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你对谁都这么用心吗?
李鹤薇朋友不少,互相也舍得花钱,但都是提前问她想要什么,或者直接发红包。唯独陶聆与众不同,不仅踩点送祝福,还挖空心思准备礼物。
陶聆平整着卷轴的褶皱:“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喜欢。”李鹤薇睫毛轻颤,眸底水光晃荡。她偏开头,强压心中翻涌而出的感动,低声呢喃,“当然喜欢。”
“喜欢就好。”陶聆双手抱着卷轴,“薇姐,放在哪儿?”
李鹤薇移回目光,表情已然看不出波动:“挂书柜的旁边吧。”她最近鲜少进工作间,下班回家就宅房间追剧,或者在阳台画画,所以卷轴放隔壁再好不过,免得见物如见人。
“好的。”陶聆找出两颗免打孔无痕钉。
李鹤薇瞧她雀跃的神色,终归忍不住改口:“还是挂在卧室。”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莫名解释,“你写的内容比较温暖,更适合卧室。”
“都可以。”陶聆自然没有察觉李鹤薇百转千回的情绪,将卷轴和钉子给她,粲然道:“马上开饭,我先去看锅。”
“你还做了早餐?”
陶聆眨巴着眼睛,郑重点头:“嗯!长寿面。”
“好,你去忙。”李鹤薇转身,咬着唇思量,她还要带来多少惊喜?
世事总是难料,陶聆不仅准备长寿面,还有水晶虾饺。她端着面碗放在饭桌,笑容乖巧:“薇姐,我看你口味偏粤菜,所以自作主张学做云吞面和水晶虾饺。”
“云吞就是小馄饨,我昨晚熬的大骨汤作为汤底,你快尝尝。”
“陶聆。”你对谁都这么用心吗?李鹤薇不动声色,紧了紧抓着勺子的右手,把想问的话咽进肚子。
“什么?”
“没有。”李鹤薇盯着近在咫尺的云吞面,温声回应,“我在想,面肯定好吃。”她慢条斯理吃两个云吞,看眼*前的陶聆不动筷,又问,“你呢?”
“我沾光,也煮了一碗。”陶聆端来一碗面,放半勺油辣椒,小口吃起来。
食不语,李鹤薇品尝着面和虾饺,破天荒没有说话。
人与人之间的吸引力复杂而微妙,通常发自本能,不是你想压制就能压制,尤其两人独处,彼此的感觉容易被无限放大。李鹤薇缄默不言,试图平复内心的震荡,忽然想起刘局昨天提及的全国模拟画像师交流会。倘若不打算疏远,那就让距离慢慢把这份悸动磨平。
她喝完汤,拿纸擦拭着嘴角,语气淡然:“我下周出差。”
陶聆愣怔两秒,若有所思地问:“出去多久呢?”
“全国15个省份各派一位画像师,分3个组下基层,大概需要50天。如果中途遇到案子,我会赶回来。”蜀州省刑侦总队的模拟画像师年过半百,特意向主办单位推荐她,所以李鹤薇没有理由拒绝。
“嗯。”陶聆笑容彻底凝固。
“中午空闲吧?随我去酒楼吃饭。”李鹤薇知道去年原主29岁的生日,邀请陶家三人,但她不想接触陶碌海,婉拒吴永的建议,只说会带着陶聆。
“空闲的。”
李鹤薇夹一颗虾饺慢吞吞嚼着,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没喊你爸妈,毕竟只有两个月就和你哥解除婚姻关系,以后再无瓜葛。”
她看陶聆清秀的眉霎时蹙紧,接着前面的话解释:“再无瓜葛特指陶洋,你还是我的同事和租客。”谁知对方却低垂着眼眸,欲言又止
李鹤薇有些着急:“陶聆,我说过,你在我面前,可以直言不讳。”
“连朋友都不是吗?”
略带委屈的质问,李鹤薇怔住,凝视她泛红的眼眶,暗道怎么把人给惹哭了,连忙补救:“我把你当妹妹看待,和映秋同样重要的妹妹。”
陶聆兴许经历上一次李鹤薇类似断崖式绝交的做法,产生应激,但又责怪自己没有立场,毕竟谁都没有义务从始至终待你好,她嗫嚅着道歉:“对不起。”
“干嘛说对不起?”
陶聆端起两个面碗,松开抿着的唇:“我去收拾东西。”
“诶?你。”李鹤薇摸不清缘由,一颗心像被火堆架着烤,焦急难耐。她等陶聆将碗盘放进洗碗机,有意交谈,却眼睁睁看着女孩从身旁走过,没来得及说话,房门已经掩住。
两分钟后,呆立在门外,不知所以的她收到微信:【薇姐,这是我的问题,你无需纠结原因。】
一门之隔,陶聆端坐书桌前,无神地望着双手投下的阴影,她也不明白自己刚才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强烈,分明三个月前,确定对方并非忙碌,而在故意疏远她,也只是暗自承受,慢慢去习惯,从未想要质疑。
为何今天一反常态
【我准备11点半去酒楼,你同我一起?】李鹤薇的回复短暂地让她从缠绕的心绪中抽离。
陶聆深呼吸,打字:【好。】她想不出所以然,心烦意乱,干脆拿出笔墨,展开元书纸练字。
斜对面的主卧,李鹤薇坐立不安,尤其无意中瞥见角落的卷轴,更是难捱。她左思右想,取下卷轴挂去工作间,觉得不妥,拿回卧室,反复三次,此时盯着化妆台左侧隽秀的字体,困意来袭。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她没看名字就按接听。
“喂。”
“姐,我直接打车过去,你们啥时候出门?”
程映秋爽朗的声音瞬间赶走李鹤薇瞌睡,她瞄一眼左上角显示的时间,11点15分,应道:“等我们简单收拾。”
“你不知道,我6点半起床刷牙,陶聆就已经在厨房捣鼓,说是包馄饨,给你煮长寿面。”程映秋话语不停,“哦,还有在早茶店吃的水晶虾饺,你说我明年生日,她也能这样?”
李鹤薇冷不防地说:“做梦吧。”
“姐,你怎么回事?”程映秋和她开玩笑,“哼,如果陶聆姐明年煮长寿面给我吃,我立马就追她。”
“这么好的姐姐,哪里去找?”程映秋91年3月生,白羊座,比陶聆小4个多月。
李鹤薇说话酸里酸气:“你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女生。”
“找机会科普呗?男人有什么好?”
“sorry姐,忘记你的取向。”
李鹤薇烦恼程映秋总说她喜欢男人,如今知道原主深柜,直接反驳:“取向可以流动。”
“别说什么流动,我最烦直女谈两个月转回去结婚,美其名曰顶不住压力。”
李鹤薇认同她的观点:“说的好像你曾经被伤害?”
“我倒没有,但好朋友喜欢直女,屡战屡败,真佩服她的意志。”程映秋摆明道理,语气软下来,“不过,姐,我相信你的人品。你如果真想尝试,改明介绍你们认识。”
“你”
程映秋乐呵:“她人挺好,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李鹤薇嗔怪:“你怎么不和她谈?”
“有些人只适合当姐妹,就这么说定啦,我打的滴滴到咯,你们搞快点。”
“好,我去喊陶聆。”
通话结束,李鹤薇给对方发去一条消息【准备一下,10分钟后出门。】
没有反应,她斟酌再三,走去敲门:“陶聆?”
室内寂静无声,不安的情绪霎时袭来,会不会发生意外?李鹤薇心急如焚,抬手旋转圆锁,推开房门。目光所及,陶聆端坐在封闭式阳台的书桌前,右手执着毛笔,手腕忽提忽落。她本就清瘦,加以青山远黛,近水含烟的面容,更让人想要为其遮风挡雨,无知无觉靠近。
“在写管道升的《深秋帖》?”其实李鹤薇对书法一窍不通,也不认识管道升,只是看着字体秀美清丽,飘逸脱俗,方才百度搜索,找话题和她聊。
陶聆脱离专注,仰着头看她:“嗯,我挺喜欢管道升和李清照的书法风格。”
李鹤薇不做评价,只说:“好看。”
“是不是要去酒楼?”练字两小时,陶聆烦躁的杂念一扫而尽。
“嗯,快11点半。”
“好,等我两分钟,换身衣服。”陶聆提前两天添置的新衣服,灰色短袖,杏色阔腿裤,她去洗手间简单擦脸,跟随李鹤薇出门。
帝苑国际和南街的酒楼相隔5公里,开车大约15分钟,李鹤薇刚停稳车,伸手解安全带,李玉琼便迎上来开门:“怎么周末都不早点过来?”
“妈,临时有点事。”
女人穿一袭淡青色旗袍,眉目与李鹤薇颇有几分神似,仪态绰约:“快,小陶也下来。”
李鹤薇下车锁门,陶聆跟在她身后柔声招呼:“琼姨好。”
“两个月不见,小陶也愈发漂亮。”李玉琼领路,“走,上楼坐。”
李鹤薇没瞅着平时咋咋呼呼的人,好奇地问:“映秋呢?”
“躲厕所已经10分钟,你打电话喊她出来。”
“琼姨,我去吧。”陶聆走得急,此时正好想去厕所。
“行,她应该蹲一楼厕所,我们在二楼清雅阁。”
陶聆颔首表示明白,等两人朝楼梯的方向迈步,她右转继续往前,走进廊道尽头的卫生间,只听最后一个隔间传出熟悉的声音:“反正等会儿肯定催我找对象,或者介绍相亲,烦死。”
“怎么不介绍姐姐给我认识?”
第32章 你不是说察觉喜欢谁吗?她是女的?
“不和你瞎扯,我姐她们应该到咯,再不上楼会被揍。”程映秋揣好手机,假装冲一下水,推门出去,一眼便扫见水池旁愣怔的陶聆。
她原本就不打算藏着掖着,既然被撞破,索性顺势出柜,大大方方地问:“你是听到什么吧?”
“嗯。”陶聆坦诚相待。
程映秋揣摩她的承受能力:“惊讶吗?”
“有点。”陶聆知道同性恋的存在,但从小到大所处环境与程映秋大相径庭,身边都是异性恋,所以对同性相爱的认知寥寥无几。
“不反感吧?”
陶聆摇头:“不会,不会。”
程映秋翘起嘴角:“我就知道。”她洗手,擦干净水渍,挽着陶聆的手臂往外走,“待会儿回家给你科普。”
“科普?”陶聆懵怔片刻,侧着身,示意程映秋,“映秋,我先上厕所。”
程映秋笑着松手:“哦,你看我着什么急?我在外面等你。”
“好。”
程映秋话是这般说,实则站在隔间外和陶聆唠嗑:“她们在二楼吃饭,我想着蹲一楼厕所打电话没人干扰,哪晓得你来。”
“琼姨叫我喊你。”
“原来这样。”程映秋嘟囔,“老吴念叨我周末不回家,也不想想他整天催我找对象,谁愿意回去?”
