐姐用的都是同一个试婚宫女,听说此女尚可,便定下她罢。”
眼看着木已成舟,秦雪冷才放下心来,不枉费他买通裕真帝姬身旁的宫女,让她们吹耳边风,让裕真帝姬选择元滢滢作为试婚宫女。
试婚当日,秦雪冷的随侍将大宫女拦在外面,带她去喝茶领赏赐。大宫女一眼就看出,秦雪冷对元滢滢很不一般,但她没有想过去禀告裕真帝姬。
主子恩威并施,有赏有罚,奴才们才会忠心耿耿。但裕真帝姬行事只凭心意,她明知道去寻秦雪冷无果的宫女,字字句句说的都是真的,却为了出气,拉了宫女出去受罚,已经让不少宫人冷了心。大宫女自然不会眼巴巴地去告状,她眼观鼻鼻观心,只安静地坐着吃点心,一点都不好奇,也并不打探房中元滢滢和秦雪冷发生了何等事情。
屋内挂上红绸,床榻上的被褥软枕都换成崭新,颜色艳丽。元滢滢往床榻一坐,忽然觉得身下微硬。她站起身,掀开被褥,竟然发现铺了满满一层的红枣桂圆花生。
秦雪冷查过民间习俗,成婚当日都要做这些。因为时间紧张,如今又不是在秦雪冷的赵国,他只能一切从简。秦雪冷没想过用这些简陋的布置糊弄元滢滢,他只想着,等到回到赵国,定然再好生张罗一番。
元滢滢提醒她,自己不是和他成亲,而只是试婚宫女。
“裕真帝姬才是你的妻子……”
嘴唇被抵住,秦雪冷挡住元滢滢接下来的话:“不,她不是。裕真帝姬或者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成为我的妻子。”
他眼神郑重,看的元滢滢心中发慌,忙躲开他的注视。元滢滢随手抓起床榻的果子,送进口中。她吐着舌头,说着好苦,味道一点都不好。
秦雪冷伸出手,接住元滢滢吐出的碎渣子。他把桂圆剥开皮,露出白嫩的果肉,送进元滢滢口中:“喏,这样吃才对。”
312
第312章
自从秦雪冷知道了赐婚难以更改,又了解本朝有试婚的习俗,他就为今夜耗费了许多心思,如今又思虑如何趁机把元滢滢要到身边来。
王希原答应陪同自己来探望裕真帝姬,宣阳帝姬以为两人的关系有所缓和,神情恢复了平日里的自然洒脱。宣阳帝姬一转身,却不见王希原的身影,她拧眉问道:“驸马去了哪里?”
宫女摇头,只道不知。
宣阳帝姬陪伴裕真帝姬时便心不在焉,每次朝着随行宫女使着眼色,却见对方摇头。裕真帝姬对即将要筹备的婚宴哪里都不满意,五位帝姬共同成亲,到时宾客的注意力便要被分作五份。裕真帝姬原本挑选的用软烟罗制成的衣裙也不能穿了,因为太过夺目,恐怕会过于出类拔萃。明明是裕真帝姬的成亲宴会,她却因为要顾虑其他帝姬的想法,而要有所收敛,未免太过憋闷。相比之下,裕真帝姬对试婚宫女一事不甚在意。她看的极其开怀,不过一个小宫女罢了,且是已经试婚过两次,清白尽失,秦雪冷眼光颇高,定然看不上此女。
王希原脚步匆忙,溜到浣衣局寻元滢滢。浣衣局宫女紧绷着脸,说着元滢滢不在。她本来不欲告诉王希原元滢滢去了何处,但耐不住王希原的软磨硬泡,甚至脸上露出肃然的表情,拳头紧握,似是宫女不说,便要揍她一顿。
“去了秦质子宫中。今夜是试婚的日子……”
宫女话未说完,王希原就变了脸色,飞也似地朝着秦雪冷的宫殿奔去。他身形极快,心快要从喉咙中蹦出。
夜色微寒,不时有冷风拂面,但王希原在殿门前站定时,脸颊已经起了薄汗。他抬脚要进,却被随从拦下。
随从识得王希原,若是秦雪冷当真同裕真帝姬成亲,他和王希原就成了连襟。因此随从待王希原的态度很是恭敬,只道秦雪冷有要事在忙,需得明日再见王希原。
王希原拧着眉,径直开口道:“谁来寻他?我是来找滢滢的,你快去禀告,不然我就硬闯了。”
随从眉心轻跳,佯装不知王希原口中的“滢滢”是何人。王希原不同他周旋,提着他的衣裳领子,语气发冲:“别装模作样,你要是不去禀告,我就自己去找——”
随从连忙拦住他,屋内不知道是何等景象,倘若被王希原硬闯进去惹得秦雪冷不满,被责怪的可就是他了。
秦雪冷和元滢滢鼻尖相蹭,他嘴唇微张,几次碰到元滢滢柔软的唇瓣,却不就此吻上去,而是轻轻掠过,用余光观察元滢滢因为羞怯而染红的脸颊。他正环着元滢滢的细腰,往自己胸膛靠近,却听外面传来随侍的声音。
“王小将军前来拜访,要见……”
秦雪冷拧眉,他同王希原无甚交情,即使有交情,他也不可能舍弃美人去见王希原。秦雪冷扬声拒绝,随侍却未曾退下,而是犹豫着开口,说道王希原前来不是为了见秦雪冷,而是要寻元滢滢。
秦雪冷微微变了脸色,他垂眸打量着元滢滢的神情,见她并不惊讶,心顿时跳错了一拍。秦雪冷自然知道元滢滢的过往,她做过两次试婚宫女。只是那两次的驸马爷分别是谁,秦雪冷却没有特意打听。他心想,探究的越多只会徒增烦恼,只要元滢滢最后一次试婚的对象是他,而且以后只会属于他,那何必去纠结于之前如何。
但王希原如此执着要见元滢滢一面,秦雪冷当即想出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他对王希原生出了厌烦,穷追不舍的男人最为讨厌。而且王希原已经同宣阳帝姬成亲,如此大张旗鼓地来找元滢滢,不是给她增添麻烦吗。
秦雪冷的手滑动到元滢滢的腰窝,他稍微用力,元滢滢便软了身子,软绵绵地瘫在秦雪冷的怀里。
“滢滢,别去见他。”
元滢滢闷声应好。
随侍便去回了王希原,说元滢滢不愿意相见。王希原并不相信,认定是秦雪冷阻拦,随侍无奈起咒发誓,字字句句都是元滢滢亲口所言。
随侍本以为王希原会知难而退,毕竟无论王希原对元滢滢揣着何等心思,堂堂小将军被一个宫女拒绝,面上总会觉得无光,转身拂袖离去才在情理之中。
但王希原却不肯走,他明白假如要走了,待会儿会发生什么。因为王希原同样经历过试婚,明白今夜秦雪冷要同元滢滢肌肤相亲,水乳交融。
王希原在殿门外来回踱步,他忽然停住脚步,伸手捂着脑袋,说着头痛欲裂,像是突染恶疾。随侍忙道,他去请太医前来诊治,但被王希原拦住。
“不必麻烦,我这病想治也好治,只要见到滢滢就好了。”
王希原心中自有一番打算,只要见了元滢滢的面,他就要带着元滢滢离开。王希原此刻把王夫人叮嘱的徐徐图之的道理全都抛之脑后,他只想着干脆把元滢滢带出宫去,就此藏起来,帝王不会因为一个小宫女的失踪而闹得天翻地覆罢。
随侍半信半疑,又前去禀告,他心想难道王希原也害了惊惧之症,碰到过得道高人给了纠缠蛊,非得日日见到元滢滢才能缓解疼痛。
“元姑娘,王小将军头痛难忍,说只有见你一面,才能缓解。”
元滢滢对待王希原尚且有几分感情,闻言立即起身要去看看究竟。她不会治病,但倘若王希原病的很重,她定然要送他去太医院。
衣袖被秦雪冷扯住,元滢滢黛眉蹙起,柔声说道:“我只看两眼,稍后便回来,你且待在这里等我。”
秦雪冷没有松开手,他轻垂眼睑,眼底闪过深沉光芒,心想王希原天神神力,素来身强力壮,从未听说过有过怪症,今天这一遭恐怕是王希原为了见到元滢滢而故意装出来的。秦雪冷暗道,元滢滢心思纯粹,摸不透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同为男子,王希原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日这殿门,元滢滢定然出不得。
秦雪冷仰脸,乌黑的瞳孔轻轻颤动。他本就有一副好皮囊,故意做出示弱的神态让人不禁心软,无论他讲出什么要求,都忍不住颔首同意。
“滢滢,别去。”
元滢滢刚站起来的身子被秦雪冷拉回,重新坐在床榻。他握住元滢滢的双手,让她直视着自己的双眼:“为了今夜我准备了许多,这些红枣都是我亲手选的,再铺在床榻上。滢滢,你当真要抛下我,去选择一个已经成过亲的男子吗?”
元滢滢纠正他:“我只是出去看两眼,免得王希原真晕倒在你的宫殿外,又不是一去不回。而且,你同王希原并无差别,他娶了宣阳帝姬,你不是也要迎娶裕真帝姬吗?”
元滢滢只是单纯的疑惑,并非有意反驳秦雪冷的话,但落在秦雪冷的眼中,就是王希原一出现,元滢滢的心就自然而然地偏向了他。秦雪冷的心如同一团乱麻,对王希原越发警惕。在王希原出现以前,两人互相依赖,元滢滢对他说话轻声软语。可王希原到来没有半个时辰,元滢滢已经开始为了他,拿话堵秦雪冷。
秦雪冷想起了纠缠蛊的第一位主人,他是秦雪冷最好的玩伴,说好了要做一生的好友,转身碰到了更有趣之人,就轻易地把秦雪冷忘掉。秦雪冷担心元滢滢也会如此,更让他为难的是,玩伴背叛,他可以用主人身死的法子取出蛊虫,但若是元滢滢背叛,他竟然不舍得下手。
秦雪冷暗自思量,不能强行阻拦元滢滢出去,毕竟虽然王希原是装病,但在元滢滢眼中他是真的病了。秦雪冷拦着不让元滢滢出去,便是冷血无情,肯定会让元滢滢心生不满。秦雪冷便软了语气,脸上露出纠结的神情:“滢滢别去,这四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前脚刚出去见了王希原,后脚就有宫人为了讨好宣阳帝姬前去告状,到时你解释不清同王希原的关系,会惹上一身麻烦。”
元滢滢面露犹豫,又听秦雪冷叹气道:“王小将军行事太过冲动,无论他是真病假病,难道不能为了滢滢你忍忍吗……这样罢,滢滢你既然担心王小将军,又不方便出去,就由我代替你前去看望,可好?”
元滢滢柔柔颔首,她觉得秦雪冷体贴周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有道理,但也不认为王希原如同他所说太过冲动。元滢滢心想,头痛哪里能够忍住,想她被花刺破了手指,都忍不住立即抱着手指,眼眶中的泪水随即啪嗒啪嗒地掉落。小痛尚且如此,何况头痛这般的剧烈痛苦。
元滢滢仍旧记得王希原的好,他带着自己骑马,爬屋檐。元滢滢便叮嘱秦雪冷道:“若是王希原的境况太过糟糕,你便请太医来看,莫要耽搁了。”
秦雪冷应着好,手心却发凉,心想王希原在元滢滢的心中果真不一般。
殿门推开,王希原眼前发亮,朗声喊着:“滢滢!”
迎面对上的是一张白皙俊美的脸蛋,王希原眉头紧皱,伸手扒开秦雪冷的身子往后面看。随侍连忙阻拦,劝说道王希原力气大,寻常人可抵不住他一推一碰。王希原看向秦雪冷的眼神中满是嘲讽,心想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刚才怎么敢拦着滢滢不让她出来。
王希原站在一旁,久不见人走出来,就开口询问元滢滢何时现身。秦雪冷以手抵唇,微微笑道:“滢滢身子疲惫,已经歇下。她身着寝衣不便见外人,便让我前来看王小将军身子如何,可还能撑住。如若不能,我就请太医前来,让他为王小将军诊治。我倒也好奇,究竟是什么怪疾能让英武威猛的王小将军站在我殿门外,像个文弱书生一般哎呦哎哟地喊痛。”
王希原听出了秦雪冷的讽刺,但他无心和秦雪冷争辩,只坚持要见元滢滢。
秦雪冷的神情冷若寒冰,提醒道,元滢滢是他的试婚宫女。秦雪冷更想说,元滢滢之后就只会是他一个人的了,让王希原不要妄想,只是为了要人的计划能成,他只能暂时忍住。
王希原眉眼浮现不耐:“试婚而已,哪个宫女都能过来换走滢滢。你把滢滢领出来,我用五个,不,十个美貌女子同你交换。”
秦雪冷神色未变,反问道:“依照王小将军所言,滢滢是可以被随意换来换去之人吗?”
“我!我当然不是此意……”
王希原讨厌秦雪冷这种人,每句话都可能掉进他的圈套,明明他的本意是要带走元滢滢,可在秦雪冷嘴里,却变成了他不看重元滢滢,只把她当作瓷器珠宝似的玩意儿,可以随便交换。
王希原不同秦雪冷争辩,他起身便要硬闯进去。
“王希原!”
听到背后传来的宣阳帝姬满含怒意的声音,王希原脚步微顿。他看到秦雪冷含笑的眼睛,顿时了然——宣阳帝姬根本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自己,除非是有人告密。
王希原咬牙低声:“无耻小人,使这些下作手段!”
秦雪冷笑着提醒他:“驸马爷,宣阳帝姬在等你呢,还不速速回去。”
王希原即使再大胆,在没有万全之策的境况下,他不可能当着宣阳帝姬的面暴露同元滢滢之间的牵扯。王希原只得跟着宣阳帝姬离开,他再想抽身离开时,却被一众宫女太监紧紧盯着。宣阳帝姬疑心,王希原何时同秦雪冷交好,怎么离席去找他。
王希原意味深长道:“我哪里是和秦质子关系好,是和他有仇,特意去寻仇。只是因为你的插手,才没有成功报复。”
313
第313章
元滢滢需得承认,在面对一张美貌到极致的脸蛋时,她难免多了宽容。耳边响起的是秦雪冷轻声细语的诱哄声音,他宽大的手掌抚过元滢滢的细腰、手臂。衣袖被挑起,柔嫩的肌肤被触碰时泛起酥麻的痒意。
意识浮浮沉沉中,元滢滢仍旧惦记着王希原的病。她开口询问,秦雪冷可亲眼看着王希原看了太医,身子好转。秦雪冷眼神晦暗,手指抚过元滢滢的眼角,微微摇头,状似无意地说道,他本打算送王希原去看太医,没想到宣阳帝姬一出现,王希原的病就不治而愈,看来宣阳帝姬竟像是王希原的灵丹妙药。
眉心蹙起,元滢滢对宣阳帝姬的厌恶让她不再关心王希原。
秦雪冷乐意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他俯身在元滢滢的眼尾落下轻吻,唇瓣刚贴近,元滢滢就闭上眼睛。秦雪冷哄着她睁开眼睛,直视自己。
眼睑颤动,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元滢滢依照秦雪冷的话睁开双眼,将他带着兴奋、两颊泛起酡红颜色的脸收入眼中。
秦雪冷欢喜元滢滢睁眼看他,尤其是在如此亲密的时刻。他想要元滢滢记住此刻的感受,明白她心脏的慌乱跳动、身子的滚烫热意,都是因为面前的他而起。
藏在秦雪冷体内的纠缠蛊在肆意游走,惹得他的心口生出疼痛,这痛苦与平常的刺痛不同,是一种沉闷的痛,急待发泄。当将胸口的痛苦尽数发泄之后,便会豁然开朗,迎来极致的欢愉。
元滢滢手腕的细线越发明显,它隐藏在血液中,自带着热意,灼的元滢滢肌肤发烫泛红。
明媚夺目的红落在冷白的肌肤上,令人眼前发晕。秦雪冷抬起元滢滢的手腕,在滑腻的肌肤落下轻柔绵软的吻,他沿着细线的走向吻下,从手腕蔓延至脖颈。
元滢滢扬起脖颈,肌肤传来的湿润感让她发出闷哼声。
秦雪冷抓住元滢滢的手腕,让她把两只细长的手臂搭在自己后背。他低声哄着元滢滢,教她如何发泄心中的躁动不安。
“抓下去。”
元滢滢的眼前已经变得迷离恍惚,她来不及仔细思索秦雪冷的话是否有道理,便下意识地按照他的话去做。她莹润饱满的指甲微微收紧,在秦雪冷的后背落下一道道痕迹。
有些痛,但欢愉更多。
红枣桂圆膈的人身子发痛,被秦雪冷轻轻一拂,就扫落地面。但元滢滢仍旧抱怨着痛,秦雪冷便循着她喊痛的地方看去。屋内未点灯,借着月光的照映,秦雪冷看到了浅浅凹进的腰窝里,有一处淤青,不过拇指大小,但因为元滢滢的肌肤如雪,看起来青白交错很是触目惊心。秦雪冷拢眉,一边用手揉捏着腰窝,替元滢滢散开淤青,一边分出心神察看床榻是否还有遗漏的红枣桂圆。
秦雪冷两指并拢,将一枚圆润的桂圆捏在手中。他递到元滢滢面前,说这就是元滢滢腰疼的罪魁祸首。元滢滢趴在床榻,两只手臂被她垫在下颌,闻言身子未动,只是侧过头看去。
如瀑般乌黑的发丝顺着她瘦弱的肩头垂落,元滢滢一偏首,腰间的发丝便轻轻摆动,蹭过秦雪冷的手背。他突然弯下身子,贴在元滢滢的身旁问她:“要吃桂圆吗?”
他问的突然,元滢滢却不觉得奇怪。因为元滢滢始终盯着秦雪冷手中的桂圆看,下意识地点头说好。
秦雪冷的一只手仍旧揉着腰窝的淤青,动作缓慢轻柔,另外一只手则是微微用力,将桂圆的外壳捏开,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秦雪冷把桂圆送到元滢滢口中后,没有立刻收回手。他的手指轻按元滢滢的唇瓣,触碰她的牙齿。
手指收回时,已经染上湿润的水痕。
元滢滢不过是吃一口桂圆,却累的气喘吁吁,趴在软塌半眯着眼睛,姿态慵懒。
腰窝的淤青被揉开,原本形状圆润的青色,此刻成了斑点形状,左边两点,右边三点。
秦雪冷按揉的手掌没有收回,顺着元滢滢两肩之间细长的沟壑缓缓而上。他的动作或轻或重,惹得元滢滢耸起肩膀,软声嘟囔着:“你又在做什么?”
秦雪冷趴在元滢滢身旁,嘴唇微动。元滢滢本是眯着眼睛,听到秦雪冷所说的“鱼水之欢”时,顿时掀开眼睑,心想秦雪冷当真是不知疲惫,难道体内种了纠缠蛊还有此等奇效。
秦雪冷听到她的疑惑,不做反驳,而是微微颔首,说道纠缠蛊就是如此,只想亲近它的主人。离得越近,就越觉得身子舒畅,而刚才,他同元滢滢之间的距离,已经近的不能再近,纠缠蛊自然感受到了快意,难免想要再体会一次。
元滢滢换好衣裙,见到领她前来的大宫女时,对方脸上没有催促之色。大宫女甚至在元滢滢用膳时,提醒道可否要多加一碗粥,可以滋补身子。
用罢膳,元滢滢才施施然起身,跟着大宫女前去赴命。裕真帝姬虽然不在乎试婚一事,但对于先她一步亲近了秦雪冷的元滢滢,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的。
裕真帝姬敲打元滢滢,说她已经试婚三次,身子不再清白,以后需得安分守己才能得到主子青眼,多要点赏赐,待出宫以后方能好过。元滢滢顺势问道,她为裕真帝姬试婚,按例只要无过就能得到赏赐,不知裕真帝姬几时会给她。
裕真帝姬眼眸睁大,未曾想到元滢滢是顺杆子就爬的性子。她呵斥道:“谁教你的规矩,赏赐也好,惩戒也罢,都得看主子心思,岂是你能主动开口要的?”
裕真帝姬心想,合该教导元滢滢什么是规矩,便要命人把元滢滢拉下去,寻个厉害的宫人好生教导一番。她话没有说出口,就见宫女脚步匆匆走来,说是秦雪冷宫中少婢女,就请帝王将知礼的宫女赏赐给他。如今帝王下令,元滢滢已经成了秦雪冷宫中的人,自然不能随意被裕真帝姬打骂。
裕真帝姬皱眉,问道:“雪冷共要了几个宫女?”
“……一个。”
裕真帝姬猛然抬头,秦雪冷若是要了好几个宫女,元滢滢只是其中一个,她尚且能够宽慰自己,是元滢滢有长处被秦雪冷看中,才挑了她。可是,秦雪冷只要了元滢滢一人。面前的女子瞧着蠢笨,除了美貌似乎并无长处,秦雪冷要她只可能和昨夜的试婚有关。
裕真帝姬的掌心颤动,开始计较起昨夜来。她凝神看着元滢滢的脸蛋,心中越发后悔,不该送元滢滢过去,而应挑选一个模样平平的女子。裕真帝姬正要追问昨夜细节,看秦雪冷对元滢滢可否另眼相待,秦雪冷身旁的随从已经前来催促,说殿中缺人伺候,他来接元滢滢过去。
裕真帝姬冷笑道:“雪冷就急于这一时?”
随从语气诚恳:“帝姬又不是不清楚主子的性子,他向来黏人,性子又急。这宫女既然已经成了主子宫中的,他自然想立刻看到。”
裕真帝姬自然清楚秦雪冷的性子,只是往日里秦雪冷的急切都是对她的,如今却冲着一个小宫女而去,让她心中郁郁。
元滢滢跟着随从离去,她心中惦记着赏赐,到了秦雪冷身旁仍旧抱怨出声。秦雪冷问她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元滢滢摇头,只说赏赐是裕真帝姬该给她的,既然她办差事无过错,定然要拿到手中。
秦雪冷挑着她的一缕长发,轻声笑着,觉得元滢滢连斤斤计较的模样都很是讨人喜欢。
秦雪冷带着元滢滢去寻裕真帝姬。听闻秦雪冷前来,裕真帝姬顿觉慌张,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匆忙整理了衣裙头饰,才起身去见秦雪冷。
见到秦雪冷时,裕真帝姬心中百感交集。之前秦雪冷日日要见她,她觉得厌烦,生出了逃避的心思。可当秦雪冷避而不见时,裕真帝姬才知自己当初所作所为有多么伤人,也恍惚意识到自己对秦雪冷的心意。
但裕真帝姬庆幸道,还好,她身为帝姬,有出尔反尔的权力,即使曾经做了错事,也能亡羊补牢。等到她同秦雪冷成亲后,一定努力修补两人的关系。而且裕真帝姬深信,秦雪冷对她一往情深,当初若不是被冷落后心灰意冷,他们二人何至于到今天疏远的地步。但裕真帝姬笃定,只要她回头,两人肯定会很快重修旧好。
裕真帝姬脚步匆匆迎上前去,一句“雪冷”还没有叫出声,就看到秦雪冷身后跟着的元滢滢。
她换了新的宫女衣裙,一袭粉蓝宫装,鬓边扎着垂落的珠花。
裕真帝姬感慨,当真是人靠衣装,元滢滢本就美貌,但平日里穿的普通,扔在一众宫女中间,要凝神细看才能注意到她的美丽。如今元滢滢穿着清丽可人,跟在秦雪冷身后,不像是他的宫女,倒像是被他疼爱的宠妾。
裕真帝姬心中微梗,但她已经决定和秦雪冷重修旧好,万万不能让一个小宫女坏了大事,让他们二人争执不休。
“雪冷。”
秦雪冷轻轻颔首,态度疏远:“裕真帝姬。我此次前来是有一事……”
裕真帝姬忙问是何事。
秦雪冷望着身后的元滢滢,轻声说道:“滢滢既然成了我宫中的人,我自然要护着她。帝姬在宫中许久应当知道,护不住宫人的主子是要被人嗤笑的。因此,我今日上门是要为滢滢寻个说法。裕真帝姬向来稳重,颇得帝王赞誉,为何在对待一个小宫女时,却百般为难,不肯按照宫规行事?”
裕真帝姬脸上的红晕逐渐褪去,心一点点变得发冷。她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人,相比于自己,元滢滢更像是秦雪冷即将要成亲的妻子。裕真帝姬已经明白,秦雪冷此次登门不是为了缓解两人的关系,而是为了帮元滢滢讨说法,要赏赐。
她的眼神锐利,被她紧盯着的元滢滢身子发颤,侧身走到了秦雪冷的身后。
裕真帝姬笑道:“她差事办的是不错,不过按照规矩,试婚宫女该当夜去当夜回,这小宫女不懂规矩,逗留许久。我若是给了她赏赐,岂不是告诉其他宫人,可以视规矩于无物。”
给元滢滢赏赐不过是裕真帝姬一句话的事情,但因为秦雪冷开口,裕真帝姬心中存着气,心想若是遂了元滢滢心意,元滢滢日后不知道会是何等猖狂。今日她能唆使秦雪冷亲自前来,改日说不定会在秦雪冷面前搬弄是非,破坏自己和秦雪冷的情意,裕真帝姬如何能轻易允了她。
秦雪冷听罢,开口为元滢滢解释道:“此事并非是她的错,而是我觉浅,稍有动静就会惊醒,才不许她晚上离开。”
裕真帝姬面容微僵,秦雪冷的话无疑是再一次提醒她,昨夜他和元滢滢同榻而眠,偏偏元滢滢是裕真帝姬亲自挑选,亲手送去,她怪不得旁人,只得把郁气往心中咽下。有秦雪冷开口,裕真帝姬再没了别的借口,只得不情愿地给了赏赐。待秦雪冷和元滢滢离开,裕真帝姬满脸怒容,只觉得心中有气却没处发,她把别的女人送到夫君床榻上,还要夸对方差事做的好,双手奉上赏赐,这是何等的令人郁闷。
宫女面带慌张禀告,说刚才收拾赏赐太过匆忙,竟把从西洋国得来的一串水晶圆珠手串给了出去。裕真帝姬脸色发沉,怒声斥责宫女发现的晚,如今已将赏赐给出,难道要她眼巴巴地上前同元滢滢要回,那她这个帝姬的脸面就当真是丢尽了。
元滢滢走在宫中的鹅卵石小道上,手中拿着一串透明带着微蓝色的手串,迎着日头举起。圆润的珠子散发出斑驳的颜色,西洋国的手串稀有漂亮,只有受帝王宠爱的几位帝姬才得了。元滢滢不知是宫人们收拾箱笼时放错了,只奇怪裕真帝姬怎么这次如此慷慨大方,竟舍得把手串赐给她。只是相比于水晶的难得,元滢滢更喜欢能够置房购地的金银。
元滢滢轻声抱怨着,水晶手串瞧着漂亮,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值钱的——圆珠是水晶做的,将圆珠牵引在一起的是一根棉丝线,连金线都不是。
手指轻轻扯动,丝线绷紧断开,圆润的珠子哗啦啦掉了一地。元滢滢蹲下身子,边找边抱怨着:“不如金线值钱,还不如金线结实。”
她手掌贴地,摩挲着珠子,却摸到了一只绸面靴子。
314
第314章
齐云深眼睑微垂,清冷的目光扫过元滢滢娇软的腰肢,微微一顿,而后恢复正常。
元滢滢并未起身,保持着伏在地面的姿态,只仰起一张瓷白的脸蛋道:“齐公子。”
听到齐云深沉声应好,元滢滢继续摸索着地面的圆珠。从齐云深的角度望去,可以看到她微弯的腰肢,乌黑的发丝在肩头拂动。齐云深微一皱眉,他可以立刻阔步离去,毕竟一个小宫女在寻找什么,他并不好奇。但齐云深站在原地,嘴唇微动,问道:“在找何物?”
元滢滢用手指比划着,是一串水晶圆珠手串,不过因为丝线扯断,圆珠坠落在地。齐云深在朝华帝姬处见过那只手串,圆珠晶莹剔透,小巧圆润。依照元滢滢这般漫无目的地寻找,不知道几时能够找到。
齐云深便蹲下身子,视线同元滢滢相平。他回忆着手串的模样:“共有三十六枚圆珠。这圆珠是由水晶而制,在日光照耀下会闪烁粼粼彩光。你先站起身——”
说着,齐云深便拉起元滢滢的臂弯,带着她后退几步。齐云深的目光缓缓移动,掠过草丛,发现几点闪烁的彩色亮光。他拨开草丛,果真找到了两枚圆珠。
按照齐云深的办法,寻找会发出彩色光芒的地方,元滢滢果真很快地找到了圆珠所在之处。
她数着拾起的圆珠,共一三十五枚,还差一枚。元滢滢眼眸转动,寻遍了四周,都没有发现哪里还有一处彩色亮光。
齐云深以手抚额,他轻拍元滢滢的肩头,让她停住脚步,不要乱走。元滢滢站定,便见齐云深在她面前弯下身子,从她衣裙下摆取下一枚散发着彩色光芒的圆珠。
齐云深把第三十六枚圆珠放在元滢滢的掌心,他下意识地以手相抵,让元滢滢合拢手掌。
元滢滢解开随身携带的香囊,把里面装着的干花通通倒出来,用来装圆珠。
她朝着齐云深说道:“棉丝线太容易扯断,还是换成金丝线更为牢固。”
齐云深颔首表示赞同,他更欣赏本朝的金银首饰,做工精致,美轮美奂,又颇有价值。而西洋来的水晶手串,似乎只有外表美丽一个好处。
元滢滢便问,朝华帝姬的水晶手串,如今用的是棉丝线还是金丝线。
齐云深微一愣神,如实回答:“我与朝华帝姬不常见面,只知道帝王赏赐时,这手串用的还是棉丝线,至于朝华帝姬可曾换过金丝线,我却是不知道了。”
得知齐云深和朝华帝姬的关系并未缓和,元滢滢展颜柔笑,她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朝华帝姬的讨厌。这些日子,元滢滢被秦雪冷惯着,少了过去安分守己的怯懦,多了几分任性。她大胆地拉着齐云深的衣袖,软声道:“齐公子,你要一直讨厌朝华帝姬,好不好?”
齐云深本就不喜朝华帝姬,但元滢滢所言让他眉心微蹙,觉出几分古怪——他从未将朝华帝姬当作妻子。在齐云深看来,夫妻应当是两情相悦才会成亲,婚约既成便应该举案齐眉。齐云深眼中的妻子,应当温柔体贴,能同他性情契合,两个人可以吟风弄月,谈今论古,绝不会像他和朝华帝姬一般面面相觑,却连一句话都不想说出口。
但齐云深再不喜欢朝华帝姬,他仍旧明白,自己已经不是未成亲的郎君,他有家室在身,需同其他女子保持距离,而元滢滢离他……太近了。
齐云深拂开元滢滢的柔荑,后退几步,同她拉开了距离。元滢滢愣愣地睁大眼睛,显然不明白齐云深此举的意思。
齐云深开口解释:“我是有妇之夫,你我不该如此亲近。”
令元滢滢生气的不是齐云深疏远自己,而是他当真把朝华帝姬放在妻子的位置上。
齐云深后退,元滢滢偏偏走上前去。她同齐云深的距离比起刚才越发近了,仰面看着他道:“齐公子讨厌我吗?”