“我妈和我爸也一样。”
“我看他们就是闲得慌。”
陶聆从隔间出来,颊边笑容绽放,紧跟着附和:“我也觉得。”她喜欢程映秋直爽的性子,发觉只要对方在身边,欢声笑语必不可少。而且她们某些观点相同,能够互相提供情绪价值,更让人身心放松。
“行,我们先吃饭,回头再聊。”
两人上楼,长辈和陶聆一阵寒暄,才都落座。
李鹤薇抱着红酒瓶倒酒,程映秋面露惊色:“姐,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是吗?”李鹤薇不好酒,但唯独偏爱红酒,意大利星座,零售400左右一瓶,还算性价比不赖的酒。
吴永给李玉琼倒酒,笑着说:“你姐啥都记不住,提醒一下就行。”
“试试呢?万一脱敏?我五年前也不能喝,现在每天至少一杯。”吴聪拎起李鹤薇放下的酒瓶,“来,叔给你倒。”
程稚娇推他:“你别瞎整,小薇10岁偷喝米酒,连夜送进医院吊水,不记得吗?”
“没关系,我尝一杯。”李鹤薇实在嘴馋,捧着身前的高脚杯,吴聪帮她斟满。
李玉琼由着她,心想30岁的人,自己懂分寸。
吴永手肘戳她:“玉琼,你是一家之主,起个头。”
李玉琼端起酒杯:“好,先祝我们寿星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谢谢。”李鹤薇爱热闹,但近些年的生日聚会都是朋友陪伴,她扫视着眼前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心头漾动的暖流随即涌遍全身。
李玉琼照顾陶聆:“吃菜,吃菜,小陶,你随便哦,不要客气。”她低声提醒李鹤薇,“你和小陶亲近,看到好吃的,就拿公筷帮她夹。”蜀州人热情好客,豪爽大气,重视饭桌文化,李鹤薇逐渐习惯,但不会主动给人夹菜。
“好。”她应下,转头和陶聆说,“你自己夹我就不帮忙,如果不好意思,再告诉我。”
陶聆点头:“嗯。”
众人吃两筷餐食,稍微填饱肚子,便开始闲聊,尤其吴聪话多:“程映秋,别以为你姐生日我就不说,你上次回家是什么时候?”
“10天前?”
李玉琼接话:“那也不长嘛,小薇也差不多十来天没回家。”
“她那是工作忙,走不开,程映秋呢?听说每天准点下班。”
程映秋脾气冲,从不吃哑巴亏:“你听谁说?我今早还去加班采访呢。”
吴聪:“同小区的小朱,他也在你们单位工作。”
程映秋火力全开:“你说的小朱在哪个部门?闲得慌我去找领导说两句,派点任务给他。”
程稚娇夹一块程映秋最爱吃的水煮牛肉给她:“你啊,真是嘴巴不饶人,吃不得半点亏。”
程映秋哼声:“那当然,都说我像琼姨。”
“小秋,你琼姨赶你还是差一点。”吴永笑意盈盈,“欸,大伯给你介绍对象怎么样?”
程映秋摆手:“别,我还年轻。”
“年轻什么?翻年就25,你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快4岁。”
“二叔,时代不同。”李鹤薇端起酒杯,试图替程映秋解围,“我生日,不谈这些?”她啜一小口红酒。
吴聪喝半杯:“说两句也没什么。”
吴永应和:“是啊,我介绍的男孩在税务局工作,父母都是公务员,长得也周正,比小秋大两岁。你把他当成普通朋友,先加微信聊两天,以后有机会约时间见面?”
程映秋满口拒绝:“不要,不去,不相亲。”
吴聪动怒:“你存心气我!”
吴永两杯白酒下肚,骂咧咧道:“小秋,趁早谈对象,别学你姐,最后找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
“喂。”李玉琼皱眉,拍吴永的肩膀。
“我没说错嘛,陶洋高中文凭,父母也帮不上忙。”
李鹤薇结婚的事由李玉琼点头,她倡导自由恋爱,不惯着他:“吴永,你当初有啥?无父无母,只身来蒲辰打工,还带着什么都不懂的弟弟。”
吴永没想到她当面让自己下不来台,语气放软:“我,我不一样嘛。”
“什么不一样?陶洋至少还有他爸妈撑着,答应给钱装修房子,只是没想到突发意外。”
吴永终于觉察李玉琼的怒气,转移重点:“哎呀,我和小薇商量,说让陶洋回来学门手艺,或者在酒楼帮工,但她不答应啊,说不想靠家吃饭。”
对事情原委一清二楚的李鹤薇暗自咕哝,回来,原主恐怕想陶洋永远待在国外。
“你喝醉就回家休息,别在这儿瞎嚷嚷。”李玉琼考虑周全,走到陶聆身后,歉意连连,“小陶,他酒后胡言乱语,你左耳进右耳出。”
“琼姨,吴叔确实没说错,我哥配不上薇姐。”两年前,陶洋把好消息告知陶聆,她当即就质疑对方说谎,因此陶洋专程截图证明。只是亲耳听闻李家的真实看法,多少还是觉得尴尬。
“唉,什么配不上?小薇喜欢陶洋,他肯定也有过人之处。”
李鹤薇不想听家长里短,岔开话题:“妈,不是吃蛋糕吗?”
“唉,对,吃蛋糕。”她走回原位,伸手掐一下吴永的手臂,“醒醒。”
吴永喝得半醉,忘记陶聆也在现场,这会儿知道对方生气的原因,怕回家挨骂,装懵:“什么?要走吗?”
李玉琼没好气道:“走什么走?叫你少喝酒,每回喝酒准误事。”
她们吃完蛋糕,李鹤薇推说下午还有工作,程映秋也直言回家剪采访的视频,跟随她们上车。
“我的天,终于脱离苦海。”程映秋抚胸。
“你也太夸张。”李鹤薇扫码缴停车费。
“不是夸张,自从陶聆住进来,我们周末可以自行改善伙食,我就不愿意回去。”
“他们也不是每次都念叨。”
程映秋靠着头枕伸懒腰:“那是你已经结婚,他们不念你。”她转头看着身旁沉默的陶聆,眉眼弯弯,“来,陶聆姐,继续我们的话题。”
李鹤薇随口问:“什么话题?”
程映秋毫不避讳:“当然同性话题。”
陶聆投去难以置信的目光,她立马解释:“哦,老姐她知道,没关系。”
李鹤薇表明态度:“嗯,我知道。”
“我呢,确实喜欢女生,特别对年长的姐姐着迷。嗯,年龄差10岁以内吧,只要她不嫌我小。”
李鹤薇困惑:“干嘛说你喜欢谁?”
“我在科普呢,举例而已。”程映秋眯着眼畅想,“姐姐温柔体贴,知识面广,总会在迷茫的时候为你指引方向。”
“你想象美好,有些年上也幼稚,别说指引方向,连她自己都没法处理当下的事。”李鹤薇认识一位在社区工作的同好,33岁,因为取向原因和家里闹翻,后来没有顶住压力,意志不坚定,背着女朋友去相亲,两边不讨好。
“姐,你别打岔!”程映秋哼唧,“你是直女,当然不明白姐姐的好。”
李鹤薇不愿对方在陶聆面前认定她是直女,反驳道:“程映秋,我上午还说性向可以流动。”
“流不流不是你说的算,除非答应我和陈曼见面。”
“陈曼?”
“啊,跟你说喜欢直女那位,不过她说要等你离婚再谈别的。”
“为什么一定要和陈曼?”
“哦,那你想和谁?”程映秋恍然大悟,“欸,你不是说察觉喜欢谁吗?她难道是女的?”
李鹤薇透过后视镜观察,真想拿封条把程映秋的嘴堵住,她谎称:“我那是胡说八道。”
“啊?你竟然骗我。”
李鹤薇嗔怪:“不然呢?你什么都往外说。”
“陶聆姐又不是外人。”程映秋不满李鹤薇搪塞自己,小声嘀咕,“不理她,我们继续聊。”
外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陶聆盯着李鹤薇的后脑勺,眸色深深。
第33章 没错,就是她,我现在crush的对象。
“女孩子心思细腻,万事考虑周全,非常靠谱,但也有令人头疼的地方,容易胡思乱想。”程映秋剖析和同性谈对象的优缺点,大咧咧道,“所以我有事说事,从不瞎猜。”
李鹤薇不赞同她的观点,辩驳:“映秋,哪有十全十美?两个人在一起,可以互相磨合促进。”
“说的也对,总之女孩子的优点我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她右侧的陶聆望着窗外不断后退的街景,还在琢磨“外人”二字,听到有关胡思乱想的探讨,便不由地往自己身上靠,开始内省。回顾这些时日的相处,确定李鹤薇清晨吃饭时脱口而出的话语不是托辞,她当自己是妹妹,和映秋同样重要的妹妹。
“陶聆姐,你在听吗?”
“在听。”陶聆回过头,收敛情绪,挤出一点笑容,“我也觉得最好不要胡思乱想,劳神伤心。”
“看吧,还是你支持我。”
程映秋侃侃而谈,李鹤薇忽然打右转灯,靠边停车。她后背倚着软枕,倒吸一口气,眉头越拧越紧:“映秋,你来开。”
“姐,怎么啦?”程映秋看她挠着手臂,忧心忡忡。
“痒,大概酒精过敏。”李鹤薇推门下车,坐去车厢后排,陶聆的旁边。她喝一小口酒,而且已经过去将近两小时,连酒驾都不算,没料想竟然过敏。
“要不要去医院?”程映秋的印象中,她过敏需要吊水,顿时着急万分。
“不用,小事而已,你找一家诊所,我去买药。”她话在口中绕,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陶聆推开右边车门,轻轻关上,朝不远处的药店跑去。
“啊?她知道买什么药?”