齐云深说不得假话,即使元滢滢曾经有意破坏他和徐莲心的婚事,他无法对面前的宫女生出厌恶。齐云深自己也搞不懂,他即使不讨厌元滢滢,也应该尽量避免同她接触,毕竟他经历过的难堪和名声被毁,都是因为元滢滢而起。但每次见元滢滢陷进窘境,齐云深总忍不住出声提醒。他不禁反思,自己可否太过滥好心,总对元滢滢心软。只是面对别人时,齐云深却能轻而易举地狠下心来。
如此看来,让齐云深屡次心软的,只有元滢滢这一个例外。
齐云深躲开元滢滢的视线,避而不答道:“我身为帝姬驸马,你我不应如此靠近。”
睫毛轻眨,元滢滢的眼眶中蓄起泪水。她听不懂齐云深言语中的深意,只听到“驸马”“不能”几字。元滢滢心中难过,想到明明齐云深和她一样厌恶朝华帝姬,怎么突然以驸马自居,难道齐云深同朝华帝姬日久生情,对她有了情意?
元滢滢绝不能看到自己的仇人幸福,哪怕只有一瞬间,也会让她心中郁郁。
可她只是一个小宫女,怎么能操纵齐云深的心思。元滢滢很快就想明白,若是齐云深不能和她一起讨厌朝华帝姬,那元滢滢就连着齐云深一起讨厌。
元滢滢轻哼着鼻子,声音发闷:“是了,你是高高在上的驸马,我怎么能同你随意说话。恐怕只有朝华帝姬这等尊贵的人物,才能与你相配。”
齐云深拢眉,觉得元滢滢的话里藏刺,他明明是顾忌已成亲的身份,怎么在元滢滢口中,好似他觉得元滢滢不配同他说话。
元滢滢转身就走,脚步匆匆,甚至忘记了同齐云深行礼。
齐云深轻咳两声,无奈摇头,觉得元滢滢的做派像极了没长大的孩子,和谁起了争执就开始闹脾气。
齐云深也要离开,余光看到地面躺着一只香囊。他俯身捡起,拆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是亮闪闪的水晶圆珠。齐云深将香囊收好,叹气道:“不仅脾气像孩子,丢三落四的习惯也像极了孩子。”
齐云深命人拿来金线,他一一比较着选出最合适的粗细,将圆珠串上,在末尾处打结,再用银剪绞断。
齐云深将手串戴在腕上,试了一试,心想这次不会轻易地扯断。朝华帝姬来时,齐云深拉着衣袖,遮住手串,神态疏远地询问她有何事。
朝华帝姬看着桌上摆放的金丝银线,一把银剪,很想知道齐云深刚才做了什么。但齐云深眉眼冷淡,只道是闲来无聊,随意摆弄这些物件罢了。朝华帝姬听懂齐云深的敷衍,他竟然连一桩小事都不愿告诉自己。但朝华帝姬前来,不是同齐云深吵架的。
前几日,帝王发现寝宫伺候的宫女太监私下里有往来,一时疑心便让人查了查,发现两人竟然结成了对食。帝王震怒,要依照宫规惩戒二人,但两人苦苦哀求,诉说相识不易,宫中日子难过,他们彼此扶持才能熬过来。听罢他们在宫中遭受的欺负,每次受罚以后互相上药的可怜经历,帝王动了恻隐之心,便免了责罚,允许两人对食。帝王暗道,宫女众多,与其让她们私下里偷偷找伴儿,不如由帝王亲赐对食,也能彰显皇恩浩荡。帝王便将差事给了朝华帝姬,让她为年纪稍大的宫女选伴儿。自然,这些伴儿只能是无根的太监。若是选了侍卫,以后侍卫起了异心,将帝王的后宫当作自己的,可以任意挑选女子,后宫岂不是会乱了套。至于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出宫的年纪,她们去了宫外后是继续跟着对食,还是另外嫁人,都只凭她的心意。即使宫女另行嫁人,以后的夫君不可能知道她曾经寻过对食,在宫中消解寂寞。
齐云深微微颔首,这是一桩善事,但若是做的不妥,便会好事变坏事。除非朝华帝姬事事以宫女的心意为先,愿意结对食的,便让她们自行选择,情愿一个人的,也不必逼迫她们强行结伴儿。
朝华帝姬递给他名单,说是自己已经挑选好了,宫女该和哪一位太监匹配。
齐云深将名单接过,粗略一看,目光落在“元滢滢”三字时微微一顿,他状似无意地看完,问道:“你可问过宫女们的心意,她们是心甘情愿找对食?”
朝华帝姬笑道:“何必问她们的心意。这些宫女总是抱怨深宫寂寞,如今给她们寻个伴儿,她们应该感激涕零,哪里会有不甘愿。”
齐云深以为不然,起码元滢滢就不会同意。齐云深不必去看和元滢滢匹配的小太监是谁,就知道元滢滢是绝不会同意的。依照元滢滢的美貌,假如她想要找对食,何必等到今日。齐云深把名单递回,让朝华帝姬好好想想。
朝华帝姬忽然笑道:“云深,我看这些宫女之中只有一人不服管教,便是那小宫女元滢滢。你应该还记得她罢,毕竟她曾经做过你的试婚宫女,连我都未曾靠近的身子,她一早就得了……”
齐云深的脸色发冷:“帝姬慎言!试婚一事是本朝规矩,并非我主动所求,试婚宫女是帝姬亲自挑选,怎么如今又疑神疑鬼。我同小宫女清清白白,不容帝姬随意抹黑,这对我,对她的名声都有坏,还请帝姬以后谨记祸从口出,不要再说这些话了!”
他眉眼清冷,端的一副清风朗月的模样,让朝华帝姬看了心中发痛,越发不解,齐云深能够维护元滢滢,却不能对她轻声细语地说话。
齐云深提醒,要朝华帝姬仔细思量对食的宫女名单,莫要因为一时冲动,毁了宫女的一生。朝华帝姬显然听不进去,她直言齐云深虽然聪慧,但不懂女人。民间有言,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结成对食也是一样。或许刚开始宫女心中不满,但日子久了,她们便能觉出对食的好,会感激帝王和自己的。
齐云深摇头,不欲再和固执已见的朝华帝姬多言。
朝华帝姬离开时,心中生出懊悔,她本想同齐云深解开过去的隔阂,可每一次都是以争吵结尾。
齐云深去寻元滢滢,一是送水晶圆珠手串,二是告诉她对食一事。在前去找元滢滢的路上,齐云深心想,该让元滢滢做好提防,免得被朝华帝姬算计。可齐云深拧眉沉思,元滢滢的脑子并不聪慧,恐怕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罢了,到时候还是自己替元滢滢想一个应对的好法子。
齐云深抬手叩门时,见门没有合拢,露出一条细长的缝隙。齐云深透过缝隙望过去,见元滢滢正抿唇笑着,站在她面前的男子不知做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惹得她脸颊漾出极大的笑容。
齐云深本应该推门进去,提醒里面的两人他来了。但齐云深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他听着里面的欢笑声音,男的爽朗,女的娇柔。
王希原正绘声绘色地讲述兵营里的趣事,他说刚入兵营时,旁人忌讳他的身份,表面上对他很是尊敬,实际在背地里说他是小白脸,因为蒙祖荫才能够高人一等。
元滢滢眼睫轻眨,不相信王希原的话,因为他身形高大英武,根本和小白脸扯不上关系。王希原急着解释,他刚进兵营时只有十一岁,和其他士兵相比自然显得瘦小。
见元滢滢面露狐疑,王希原便坐在她身旁,凝神思索道:“我记得在军营时,父亲曾让人给我画过一副画像,给母亲寄过去以解思念。回家后我便找出来,让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骗你。”
315
第315章
王希原临走时,口中仍旧念叨着画像之事,这让原本一点不信的元滢滢心中生出了好奇,期待看到王希原“小白脸”是何等模样。
元滢滢刚转身,手腕便被牢牢攥紧,后背抵上冰凉的墙壁。齐云深长臂一伸,膝盖轻抵将门合拢。
王希原转身回望,不见元滢滢的身影,只看到半合拢的宫门被风吹的晃动。他心中涌现出失落,心想元滢滢为何走得如此匆忙,竟不等自己离去才起身回宫。王希原丝毫不知道,他惦念的元滢滢正被人抓着手腕,倾身靠近,同其他男子呼吸纠缠。
元滢滢先是一愣,浑身上下都变得僵硬。待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出齐云深的身影时,元滢滢顿时放下心来。她转动手腕,但因为被抓的太紧,无法动弹。元滢滢便直视着齐云深,语气中尽是疑惑:“齐公子,你来这里是做、做什么?”
齐云深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元滢滢,他看着那张柔嫩的、一张一合的嘴唇,脑袋里浮现的是元滢滢和王希原待在一起时笑颜如花的模样。元滢滢笑时,嘴角总是微微扬起,而后勾起弧度,脸颊也随之鼓起,整张娇美的脸蛋都显示着她的欢喜,让人忍不住跟着微笑。但此刻,那张唇却是绷成一条直线,甚至微微向下弯去。
齐云深不明白,为何元滢滢和王希原待在一处能笑得开怀畅快。明明王希原和他一样是有妇之夫,即使他们身上背负的婚约都不是自己情愿要的,但身为驸马爷,他需要和元滢滢拉开距离,免得生出不切实际的幻想,做出逾越规矩的举动。
不去见元滢滢,不去想她的模样声音,齐云深觉得不会太过困难。他性子冷淡,即使在和徐莲心相处时,也奉行顺其自然的道理——齐云深想到徐莲心,会觉得这是他的妻子,他应当尊敬爱护之人。最终婚约不成,齐云深有过失落沮丧,但颓丧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齐云深以为,他绝不是沉溺于儿女情长中的人。
齐云深亦承认,他同元滢滢待在一起时很是放松自然。但他既然已经同朝华帝姬成亲,便不应该同其他女子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齐云深并非是为了朝华帝姬守身如玉,而是他素来修身养性,不能容忍自己在儿女情长一事上名声有损,有一个“已有妻室仍旧沾花惹草”的坏名声。齐云深决心疏远元滢滢,若不是为了还手串,他定然已决心彻底同元滢滢断绝了往来。
只是齐云深心中百般煎熬,如今却让他亲眼看到了,和他处境相同的王希原,全然不将婚约当作一回事,同元滢滢谈笑风生,这叫齐云深如何不心中郁郁。在他苦苦忍受不和元滢滢碰面的烦闷时,王希原却和元滢滢站在一处,口中说着些无聊的闲话,偏偏引起了元滢滢的好奇,让她期待着下次碰面。
素来云淡风轻的脸上有了波动,元滢滢丝毫不知道齐云深动了怒火,询问他因何出现。
齐云深声音微冷:“来送手串。”
说着,齐云深扬起手臂,他的手腕泛起青色的筋络,因为愤怒微微鼓起的弧度让元滢滢想要伸手摸上一摸。元滢滢刚碰到紧绷的肌肤,便被齐云深攥紧了手,手串顺着齐云深扬起的手臂滑落至她的腕骨。
水晶圆珠以金线相连,在日光下发出刺目的光辉,元滢滢轻呼,感慨齐云深的贴心,不仅捡到她的水晶珠子,还用金线串了起来。
元滢滢柔声道谢,她的声音中满是雀跃,稍微抚平了齐云深心中的怒意。
齐云深问她:“欢喜吗?”
见元滢滢颔首,齐云深又问道:“比起和王小将军说话,哪个更欢喜?”
元滢滢奇怪地看着齐云深,心想这二者有什么可以比较,一个是首饰失而复得,一个是被人逗的心情畅快。
但齐云深执着地想要答案,元滢滢无奈,她虽然不聪明,但也知道见人说人话。王希原已经离开,即使元滢滢说他两句坏话他也听不到,可齐云深却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
元滢滢晃动手腕:“当然是得了手串更欢喜。”
齐云深面色稍缓,但刚在的一幕仍旧如同鱼刺一般梗在他的喉咙中。齐云深提醒元滢滢,莫要同王希原走得太近。宣阳帝姬面上和王希原不和睦,但齐云深隐约看出宣阳帝姬对王希原的在意。
女人的妒忌心可怕,齐云深不希望元滢滢会被宣阳帝姬的怒火牵连。
但元滢滢怎么会听齐云深的话,就此乖乖远离王希原。她的本意就是给几个帝姬寻不自在,元滢滢人微言轻,寻不到更好的报复法子,只能从能够接触到的三位驸马身上下功夫。
元滢滢私下里暗自比较,秦雪冷翻脸无情,对裕真帝姬丝毫没有旧日情意。看着裕真帝姬神色失落,元滢滢心中满意。只是元滢滢和秦雪冷待在一起,总是听不懂他和随从的话。对于自己的谋划,秦雪冷不曾避讳元滢滢,甚至有心让她多听听长些见识。至于元滢滢会不会泄露计划,秦雪冷十分笃定她不会,因为她是唯一一个被自己黏了一月有余,但从没有表露过厌烦之人。
可元滢滢没有因为秦雪冷的信任而感到受宠若惊,而是觉得麻烦。她听不懂秦雪冷所说的分析各国局势境况的话,只觉得那些话晦涩难懂。时间久了,每当秦雪冷和随从商量要紧事情时,元滢滢便主动起身,惹得随从赞叹她当真识大体。
秦雪冷坚定地站在自己一侧,但他太过聪慧,让元滢滢不时会反思,是否自己太过愚蠢。但很快,元滢滢就否认了这个念头,不怪她太笨,是秦雪冷有超乎常人的聪明。
但和王希原待在一起,元滢滢就能做许多蠢事情。王希原会直接挑明元滢滢太笨,元滢滢便反唇相讥,骂着王希原也不聪慧。王希原并不生气,只说两人是一样的蠢笨。
相比于王希原,齐云深过于一本正经,而且他没有在元滢滢面前表明对朝华帝姬的态度。这让元滢滢始终悬着一颗心,唯恐齐云深突然有一天站在朝华帝姬身后来对付她这个小宫女。
听罢齐云深所言,元滢滢脸颊泛红,胸脯起伏。她甩开齐云深的手,脚步后退,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着齐云深:“齐公子觉得我身份卑微,不能同驸马爷攀谈,大可以离我远一些。但王小将军从未在乎过我的身份,他不会疏远我,我也如此。”
元滢滢执意要和王希原牵扯在一起的模样令齐云深皱紧眉峰,他的语气变得生硬:“你必须要离他远点——”
元滢滢反问:“为什么?”
“因为,他对你不安好心。”
齐云深坦言道:“你身为女子,自然看不出男子心思的弯弯绕绕。但我能看出来,王小将军和你在一起,必定另有所图。”
否则,依照王希原连宣阳帝姬的面子都不给的性情,怎么会捧着元滢滢。
但元滢滢眨动眼睫,偏着头问道:“他能贪图我什么,我既无权无势,又没有他富贵。”
齐云深抚着元滢滢的脸颊,眸色加深:“他所图甚大,是为了要你整个人。”
元滢滢目光微顿,良久才回过神来。齐云深以为,他刚才那番话能对元滢滢有警醒。她已经知道王希原不怀好意,自然会远离他。但元滢滢的反应显然出乎齐云深的意料之外,她微微颔首:“那又如何,只要王小将军能一直讨厌宣阳帝姬,给她难堪,即使他想……那就随他想去罢。”
元滢滢心想,被王希原惦记又不会伤筋动骨,更不会掉块金子,那就随便王希原惦记。
但元滢滢不在乎,齐云深却很是在意。
他冷声道:“我不允许,他不配肖想你。”
话一出口,两人皆怔在原地。
元滢滢眼眸睁大,她本以为,齐云深让她疏远王希原,是觉得她的身份不配同驸马爷站在一起。可齐云深却以为,王希原配不上她。元滢滢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刚才反驳齐云深时气势汹汹,实际心中明白,王希原和齐云深之流是天上的白云,高不可攀,而她只能算是河里的石头,随手一捡就能拿捏在掌心。
“齐公子,你在说笑罢,若是王小将军配不上我,难道我还能配谁……”
齐云深眼中神色坚定:“我。我能配你。”
齐云深随即轻轻摇头:“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待我成了自由身,才可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一遍。”
就在方才,齐云深彻底明白了,为何他在看到元滢滢和王希原在一起时大为光火,为何他对王希原极其看不顺眼,唯一的原因便是他对元滢滢动了心思。齐云深犹豫着是否把心思剖白,只是不等他仔细斟酌,就下意识脱口而出。
元滢滢难以相信,她开始怀疑,是齐云深在故意捉弄或者报复她。
她软了语气:“当初破坏你和徐莲心的婚事,是我不对。可我已经认过错,而且归根到底是朝华帝姬的错,你若是报复,也应该寻她,不要拿我来取笑。”
听到徐莲心的名字,齐云深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凝视着元滢滢,和游船中歌姬的脸蛋重合在一起。得知被算计时,齐云深恨不得把歌姬立刻找出来,剥皮拆骨,可此刻,齐云深想要把元滢滢揣进衣袖中,随身带着,免得有其他男子再靠近她。
齐云深直言:“我已经不再想过去的事情。徐莲心已经成亲,我也……昔日情意都已经褪去,我再不会回忆想念。刚才我所说,没有一句是假,更不是为了捉弄你。”
齐云深想要证明他字字句句都是真心实意,一时情急连声咳嗽起来。元滢滢忙走上前去,为他顺着吐息,小声喃喃道:“说话就说话,莫要着急。你这样风吹就倒的身子,以后不知道能否有子嗣。”
齐云深紧了拳头,抓住元滢滢放在他胸口的手,语气诚恳:“可以有子嗣。我问过大夫,我虽然需要时常服药,但于男欢女爱、子嗣等事并无困难。”
元滢滢讷讷地应着,瞥见齐云深的耳根通红。
齐云深皱眉,心想自己常用药,身上定然沾染了药的味道,恐怕会令元滢滢讨厌,他当即问出:“我的身上,可有难闻的味道?”
齐云深的身子僵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元滢滢。只要元滢滢点头,齐云深回去就要找大夫,想办法尽早断药。虽然这些药大部分是滋补身子的,但齐云深想着总有其他办法能够替代吃药。
闻言,元滢滢微微俯身,鼻子轻嗅。她摇头道:“不难闻,闻着很舒服。”
齐云深便扬起衣袖,清淡的药香传来,元滢滢顿觉耳清目明。见状,齐云深才相信,元滢滢不是故意安慰他,而是真心实意地觉得他身上的药香好闻。
“因为我对你有别样的心思,我才能一眼看出,王小将军他也是……但王小将军玩心重,他和宣阳帝姬成亲是帝王为了笼络王将军,这门婚事轻易拆散不得。他无法摆脱宣阳帝姬,但我不一样。滢滢——”
齐云深抚着元滢滢的肩头,温和的声音中带着安抚人心的沉稳。
“不出一年,不,半年,我就能同朝华帝姬和离,重回自由身。到时,我便能以正妻之位迎你入门。”
“可齐家会允许一个宫女做正室吗?”
齐云深语气微冷:“当然。当初娶朝华帝姬,多少有顾虑齐家的缘故在。我若是再娶亲,齐家便不能再置喙。”
但元滢滢不会因为齐云深的几句甜言蜜语就晕头转向,当即对他表明真心。面对齐云深的一片情意,元滢滢随口敷衍过去,她仍旧不愿意疏远王希原。
齐云深明白元滢滢的顾虑,她怕自己是一时兴起,更担心他出尔反尔,不会迎娶她进门。齐云深忍住对王希原的不满,问元滢滢为何觉得王希原好。
元滢滢的理由直接:“因为王小将军讨厌宣阳帝姬,事事都向着我。”
而这些是齐云深不曾做到的,他拧眉反思,自己和朝华帝姬表面尚可,事事留了三分颜面,没想到这竟然成了他不如王希原的地方。
齐云深颔首:“我已经知晓。若是你想要如此,我便如此,必不会比王小将军做的差。”
元滢滢心中雀跃,想要尽早看到齐云深兑现诺言的场面。
316
第316章
随从向秦雪冷禀告,帝王又遣人前来商议婚期。秦雪冷眉峰微拢,让他用拖字决。秦雪冷受帝王看重,他多智而近妖,又是被赵国放弃的小可怜,不日即将要迎娶帝王的爱女裕真帝姬,帝王放心将朝堂事交给他。秦雪冷便以忙于政事、抽不开身为借口,一而再再而三地拖延成亲日期。
随从面露为难,他们只要身处此地一日,就在帝王的掌控中。若是哪一日裕真帝姬求帝王,恐怕帝王会不顾秦雪冷的借口,压着他同裕真帝姬成亲。
秦雪冷眉眼沉沉望向殿外:“快了,很快便能回去。”
他问道:“滢滢去了何处?”
随从答道:“宫中准备团圆宴人手不够,便将元姑娘要了过去。”
眉宇间的沟壑越发拢紧,秦雪冷声音微寒:“滢滢并非寻常宫女,以后这些差事通通替她推掉。”
随从应是,这桩事是他思虑不周。当初宫中来人要挑选宫女,随从将宫女一并叫来,忘记掠过了元滢滢。待他注意到人群中的元滢滢时,她已经被挑中。好在元滢滢不是恃宠而骄的性子,仗着秦雪冷的宠爱便觉得高人一等,因为随从的失误前去告状。她顺从地领了差事,从未在秦雪冷面前多言。这让随从心生感激,慢慢对元滢滢改变了态度,过去随从只觉得元滢滢是凭借一张美貌脸蛋,才让秦雪冷另眼相待,如今他想着,元滢滢不仅长得美,性子又好,堪当他家主子的夫人。
元滢滢和阿英相伴回来,阿英觑着元滢滢的脸色,终究忍不住开口说道:“滢滢,你日后需得谨慎点,和王小将军玩笑时避着旁人,免得落人口舌。”
见她一副严肃模样,元滢滢突然生出了捉弄的心思,故意叹息道:“我记得了。只是有时候情不自禁,一时会忘记,唉。”
阿英紧绷着下颌,眼皮轻跳:“你这是何意——情不自禁?难道说你对王小将军有了那样的心思?”
看到元滢滢颔首,阿英捂住嘴巴,面上一副震惊状。
元滢滢观她神色,故意幽幽叹息:“我知道是我痴心妄想,他是当今驸马爷,妻子身份尊贵,我不老老实实地等着出宫嫁给人当正妻,却同他纠缠不清,盼望着给人做妾。阿英,你可是嫌弃我,不愿意同我做朋友了?”
阿英摇头,温暖的手掌抚上元滢滢的柔荑,若是其他宫女有了攀附驸马爷的心思,阿英定然会觉得对方痴心妄想,甚至会说上几句坏话。但如此想的是元滢滢,阿英不会出声嘲讽,只会担心元滢滢可否会陷的太深,被王希原玩弄后抛弃。
“知人知面不知心,王小将军看着好相处,但男女情意一事上,又怎么能用双眼就可看出?你……要护好自己,不能被王小将军欺负了去。”
元滢滢问她:“你难道不觉得,我是因为贪恋荣华富贵,才情愿给人做妾,行径卑劣可耻吗?”
阿英抓紧元滢滢的手,黛眉轻蹙,询问可是有人说了什么难听话,她当然不会认为元滢滢想做人妾室有什么不对。
“本朝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态,旁的女子能做妾室,你自然能做。当然,若是能为人正妻,哪个女子会愿意做妾伺候夫君和正室夫人。倘若有人背地里说你,你尽管来告诉我,我便要问问他,为何不去怪罪制定三妻四妾规矩的帝王,埋怨纳妾的王小将军,却要紧抓着你不放。王小将军是已经成亲,但与你何干。我们做宫女的有今日没明日,尚且自顾不暇,还要关心帝姬能否一生一世一双人吗,未免太过可笑。”
元滢滢睁圆眼睛,惊叹道:“阿英你的嘴巴一点都不笨了!”
阿英摸着嘴唇,脸颊微红,她待在秦雪冷的宫中久了,不像之前只在后面伺候,日日在殿前,见识的多了自然能说几句道理。
元滢滢颇为感动,她拥着阿英,柔声承认刚才是故意捉弄阿英,其实她同王希原并无关系。
元滢滢默默想着:至少现在没有。
阿英轻舒一口气,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她唯恐元滢滢被情爱迷了心,做为王希原付出一切的傻女子。
元滢滢便道,王希原从家中翻找出昔日画像拿给她看。当时的王希原只有十一岁,唇红齿白,足以称得上一句“小白脸”。元滢滢拿着画像,放在王希原的脸旁边对比,依稀看出眉眼有相似,但画中人画外人完全是两个人。元滢滢想着,如果王希原还是生得画中一般模样,恐怕再上沙场就要戴着面具,不然这张脸蛋不能震慑敌人,反而会被取笑。
阿英听罢,满脸难以置信,王希原威猛英武,她以为王希原生来就长成这副模样,不曾想过他竟然还有翩翩少年郎的时候。元滢滢深以为然,说道下次把画像要来,和阿英一同品鉴,看王希原究竟变化了多少。
阿英眼中满是期待,正要应好,忽然注意到秦雪冷正站在殿门前。主子等候宫女,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奇闻。阿英忙扯着元滢滢的衣袖,两人齐声问好。
秦雪冷走上前去,熟稔自然地拉起元滢滢的手。阿英眼皮轻跳,只把自己当作木头,没有看到刚才一幕。
“辛苦了,准备团圆宴定然很累。”
元滢滢点头:“是有些麻烦,但我和阿英一起做事,说说笑笑间就完成了差事。”
秦雪冷便让人准备丰盛的晚膳,好生犒劳阿英。
阿英屈身道谢,在谢过秦雪冷以后,脑袋不知道哪里想错了,竟又说了一句“多谢滢滢”。
秦雪冷唇角微弯,脸上的冷意散去几分,在元滢滢开口询问之前,他捏着元滢滢的手,说道:“当然该谢你。”
阿英连忙垂下脑袋,脚步匆匆离去。刚开始,秦雪冷稍有避讳,因此阿英并不知道元滢滢和秦雪冷之间的关系。后因殿中之人都是秦雪冷的身边人,他行事随意,开始不遮掩和元滢滢之间的亲近关系。阿英心道,前有王希原,后有秦雪冷,一武一文,元滢滢究竟该怎么选择。
阿英想不明白,便开始抱怨起如今的世道。男子可以坐拥两个三个甚至更多美人,而元滢滢却只能在两人中选出一个,未免太过不公。
秦雪冷拉着元滢滢走到靠椅旁,他先坐下,手臂一伸便让元滢滢坐在他双腿上。秦雪冷想到阿英刚才的话,不禁扬起嘴角,心想刚才自己和元滢滢好似被人当作一对夫妻。
秦雪冷把下颌放在元滢滢的肩头,闻着她身上的味道。他双手箍紧元滢滢的腰肢,一条长腿微微敞开把元滢滢纤细的身子裹在中间。秦雪冷的这副姿态,像是要完全占有元滢滢的每一寸肌肤,连她的吐息,他都凝神细听。元滢滢已经习惯秦雪冷的黏人,她扭动身子,寻找最舒服的姿态。在看到秦雪冷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迷恋的神情时,元滢滢好奇问道:“你已闻过一月有余,怎么还没有闻够?”
秦雪冷偏首,在元滢滢的脖颈落下轻吻,声音含糊:“不会闻够的,我喜欢这般碰你,闻你,只要你不讨厌,我可以一直做下去。”
如果元滢滢生厌,秦雪冷只好趁着她入睡时再闻。
元滢滢伸出手,抚着秦雪冷的脸颊,询问他是否对每一个纠缠蛊的主人都是如此。其他人元滢滢不在乎,但如果秦雪冷对裕真帝姬也曾如此,她就不许秦雪冷同样地对待她。
秦雪冷摇头,他把寻找纠缠蛊主人作为缓解疼痛的方法,只要见上一面就可以,当然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元滢滢撇唇:“是裕真帝姬不情愿让你碰,你才碰不得吧……”
微凉的唇落在元滢滢的肌肤上,秦雪冷让她不要再说起其他人。秦雪冷觉得,自己的病疾越发严重,即使元滢滢口中所说的是一个女子,表达出的态度不是喜欢,而是厌恶,也让秦雪冷觉得心中不自在。他只想从元滢滢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秦雪冷清楚他的心思被元滢滢知道了,定然会觉得他可怕,便决心藏在心中,定然不会宣之于口。
见秦雪冷不言语,元滢滢越发咄咄逼人,开始翻起旧账,说起秦雪冷曾经对裕真帝姬的好来,她每说一桩,秦雪冷的眉峰就皱紧一分。若非元滢滢提醒,秦雪冷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干过如此多的蠢事。
他正色道:“倘若我能早点寻到你,纠缠蛊就不会种在裕真帝姬的身上,此事为我的过错。我不知该如何弥补,这样可好,我曾经为裕真帝姬做过的事情,十倍还给你。我为了见她一面送过簪子,便补给你十个。我曾经为了护她,从树下摔落,当时落了一道细长血痕,如今让你亲手留下十道,你觉得如何?”
元滢滢以为秦雪冷简直就是疯了,哪有男子如他一般十倍偿还的。听着秦雪冷语气冷淡,元滢滢才确定他对裕真帝姬好,全是为了缓解疼痛,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说这些疯狂之语时,秦雪冷神情平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何等惊人之语。他把元滢滢的愣怔当作了不相信,便顺手拔下束发的玉簪,塞到元滢滢手中。秦雪冷将衣袖拉起,露出冷白光滑的肌肤,让元滢滢在他的手臂划下血痕。
元滢滢下不了手,便把玉簪丢到地面,说她相信了秦雪冷对裕真帝姬毫无情意。
秦雪冷把元滢滢拥在怀里,因为元滢滢没有动手觉得怅然若失。他当真希望元滢滢能够狠下心来,同他闹得天翻地覆。秦雪冷以为,元滢滢闹得越凶狠,才表明她对自己越在乎。
秦雪冷微垂眼睑,脑袋里想着元滢滢拿起玉簪划破他的肌肤,留下鲜红的血痕。秦雪冷一定不着急去寻大夫,他要仔细感受元滢滢带给他的疼痛。
但元滢滢不愿意下手,秦雪冷便不能强求。他打听着元滢滢的家境,得知她如今孑然一身,没有依靠,心中既怜悯元滢滢,又满是兴奋。秦雪冷绝不会抛弃元滢滢,他认定元滢滢是纠缠蛊的最后一个主人。元滢滢无亲人可以依赖,但有太多的人喜欢她,愿意亲近她。秦雪冷讨厌那些人,但为了不被元滢滢发现他过度的占有欲只能忍耐。秦雪冷妒忌阿英和元滢滢的亲近,元滢滢可以随心所欲地和阿英讲些趣事小事,但这些话元滢滢从未同秦雪冷说过。秦雪冷心想,定然是因为他是男子,才让元滢滢有诸多顾虑。
但秦雪冷又庆幸自己是男子,才能在抚上元滢滢的肌肤上,有身子颤栗的感觉。
秦雪冷轻声问道,元滢滢在宫中没有牵挂,可愿意跟随他离开。
元滢滢坐直身子,问道:“往哪里去?”
秦雪冷是板上钉钉的驸马爷,只是不知为何,成亲之事迟迟未办。
秦雪冷听到元滢滢的疑惑,冷声笑道:“事无绝对,帝王开口我就要心甘情愿地做驸马爷吗?滢滢,你年纪尚轻,不知道事在人为,只要我有心,任何事情都有转圜的余地,包括做驸马。”
见元滢滢眼眸微动,秦雪冷伸出手抚着她的眼睛——单薄的如同蝴蝶的双翅,轻轻颤动。秦雪冷将元滢滢揽紧了一些,微微俯身,在元滢滢耳旁低声道:“我欲回赵国去,带着你一起走。”
他没有问元滢滢是否愿意,因为秦雪冷不想在元滢滢口中听到拒绝的话。秦雪冷可以纵着元滢滢,行事全听元滢滢的安排,但若是元滢滢不跟他走,秦雪冷做不出宽宏大度的模样,他只会冷着脸,把元滢滢抱在怀里,硬带着她离开宫中,去往赵国。
元滢滢没有听出秦雪冷话中的玄机,只是担心皇宫守卫森严,秦雪冷身为质子,若是被抓到,定然要被帝王厉声呵斥。
秦雪冷鼻尖轻蹭着元滢滢的脖颈,弄得她发痒,身子朝着另外一侧靠去。但秦雪冷箍着她的腰肢,迫使她贴紧自己的胸膛。元滢滢躲避不得,只得咯咯笑着,最终吐息急促,声音发抖地对秦雪冷求饶。
秦雪冷的眼中闪过幽光:“被抓到了,我和滢滢死在一起可好?”