“她虽然是法医,但也要学基础医学。”李鹤薇的视线跟随着陶聆的背影移动,心脏好像瞬间被击中,再度节奏紊乱。她视力极佳,清晰地看着对方进药店,摸出钱包的医保卡递给老板娘,输密码,然后从旁边立柜拿一瓶水,付的零钱,最终拎着两个袋子跨出店铺,往这边跑来。
李鹤薇轻咬薄唇,掩饰不同寻常的思绪,却在目视着陶聆眼中一览无遗的紧张时,理智分崩离析。
陶聆掰一颗药放在她手心:“薇姐,我买的氯雷他定,你先吃。”
“谢谢。”李鹤薇把药塞进口中,仰头喝水。
“我再帮你冰敷,应该会好受一些。”
陶聆动作轻柔地捉住她的手腕,李鹤薇条件反射想要后缩,却在冰水接触皮肤的瞬间低呼出声。
“嘶”
陶聆温言细语:“肯定有点凉,你忍一忍。”
李鹤薇身体好,鲜少生病,两次重感冒都独自承受,吃两颗药,倒头酣睡。如今被陶聆体贴照顾,虽然忐忑不安,但心底的某处却是异常温暖。
偶尔依赖一次,应该可以吧?
她闭着眼,尽量不去感受对方的温柔,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困意也好似潮水般涌来。
回到家,李鹤薇去房间洗澡,而后迷迷糊糊睡去。程映秋在客厅剪视频,陶聆坐她身边喝茶,有意深聊:“映秋,你喜欢女生的事,家里人不知道吧?”
“不知道,以后有机会再说。”程映秋敲着键盘,回复同事的消息,头也不抬。
陶聆若有所思:“他们会同意吗?”
“只是通知他们,答不答应随便。”程映秋偏头,投去好奇的眼光,“陶聆姐,问这个干嘛?难道你想交女朋友,先打听情况?”
“我担心程姨和吴叔会阻止你和女生交往,而且听说出柜特别难。”
程映秋惊奇:“你还知道出柜?”
陶聆点头:“通过百度搜索知道。”她自小好学,对一无所知的事物,只要感兴趣,都会花时间去观察和探寻。
“欸?你暗恋过男生吗?”程映秋致力于寻找同好,曾经分析两个朋友的性取向,猜她们大概喜欢女生,结果半年后,两个朋友陆续脱单,还都谈的同性。
“没有。”陶聆至今单身,也从未遇见可以令她心动的对象。
“女生呢?”
陶聆摇头,她不善于主动结交朋友,业余时间情愿独处。
“这”程映秋觉得棘手。
“不过相比男生,我更喜欢同女生接触,以前是张婶的女儿,现在是你和薇姐。”
“那就对嘛,慢慢来,等你喜欢一个人,自己就能感知。”程映秋举例,“比如说,见不到她的时候会想念,总是拿着手机等她消息”
第二天周日,李鹤薇皮疹和瘙痒症状稍微好转,但过敏引起喉咙水肿,声音沙哑,咳嗽,只好在家休养。恰巧刘局丧假,秋琬临时替她去蜀江开会,所以决定将聚会的时间往后挪。
这一挪,过去一个多月,蒲辰正式迎来秋老虎,一直到9月底,它才彻底偃旗息鼓。
30度左右的气温最为适宜,李鹤薇由北至南,跟着小组下基层,专挑积压许久的疑案,从模拟画像的方向着手,重新浏览监控视频,走访目击证人,给当地警方提供不少新线索。
前天,她们抵达此行的终点,岭南的一个小县城。李鹤薇住在背阴的房间,夜晚降凉,用不着开空调。这时临近9点,她坐在书桌前,把下午案情会的重点誊写在记录本上,旁边的手机忽然嗡声振动。
李鹤薇伸手拿过手机,点开微信,发现消息来自陶聆:【薇姐,我刚到家。】出差这些日子,她牵挂着对方的安危,叮嘱陶聆每晚报备,欲盖弥彰解释原因,直言遇袭后应当万分小心。
时间一长,简单的报备变成日常聊天,陶聆和她闲谈技术组当日发生的趣事或者重要的工作事宜,李鹤薇也会将所见所闻与她分享,然后睡前互道晚安。每天夜里,两人通过微信至少聊四十分钟,彼此都乐此不疲。
【好。】李鹤薇回复。
【你在工作吗?】起初李鹤薇单向输出较多,后来陶聆也会主动关心。
【对,写会议记录。】
【好的,你专心工作,我不打扰。】
【没关系,你说。】李鹤薇编辑完信息,凝望着屏幕发愣。她当初极力压制内心的悸动,想用距离将其碾为尘埃,为什么现在却越陷越深?
【映秋不对劲。】
【哦?你都开始八卦她?】李鹤薇轻蹙的眉眼略微舒展,打算回去再琢磨她和陶聆应当如何相处。
【因为太明显,她最近频繁去街舞工作室。】
【确实不正常。】李鹤薇摸透程映秋的性格,知道她休息时,宁肯赖在家里睡大觉,或者找朋友东拉西扯聊天,怎么可能锻炼?
【但我想看映秋跳舞,她却说不会。】
【她应该没有骗你,难道只看不跳?】李鹤薇回忆细节,豁然开朗,【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陶聆坐在玄关处和李鹤薇聊天,视线越过镂空的杂物柜,瞧见程映秋抱着手机刷街舞视频。
【你去看她跳舞的领舞是谁?】
【好。】
【敢情40来天,你还不知道她关注的对象是谁?】李鹤薇见过迟钝的人,但不及陶聆十分之一。
【嗯,这是她的隐私。】
陶聆边界感强,尊重她人隐私,但李鹤薇却觉得应该适当平衡边界感,不然难以与朋友建立深厚的情感联系,甚至加深孤独感。她引导对方【映秋不会介意,你稍微向她表达好奇,她可能会主动坦白。】
【是吗?】陶聆起身,故意制造声响。
“下班了?”程映秋见她过来,笑着问一句,随即继续盯着手机。
“嗯,刚进门。”她看对方没有遮掩,光明正大表示喜爱,因而大着胆子问,“映秋,在看什么?”
“来,你瞧。”程映秋将手机放在两人中间,“我今天新录的视频。”
“她,她是秋队?”陶聆瞳孔骤然放大,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我没认错?”视频画面中,快节奏时,秋琬每个动作都充满爆发力和冲击力,切歌后,音乐突然舒缓,她随机应变,展现出难以抵挡的魅力。
程映秋眼底星光闪耀:“没错,就是她,我现在crush的对象。”
“crush?”陶聆知道这是网络梗,暗恋的意思。
“不不不,你是不是想太多?”程映秋瞧她嘴唇微张,明显惊讶的状态,忙着解释,“迷恋,好像喜欢明星一样,单纯迷恋。”
陶聆虽然没有恋爱经验,但也半信半疑:“是吗?还能这样区分?”
“当然,或许过一段时间我就换一个人迷恋。”
程映秋话音刚落,手机响起来,显示秋琬来电,她眼睛瞬间弯成月牙,点击接听。
“喂,小秋,陶聆在吗?”
程映秋脸色瞬息万变,手机塞给身旁的陶聆:“找你。”
“小陶,万洋镇发生命案,你先来警局,我们尽快赶去现场。”
第34章 需要你二次报备。
蒲辰管辖6个街道,8个镇,万洋镇在其东北部,接壤蜀江市南边的龙门山。深夜10点,秋琬带领重案组,技术组,一行15人,驱车1个半小时赶往案发现场。
他们把警车停在Y203乡道靠村庄路段,随后朝山坡方向步行。
“欸,老方,那是不是市局的人?”两架户外投光灯将案发现场方圆50米的范围照亮,警戒线圈着中心位置,禁止闲杂人等靠近。派出所负责刑事案件的民警小张望着远处四五束白光,不禁发问。
“应该吧,15分钟前就说已经到屯河坝。”
小张麻溜迎上前:“哎!秋队长!”
秋琬步履匆匆:“说重点。”
“死者男性,身高175,报案人是本地羊倌,他清点羊群的时候察觉数量不对,最后循着山羊叫唤的声音找到土坑,拿电筒探照,发现尸体”
何英带着她们往人多的地方走,部署技术组的工作:“小吴,你跟着小陶拍照;小孟,晓婷,土坑附近细节的勘查交给你们。”
赵晓婷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拾起脚边的绳索,问她:“土坑呢?”
“晓婷,绳子给我。”
“何姐,你腰不好,还是我来。”她们都学过救援攀爬绳的打结方式,赵晓婷快速套紧绳索。
“欸,晓婷。”现场只有一条绳索,何英无奈,只能抓紧时间再三检查她的卡扣,确认安全性。
赵晓婷戴好矿灯帽,和民警交流注意事项。
民警瞧她个子不过160,担心出事,提议道:“坑深二米八,差不多一层楼的高度,我们派出所找一个人男同志下去吧,你们女同志别冒险。”
“不用,谢谢。”
那边秋琬吩咐小廖和小周去村庄走访调查,她过来打听情况,恰好听到两人的对话,委婉拒绝:“这是她们的工作,你在上边做好安保就行。”
民警颔首:“好,好的。”
“尸体在哪里?”
民警指着土坑背面较为平坦的空地:“那边,法医也在。”
“行。”
秋琬快步过去,陶聆正在对尸体进行体表检查,小吴拍照记录。
“尸表可见多处明显的外伤,后背,肩部,手臂,侧腰,共九道类似棍棒击打的印记。”
秋琬问她:“致命伤呢?”知道致命伤,再推测作案凶器,倘若凶器特殊,甚至可以直接锁定凶手。
陶聆小心翼翼扶着死者左肩:“秋队,来搭把手。”
两人合力将尸体翻正,陶聆向她介绍:“正面六处锐器伤,其中左胸肋骨的心脏位置应该为致命伤,深度约六厘米,足以损伤死者的心包,造成外伤性心脏破裂,继而引发急性心包填塞导致死亡。”
“你估计凶器是什么?”
“比较锋利的刀具。”陶聆拿尺子测量长度,说道,“伤口长3.5厘米,说明刀宽差不多3厘米。”
“看样子凶器不好找啊。”
“嗯,水果刀也能办到。”陶聆推测,“凶手大概从后方袭击死者,死者背过身反抗,扭打中,凶手持刀将其杀害。”
“凶手和死者肯定认识。”
“嗯,而且死者挺信任对方。”
“死亡时间呢?”
“尸僵完全消失,说明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陶聆从勘查箱取出两颗棉球,轻而缓地擦拭皮肤,发现零星碎屑掉落,补充道,“但在72小时内。”
“所以作案时间大概在9月25日和9月26日这两天?”
“嗯,可以这么说。”陶聆取检材放进密封袋,“不过死亡原因只是我的初步推断,还需要进一步解剖确定。”她牢记李鹤薇曾经的叮嘱,她们做法医工作务必严谨,可以大胆推测,但切记小心求证。
“好。”秋琬查询距离附近的殡仪馆,安排道,“小陶,10公里开外有一家殡仪馆,我叫人把尸体运过去。”
陶聆点头:“嗯。”
秋琬和殡仪馆的负责人取得联系,协调住宿:“今晚你和赵晓婷歇在殡仪馆的招待所,不要熬夜,办完手续明早再解剖。”
“何姐她们呢?”