元滢滢脸上的笑容僵住,她猛地摇头,回答的直接不委婉:“不,我不要死。”
对于元滢滢而言,死就是死了,和谁死在一起都不会让她心中有所宽慰。
秦雪冷心底浮现失落,他当真期待元滢滢能够点头答应。但看元滢滢神色严肃,秦雪冷忙解释道:“不会出事,你我会安然无恙地到达赵国。”
317
第317章
团圆宴上,元滢滢身穿湖水蓝宫装,手持托盘,为众宾客奉上茶水。
元滢滢刚端起茶碗,便被王希原伸手接住。元滢滢转身要走,衣裙却被拉扯,一时间无法动弹。她转身看去,见王希原正踩着她曳地衣裙的下摆,黛眉拢紧,小声抱怨着:“你都踩脏了。”
王希原忙松开脚,元滢滢一时不察,身形踉跄,险些跌倒。王希原借着桌案的遮挡,扶了她手臂一把。看元滢滢黛眉紧锁,红唇抿紧,显然是真生气了,王希原连忙道:“我只是想让你留下,多陪我一会儿。”
元滢滢低垂着脑袋,声音冷淡:“茶都上了,奉茶宫女还留着做什么。”
王希原没有理会刚接到手中的茶水,只直勾勾地盯着元滢滢看,问她端的是什么茶水,滋味可醇厚香甜。
元滢滢一板一眼地回着:“上的是兰溪毛峰,我未曾尝过,但能用来待客的,想必滋味不会差。”
王希原说他不喜欢喝兰溪毛峰,更中意白茶,再配上椒盐饼,山楂糕等咸甜点心,就着一壶茶水能喝一整个下午。王希原想起在兵营时的日子,那时连白茶都无,只随便抓了一把大麦,扔进锅里煮开,做一大锅大麦茶分着喝,尝不出来什么味道,只管解渴。
元滢滢喜欢听王希原讲兵营的事情,那是她从未见识过的。元滢滢缓了脸色,主动开口询问,大麦茶是甜是苦,兵营里还有其他独特的吃食吗。
王希原眉毛扬起,说着除了朝廷发放的粮食,他们会去驻扎兵营附近的山林中打猎捉鱼,打到什么吃什么,会烤鸡子野兔,只撒上一层薄薄的盐粒,咬上一口满嘴都是肉香。
元滢滢听得入迷,完全没注意到,其余奉茶宫女已经退下,唯独她站在原地,同王希原说笑。领头的太监呵斥着元滢滢,一句“没规矩”才开了头,就被王希原凛冽的目光钉在原地。面对其他人时,王希原可没什么好脾气,他肃着脸问道:“我在同滢滢说话,你插什么嘴?”
太监忙道:“还有别的差事要她去忙——不,能陪驸马爷聊天,就是她最要紧的差事。”
太监想在王希原面前卖好,刚要嘱咐元滢滢好生伺候,被王希原发冷的目光一扫顿时噤声。
王希原觉得太监既没有眼色又不会说话,叫他什么驸马爷,听了让人心烦。王希原和宣阳帝姬本是相敬如宾,但宣阳帝姬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竟然频繁往自己面前走动,令王希原越发不耐。王希原向王夫人提过,他断然不能和宣阳帝姬过下去,和离也好,休夫也罢,他总要同宣阳帝姬分开。王夫人若是担心王希原和离会影响王家,王希原便决定脱离王家,自立门户,这样他惹出来的祸事只用自己承担。王夫人劝他冷静,但王希原已经无法继续忍耐。他以为独身一人,和多一个驸马的身份并无差别。但王希原越发觉得,他被驸马爷的身份套住了,每个人都在提醒着他驸马爷的身份,把他和宣阳帝姬牵扯在一起。
王希原觉得厌倦,他更想和元滢滢有所牵扯,不想别人一提起他,就想到宣阳帝姬。王希原不愿和宣阳帝姬有夫妻之名,见他坚持,王夫人翻遍宫规,找出了驸马帝姬和离的先例——驸马不敬重帝姬,接二连三纳妾、驸马帝姬大打出手,家中不得安宁……
只是这些前例王希原都无法效仿,和离一事便暂时搁置。
王希原心中郁郁,猛地喝了一口兰溪毛峰,觉得异常苦涩。元滢滢忙递了糖渍梅子,送进他口中。
嘴唇碰到元滢滢柔腻的肌肤,王希原心中烦闷散去大半。他命人搬来椅子放在自己身旁,让元滢滢同他一起用膳。
自从王希原动了和离的心思,行事越发大胆,他丝毫不考虑宣阳帝姬的脸面,希望宣阳帝姬早日不满他的所作所为,尽快和离。但平日里容易发火的宣阳帝姬,突然之间变成了好脾性的人,对于王希原的行径她只当做看不到。
朝华帝姬抬眼看去,见王希原和元滢滢并肩而坐,一英武一娇美,俨然琴瑟和鸣的夫妻,不禁摇头感慨:“妹夫当真爱惜下人,瞧着满堂宾客,只有妹夫一人让宫女陪着用膳。”
宣阳帝姬仍在嘴硬:“希原他向来如此,朝华姐姐见多了就习惯了。”
朝华帝姬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宣阳帝姬当真对王希原动了真心,才会百般退让,堂堂帝姬竟然隐忍至此。虽然朝华帝姬和宣阳帝姬有嫌隙,但她更想要维护帝姬的脸面,便对元滢滢径直发难。
“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站起身让我看看。”
元滢滢起身报上姓名:“我是秦质子宫中的侍女。”
朝华帝姬端详着她瓷白的脸蛋,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一宫女,我还以为是哪家落魄的小姐,进宫赴宴竟穿着下人的宫装。你身为宫女,应当站在一侧伺候主子,怎么能坐下共同用膳?”
王希原冷着脸:“是我让她坐下的,朝华帝姬应该心知肚明,没有我的应允,她一个小宫女怎么敢坐下。朝华帝姬有什么疑惑,只管来问我,不必为难小宫女。”
朝华帝姬慢悠悠道:“我从未听闻,宫女能和主子一同用膳,妹夫此举有失妥当。若是你觉得独自用膳寂寞,便可以叫宣阳妹妹陪同,何必找一个小宫女呢。”
王希原早就听闻朝华帝姬说话绵里藏针,偏偏她凡事都拿着宫规做挡箭牌,让人无法反驳。但王希原没有顾虑,他拢眉道:“我想和谁坐在一起,难道还要朝华帝姬同意不成。朝华帝姬口口声声称宫规,那我正好奇,你桌上摆放的金器银具,应该逾越了规矩罢。”
朝华帝姬一怔:“你——”
王希原冷声笑道:“朝华帝姬莫要以为,只有你把宫规记忆的滚瓜烂熟,其他人对宫规不甚熟悉。不巧,我幼时顽皮,为了磨性子,父亲便让我把宫规抄写一百遍,因此记住了所有的规矩。朝华帝姬逾越规矩的事情,可不止今日一件。”
朝华帝姬的脸色青青红红,想要呵斥王希原,却又怕他当着众人的面,真的捅出什么事情。
王希原看着朝华帝姬坐下,幽幽地补充道:“下次朝华帝姬再称呼我,便不必再称妹夫,直呼其名就可以,因为我很快就不是驸马爷了。”
此话一出,周围人皆交头接耳,奇怪王希原和离的消息为何他们之前没听到过。宣阳帝姬更是睁大了眼睛,质问地看向王希原。但王希原已经转过身,把元滢滢拉回到座位,给她布菜。
裕真帝姬问道:“宣阳姐姐几时要和王希原和离,竟没有透露出半点消息。”
宣阳帝姬抬头,眼睛泛红,她虽然没有开口,但裕真帝姬隐约猜到,恐怕和离一事不是王希原和宣阳帝姬事先商量好的,而是临时决断。
团圆宴上,帝王看着嫔妃和一众儿女,心中倍感欣慰,想着他身为帝王,但也是众多女子的夫君,儿女的父亲,能够坐享天伦之乐是难得的幸事。
帝王一时兴起,便遣散正在跳舞的舞姬,看儿女之中可否有能歌善舞者。
“今夜是家宴,若是身有所长,大可以展示一番,做的不好了,不会有人笑话,做的好了我便赏赐于他。”
有弹琴奏乐者,表现平平,不如宫中豢养的乐姬才艺出众。皇后看出了帝王的兴致缺缺,便提议道:“不如让王希原一试,他惯会舞刀弄剑,定然会使宴会更加热闹。”
帝王颔首,便命王希原随意一舞。
王希原领命,他经过元滢滢身旁时,嘱咐她凉糕别吃太多,省得晚上闹肚子。
王希原的席位离得远,帝王见他低头言语,以为他身旁坐着的是宣阳帝姬,便笑道:“再威猛的英雄,碰到了美人也要变成绕指柔。”
皇后知道内情,但见帝王正在兴头上,不敢出声提醒,只得干巴巴地笑着应和。
王希原手拿长木仓,舞的虎虎生威,引得满堂喝彩。帝王大喜,盛赞他的武艺比起上次更精进不少,可想要什么赏赐。
王希原当然想要帝王赐他和离,但他想也知道不可能,反而会惹怒帝王,让他连本应该有的赏赐都得不到。
王希原便道:“那就赐臣一箱金子吧,要成色十成十的金子。”
帝王大笑,说平常的勇士都是不慕权贵,视金钱为粪土,但王希原却是唯一一个爱金子的勇士。帝王遂了王希原的心意,当真赐给他满满一箱沉甸甸的金子。
箱子被搬到王希原的位子后面,他打开一道缝隙,让元滢滢看。元滢滢险些被金灿灿的光芒闪花了眼睛,摸出来一枚,做势要咬。王希原拦住了她,说道:“帝王所赐,难不成还能是假的?”
元滢滢心想也是,便盯着一整箱金子看,羡慕王希原的好运气,舞一次长木仓,就能得一箱金子。早知如此,她当初也去学武了。只是练武太过辛苦,即使她去学了,也可能熬不下去。
元滢滢正胡思乱想着,王希原低声在她耳边说道:“你躺在金子上睡过觉吗?”
元滢滢摇头。
“我也没有。这些金子不知道能不能铺满一张床,我们回去试试。若是不够,我再从家里拿出来一些,总要试试躺在金子上睡觉是何等滋味。”
元滢滢重重点头,心里想着,金子发硬,铺在身子底下肯定会痛,只是一想到周围都是金子,痛苦也会减轻。
齐云深站起身时,朝华帝姬目露惊讶,齐云深向来不爱出风头,在同自己成亲后,更是在宫宴上无甚存在感,怎么会突然主动献艺。
帝王知道齐云深写的一手好字,与书法大家相比毫不逊色,便道:“今日能见云深墨宝,实属难得……”
齐云深拱手道:“我并非要写字,而是舞剑。”
元滢滢听到后,目光落在齐云深身上,正和他四目相对。齐云深嘴角挂着淡笑,只说他最近在练剑以强身健体,小有所成,才斗胆在帝王面前班门弄斧。
元滢滢蹙眉,她知道齐云深身子不好,常年用药,从未练过武,怎么突然就学起舞剑来。
齐云深单身拿剑,站在正中间,有风吹过,鼓起他的长袍。他面容如玉,有几分世外高人的风骨。
齐云深挽了剑花,出剑凛冽生风,不像是他这个人一般温和。他刚一出手,便让刚才想看齐云深笑话的人正了神色,心想齐云深当真下了功夫,不然不会在短时间内,把长剑舞的这般像模像样。
元滢滢看得入神,齐云深有“病卫阶”之名,他脸颊浮现病态时格外惑人,就如同现在——舞剑明显不是齐云深所擅长的,但他不知道在和谁较劲,强行撑着一口气,挑,劈,砍,做的分毫不错。元滢滢看到齐云深的额头泛起细密的汗珠,脖颈发红。
只剩下最后一招,齐云深原本向前、面对着帝王舞的剑突然变了方向,直冲着侧方的王希原而去。
朝华帝姬面露慌张,不知道为何齐云深突然转换方向。
众人惊呼当心,王希原静坐在原地,抬起手,握住齐云深即将要刺进他喉咙的长剑。
“齐公子,你很不错。”
齐云深挑唇轻笑,把剑收回,语气淡淡:“你也一样。”
舞剑完毕,齐云深脸颊已是通红,轻声咳嗽着,元滢滢下意识地想要站起身,替齐云深顺着吐息,但被王希原拦住。
“滢滢,齐公子有宫女伺候,再不济,也有朝华帝姬照顾他,不用你我操心。”
元滢滢这才重新坐回去。
齐云深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他双眸发沉,盯着元滢滢看,在她眼中看到了关切,突然心中一松。朝华帝姬离开席位,前来搀扶齐云深,却被他侧身挡开。
“别来碰我。”
在寂静的大殿中,齐云深的这句话格外清晰,让朝华帝姬颜面尽失。
帝王瞧出夫妻二人的古怪,但他不能戳破,因为一旦被挑明,齐云深断然不会和朝华帝姬继续过下去。帝王只能称赞齐云深长剑舞的好,尤其是最后一击,气势恢宏,让他当真以为,齐云深要攻击王希原。他又道,这招式设计巧妙,也只有王希原能够接下,换作其他人,定然要被齐云深的长剑吓到。
齐云深神色平静,对于帝王的猜测和赞美尽数收下,心中却在想,刚才那一剑,他是真想要了王希原的性命的。
318
第318章
秦雪冷姗姗来迟,拒绝了给他安排好的位置,随手一指道:“不必麻烦,我坐在王小将军身旁就好。”
太监搬来桌椅放在王希原身旁,元滢滢低声问道:“你不是不来吗,怎么突然改变了心意?”
团圆宴是家宴,前来赴宴的皆是皇家人。秦雪冷虽然未和裕真帝姬成亲,但也在被邀请之列,他却不愿意来。
秦雪冷朝着元滢滢伸出手,抱怨着天气太冷。元滢滢熟悉他的随时亲近,指尖触碰到秦雪冷的掌心,小声惊呼了一声:“好冰,怎么不多加一件衣裳。”
秦雪冷往日出门,身上都包裹的厚实,今日连斗篷都未披上一件。元滢滢谴责似地看向随从,埋怨他太过失职。随从有苦难言,低头默默认下,他总不能告诉元滢滢,秦雪冷是故意衣着单薄,就为了让元滢滢关心他。
元滢滢从王希原身旁站起身,要寻一件斗篷。王希原让她不必着急,自己随身带的就有一件斗篷,灰鼠皮制成,穿着格外暖和,定然不会让秦雪冷挨冻。
随从接过斗篷,刚要给秦雪冷披上,被秦雪冷一瞪,顿时转向元滢滢求助道:“我这几日伤了手腕,帮不了主子穿衣,元姑娘可否代劳?”
王希原讽刺一笑:“秦质子如此弱不禁风,连斗篷都不会穿,真是难得一见。这样罢,我让伺候的小厮为秦质子穿衣,他身高体壮,定然能伺候好秦质子。”
随从忙道:“主子不习惯外人靠近,假如元姑娘不方便,那我来伺候罢。”
说着,随从便抬起手,口中哎呦地叫着,皱眉挤眼睛,看着很是费劲。元滢滢在秦雪冷宫中,和随从朝夕相处难免有几分情分,怎么好看着随从撑着伤为秦雪冷穿衣。
元滢滢丢开王希原的手,第一次没有甩动,她便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王希原:“不要胡闹。若是秦质子冻着了,阖宫上下都要忙碌数日,就更加麻烦了。”
王希原再拦着不让,就显得过于任性。他松开元滢滢的手,恨恨地看着秦雪冷。
秦雪冷朝着他投去讽刺一笑,王希原顿时站起身,胸膛气的起伏,他早就知道眼前的男子是装的。
元滢滢站在秦雪冷面前,他微微低头,元滢滢把灰鼠皮斗篷披在他的肩头,拨开他的发丝,收紧系带,问道:“可暖和了?”
秦雪冷重重颔首,对着王希原道谢:“多谢王小将军的斗篷,咦,王小将军为何瞪圆眼睛看着我?”
听到秦雪冷所言,元滢滢下意识地看去,果真瞧见了王希原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神。王希原忙解释:“我眼睛本就生的大,才不是在瞪他!我只是好奇,齐公子身子病弱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那秦质子如此体弱又是为何?”
秦雪冷眉眼微冷,提醒王希原曾经在试婚当日,故意声称有病,企图把元滢滢从他宫中截走一事:“像王小将军这般身强力壮之人,见不到滢滢一面就要死要活,我身子时好时坏也就不稀奇了。”
秦雪冷拿王希原故意装病来堵他的嘴巴,让王希原一时无法辩驳。
元滢滢披好斗篷,就被秦雪冷拉着坐下,王希原几次三番想要提醒,让元滢滢重新回到他身边,都被秦雪冷随口糊弄过去。
秦雪冷坐在王希原的右侧,他故意让元滢滢也坐在自己的右侧,用身子挡住王希原的全部视线。秦雪冷扬起手臂,把斗篷半披在元滢滢的肩膀,低声说道:“别躲,你刚才的指尖也有一点凉。王小将军这件斗篷大,足够容纳我们两个人。我再要一盅桂圆莲子羹,给你暖暖身子。”
斗篷虽轻但暖,元滢滢先是觉得不妥,但很快就被温暖所俘获,将整个身子缩在斗篷里,心想即使有人指责不合规矩,也有秦雪冷挡在前面。
元滢滢喜欢吃桂圆,她用汤匙舀起桂圆,送进口中细嚼慢咽,至于剩下的莲子她是一口不吃。见状,秦雪冷轻声笑开,故意说道:“我也想尝一口桂圆莲子羹。”
元滢滢要给他再要一碗新的,秦雪冷说何必麻烦,他努嘴说道:“就喝你手里这碗。”
元滢滢觑着他脸色,柔声回道:“但是这碗一颗桂圆都没有,只剩下莲子。”
秦雪冷:“我只爱吃莲子。”
元滢滢黛眉扬起,眼睛发亮,说着好巧,她只爱吃桂圆,剩下的莲子正好留给秦雪冷。
秦雪冷低声喃喃:“确实很巧。”
他得寸进尺,让元滢滢用汤匙喂给他。元滢滢觉得无妨,身为宫女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她早就学过,因此做起来熟稔自然。
这边,元滢滢喂的手忙脚乱,不时拿起帕子擦拭秦雪冷的嘴角。那边,王希原面前的饭菜从元滢滢离开后就一点没动,他握紧拳头,骨头嘎吱响动,让站在他身后的太监心惊胆颤,频繁给秦雪冷使着眼色,让他行事要学会收敛,不要太过分。真的把王希原惹急了,秦雪冷那副身子也就外表瞧着好看,实际是花架子,不知道能撑得过王希原几拳头。
秦雪冷吃完,又要了一碗刚煮好的桂圆莲子羹。元滢滢看着白嫩的桂圆肉,咽着口水,但没敢先动筷子。虽然她吃桂圆,秦雪冷吃莲子,但哪有让主子吃奴婢剩下的吃食的。
元滢滢举起汤匙,要喂给秦雪冷。
秦雪冷看着她白皙的柔荑,摇头说道:“我只喜欢吃剩下的莲子,等你吃剩下了,再喂给我罢。”
元滢滢觉得秦雪冷真是奇怪,身上有纠缠蛊,吃食习惯上也和寻常人不同。
可是,元滢滢很喜欢,因为她爱吃热乎乎的桂圆,又能把莲子让给秦雪冷吃,如此既能吃到喜欢的,又不会浪费吃食。
元滢滢咬着桂圆肉,心想秦雪冷类似的毛病能不能多一些。
王希原猛然站起身,将众人吓了一跳。
元滢滢从秦雪冷身旁探出脑袋,瞧着王希原想要做什么。
太监在王希原身后提醒:“小将军,这可是宫宴,不能伤人的。”
王希原瞪了太监一眼,心想难道自己像是会随时随地打人的莽夫吗。不过,王希原看着秦雪冷那张欠揍的脸蛋,确实觉得手心发痒。
王希原拂袖而去,去了后殿。再回来时,他换了一件新衣——黑金色劲装,手腕、腰部皆有绑带,将王希原的身子轮廓勾勒清晰。王希原常年练武,身段在男子之中出类拔萃。在场女眷多看了王希原几眼,便不禁面色酡红,暗自羡慕起宣阳帝姬的好福气。
但无人知道宣阳帝姬内心苦涩,王希原再好,她从未得到过。
秦雪冷推着元滢滢偷看的脑袋,问她:“好看吗?”
“好看啊。”
修长的手指挑起元滢滢的下颌,她的目光被迫转到秦雪冷身上。
秦雪冷面露委屈,问道:“我难道没有王小将军好看?”
元滢滢不知如何回答,论容貌俊美,没有人能够比得过秦雪冷。只是元滢滢不会因为秦雪冷俊美无俦,就只盯着他看。
元滢滢试图为秦雪冷解释:“牡丹是花中之王,颜色最好,可桂花小巧可爱,梅花冷傲高洁。花各有各的好,不能因为牡丹最美,便不能摘别的花了。”
秦雪冷恍然大悟,敲着元滢滢的额头:“看来我应该给你种的不是纠缠蛊,而是专心蛊。”
元滢滢摸着额头,心想她不过多看了王希原两眼,怎么就不专心了。
王希原刚才心情烦闷,便去了后殿练了一会儿木仓法,发泄不快后换了一身轻便衣裳。王希原没想到,竟然把元滢滢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他的身上,他顿时腰背挺得更直。
王希原低声问道:“我这身衣服……好看?”
太监忙点头:“小将军这身衣服一上身,满堂女眷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王希原轻咳两声,他倒是不在乎其他人,只要元滢滢爱看,他……可以多做几件类似衣服,换着穿。
朝华帝姬几次想同齐云深说话,都被他冷声回绝。
朝华帝姬多饮了几杯酒,便有宫人提醒,众人已展现了各自的才艺,砖头已尽数抛出,该到了“引玉”的时候。
朝华帝姬站起身时,身形轻晃。她拂开宫人的搀扶,晃动脑袋,令神智变得清醒,走到殿中说道:“诸位各有所长,琴棋书画之流,朝华自知比不上。这几日,我学了御兽之道,觉得颇为有趣,想和诸位同乐。”
帝王来了兴致,朝华帝姬最懂帝心,帝王便催促让她尽快展示。
数十个宫人将铁笼推出,里头锁着一只身形庞大的黑熊,不时发出低声吼叫。女眷们站起身,忙躲避在一旁。
朝华帝姬让众人不用害怕,黑熊虽然凶猛,但经过御兽就可变得温顺。
帝王得知朝华帝姬要亲自御兽,眼中难掩惊喜,称赞朝华帝姬有他年轻时的风范。他不忘记叮嘱朝华帝姬:“若有不妥,及时停下,你的安危最为要紧。”
朝华帝姬应好。
笼子被打开,黑熊缓步走出,眼神狠戾。它扬起爪子,往桌子拍去,顷刻间,桌案便四分五裂。朝华帝姬心脏跳的飞快,她缓了心神,走到黑熊面前,拿起怀中的帕子在它眼前挥舞,声音柔和。
黑熊竟好似听懂了朝华帝姬的话,逐渐变得冷静。
众人啧啧称奇,说着朝华帝姬真厉害,竟然能驯服一头野兽。
元滢滢忿忿不平,她绝不肯说朝华帝姬的好话,即使她心中很是好奇朝华帝姬是如何做到的。
秦雪冷替她答疑解惑:“黑熊提前被喂了药,吃了便变得暴躁,而朝华帝姬的帕子上喷洒了安神的药,黑熊闻了自然会变得听话。她根本没学会御兽之道,不过是投机取巧,博得帝王开心罢了。换了你上去,会比她做的更好。”
得知前应后果,朝华帝姬并不厉害,厉害的是帕子上的药,元滢滢才觉心中畅快。
御兽表演结束,宫人们正准备把黑熊引进笼子里,只见朝华帝姬酒意上头,脚步虚浮,用来引导黑熊的帕子没抓紧,被风刮到远处。原本被安抚下来的黑熊又变成易怒模样,开始在殿中四处冲撞。
秦雪冷暗道不妙,忙拉着元滢滢走开。人群拥挤,始终看着秦雪冷的裕真帝姬自然注意到他对元滢滢的不同。裕真帝姬以为,是元滢滢存心勾引,只要除掉元滢滢,她和秦雪冷就能恢复到从前。裕真帝姬伸手一推,将元滢滢推到正中间,她转身死死拦住秦雪冷,不许他过去救人。
混乱之中,裕真帝姬扬声喊道:“朝华姐姐,帮我!”
朝华帝姬知道裕真帝姬所言是何等意思——宴会上,裕真帝姬毫不掩饰对元滢滢的厌恶,她说若是有机会,定然要置元滢滢于死地。朝华帝姬当时并不言语,她听着素来文静内敛的妹妹突然说道:“朝华姐姐可看到了,刚才齐公子走到王小将军面前时,目光一直盯着这小宫女。朝华姐姐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小宫女可比徐莲心可怕,起码——齐公子不会为了徐莲心学他不擅长的长剑,与另外一个男子针锋相对,你说对吗。”
心思被戳中,朝华帝姬答应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她会帮忙。但朝华帝姬没有想到,机会竟然来的这般快。
她只要一推,元滢滢就会葬身在黑熊爪下。
妹妹和小宫女,朝华帝姬明白应该如何选择。她走到元滢滢身旁,见她手足无措,脸颊吓得发白,瞧着更惹人怜惜了。但很快,这张柔美的脸蛋便会被踩的稀巴烂。
朝华帝姬伸出手,重重推去,却扑了个空,身子朝着前方倒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齐云深把元滢滢搂在怀里,没有看她一眼。
朝华帝姬摇头,喃喃着:“不该如此,我是父皇最宠爱的帝姬。你该救我,而看着她去死,不该是这样的……”
齐云深攥紧元滢滢的手腕,不敢放松一点,唯恐他稍不留神,元滢滢就会被其他人害了去。
秦雪冷把裕真帝姬甩在地上,声音发寒:“你真令我恶心。”
裕真帝姬质问道:“谁令你欢喜呢,难道是那小宫女。可惜,她此刻应当葬身在熊爪之下,面目全非了。”
秦雪冷目光带着寒意,若不是情况紧急忙着救人,他定然要和裕真帝姬算账。人皆远离黑熊,他却迎着黑熊所在的方向奔去,刚要舍命和黑熊相搏,忽然听到有人唤他,声音轻柔。
“秦雪冷,太危险了,你快回来。”
319
第319章
秦雪冷转身,看到元滢滢正面露焦急地望着他。
秦雪冷奔至元滢滢的面前,张开手臂把她整个人揽在怀中。掌心感受到温暖,确信元滢滢还活着,这让秦雪冷内心安稳。他身子发颤,一直呼唤着元滢滢的名字:“滢滢,滢滢……”
元滢滢柔声应着,过了半晌轻声提醒秦雪冷,莫要把她拥的太紧,都快喘不过气了。
齐云深强行分开两人,神色冷淡:“秦质子,滢滢刚遭受惊吓,应当好好休息,你需得少缠着她。”
看在齐云深救了元滢滢的面子上,秦雪冷没有同他计较,而是默默收回手,站在元滢滢身后。
黑熊仍旧在肆无忌惮地攻击着殿中之人,侍卫们领命冲上前去,大都身负重伤。最终是王希原出手,以一柄长木仓刺穿黑熊的胸口,才将它制服。看着黑熊轰然倒下,众人才逐渐放下心来。
朝华帝姬的疏忽导致黑熊突然发狂,在场众人多有受惊,但帝王却无法责怪朝华帝姬,因为她已在混乱之中死于黑熊之手。看见朝华帝姬的尸身,帝王心中感慨,这是他最宠爱的女儿,即使做了错事,也不该落得一个如此结局。帝王有心好生安葬朝华帝姬,让她能够风光下葬。
王希原从人群中站出来,直言混乱之时,朝华帝姬本已经逃离黑熊之手,却为了害人又将自己推进危险之地。她身为帝姬,心思恶毒令人发指,若是风光大葬定然不妥。
帝王拧眉,惊呼还有此事。他问了几个宫人,宫人们并不愿意招惹是非。但刚才慌乱中,他们险些殒命,若不是王希原阻拦黑熊,他们哪里还有性命站着回话。王希原此言一出,没有人为他作证,他便要惹怒帝王,降伏黑熊非但得不到赏赐,还会挨杖责。宫人们为了报答王希原的恩情,便将实情说出。
“朝华帝姬待在原地,定然无恙。只是她听了裕真帝姬一句话,就匆匆跑到黑熊面前,似乎想要推人。但她没站稳,人没有害到,自己却……”
话未说完,便被帝王的厉声呵斥止住。
帝王脸色青紫,团圆宴会的混乱是因为朝华帝姬而起,她咎由自取,主动把自己送到黑熊面前,才会身死。帝王再为朝华帝姬风光大葬,岂不是变成了是非不分的昏庸君主。
帝王面色发沉,说道:“朝华帝姬学艺不精,酿成大错,意图害人反而害己,不堪为帝姬。今褫夺她帝姬的身份,贬为庶民,以庶人身份下葬,不得有丁点逾越规制的地方。”
朝华帝姬曲意逢迎多年,她今日冒险展示御兽,就是为了讨帝王欢心,让自己的地位更高,最终却被夺走了属于帝姬的尊贵。
元滢滢不觉得朝华帝姬可怜,而是认为她罪有应得。不是齐云深相救,身死的就是她了,到时她一个小宫女,不过用草席一裹就扔出宫去,哪里还会有人费心安葬。
宫人抬着尸身经过元滢滢身旁时,齐云深伸出手掌遮挡住她的双眼:“别看。”
元滢滢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轻轻颔首。
朝华帝姬已死,齐云深自然不必继续留在帝姬府中。他重得自由身,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尽快搬出。寻常人为了面子,即使怕朝华帝姬的死会惹祸上身,搬走时会遮遮掩掩,但齐云深不会。旁人背地里议论,朝华帝姬虽然有错,但齐云深明哲保身、和她划清关系的行径未免太过薄情。诸如此类的风言风语齐云深听过不少,但他不会再为名声所累。他本就求的是恢复自由身,如今已经实现,被旁人说两句闲话又算得了什么。
裕真帝姬被禁足宫中,帝王在团圆宴上匆忙处置朝华帝姬之事,只字不提是裕真帝姬开口,朝华帝姬才主动朝着黑熊而去,为的是保住裕真帝姬。帝王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不能再让另一个女儿名声受损。但帝王却忍不住迁怒裕真帝姬,不是她开口,朝华帝姬怎么会……
裕真帝姬自知有错,不敢解释,担心贸然开口,会落个和朝华帝姬同样的结局——被褫夺帝姬身份。
裕真帝姬只能留在殿中,她寻书卷来看,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殿外传来喧闹声音,裕真帝姬听着十分热闹,便询问是何事。宫人答道,是几位帝姬在筹办婚事,宫中张灯结彩,自然热闹。
书卷落地,裕真帝姬不解,既然是成亲,为何没有将她的婚事一同办了,分明当时所说是几位帝姬一同筹办婚事。
裕真帝姬匆匆往外跑,想要找皇后问个究竟,却被拦住。她以帝姬身份压迫,对方丝毫不惧怕,直言自己是听帝王命令行事。
裕真帝姬慌乱之时,看到秦雪冷出现,她忙道:“雪冷,为何其余人的婚事都已经办了,却唯独你我的被搁置。”
秦雪冷唇角微扬,走进殿内。裕真帝姬想要拉他衣袖,但被侧身躲开。裕真帝姬困在殿中,整日担惊受怕,担心哪一日帝王的惩罚就会降临,她看着秦雪冷把他当成一根救命稻草,让他想办法把自己救出去。
“雪冷,你救救我罢。你我以后可是夫妻,我知道自己以前年少不知事,做了许多伤人的事情。但我已经悔改,之后会好好待你。”
秦雪冷声若寒冰:“可笑,你认为我会娶一个毒妇吗?”