“看情况,如果发现线索,派出所的设备不够,她们就得连夜赶回市局。”
她话音刚落,身后传来民警的惊呼声:“我靠,姐妹,你好厉害!竟然找到烟头。”坑深接近3米,但坑口最长直径仅有一米二,所以他们耗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尸体从坑底搬出来。后来副所长遣人下去查看,那人直言坑底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瞧着石子和泥土*。
“烟头?”秋琬大步走回坑边,两三位民警已经把赵晓婷从坑底拽上来。
“对的,一枚烟头,还挺新鲜。”赵晓婷捏着装烟头的密封袋,笑容可掬,“不知道能不能提取到DNA?”
“但愿可以。”何英拍打赵晓婷衣服的泥土,问她有没有擦伤。
“没呢,何姐放心。”
秋琬瞧她缓过劲,温声交代:“晓婷,你和小陶今晚住殡仪馆的招待所,她来解剖,你协助。”
“没问题。”赵晓婷将烟头递给何英,何英转手放进勘查箱,提议,“你和小孟她们回去,我陪小陶。”
“哎呀,姐,平时都是我和陶聆搭,薇姐不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处理。”赵晓婷怕何英唠叨,抬头寻找陶聆,“她人呢?”
“尸体旁边,好像有点善后工作。”秋琬补充道,“待会儿我让派出所的小张开车送你们去殡仪馆。”
“谢谢秋队。”赵晓婷拔腿就跑,“何姐,我去找她。”
何英转过头,哪里还能瞅着她的身影。
***
凌晨2点,陶聆和殡仪馆交接完,终于推开招待所房间的门。
“小陶,快去洗漱。”
“晓婷姐,你先吧,我还有事。”陶聆在靠窗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目光落在她和李鹤薇的对话框。
【今晚住哪里?】
【不会大半夜解剖吧?】
陶聆眉宇间的疲惫尽扫:【薇姐,我刚到住宿的地方。】
李鹤薇秒回:【好,休息吧。】
陶聆的心脏擅自漏跳一拍,她没有察觉,勾着笑打字:【怎么没睡?】
【需要你二次报备。】
【挺多同事都在,安全。】
【嗯,睡吧。】窗外风雨晦暝,大雨如注,李鹤薇背靠床头,凝视着屏幕,琢磨刚才的行为。诚然,她也知道今晚的行动并不危险,但翻看两人最近的聊天记录,无知无觉就等到现在。
【你要回来吗?】
【可能过几天,你们做事,我放心。】小组9月29号开总结会,30号可以返程。
【好。】
她视线停留在三小时前的对话,某个念头在心底叫嚣。
回去。
李鹤薇不是做事瞻前顾后的性子,抿着唇稍作犹豫,当即点开12306的网站,查询返回蒲辰的高铁车次。还有两张6点15分开往蜀江东站列车的二等票,她立马预订,成功购票。
不过她虽然直性子,但考虑却极为周至,已经将蜀江东站去万洋镇的方法摸透。滴滴打车大概160元,40分钟左右能够抵达目的地;大巴车19元,将近1个半小时车程。她擇中,打算拼车,30元。
做好所有准备,李鹤薇起床收拾行李,随后小憩两个小时,约莫5点,拎着行李箱,披星而出。
***
殡仪馆解剖室9点开门,陶聆和赵晓婷坐在门外等到9点10分,工作人员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堵车。”
赵晓婷嘀咕:“一个小镇,还是周末,堵个鬼的车。”
“解剖台昨天已经清洗并消毒,你们先做准备工作,我喊人搬尸体。”工作人员推开门,随即迈步朝旁边的办公室走。
赵晓婷检查消毒柜的工具,骂咧咧道:“这刀怎么生锈?”
“不指望他,我用自己带的东西。”陶聆不紧不慢地从解剖箱内拿出各种工具,整齐摆放。
“多亏你靠谱。”
陶聆回以微笑:“我也是习惯带着箱子。”
“希望12点可以完成解剖,我们吃碗万洋的刀削面就走。”万洋镇的盖浇刀削面闻名蜀州,不少游客专程开车过来一饱口福。
“应该没问题。”
9点半,解剖开始,不出所料,死者因外伤性心脏破裂死亡。
只是中午吃饭时,赵晓婷察觉陶聆心不在焉,建议她先回房间休息,自己去办公室盖章。陶聆没有推辞,一路抱着手机查看消息,李鹤薇依旧杳无音信。
【薇姐,早,我9点去解剖室。】
【薇姐,土豆牛腩刀削面。】
【你的电话怎么关机?】
进屋时甚至忘记关门,她坐在窗前,眸色比天边的乌云阴沉,还是身后走廊忽然传来的声响打断她的思绪。
“你好,309怎么走?”
第35章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
陶聆蓦然回首,望见门外熟悉的身影,恍然如梦。
“愣在那里做什么?”李鹤薇风尘仆仆,拉着行李箱进屋,打趣道,“我回来,你不开心?”她瞧着陶聆的那一刻,瞬间觉得凌晨的决定并非冲动,而是遵从本心,顺应本意。
陶聆回神,起身走上前,自然地接过李鹤薇取下的肩包,嗓音却异常沉闷:“开心。”
“不舒服吗?眼睛怎么”
陶聆打岔:“没有,可能认床,睡得不好。”她眼眶泛红,方才打不通对方电话的时候,担心李鹤薇安危,胡思乱想,甚至已经联系秋琬。
李鹤薇抬手,曲起食指轻叩她的额头:“今晚早点睡。”
“嗯。”陶聆垂眸,情绪依旧低迷。
李鹤薇见惯她古井无波的神色,没有在意,喝着矿泉水解渴,示意她:“手机在响。”
陶聆拿过手机,屏幕显示的名字在意料之中,她按下接听键:“喂,秋姐。”
“小陶,她已经从岭南回来,清晨6点多的高铁,我在申请调监控,如果”
陶聆抬头,抿着唇看向李鹤薇,低声回应:“她在我身边。”
李鹤薇顿悟,难怪觉得氛围有点诡异,对方也没有预料中的欣喜,她摊开右手:“给我。”
“嗯,对,你放心。”李鹤薇和秋琬解释清楚,挂断电话,手机放在旁边。她心头熨帖,柔声问,“所以,你怕我出事?
李鹤薇并非故意突袭,她只是不想打扰陶聆的清梦,所以临行前没有给对方留言,后来听歌睡着,手机电量被耗光,充电宝也因为仓促出行落在宾馆。好在她身处蒲辰,兜里随时揣着零钱,不至于焦头烂额找地方取款。
“对。”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类似的错误。”李鹤薇竖起两只手指,“你监督。”
陶聆眨了眨眼,心情由阴雨转多云,最终转晴,下意识问她:“为什么要我监督?”
“因为这是在你面前犯错。”李鹤薇伸手拽过行李箱,半蹲着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一个帆布包,递给陶聆,“来,带的伴手礼,打开瞧瞧。”她每到一个地方,总会花半天时间去闲逛,淘一两件能够体现当地独特性和文化特色的小礼物,礼轻但情意重。
陶聆嗫嚅:“薇姐”25年来,她生日时收到的礼物屈指可数,更别提普通日子。
“不是贵重的东西,连包装都没有,所以我都装进普通的帆布包。”李鹤薇在她面前一件一件往外拿,“这是去蜀州的宜珑镇,当地熊猫文创多,我挑的胸针和钥匙扣;还有这件,杭城西湖的团扇书签,12月令金属书签;岭南小县城的檀木闻名,所以我买的平安无事牌,刻诸事皆顺四个字,你如果喜欢,可以和钥匙扣挂在一起”
陶聆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她不禁在心底发问,为什么对我这样好?
“这些都属于你,另一袋给映秋那家伙。”李鹤薇将帆布包塞她怀里。
原来待遇相同,陶聆心下稍安,抱着帆布包,好似拥住全世界,她不由自主露出笑容,眉眼似春风般柔和:“谢谢薇姐。”
然而她不知,程映秋的礼物都是对方打电话索要,也不是李鹤薇精心挑选。
“你吃饭了吗?”陶聆猜她舟车劳顿,应该顾不上填饱肚子。
“没有呢,想吃你中午发的刀削面。”她刚才打开手机,发现来自陶聆的八个未接电话和五条私信。
“我带你去面馆,走路10分钟左右。”
李鹤薇低头忙碌,回复同事的消息:“好,等我充会儿电。”
“突然回来,那边有交代吗?”陶聆顾及她的工作。
“我半夜2点微信联系负责团队管理的邱老师,她竟然失眠,叮嘱我注意安全,其余没有多说。”李鹤薇补充,“放心,我都安排妥当。”
她忽然抬头,惊讶道:“已经破案?”
“嗯?”陶聆不明就里。
李鹤薇手机放在两人中间:“你看,重案组在欢呼,说是晓婷在坑底发现的烟头提取到DNA,正好和一个曾经因为盗窃罪入狱三个月的人匹配。”
“意外的轻松。”
“土坑周围拓印下来的鞋印,确定45码,也和嫌疑人对上。”李鹤薇反手揉按酸痛的肩膀,“不到24小时破案,这才是正常速度。”她取下充电器,笑意加深,“走,吃面。”
陶聆软声唤她:“薇姐。”
“什么?”
“再说一声谢谢。”
李鹤薇一瞬不移地盯着陶聆:“好,你收下我的礼物,我也接受你的谢意,但要记住,以后少说谢谢二字。”回到蒲辰,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她豁然开朗,人生短短数十载,理应尽量去满足自己,何必自寻烦恼。
倘若和她相处的时候惬意,顺其自然就好,不去纠结是否只是一时好感,或者以后会不会穿回原来的世界。毕竟谈恋爱也可能分手,还是应该享受当下,淡然应对。
“嗯,知道。”毫无遮掩的对视,陶聆心头划过一丝异样,慌忙撇开眼,前所未有的情绪悄然而生。为什么不敢直视对方眼睛?她等李鹤薇转身去拿包,通过浏览器搜索。
性格内向,自卑,社交恐惧症,心理压力
但以前也不会这样,事出必有因,陶聆眉头深锁,整个人被思绪缠绕。
“在想什么?”李鹤薇的话语将她拉回现实。
“没,没有。”
“走吧。”
疑惑的种子播撒在心中,陶聆抬脚紧跟她的脚步。
***
万洋镇派出所审讯室,犯罪嫌疑人坐在秋琬对面,惊恐不安。
“张大陆。”
张大陆哆嗦一下:“是。”
“你认识陈翰吗?”