裕真帝姬愣在原地,她很快明白秦雪冷愿意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不是回心转意,而是为了元滢滢。
“秦雪冷,你不要珍珠而把鱼目当宝贝,我堂堂帝姬何等尊贵,你却情愿守着一个小宫女。你可还记得,当初不是我帮你,你还在被宫人欺辱,如何能得了父皇青眼,在宫中随意行走,你忘恩负义!”
秦雪冷声音平缓:“谎话说多了,你当真信以为真。”
裕真帝姬的心微微发慌,但她很快变得冷静,心想秦雪冷真正的恩人多年未曾出现,恐怕早就已经死了,她即使占据这份恩情,秦雪冷也不会知道真相。
裕真帝姬扬起脖颈,一副不明白秦雪冷在说什么的模样。
秦雪冷说出当年的真相,根本没什么恩人相救,只是他自己救自己罢了。这么多年,秦雪冷一直冷眼看着裕真帝姬把不存在的恩情据为己有,如今竟然能指责他忘恩负义,当真一大奇观。
脸色青青紫紫,裕真帝姬只觉得无地自容。她在秦雪冷面前的所有骄傲都没了,成了一个占人恩情的无耻小人。裕真帝姬瘫坐在地,明白和秦雪冷再无可能,秦雪冷已经知道她的卑劣不堪,怎么会对她倾心。
“你既已厌极了我,又为何要来?”
秦雪冷淡声说道:“我是来提醒裕真帝姬一声,帝王已经查清,御兽的主意是你告诉朝华帝姬的,又是因为你,朝华帝姬才死于非命。帝王勃然大怒,正派人来押你过去问话。朝华帝姬好歹有一卷草席可以裹身,但裕真帝姬你,虽然活着但却要受人指指点点,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更凄惨。”
秦雪冷说罢就离去,他回到寝宫,一盏茶水还未喝完,就听闻帝王派人前去问话,但到时裕真帝姬已经自缢。帝王原本还半信半疑,见裕真帝姬这副模样确定传言为真。令帝王恼怒的不是裕真帝姬做了错事,而是她胆小怯懦,连直面帝王回话的勇气都没有,哪里有帝姬的风范。帝王本就在气头上,在宫人询问如何处置裕真帝姬时,随口道:“朝华被她害了,只能以庶人身份下葬,她自然要比庶人更低一等,你瞧着办罢。”
秦雪冷眉眼发冷,他自然不会告诉裕真帝姬,活着尚且可以有狡辩的机会,但死了只能任人摆弄。就比如此刻,裕真帝姬引以为傲的帝姬身份虽然还在,但却和一众牢房中的死刑犯人葬在一起。即使有人突然想起要祭奠裕真帝姬,但得知她所在之地,恐怕不会踏足。
宫中喜事丧事混合,气氛格外凄冷。宣阳帝姬每夜惊梦,都能梦到她和朝华帝姬、裕真帝姬言笑晏晏的画面。宣阳帝姬猛然睁开眼睛,提醒自己不能再想,毕竟这两人可是宫中罪人,和她们扯上关系,自己也会变得不干净。
对食一事顺势交给宣阳帝姬筹办,她无心更改朝华帝姬事先定好的安排,只让宫人领了名单,让宫女和太监一一匹配。其中不乏有不情愿的宫女,被长棍打了几下就哭哭啼啼地应下了。
宫人前来禀告,只说都已办完,只剩一人。
“这宫女是秦质子的人,我们只能趁着秦质子不在,偷偷去办。但却遇到了驸马爷,他看到名单,说我们胡闹,当即撕了名单,让我们滚回来。”
宣阳帝姬听了宫女的名字,沉思道:“元滢滢,我记得她。身份卑微,却能搅乱宫廷,过去是我小瞧了她。”
宣阳帝姬接过粘好的名单,前去秦雪冷宫中。
王希原张开手臂,把元滢滢护在身后,直言道:“什么狗屁对食,你莫要牵扯滢滢!”
宣阳帝姬已经和王希原撕破了脸面,二人的不和众人皆知,但宣阳帝姬就是不肯松口和离。她看着王希原紧张元滢滢的模样,心中了然,怪不得王希原执着和离,原来是被外面的花蝴蝶迷了眼睛。但宣阳帝姬打听过,元滢滢并未应允做王希原的妾室,甚至在王希原主动开口接她去自己府上时拒绝了。宣阳帝姬以为,这不过是元滢滢欲擒故纵的把戏,做出一副高傲姿态,就能抬高身价。可是,宣阳帝姬看的清楚,王希原却很吃这一套。
宣阳帝姬点头,说看在王希原的情面上,便把元滢滢从名单上划去。她如此好说话,让王希原心生怀疑。
王希原自然不会相信,宣阳帝姬突然转了性子变得宽宏大量,他只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便叮嘱元滢滢,若是发现不妥,速速命人来找他。尤其是有关宣阳帝姬的召唤,拖延称病都可以,即使要去,也需得王希原陪伴一起去。
元滢滢柔声应好,她的仇人只剩下宣阳帝姬一个,整日心情爽快,连走在路上都忍不住哼唱从阿英那里学来的小曲儿。
嘴唇被突然捂住,意识变得昏沉,元滢滢软绵绵地倒下。她再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端坐在上首的宣阳帝姬。
宣阳帝姬问她:“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倘若你承认只配嫁给太监,愿意做太监的对食,我便饶了你。”
元滢滢本应该害怕,毕竟眼前的宣阳帝姬和梦境中相重合。在梦境中,得知元滢滢的下场后,宣阳帝姬的语气也是这般慢条斯理。但元滢滢出奇的平静,她心想,仇人三个没了两个,纵然一命换一命,她都已经赚了,何必害怕宣阳帝姬。
元滢滢清楚,她此刻对着宣阳帝姬痛哭流涕,说自己错了,得到的不会是宣阳帝姬的恕罪,只会是羞辱。
而且元滢滢不想认错,她何错之有——试婚是帝姬们亲自选定,生死之际是驸马选了她。
帝姬常说,有人生来尊贵,有人天生下贱。元滢滢以为,那自然有人天生该被抛弃,这个人为什么不能是尊贵的帝姬呢。
元滢滢摇头,柔软但坚定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我不愿意。”
宣阳帝姬眼皮轻跳,不相信刚才听到了什么。
元滢滢又重复一遍:“禀帝姬,我不愿意。而且,依照我看来,相比于我,帝姬更适合做太监的对食。毕竟帝姬怜悯太监辛苦,寻的对食都是年轻女子,嘱咐她们好生伺候。如此可见,帝姬对太监多有同情,想来你做他们的对食,定然可以做宫女的表率,让我们瞧瞧如何相夫教子。哦,不,是伺候夫君。”
“你,你怎么敢!”
元滢滢来了勇气,接着说道:“反正帝姬不受驸马喜爱,嫁给驸马和给太监做对食恐怕无甚差别。”
宣阳帝姬变了脸色,心道元滢滢如何能知道,她成亲至今还没有和王希原同房。
宣阳帝姬走至元滢滢的面前,抬起她的下颌,凌声质问道:“是他告诉你的?”
元滢滢答道:“是。”
心缓缓地沉了下去,宣阳帝姬明白,王希原把如此私密之事告诉元滢滢,无疑是对她表露真心,其意为他只有过元滢滢一个人。宣阳帝姬凝神观察着元滢滢的脸蛋,她生的美丽,双眸仿佛含了一泓清水,灵动惑人,难怪能迷住王希原。
宣阳帝姬厉声问道,可是元滢滢主动勾引,毕竟王希原向来不是贪恋美色之人,若非元滢滢蓄意引诱,他怎会……
元滢滢扬起柔白的脸蛋,她既开了口,就没想过宣阳帝姬能大发善心饶恕了她。元滢滢索性把心里话尽数说出,讽刺道:“让帝姬失望了,一切皆是驸马一厢情愿。他口口声声要和帝姬和离,另娶我为妻,但我没有同意。依照帝姬看来,驸马爷可是一个好归宿?”
胸中的怒火已经无法压制,宣阳帝姬指尖用力,元滢滢的下颌就落下刺目的红痕。宣阳帝姬觉得元滢滢怎么敢挑衅于她,妄想王希原?元滢滢一介宫女,只配和太监做对食,或老死宫中,或出宫过一辈子平凡日子,才应该是元滢滢的归宿。
宣阳帝姬当即下令,要将元滢滢嫁给选定的太监。那太监长元滢滢二十有余,相貌平平,在宫中活了大半辈子仍旧被人差使。
元滢滢的身上被随意地披上一件红衣裳,她瞧着颜色发旧,不知是从哪里翻出来的。她的头被压着,迫使她弯曲腰肢和太监拜堂成亲。
宣阳帝姬冷眼看着,只道:“等你成了有夫之妇,若是王希原仍然愿意要你,他对你才是真心。”
头即将要碰到地面,殿门被猛然踹开。漫天灰尘中露出王希原的脸,他踢开拉扯元滢滢的两人,把她抱在怀里,说着“受惊了”。
看着王希原冰冷的眼神,宣阳帝姬心中发慌,隐约觉得不妙。但她迫使自己冷静,心想这是在宫里,王希原再不满意也得忍耐,难不成他还要以下犯上。
王希原把元滢滢身上披着的乱七八糟的红衣裳扯掉,扔在地面。他单手握木仓,寻了一个最近的宫人,让他讲清楚来龙去脉。
殿中安静的落针可闻,王希原长木仓转动,直指宣阳帝姬:“你今日所为太过分了。”
宣阳帝姬掌心一颤,问道:“王希原,只是为了一个宫女你就要杀我?不,你不能杀我。”
元滢滢攀着王希原的手臂,声音柔软:“讨厌她。”
王希原放下木仓,宣阳帝姬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同时想道:王希原不过因色起意,不可能会为元滢滢做出弑帝姬的事情。
王希原抚着元滢滢的后背,轻拍两下以做安抚:“帝姬说的对,我不能杀你——死太过简单,不过心口一疼,转眼就没了气息。帝姬为太监寻找对食殚精竭虑,我就成全你,让你亲自做他的对食。”
“你敢!”
王希原没什么不敢,就在刚才,他以救驾有功、平息黑熊引起的躁动,向帝王求了恩典。帝王初时不愿,但王希原提及朝华帝姬和裕真帝姬之事,此事已经成了宫中秘闻。倘若帝姬因为嫉妒要害人性命,反而自食苦果一事传了出去,皇家颜面何在。但帝王管得住宫人,却管不住王希原,他只能拿同意和离,换得王希原守住秘密。
扔到地面的红衣裳被穿在宣阳帝姬身上,她亲自挑选的太监同她叩头成亲。宣阳帝姬心中满是屈辱,扬声要告诉帝王,治王希原的罪。王希原自然不会给她机会,先去禀告帝王,只道宣阳帝姬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得知和离消息后不管不顾要和太监结亲,满殿宫人都可以作证。
帝王勃然大怒,暗道早就听闻宣阳帝姬处置对食一事不妥当,宫女们个个年轻貌美,而太监皆年长平庸。帝王没将宣阳帝姬的偏向放在心里,没想到她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事后,宣阳帝姬嚷道,是王希原逼迫不是她自愿,可她自己宫中的宫人都认定,是宣阳帝姬非要嫁给太监。礼已成,帝王不容宣阳帝姬胡闹,但他不会允许自己有个嫁给太监的女儿。帝王便下令,对外声称宣阳帝姬得了重病不治。而现在这个,不过是和宣阳帝姬长相相似的宫女罢了,只是神志不清,总以为她是真正的宣阳帝姬。
王希原顺势提出,将所结的对食尽数解除,只留下宣阳帝姬这一对,毕竟她是自愿嫁过去的。
帝王被儿女的糟心事弄得心情烦闷,随口应下,让王希原着手去办。
王希原领着元滢滢去见了如今的宣阳帝姬,她整日需洗衣做饭,除了宫中活计还有家里活计,偶尔得了空闲,想要对镜打扮一番,却被太监将脂粉盒子夺走摔碎,问她打扮的花枝招展,可是有了二心。
元滢滢抚着窗棂往屋里看去,没了珍珠粉的滋养,宣阳帝姬连她曾经嫌弃过的浣衣局宫女的肌肤都不如。她声称为元滢滢挑选的太监为人老实,可当宣阳帝姬亲自体会,才知道是对外老实,对内蛮横。
宣阳帝姬抬头,对上元滢滢的双眼,她忙遮着脸,不愿意让元滢滢看到,自己沦落成为宫女后连元滢滢都比不上。
元滢滢看久了觉得无趣,心中的最后一丝郁气散去。
对于三位帝姬的下场,元滢滢觉得足以慰藉她在梦境中的凄凉结局。此后,她便不必再为报仇雪恨之类的所烦恼。
320
第320章
王希原央求王夫人筹备婚事,王夫人看他兴致勃勃,全然不像上次成亲时敷衍的模样,便出声调侃两句。王希原顿时变了脸色,神情严肃地问道:“母亲,都说女子二嫁遭人嫌弃,那男子二娶可否也会……唉,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和宣阳帝姬成亲。”
王夫人宽慰他,让王希原和元滢滢好好解释,实在不行由她出面,说明当初王希原是为了王家顾全大局,现在迫于无奈才给了元滢滢二娶的名分。
王夫人道:“滢滢瞧着知礼懂事,万不会同你闹,你且放心。”
王希原刚稳住心神,就听王夫人问道:“你先前同滢滢说娶妻之事,她没有点头。这次你是如何劝说,才让她同意嫁给你的?”
王希原摸着脑袋:“我没问滢滢。只是我早就想要娶她,如今成了自由身,当然是先把聘礼送去。倘若滢滢不愿意,我再拉回来就是。不过母亲,我选的都是滢滢喜爱之物,她看在聘礼的份上,应该会答应我的。”
王夫人对王希原的莽撞举动弄得失语,哪有姑娘家没同意,就大张旗鼓地送聘礼过去。王夫人听王希原言语很是信心,便掀开箱子一瞧,想看他准备的什么聘礼。
金色光辉让王夫人眼睛微恍,她把箱子打开,看到满满一箱子金锭。余下的箱子,王夫人又开了几箱,也是金锭。她问道:“除了金锭,你还准备了什么,珠宝首饰,绫罗绸缎你可曾备下?”
王希原摇头:“滢滢喜欢金子,我就送她金子。若是她再想要其他的,我就再送过去。”
王希原全然不在意,聘礼需得一次拉过去,怎么能分上两次三次送去。
王夫人抚额,暗道儿子的婚事她需得费心了。王夫人为王希原考虑,王家虽然对主母出身没有要求,但元滢滢的身份一直是宫女,再被人翻出她曾经做过试婚宫女,定然会被私下议论。如此,他们需要为元滢滢新找一个身份。王夫人心中已有考量,让相熟的朋友将元滢滢认作义女,从他家出嫁,在外人看来,元滢滢身后有倚仗,不敢轻易看低了她。
聘礼之事被王夫人暂时劝下,王希原只带了一匣子金锭进宫寻元滢滢。如今宫中的守卫见了他,不再以驸马爷相称,而是唤他王小将军。王希原觉得还是这个称呼更加顺耳,便顺手打赏了守卫。
他来到秦雪冷的宫门外,却听闻秦雪冷带着元滢滢去了马场。王希原心道,秦雪冷哪会骑马,马场是他的天下,便要去马场找元滢滢。但宫人不知道秦雪冷和元滢滢去的是哪一家马场,王希原无法,只得站在原地等候。
王希原来时,空气中带着露水的湿润,现在已经日头高悬。宫人搬来靠椅,让王希原坐下。王希原怀里抱着金锭,双眸瞪圆看向宫道,只等元滢滢一出现,就把金锭送到她怀里。
到了用膳的时辰,虽然秦雪冷不在,但宫人们被秦雪冷训导要有待客之道,便主动询问,可要为王希原准备膳食。王希原腹内空空,他忙着来见元滢滢,早膳只吃了两口粥。但等不到元滢滢,王希原无甚胃口,便道不必准备饭菜,只从厨房拿几个馒头。
宫人把馒头端上来,王希原边吃馒头边看着宫道。
脚步声传来,王希原突然站起身,手中的匣子晃动,金锭相互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
“滢……哦,齐公子怎么来了?”
齐云深一袭绛紫色长袍,端的身形飘逸。他径直言明,自己和王希原是同等心意。王希原心生警惕,顿时远离了齐云深。他既然知道齐云深前来是跟他争抢元滢滢的,自然不会给齐云深好脸色看。
宫人把靠椅一左一右地放在殿门两旁。王希原坐着,齐云深站着,俨然两座门神。
风刮的齐云深脸色发白,宫人再三相劝,让齐云深坐下等候。齐云深摇头拒绝,只说站着看得更远,能够早点发现元滢滢的身影。
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配上轻缓的关切声音,让元滢滢听到了定然会心软。一个体弱多病之人为了等自己,宁愿迎风站立,让人如何不动容呢。
齐云深越病模样越发俊美,让王希原看了皱眉。王希原很快想明白了他的用意,声音不低地骂了一句“小白脸耍心机”。齐云深蹙了眉心,没有和他争执。王希原让人把靠椅撤掉,不然元滢滢看到了,两相比较之下,觉得齐云深真心实意,而他连等一会儿的苦都吃不了,恐怕会选齐云深而放弃他。
但王希原身子康健,莫说在风中站立一两个时辰,即使冒雪站立一整夜都不会冻病。王希原嫌弃齐云深身子弱,合该待在家里好好休养,最好不娶妻生子,免得让妻子守活寡。
其余讽刺的话齐云深都能忽视,但唯独这一句他无法忍受。齐云深声音清冷:“有劳王小将军操心,只是我的身子足够夫妻敦伦。待家中添丁后,还请小将军务必前来。”
王希原只想到和元滢滢成亲,齐云深却连添丁进口都已经计划好了。王希原上前几步:“大白天的,齐公子就做起梦来。好,等齐公子有子,我和滢滢自然会登门祝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随时都有打斗的可能,宫人只能挡在两人中间,免得他们一言不合在秦雪冷的宫门前闹开。
落日余晖铺满宫道,饶是齐云深耐性再好,也不禁出声询问:“滢滢究竟被带去了哪里,怎么去了一整天?”
宫人擦着额头汗水,解释道:“快了,快回来了。”
元滢滢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射中一只野兔,接下来便再也射不中了。她骑着骏马慢悠悠地跟在秦雪冷身后,待秦雪冷射中,她便跳下马来,把猎物收进口袋里,绑在马上。如此过了一整天,元滢滢的口袋满当当都是猎物,秦雪冷却一无所获。
秦雪冷早就收到消息,王希原候在他宫门外,后来齐云深也来了。秦雪冷临时改变了主意,他本来打算下午就回去,这会儿也不着急,和元滢滢商量如何处理这些野兔鸡子。
元滢滢想起王希原讲的兵营故事,便架了火,把鸡子放在上面烤,只洒了盐巴。她期待地咬了一口,没有滋味,并不好吃。秦雪冷让厨子来做,刷油抹酱。重新做好的鸡肉肥美多汁,但元滢滢心中惦记着王希原所说的做法,心想是不是自己哪一步做错了,如果王希原在这里就好了,能让他动手烤鸡子。
秦雪冷见她出神,烤鸡都忘记吃掉,便问道:“在想什么?”
元滢滢脱口而出:“想王希原。”
——想他做的烤鸡究竟是什么味道。
秦雪冷目光微滞,轻笑道:“此处风景正好,我们不如就在这里住下,明日还可看日出风光。”
元滢滢看着四周的草地,并无太大兴致,还是想要躺在软塌上安寝。她便道想要回去,秦雪冷可一个人留下看日出。
元滢滢不在,秦雪冷还看什么日出。
元滢滢和秦雪冷从马场回来时已过二更,宫门前的灯火今夜格外亮,元滢滢走近一看,才发现比往常多点了两盏灯笼。
王希原和齐云深走上前来,说有要紧事同元滢滢讲。
手臂被一左一右地拉住,元滢滢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心道怎么急事一起来了。
两人都知道,成亲之事必须要先开口,才能赢得先机,便争着要说。元滢滢不知如何是好,秦雪冷上前解围,说道:“滢滢在马场劳累一整天,就让她好好休息。待明日,滢滢想要见谁就命人过去传话,可好?”
两人只得应好。
翌日。
王希原彻夜未眠,一直在等候元滢滢的消息。他知道秦雪冷聪慧,想必已经猜测出他们的来意。元滢滢先见谁,定然就是允了谁的提亲。王希原悬着心,等候宫人前来唤他。只是等的越久,他的心越发沉重,开始怀疑起,元滢滢是否已经选了齐云深,所以他才等不到宫人的消息。
王希原跌坐在靠椅中,思索自己哪一点比不上齐云深。
他皱紧的眉毛松开,恍然大悟道:“被骗了!”
王希原匆忙往秦雪冷宫殿赶去,却得知早已经人去楼空。秦雪冷应该是半夜离开,快马加鞭,连和元滢滢交好的阿英等一众亲信都带走了,此刻不知道到了哪国边界。
齐云深已经派人去找,但一无所获,他猜测着,秦雪冷离开只可能是回到赵国。
王希原冷着脸,说猜着了又如何,去往赵国的道路有数百条,他们怎么找人。王希原大骂秦雪冷无耻,又埋怨自己愚蠢,竟然被秦雪冷糊弄,忘记了他心怀不轨,怎么会好心帮忙。秦雪冷昨夜所说,不过是拖延时间,趁着夜色离开,把元滢滢带走让元滢滢只能选择他。
秦雪冷点了安神香,因此元滢滢睡得很沉。她醒来时发觉在马车上,脑袋发懵,记不清何时坐上马车的。
秦雪冷告诉她:“你睡得太熟,我叫不醒你,只能把你抱上来了。”
元滢滢记起王希原和齐云深找她还有要紧事没说,她这一走,他们的话尚且没有说完。秦雪冷宽慰道:“想必不是什么要紧事,能过一夜再说,再多等一些时日也没关系的。”
元滢滢觉得秦雪冷说的没道理,但又不知道如何反驳,只弱声问了一句:“真的没关系吗?”
秦雪冷抚平她毛燥的发丝,点头应是。
正如同王希原所说,回赵国的道路有数百条,秦雪冷选了一条不为外人所知的道路。他把元滢滢安置在客栈,要她等上三日。
元滢滢虽然不清楚秦雪冷要做什么,但定然是大事,便柔柔颔首。秦雪冷临出门前,元滢滢叫住他,为他将身前的衣扣系好。
秦雪冷俯身,在元滢滢唇上落下一吻。他的眼珠漆黑,如同外面深沉的夜色。唇瓣分开时,秦雪冷轻声道:“等我回来,接你去我们的新家。”
元滢滢握着秦雪冷的衣扣没有松手,她低垂着头,秦雪冷只能看到她乌发掩映下白中透粉的脸颊,声音柔软:“要快点回来,你身上有纠缠蛊作祟,长久见不到我是要发病的。”
秦雪冷握住元滢滢绵软的手,让她抬起眼眸看着自己:“滢滢,没了蛊虫我仍旧会想你。你且放心,我绝不食言。”
秦雪冷留下十余个侍卫守着元滢滢,以保护她的安全。秦雪冷不在,元滢滢出了两趟门就觉得无趣,便待在客栈中打发时间。她从窗户望向街道,见一片平静,没有大事要发生的模样。元滢滢心想,不是秦雪冷太过顺利,就是已经失败了。
夜晚有流星划过,元滢滢双手合十许愿道:“我要一辈子的荣华富贵……和秦雪冷一起。”
到了第三日,仍旧没有秦雪冷的消息。元滢滢便挑了一个模样最冷的侍卫问:“假如过了今天,雪冷还不回来,你们会怎么做?”
冷脸侍卫道:“主子三日未归说明计划失败,他吩咐要了结你的性命。黄泉路上孤苦,他担心你另嫁他人,要和你做一对地底夫妻。”
其余侍卫听得眼睛直跳,忖道他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到时秦雪冷安全归来,元滢滢也被这一番话惹得不痛快了。
元滢滢果真冷了脸:“他真是这么说的?”
冷脸侍卫点头,又道:“只是主子后来反悔了。他说算了,两个人总要活一个,要我们保护好你,陪着你安家置业。你若是嫁人,那人要打得过我们所有人,才能够娶你。”
元滢滢神色稍缓,想着秦雪冷这才像话,还知道安排她以后的日子,没有真的让自己陪着他去死,不枉费她许愿时把秦雪冷也加了进去。
只是,这些侍卫个个武功出众,能打败他们所有人的,世间不知道才有几个人。元滢滢眼珠转动,问那冷脸侍卫,说他的武功在侍卫中间排行第几。
“第一。”
元滢滢轻拍手掌,说着正好,假如秦雪冷不能归来,他们就去乡间买几亩地,一间大宅子,几个丫鬟奴才。至于成亲,元滢滢不去另外寻找夫君,就直接嫁给冷脸侍卫,反正他武功最好,可以打败所有人。
这是元滢滢想出的最好的法子,但冷脸侍卫觉得为难。元滢滢拍着桌子,质问道:“雪冷是不是让你所有事情都要听我吩咐?”
“是。”
“雪冷不在,我可否是你唯一的主子?”
“是。”
“那到时候我让你打败其他侍卫娶我,你答应不答应?”
“……答应。”
解决了一大难事,夜晚元滢滢睡得安稳。
沉睡中,元滢滢隐约觉得脖颈发痒,脸颊湿润,身子开始变得发烫。元滢滢睁开眼睛,正对上秦雪冷的双眸,他泄愤似地咬着元滢滢的耳朵,说她当真过分。
“我还没死呢,你就找好了下一任丈夫。哼,你倒是会挑,选的是他们中间武功最好,模样最佳的那人。”
元滢滢心虚地缩着脑袋,不敢言语,讨好地吻着秦雪冷的脸颊。秦雪冷尚在矜持,但没一会就按耐不住回吻,将元滢滢压在榻上,十指交握,彼此纠缠。
元滢滢扯着他的腰带往床榻带,秦雪冷按住她的手,说着不可。
“今夜不能放纵。”
看着元滢滢疑惑的眼神,秦雪冷将她发皱的衣裙整理好,开口解释:“我自然舍不得你,可迎新国君和国君夫人进宫更为紧要。”
元滢滢起身梳洗,由侍女伺候着上妆。秦雪冷在一旁看着,让她不必太过隆重,今日不过见见群臣,待正式典礼上再好生打扮。
元滢滢问道:“赵国国君和国君夫人不是一直不喜欢你,怎么会突然传位于你?”
侍女手心一抖,心想这位新国君夫人怎么如此胆大。
秦雪冷皱眉提醒,要侍女专心一点,若是她做不了,就换成其他侍女来做。
秦雪冷抚着元滢滢耳上坠着的珠链耳饰,轻声道:“他们确实不喜欢我。但刀架在脖子上,无论多嘴硬的人都会改了口风。父亲说送我当质子是看重我,磨练我的心智。母亲也道,她最爱的儿子就是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我说我都能明白他们的苦心,只是找不到他们看重我的证明,除非他们愿意把国君之位给了我。于是,我便成了新国君了。”
元滢滢转身,珠链耳饰在秦雪冷的掌心滑过,她蹙眉:“你是国君的儿子,做新国君理所应当。可我……难道没有人反对我做国君夫人?”
秦雪冷目光沉沉地看着元滢滢的嘴唇,说着这口脂的颜色不称耳饰,再换一个。侍女正要拿帕子擦掉,便看到秦雪冷俯身,吮去了元滢滢唇上的口脂。他的嘴巴泛红,偏头看着元滢滢:“反对?呵,不会的。配不配做国君夫人,只有我有资格说,他们哪配。”
秦雪冷牵着元滢滢的手进了赵国皇宫,经过老臣身旁时,众人望向秦雪冷的目光满是敬畏。他以弃子的身份被送去当质子,不曾得到过国君的关心,今日却能成为新国君,让老国君心甘情愿写下禅让书,其中心机手段可见一斑。
而元滢滢的身份,众臣已经打听清楚,难免摇头叹息,暗道秦雪冷已经成为新国君,他们定然要忠心劝谏,国君夫人该由身份尊贵,品貌俱佳的女子担任,秦雪冷实在喜欢元滢滢,可以把她纳作妃子。
臣子还没有开口,秦雪冷就询问元滢滢,他的父亲母亲老了,应该如何安置。元滢滢蹙眉深思,柔声说道:“他们见惯了富贵荣华,就送到乡下去吧,过一些简朴日子,也算遂了他们的心愿。”
臣子暗惊,心道元滢滢手段颇高,让享受惯了伺候的国君国君夫人去做农活,自给自足,对他们而言是天大的折磨。臣子顿时把想要说的话咽回去,唯恐得罪了元滢滢,被她吹一吹耳旁风,送到哪个田间地头做活。
元滢滢若是知道臣子所想,定然直呼冤枉。是秦雪冷告诉她,一开始赵国国君不愿意禅让,说做国君表面风光,实际劳心劳力,不如田间老农过得自在。既然如此,元滢滢想着那便成全他们好了。
秦雪冷看着众多臣子,又问朝堂冗杂,他想要精简,元滢滢觉得该送哪些人去陪伴父亲母亲。
元滢滢摇头,只说她不懂,让秦雪冷自己决断。
臣子们见元滢滢的意见如此被秦雪冷看重,再无人敢反对她做国君夫人。
秦雪冷正式任国君之时,也是他和元滢滢成亲的日子。宫中里里外外金碧辉煌,让前来贺喜的宾客不禁感慨,是否太过奢侈。
臣子皮笑肉不笑道:“一点都不奢侈,夫人最喜欢金子,多布置一些她会欢喜。”
见臣子毕恭毕敬的模样,宾客待元滢滢越发敬畏。
秦雪冷拉着元滢滢的手走上台阶,接受宾客的恭喜。元滢滢手持团扇,遮掩面容。她一侧身,秦雪冷就跟着俯身,问着可有哪里不妥。元滢滢摇头,花鸟团扇衬得她的眼睛潋滟生光。
她声音带着骄傲:“是不是很漂亮?这些摆设、膳食、装饰都是我亲手选出来的,个个精致。”
秦雪冷环顾四周,果真富丽堂皇,彰显他赵国大国风范。
透过单薄的纱制团扇,秦雪冷看到元滢滢抿唇轻笑,显然很是满意。
在众人注视下,元滢滢忍不住和秦雪冷说小话,她轻挺胸脯,说道:“假如我做帝姬,应该也不会差劲,好像做帝姬并不难,你说是也不是。”
秦雪冷颔首,他握紧元滢滢的柔荑,提醒道:“但滢滢更适合做赵国的国君夫人。”
大喜之日,秦雪冷自然邀请了王希原和齐云深前来,可他们都没到,只是送来了贺礼。元滢滢问,他们可否是不想来,秦雪冷看着躺在自己胸膛的元滢滢,很想趁机给两人上眼药,只是他转念一想,元滢滢已经是他的人,何必太过小气,一点没有国君的风度。
“并非。他们抽不开身,或许忙着改朝换代……”
接下来的话元滢滢听不清楚,秦雪冷便贴在她耳旁。元滢滢这次凝神细听,却被秦雪冷咬了耳朵。
“滢滢,心口又开始发疼。”
“我帮你揉揉。”
“揉不管用的,高人说过,要夫妻肌肤相碰,才能缓解,滢滢救我……”
元滢滢的声音变得含糊,嗔道:“我改日要拜访这位高人,怎么整天说浑话。”
秦雪冷点头:“我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