“认识,一起打工的朋友。”
秋琬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他已经遇害,尸体被扔在屯河坝蒙山的土坑,你知道吧?”
张大陆叹气:“警察同志,我也不想杀他。”
竟然直接招供,小廖兴奋地问:“所以你对杀害他的事实供认不讳?”
“你详细说,小廖,记录。”秋琬不慌不忙,“比如杀人动机,工具,抛尸过程。”
“我因为钱杀他。”
“多少钱?”
“10万,杀人的报酬。”
小廖轻拍桌案:“好家伙,还牵扯出其他案子。”
“没,我们没有成功,她只是受伤住进医院。”
秋琬条理清晰:“你口中的她是谁?又是谁出钱让你们杀人?”
“我坦白,可以减刑吗?”
“我说的不算,但法官会酌情考虑。”
张大陆全盘托出:“你知道黑车业务吧?蜀江到万洋镇的生意特别好,只要勤快,一天能跑好几百,听说纯利润都有300左右。其中最大的一家黑车公司的老板叫钱钢,他花钱雇我们杀焦杨。”
“焦杨又是谁?”
“万洋镇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以前挖煤赚好几百万,现在做电商,带着数十人发家致富。所以我不想杀她,但陈翰说焦杨有钱关他屁事,只要把人头交给钱钢,可以拿三十万。”
“然后你们把焦杨捅进医院,收到10万?”秋琬直起身,随意把衬衫袖口往手肘一卷,“那你为什么杀陈翰?”
“10万,陈翰只想分我2万,说他媳妇生病,急需用钱。”张大陆面红耳赤,“但他爹的骗子,他媳妇早就痊愈。我当面揭穿,他直接让我拿着2万滚,我就操起棍子砸过去。”
“后来你俩争执期间,你摸到水果刀,将其杀害?”
张大陆简短地吐出一个字:“对。”
秋琬正要问话,小廖将收到的最新消息摆在她面前:【秋队,钱钢已经失踪五天。】
第36章 嗯,确实古怪。
审讯结束,秋琬走出房间,门外等候调配的民警迎过来。
“小周,带张大陆去现场,还原他杀害陈翰的过程。”警方办案,不仅需要嫌疑人单方面的口供,还要结合其他物证,才能坐实犯罪。
“小吕,联系钱钢的家属。”
小周边走边说:“老大,张大陆等着我们去抓,完全没有潜逃的意图,应该不会说谎。”
秋琬翻找着通讯录,随口说:“嗯,逻辑确实如此,他声称当时意气用事,酿成大错。”
小吕啐道:“我信他个鬼,捅伤焦杨,谋杀陈翰,不是什么善类。”
“但他表面看似冷静,你们没注意?”秋琬私信何英,请技术组的同事前来协助。
小周发懵:“看似?”
秋琬头也不抬:“装冷静,双腿却在发抖,张大陆铁定有事瞒着我们,而且他供词好像背过,太过熟练。”
“审啊,我也觉得奇怪,别的嫌疑犯说话都磕磕绊绊。”
“现在审没用,必须找到证据,撬开他的嘴。”秋琬抬眸,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先吃饭。”
她转过头,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眉眼霎时浮起喜色。
小秋:【秋大队长,吃饭没有?】
【还没】
【来,我姐请客。】后面紧跟着面馆的定位。
她打字:【稍等片刻。】
秋琬抵达面馆的时候,程映秋已经帮忙点单,牛肉刀削正好端来,老板娘笑意盈盈:“四位慢用。”
李鹤薇颔首,递给她50元:“谢谢。”随后将找零的22元塞进肩包,热络地说,“秋姐,快趁热吃,味道不错。”原主比秋琬小两岁,纵使换成深圳的她,也比对方小半岁。
秋琬依言拾起筷子,道出疑惑:“你怎么突然赶来万洋镇?”
“那边工作接近尾声,想着你们可能需要我。”李鹤薇此言非虚,她提前回来一为陶聆,二为案子,毕竟何英代管技术组将近两个月,听说劳累过度,腰痛的老毛病犯了。
“真有可能需要你。”
李鹤薇蹙眉:“不是已经破案吗?”
秋琬余光扫一眼程映秋:“稍后细聊。”
“哼,我没兴趣听。”程映秋嚼着面条,“我来万洋镇为另一件事。”
秋琬脱口而出:“什么事?”
程映秋瞪她,以牙还牙:“干嘛要告诉你?”
“好啦,吃面。”李鹤薇知道她在开玩笑,但还是打圆场,“待会儿随我去招待所,把东西给你。”
程映秋瞬间撅起嘴,佯装生气:“不说还好,秋姐,你来评评理,哪有姐姐出门两个月不给妹妹带手信?旁敲侧击问过三次,都说忙,没时间逛街,最后我把心仪的东西发给她,她才照单购买。”
李鹤薇不晓得如何解释,埋着头缄默无言。她确实有一阵子特别忙,早出晚归,程映秋也正好在那段日子吵着要礼物。
秋琬讲明情况:“我听老唐说,她们下基层每天工作10个小时,这样的话,能够抽空去买礼物已经实属不易。”
“是吗?”程映秋哼声,“那我暂且原谅她。”
她们有说有笑,角落的陶聆却默不作声,心微微发颤。为什么自己特殊?薇姐从未询问她的喜好,选择先斩后奏
程映秋瞅她没有动筷,手肘戳她手臂:“欸,你怎么不吃?”
陶聆愣了愣:“中午已经吃一碗,这会儿不饿。”
“刚才吃的土豆牛腩面,”李鹤薇端起调料瓶,往她的面碗倒少许醋,“我记得你可以吃醋,尝一下豌豆杂酱刀削面。”
她嗓音轻柔,陶聆魔怔似的点头,暂时抛开困惑。
饭后,程映秋离开,秋琬带着她们去临街停车的路边,伸手拉开车门,偏头问:“得空吧?随我去一趟医院。”
李鹤薇坐进后排:“去医院做什么?”
“说来话长。”秋琬系着安全带,“案中案。”
陶聆惊讶:“案中案?”她曾经通过电视剧了解,从未参与过此类案件的侦查。
“是的,根据嫌犯供述,他和死者被钱钢收买,试图谋杀另一位受害者焦杨,焦杨如今在医院养伤。”
李鹤薇纳闷:“为什么去医院?不是应该先证明他口供的真假吗?”
“可以同时进行。”秋琬查询导航,目的地蜀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她紧接着说,“焦杨是我高中三年的同桌,前些年混得风生水起,后来改名换姓,不知不觉,已经六七年没有联系。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钱钢失踪。”
李鹤薇潜意识分析:“钱钢失踪?畏罪潜逃吗?”
“时间线不对,他在焦杨遇袭的前一天失踪,而且警方也没有抓到刺杀焦杨的凶徒,嫌犯属于不打自招。”
“奇怪,我看群里的描述,他大概激情杀人,判无期或者十五年,但数罪并罚,死刑无疑,这不是蠢吗?”
“对,所以疑点重重,慢慢来吧。”秋琬拧动车钥匙,“走,去你俩母校的医院。”
导航提示全程40公里,经省道和国道,差不多需要50分钟。车厢安静下来,昏沉的睡意逐渐蔓延,李鹤薇起初还能和瞌睡虫僵持,后来彻底放松,跌落梦中。
秋琬透过后视镜观察:“她太累吧?昨晚估计没怎么睡。”
“嗯,她最近挺忙,休息不够。”陶聆脱去长袖衬衫,细心地搭在李鹤薇身上。
凌晨暴雨突袭,秋琬看她穿一件短袖,想着一场秋雨一场寒,担心她着凉,低声问:“小陶,冷不冷?我带着外套。”
“没关系,我不睡,还好。”
秋琬不强求,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案件的细节,车辆经过泥泞路段,稍起颠簸,惯性作用,李鹤薇歪着的脑袋轻晃,最后落在陶聆左肩。
陶聆瞬间愣住,随后关心对方有没有磕碰,谁知身旁的女人呼吸均匀,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秋琬笑说:“睡得还挺沉。”
“正好缓解疲劳。”陶聆冷静下来,感观却越来越明晰,李鹤薇温热的气息铺洒在侧颈,酥酥麻麻,心跳也逐渐因此失去原本的节拍。虽然没有经历过情爱,但异常的生理反应,学医的她能够清楚地察觉。
时间好像静止一般,陶聆轻咬着薄唇,湿漉漉的眼眸中,一片茫然无措,这些时日她所有的反常表现也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
每晚期待对方的私信,醒来第一时间拿着手机查看消息,担心她的安危,珍藏她的礼物,还有此时此刻暴露无遗的慌乱
陶聆六神无主,心里乱糟糟,隐约一个可怕的念头即将破土而出,但是她不敢细究,甚至无法面对。并非因为性别,其实最近两个月,她关注同性app,涉猎多部相关题材的电影,愈发向往着勇敢且毫无保留的爱情。
只是这个人,不可以。
陶聆伸手打开车窗,自欺欺人地闭上眼,任凭秋风吹刮脸庞,拂乱头发,神思却因为颈间真切的触感未能如愿平静
但她不愿吵醒她,更不舍得推开。
好在小车拐进附二院对面的停车场,李鹤薇听着窗外行人的交谈声转醒,离开陶聆的肩膀,抬手揉捏酸痛的后颈:“到了么?”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恰巧瞧见陶聆绯红的耳朵和侧脸,罪魁祸首反而一无所知地问,“热吗?还是不舒服?”
“没,没有的。”陶聆不敢看她,等着秋琬拉起手刹,急不可待推门。
“这是?”
秋琬摊手,表示不知道原因:“可能你睡觉的时候压着小陶肩膀,她不好意思说吧。”
压她肩膀?脸红?说话含糊不清?李鹤薇后知后觉,陶聆在害羞?她颊边笑容乍现,紧随着前面的秋琬下车。
“小陶,出口在右边,你方向走错。”秋琬冲着远处疾走的身影喊,不解地问,“她素来稳重,今天怎么冒冒失失?”
李鹤薇唇角的弧度压不住:“嗯,确实古怪。”
“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
李鹤薇长达两个月,单向的震惊,怀疑,琢磨,最后确认,如今对方产生反馈,哪怕目前只是猜测,她也要尝试着去证实。
“唉,二院患者多,院内的停车场爆满,所以我只能导航附近的小区。”秋琬提醒陶聆,“小陶,你认不得路,别乱走。”
“嗯。”陶聆收敛情绪,站在离她们半米远的地方。
李鹤薇靠近些许,解释道:“她毕业不久,应该比你熟悉。秋姐,去哪个科室?陶聆带路。”
“急诊科。”
“急诊科在急诊大楼。”陶聆走在前,“东门过去比较方便。”
秋琬事先和急诊科取得联系,知道焦杨昨晚从Eicu出来,如今住在普通病房,但需要她的主治医生点头,才能做笔录。她们进急诊大楼,坐电梯上二层。
陶聆指路:“秋姐,那里就是护士站。”
“好。”秋琬两三步上前,掏出警官证,简单说明情况。
护士颔首:“林医生在病房,你们稍等片刻。”
第37章 秋,无事不登三宝殿
“林医生,警察找你,她说已经提前和高主任联系,需要8号床的焦杨配合做笔录。”
“孙姐,麻烦你先把她们带进谈话室,我这边忙完就过去。”
“行。”
女医生转回头,捂热听诊器,示意患者撩开衣服,不急不躁地仔细探查病症。
谈话室内,李鹤薇坐在陶聆旁边的单人软座,若有所思:“介绍栏的林也林医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陶聆暂时按捺内心纷杂的思绪,回答她:“大概以前辩论赛有过交锋吧。”
李鹤薇茫然:“辩论赛?”
“对的,你大二成为学院辩论社的社长,林医生则是隔壁临床医学院辩论社的社长。”陶聆和李鹤薇毕业于蜀江大学基础医学与法医学院,她们虽然相差五岁,但陶聆通过陶洋知道对方在校期间近乎所有的事迹。
【桃子,她通过投票,当选辩论社新一届的社长,才大二呢,多优秀。】
【你都是怎么了解薇姐的一举一动?】
【我哥们,她同班同学。】
【变态,喜欢人家就努力追求,不要打听她的隐私。】
【不是隐私吧?需要在他们学院公示,而且我有自知之明,高攀不起。】
李鹤薇恍然大悟:“是哦,合照相框放在书房,难怪看着熟悉。”她闲来无事,故意找话聊,“我和林医生同级?”
“她07级,你08级。”
陶聆话音刚落,她们讨论的中心推门进来。
先前始终沉默着收发消息的秋琬起身,礼貌地依次介绍:“林医生,你好,蒲辰公安分局刑侦大队的秋琬,我身旁的李警官负责技术组工作,还有这位陶法医。”
林也颔首,笑容恰到好处:“我认识李警官,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医生。”李鹤薇心里嘀咕,还好她先见之明,提前补课。
林也忙碌,不少病患等着她处理,所以开门见山道:“你们的要求我已经了解,但必须提醒几点。”
秋琬细听:“你说。”
“焦杨身中四刀,失血过多,可以说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状态并不好,因此希望做笔录的时长尽量控制在20分钟以内。”
秋琬答应:“没问题。”
“不要提起让她激动的事。”
“好。”
“如果患者身体出现异常,你们直接按铃,或者去医生办公室找我。”林也拿起病历本,“暂时只有这些。”
秋琬客套:“辛苦林医生跑一趟。”
“配合你们警方工作也是我的义务。”林也握着门把手,莞尔一笑,“我先去忙。”
林也离开谈话室,秋琬和李鹤薇抓紧时间,绕过分诊台右转,敲门走进焦杨所在的病房。
“陈萌,还认得我吗?”焦杨改名前叫陈萌,后来父母离婚,随母姓。
焦杨虚着气力:“秋琬?”
“是呢。”秋琬将水果篮放在旁边,抬来两条高凳,两人坐下,“我的工作,你应该知道。”
焦杨唇角勾起浅淡的弧度:“为人民服务。”
“这是我的同事。”
李鹤薇点头:“你好。”
“你好。”焦杨偏头看秋琬,说话的声音低而缓,“秋,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
“好。”秋琬摸出张大陆的照片,“你认识他吗?”
“不认识。”
“他伙同另一位凶徒刺伤你。”秋琬展示陈翰的照片。
焦杨伤口疼,蹙着眉问她:“这是,抓住凶手?”
“嗯,今早万洋镇派出所的民警给你打电话,你说凶徒蒙着面,看不见长相,所以我把他们的照片带来。”秋琬掏出第三张照片,“他呢?”
焦杨一眼认出:“钱钢?”
“对,他花钱雇凶杀你。”焦杨属于案件的直接受害者,所以秋琬如实相告。
“你咳咳”焦杨咳嗽两声,缓过劲才问,“你说他是幕后黑手?”
“是的,不过他已经失踪,我想知道你们因为什么交恶?”
焦杨调整呼吸:“没有交恶,我和他十年前一起承包煤矿开采,赚不少钱,后来煤炭需求减少,生意一落千丈。他选择去开黑车公司,我搞电商。”
李鹤薇详细记录,提问:“最后一次联系在什么时候?”
“半年前吧,我妈六十大寿,请他找人接送亲戚。”焦杨强调,“已经给足钱,每位师傅额外100元红包。”
“我晓得你大方。”秋琬转变思维,“陈萌,据你所知,钱钢人品怎么样?会不会和人结仇?”她知道对方人脉广,熟悉万洋镇,借此打听。
“老钱为人还算耿直,不过我现在的业务和他八竿子打不着,交集太少,知道的也不多。”焦杨回忆,“竞争对手算吗?万洋镇起初经营着三家黑车公司,后来老钱搞促销活动,买十送一,提高司机待遇,逐渐一家独大。”
秋琬警觉:“另外两家公司主事的人是谁?”
焦杨示意秋琬拿抽屉的手机:“你翻通讯录,曾宗和崇磊。”
“谢谢。”秋琬记住号码,和焦杨闲聊两句,叮嘱她保重身体,随后离开病房。
陶聆紧跟在两人身后,擅长观察细节的她道出疑点:“秋姐,刚才做笔录的时候,有一位医生在门外驻足差不多5分钟,我告知她警方在办案,不能靠近,她才走开。”
“医生?”
“嗯,护士叫她商主任。”
秋琬闻言,蓦地停住脚步,眸底饱含晦涩的情绪:“没事,和案子无关。”她低头打字【小周,传唤万洋镇六合小区的曾宗,八安小区的崇磊。这是电话,但我建议直接上门。】
【老大,钱钢的老婆说他22号深夜11点接单,包车费300元,一去不回。】钱钢虽然大多情况负责接听电话,分派乘客,但偶尔也会因为报酬高,自己参与跑车。小周猜测凶徒抓住他贪便宜的心理,实施计划。
【联系钱钢的号码没有实名,说明筹谋已久。】
秋琬斟酌片刻,编辑文字:【小周,你安排两位同事找车,其他人先去传唤曾宗和崇磊。】她将手机揣进衣兜,抬头,一眼就望见角落的身影,好不容易松开的眉头再度皱起来。
李鹤薇察觉她的情绪:“怎么?”
秋琬沉默两秒,缓缓道:“我去去就回。”她抬脚跟着前面的女人左转,穿过病区和医生工作区,最后在二楼天台停步。
“小琬。”女人眉眼与秋琬相似,笑容温和,亲切地喊她名字。
秋琬表情生硬:“我不喜欢别人叫我小琬。”
别人
女人哽着喉咙,改口:“小秋,我被附二院肝胆外科返聘,月初刚从燕城回来。”
“我知道。”女人正是秋琬的生母商岚,22岁备考研究生期间和相恋已久的同学发生关系。60天后查出怀孕,她没有为人母亲的打算,男方也建议学业为重,正想打掉孩子,秋琬的外婆意外得知,极力反对,说她已经显怀,孩子两个多月,一条实实在在的生命。因此她独自诞下女孩,第二年考研去燕城。
“听说你在蒲辰公安分局刑侦大队任职?”
“不是听说,外婆告诉你吧。”秋琬咬着唇,嗓音瑟抖,“商岚,我其实从小就崇拜你,外婆说你高考全县第三,领着全额奖学金去燕城读研,不回家是因为工作忙碌。可是后来呢?外婆生病你忙,我生日你忙,外婆60大寿你忙,我高考你忙,电话也不舍得打一个?”
秋琬深吸一口气,质问女人:“现在退休,回来养老吗?”
商岚摇头:“小秋,母女没有隔夜仇。”
秋琬苦涩地笑:“母女?你其实根本就不想生下我吧?”她高考后,帮着看店,某天中午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见外婆和人争执。
“小岚,当初都是我的错,逼着你生下孩子,但小秋无辜。”
“我不想当孩子的妈,以前是,现在也是,因为每回看到她,都会想起孟浩那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商岚连忙解释:“我那时年轻,一直奔事业”
“呵,果然。”秋琬直勾勾地盯着她,眼底水汽弥漫,“你确实应该再坚决一点,不答应外婆的无理要求。”她从来没有责怪对方因为工作疏忽亲情,只是想要一个态度。
如今态度姗姗来迟,但她似乎已经没有儿时那么浓烈的渴望。秋琬背过身,沉声道:“我在查案,最近不得闲,你有时间就去看望外婆。”她往前走一步,两行泪簌簌而落,“至于我,正好如你多年的愿望,你就当没我这个女儿。”
第38章 完全藏不住心思
招待所三楼吸烟区,秋琬背对走廊,双手搭着栏杆,指尖的烟雾升腾。她松开头绳,长发遮住棱角分明的侧脸,看不清表情。
“秋队长,吸烟有害健康。”身后清越的嗓音响起,大脑基本无需多加思考是谁,秋琬抖了抖烟灰,回眸。
程映秋站在楼梯口,一改平日休闲的*打扮,双马尾变成单马尾半扎,米白色的丝质面料上衣,精致优雅,搭配黑色的高腰阔腿裤,更显高挑时髦。
秋琬抿了一下唇,有些不习惯。
程映秋笑容灿然,夕阳的余晖落进浅棕色的眼眸,她说得直白:“我给老姐带寿司,本来不想打扰你,可是你抽烟的背影看着好帅。”
秋琬微愣,先是打量程映秋一阵,忽然勾唇笑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开怀,只是瞧着眼前的女孩,心中沉郁的阴霾好似逐渐散去。
“大记者,你说话前后矛盾。”她侧回身,遥望远方火焰般的晚霞,抬手嘬一口香烟。
“哪有矛盾?帅是帅,但不妨碍我”程映秋看着袅袅的轻烟从她唇间溢出,恍惚两秒,心里嘟囔,靠,这是撩人啊,不妨碍多瞅两眼!
“不妨碍你做什么?”秋琬偏头。
程映秋两三步走过去,鬼使神差抢过女人指缝的烟,摁在旁边的垃圾桶,挑眉道:“嗯,就是这样。”然而心里却发虚,越界的行为,不知道对方怎么想?
管她呢?为偶像的身体着想,也是迷妹的职责。
秋琬先是因为她的举动怔住,随后放松唇瓣,没有半点不悦,反而耐心解释:“我一般不会在朋友面前抽烟,你如果靠得近一些,我会主动灭烟。”
“哦。”她嗓音清润,程映秋听得舒心,将手中的袋子挂在女人手腕,哼声,“是不是又饿着?”
秋琬不答反问:“不是带给鹤薇她们吗?”
“我临时改变主意,不行吗?”程映秋同样觉得莫名其妙,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只能硬着头皮道,“爱吃不爱。”
秋琬拎着袋子,冁然一笑:“可以去309,一举两得。”
“这还差不多。”
两人信步往前走,秋琬道出心中的猜测:“小秋,你来万洋镇相亲?”
“什么?相亲?”程映秋急忙澄清,“我怎么可能相亲?”
“穿着打扮与往日不同。”秋琬看她左手戴铂金手链,右手转运珠,还有高档手表,颈间的项链也价值不菲。
“姐,你误会!我在工作。”程映秋抬手,“你说这些吧?手链,我18岁和20岁的生日礼物;手表,我姐的;项链,我妈的。”
“工作?”秋琬不解,“记者需要这样吗?”
“欸,我们法制记者乔装打扮不是常事吗?”
秋琬瞬间蹙起眉:“暗访?”
“合法暗访,有结果会告知你们警方。”
“危险吗?”秋琬知道法制记者会去非法场所暗访,被罪犯威胁或者“扣押”,甚至遭受暴力阻挠。
“还好,找到介绍人带我进去。”
秋琬担忧:“暗访对象是谁?”
“这是我的工作机密,没有理由现在告诉你。”程映秋拍她肩膀,“安啦,我们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
秋琬编辑一串数字,发给程映秋:【137xxxxxxxx】
“我另一个号码。”
程映秋发懵:“啊?”
“打不通第一个,打第二个。”秋琬敲响房门。
程映秋听懂她的言外之意,抿着唇笑:“好嘛,知道你在关心我。”
李鹤薇开门:“秋姐也在?”
“是啊,托你的福,一起吃寿司。”李鹤薇让开距离,两人进屋,秋琬问她,“睡得还好吧?”
“嗯,小憩一个小时。”
“小陶呢?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她工作期间心无旁骛,不会接我的电话。”李鹤薇收拾桌子,摆放两盒寿司。
陶聆从蜀江回来,便直接去万洋镇派出所做DNA检测,因为她尸检的时候发现死者指甲缝存留皮屑和血块,但派出所的技术人员突发疾病,临近4点才打电话告知。
“你们聊,我还有事。”程映秋收到同事的私信,出门打电话。
屋内剩余的两人异口同声:“好。”
李鹤薇分一双筷子给秋琬:“你觉得检测结果会出现其他可能?”
“应该没有,何姐也说第一案发现场符合张大陆陈述的打斗过程。”
“但愿吧。”李鹤薇夹一枚寿司细嚼慢咽,问她,“曾宗和崇磊呢?”
秋琬叹气:“都有不在场证明,目前也找不到其他证据指向他们。”
“派人盯着吗?”
“嗯,派出所的同事24小时轮班盯梢。”秋琬喝水吞咽饭团,随即说,“我叫小廖和小周留下,其他人蒲辰待命。”她们出差经费有限,人手不能太多。
“陶聆也说今晚赶回去。”
“暂时住在招待所吧,你俩一间房,赵晓婷已经随何姐回城。”
“好。”李鹤薇不假思索答应。
“我明天安排人送小陶回蒲辰,至于你,需要留在万洋。”
李鹤薇接话:“我知道,协助你。”
“唉,希望尽快破案,国庆休息几天。”
李鹤薇计上心来:“休假自驾游怎么样?”
“自驾游?去哪儿?”往年长假秋琬都宅家补眠,或者值班,还是第一次有人邀她出游。
“都行,看大伙儿值班表,两三天就在附近溜达,四五天可以跑远一点。”
大伙儿,秋琬下意识问:“小秋去吗?”
李鹤薇忍不住八卦:“你怎么不问陶聆?”她回来不过六个小时,统共见程映秋两面,对方总在耳边提起秋琬,中午吃面也是她主动相邀。
不正常。李鹤薇同类朋友多,擅长捕捉这些相处的细节,所以程映秋的反常逃不过她的眼睛。如今秋琬也是这般,她倒像个局外人。
“可能最近和小秋接触多一些吧。”秋琬不由地思考。
“街舞?”
秋琬点头:“我一般周三,周五和周天去工作室,她都在。”
李鹤薇挤一点芥末进酱油盒:“你有时间可以教映秋跳,她正想减肥。”
“她不用减肥,身材蛮匀称。”秋琬一本正经的语气,“至于跳舞,小秋正在初学阶段,另一位教练教她。”
“她学得怎么样?”李鹤薇验证陶聆的所见所闻。
“不怎么样,教练说她心不在焉,喜欢去其他房间溜达。”
李鹤薇扑哧笑出声:“她啊,完全藏不住心思。”
秋琬当局者迷:“什么心思?”
“你自己观察。”李鹤薇转回话题,“你开的什么车?SUV还是普通轿车?”
“荣放,紧凑型suv。”
“没问题,四个人出去开suv比较合适。”李鹤薇琢磨着穿书也不能亏待自己,开始筹划假期旅游。
“你,我,小秋,小陶吗?”
“我如果假期把程映秋扔在家,她能将天给掀翻。”
秋琬嘴角噙着的笑容愈发灿烂:“没那么夸张,她不说话时还是挺文静。”
“前提是不说话。”李鹤薇话音刚落,陶聆来电。
“出结果吗?”
“应该吧。”李鹤薇接听。
“喂。”
陶聆言语急切:“薇姐,死者指甲缝的碎屑和血块检出DNA不属于张大陆。”
秋琬轻蹙着眉,推测:“不是张大陆?难道合谋?”
李鹤薇分析:“不一定,还有可能张大陆帮人顶罪,协助抛尸,你都说他二十来岁就开始混**,经常打打杀杀,竟然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除非故意为之。”
“不过他的DNA和张大陆相似度高达86%,也就是说两人是亲属关系。”陶聆赞同李鹤薇的观点,“顶罪的可能性确实大。”
第39章 你就是我姐找的记者?
警方火速锁定另一位嫌疑人张大洲,张大陆小10岁的弟弟,万洋镇2012年的高考状元。
办公室,小周浏览着他的资料,不禁纳罕:“高考637分啊。”
派出所民警小张疑惑:“他不是应该在鄂城读书吗?今天28号,还没放国庆假。”
秋琬站在两人身后:“查一下行车轨迹。”
小张愁眉不展:“张大洲21岁,我们镇的高材生,会不会搞错啊?”
“不会错。”李鹤薇曲着食指按压眉心纹,“秋队不是说张大陆的父亲已经去世吗?除非他还有其他直属兄弟。”
小张土生土长万洋本地人,对兄弟俩知根知底,简单向他们介绍:“张大陆和张大洲的父亲死得早,哥哥混黑,母亲在服装厂帮工,供弟弟读书。”
秋琬木着脸:“全家就指望一个人改命?”
小廖联系交管部门,等待对方答复,闲不住的他接腔:“这样的话,张大陆顶罪的可能性增加。”
秋琬点头:“嗯,先找证据。”
她旁边的小周滑动鼠标,示意秋琬:“老大,另一个可疑的地方。”
“说。”
“你不是让我查钱钢的银行流水吗?他没问题,五张银行卡,余额238万。但他老婆,父亲,母亲,儿子,每个人都有五六张银行卡,存款各两三百万,加起来不是小数目。”小周收回视线,点出表格,“他们在蒲辰和蜀江分别购买两套洋房,价值170万;万洋镇两套小区房,价值52万;两辆车价值45万。”
小张盯着电脑的双眼猝然扩张,惊诧道:“富豪啊,我们都知道钱钢不缺钱,以为他家底最多三四百万。”
小周递给秋琬几张照片:“他戴的手表,二手都可以卖十来万。”
小张推测:“前些年挖煤赚的钱?”
“不是。”秋琬略微俯身,指着表格末尾不起眼的备注,“他在去年九月和今年五月买的房。”
另一边,小廖收到交管部门的回信,急忙转告:“老大,张大洲9月23号乘坐高铁返蜀。”
“果然。”秋琬立即安排,“小廖,你找人去把张大洲带来,小周,准备提审张大陆。”
被当作空气的李鹤薇发问:“我做什么?”
“你等小陶处理完后续的工作,回去休息。”
周围的同事都在忙碌,李鹤薇不愿吃闲饭:“昨晚睡两小时,坐高铁迷迷糊糊浅眠两小时,你开车我歇半小时,以及刚才在招待所打盹,加起来五六个小时,完全足够。”
“提审交给我们,明天还有其他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什么事?”
“直觉。”秋琬已经吩咐老方调出钱钢居住小区,以及小区附近的监控,势必找出深夜来电包车的人。
***
派出所与招待所相距7公里,开车10分钟,秋琬遣人送她们回去,全程沉默不语。
这是打算缩回去继续当鹌鹑?李鹤薇坐在床前玩消消乐,余光时不时关注着陶聆,更加笃定她心境的转变。恨不得离自己三丈远,眼神总是躲闪,说话吞吞吐吐。
然而她越是如此,李鹤薇心情越发舒畅,上扬的唇角几乎压不住,故意使坏。
“陶聆,我带着便携性烧水壶,帮忙烧杯水。”
“陶聆,消消乐会不会玩?第400关,我玩六次都失败,你试试?”
甚至在洗澡时,刻意将浴巾落在外面,她敷着面膜,拧动浴室的门锁:“陶聆,浴巾。”
半响没有人回应。
“陶聆?”此时不过九点,李鹤薇知道对方装睡。她侧耳细听室内窸窸窣窣的动静,良久,瘦长的影子逐渐靠近,没瞧着人,手臂搭着白色的浴巾忽然出现在眼前。
她伸手拿过浴巾,眸底波光下藏着得逞的笑意:“做什么扭捏?我有的,你都有。”李鹤薇明知故问,存心逗陶聆,“怎么不说话?”
“我,我还有事要做。”陶聆闪电般的速度撤回手臂,落荒而逃。
怪可爱。
李鹤薇急切想要看她害羞的模样,擦干水渍,穿好睡衣,顾不得吹头发就推门出去。她目光挪移,搜寻着陶聆的身影,最后落在靠窗位置的单人床,只是薄被将女孩遮掩,连头都藏在里面。
“睡着吗?”李鹤薇两三步走过去,隔着床被揉了揉她脑袋,嗓音温润,“这样睡觉对身体不好。”
侧躺的陶聆攥紧床单,结结巴巴:“我,我习惯了。”
反应太大,李鹤薇眸色倏地暗下来,几不可察地叹气:“习惯也要改。”静候数秒,缩成一团的人仍然纹丝不动,她彻底收敛雀跃的情绪,走回洗手间吹头发。出来时,陶聆恢复正常的睡姿,只是面对着白墙,不愿转过身。
李鹤薇任由她,关掉房间的照明灯,留存两盏阅读灯,屈腿上床。她半倚着床头,斟酌下一步应该怎么走。既然确定陶聆的心意,就不用急于求成,应当给对方时间消化。
但不能坐以待毙,李鹤薇翻阅和程映秋的聊天记录,心下打算,先让她知道自己可以喜欢女生,或者正在探索时期。
【姐,保管你看完以后弯成蚊香。】
【七部都是精华,没意思的我不会发给你。】
【你都是哪里找的资源?】
【你小看我,网盘108个g呢。】
李鹤薇解压文件,滑动界面浏览,都是曾经看过的电影,原来小说世界与现实世界互文共生,也有交叉的地方。
她点开当年的启蒙电影《yesorno》第一部,故意外放,只是把声音调低,听起来不会聒噪。她喜欢女主pei认清感情,从害怕到勇敢的过程,因而拉进度条,直切主题,放映她们心动以后互诉衷肠,探讨爱情的片段。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会像千百只蝴蝶在心中起舞。”这句话她摘抄在笔记本,经常以此来确定自己是否对旁人产生好感。李鹤薇回顾和陶聆两个多月相处的点点滴滴,唇角抑制不住地翘起。
剧情继续推进,她原本只是试图点醒陶聆,此时跟随主角经历误会,分手,出柜,以及最后和好如初,反倒更多在重温,甚至忘记留意身旁女孩情绪的转变。
“Kim,对不起,我害怕,我迷惑,我怕妈妈生气,怕朋友取笑,怕别人异样的目光,但是现在我知道,如果我还在害怕,我就将失去你”
“谢谢你,敢和我相爱。”
这是她们分手后,女主去果园找女二求和的对话,李鹤薇一瞬不移地目视着平板电脑,眼底水光潋滟,暗自感慨,相较欧美,还是泰国能够把握女生之间细腻而真挚的情感。
例如今年大火的两部泰国百合剧,朋友极力推荐,她本来准备休假恶补,谁知突然穿书。
故事圆满结束,李鹤薇将平板放在旁边的床头柜,转身打算关掉阅读灯,撞进陶聆神思恍惚的视线。她懵怔片刻,趁热打铁解释:“映秋发来的科普电影。”
“嗯。”陶聆抿着薄唇移开目光,脸颊温度不同寻常。
李鹤薇做出评价:“挺不错。”
陶聆下意识发问:“什么?”
李鹤薇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我说,两个女生在一起,挺不错。”
“嗯。”陶聆雪白的脖颈低垂着,看不见她面容的神色,只能瞧着红云蔓延的耳朵。
李鹤薇眼睛霎时漾出笑意,喊她名字:“陶聆。”
陶聆鼻腔发出的声音:“嗯?”
李鹤薇饶有兴致,既埋怨,又存着几分逗她的心思:“往后同我讲话,能不能稍微多两个字?你数一数方才四句话,说了几个‘嗯’?”
陶聆咬着唇,憋不出半个字,李鹤薇察言观色,连忙补救:“睡觉吧,晚安。”她熄灭床灯,背过身去,暗骂自己冒失。
“晚安。”
身后低柔微哑的嗓音,好似一根蓬松细密的羽毛,在她心脏表面轻缓地拂。李鹤薇如愿以偿,回味许久,还是程映秋的私信打断她的沉浸。
【姐,你在看电影?怎么没有回复?】
李鹤薇翻记录。
【我在大马路等人,好无聊,来聊两句?】
【冷啊,昨天穿夏装,今天想穿毛衣。】
【姐,干嘛呢?】
李鹤薇编辑信息:【10点多,你在外面做什么?】
【工作啊!】
李鹤薇担忧:【一个人?同事呢?一起吗?】
【在呢,但等会儿我自己进去。】
【去哪儿?安全吗?】
【你怎么和秋姐一样唠叨?】程映秋点击发送,抬头环视四周,只见不远处一个双手插兜,戴着连衣帽的男生左顾右看,小心翼翼朝她靠近,开门见山地问,“你就是我姐找的记者?”
第40章 好,我下回儿多带点钱。
5天前,严杰姐姐严敏找到电视台,揭露万洋镇开设非法赌场,造成严家欠债百万,近乎家破人亡。
“我本来不想管这事,任凭严杰那小子自生自灭,但他高利贷担保人竟然写的我,几个大男人堵门要钱,谁受得住?”
负责接待她的程映秋目光关切,坐对面的严敏苦笑,抬手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你可能觉得我身为姐姐有点自私。”
“没有,你做得对,换做我,跑得更快。”
“唉,我们农村的家庭,大部分重男轻女,从小父母灌输给你的观念就是扶持弟弟。我20岁结婚,丈夫车祸瘫痪,好在他家底厚,我也勤劳,一个人把水果店撑起来,日子也越过越好。只是严杰隔三差五借钱,一次四五百,虽然单笔数目不多,但一个月六七回,加起也有好几千。我今年1月开始记账,到8月6号,总共借给他5.36万,所以8月10号,他前脚刚进水果店,我就找人将他轰走,一来二去,他也不敢再来。”
“后来呢?”
“父母多次打电话埋怨,求我帮他一把,我干脆把以前的号码注销,卖掉房子,水果店也搬去另一个地方。”严敏诉说着满肚子的委屈,“他们顾着儿子,根本不会考虑女儿的处境,9月10号经过四处打听,知道我水果店的地址,上门大吵大闹,说严杰借高利贷,让我想办法。”
严敏声音明显哽咽:“我能有什么办法?报警?派出所9月12号立案侦查,月底都没消息。”
程映秋唏嘘长叹:“严杰有没有向警方供出赌场所在地?”
“没有,他想翻本,警察一问三不知。”
“你必须说服严杰交代赌场在哪儿,不然我们也没办法。”
“他前两天被放高利贷的人打进医院,希望有点长进。”严敏用力吸鼻子,“不管解没解决这件事,我也想找地方躲着,大概搬去蜀江,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程映秋收到同事的私信,滑动界面查看【映秋,有些乡镇派出所不作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们需要去暗访。】
她打字回复:【知道。】随即抬头,正色叮嘱,“你将我后面说的话原封不动转告严杰。”
眼前男生额角和下颌无数陈旧细小的伤痕,左边脸颊再添新伤,粘着创可贴简单糊弄,程映秋眉头微蹙,不答反问:“你就是严杰?”
严杰带她去角落,低声说:“她找你曝光赌场,说我欠的高利贷能够一笔勾销?”
“赌债属于非法债务,但需要证明你是赌博欠债,所以带我去你平时赌博的地方。”
“他们最近管理严格,已经两天没做生意。”
程映秋瞪他:“你今晚叫我出来干嘛?”
“我话没说完,着什么急?”严杰抬手摸鼻头,“我本来答应做暗桩抵债,负责与赌客接头,但工资竟然没有利息多,坑爹呢。”
“讲重点。”程映秋不耐烦。
“他们谨慎,赌场都设在偏远的厂房内,连警察都找不到。周边也有十几个放哨,赌客都是熟人介绍,进场得经过层层卡哨。”严杰端详她们,“你们只有两个人?”
“人多的话,怕打草惊蛇。”
“有道理。”严杰摸出一根烟,点燃猛吸两口,滔滔不绝,“今晚11点开赌,时长1个小时,听说会到点撵人。我给你讲,为招引赌客,庄家会买通一些赌客发展“大注”,还要扮演托儿的角色引导下注,单次下注金额从1万元到5万元不等,你带多少钱?”
“10万。”为什么都是吸烟,感观却大相径庭?程映秋捂着鼻子,提醒他,“我不喜欢烟味。”
“10万本来够玩10分钟。”严杰将烟头灭掉,随手扔去旁边,继续说,“但是通常第一次放长线钓大鱼,你会赢钱。”
“明白。”
严杰塞她一张纸条:“这是赌场地址,我等会儿带你们上车,全程车帘都掩着,坐面包车后排看不清周围的路况。”
程映秋顺手将纸条递给同事,耳语叮嘱她:“我12点20分没有消息,你就打电话找秋队,号码已经发微信。”
“好,注意安全。”
“没问题。”
严杰意欲摆脱高利贷,少有的严谨,问她:“他们有扫描设备,你是不是带着针孔摄像?”
“放心,电视台专用的针孔录像,普通的设备扫描不出来。”
“行,随我过去吧。”严杰指着远处榕树右侧的面包车,“在那儿。”
程映秋深呼吸,抬脚紧跟他的脚步。
夜色浓重,暖黄色的路灯映出细密的雨丝,面包车司机站在门外低声询问旁边戴眼镜的男人:“杰娃儿去多久咯?”
“8分钟吧。”他抬眼望着朝这边疾步走来的两人,唇角笑容绽放,“那里不是吗?”
“欸,你说,今晚能分多少?”
“看情况呗,总比前两天分文不进好。”眼镜男扬了扬下巴,“喂,看着挺有钱。”
“我也觉得。”司机好似琢磨什么,脸色突变,“嗐,不过今晚她要赢钱,还得仰仗其他熟客。”
“蜀江貌似8个人,蒲辰6个,万洋2个,总有盼头。”
他话刚落,严杰靠过来,点头哈腰介绍:“马哥,冯哥,这是陈姐。”
程映秋化名陈颖,颔首回应:“是。”众人寒暄两句上车。眼镜男负责套话:“我听小杰说陈姐做餐饮?赚钱啊。”
“还行。”程映秋一改平日侃侃而谈的风格,保持冷漠和镇静,从容地应对。
眼镜男主动奉承:“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小冯。”
程映秋皮笑肉不笑:“嗯,我也是第一次玩牌,以前看香港电影,觉得**特别有意思。”
“对啊,我们就是玩**。”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聊,面包车沿着省道驶过六里屯,往北开8公里,来到眼镜男所述的加气站。按照眼镜男的提示,司机将车停在背面暗处,向电话里的另一个人报车牌和个人特征,5分钟后,对方要求程映秋上一辆车牌号为蜀AUK297的轿车。
程映秋不禁吐槽:“这么麻烦。”
眼镜男赔笑:“哎呀,特殊时期嘛。”
程映秋轻哼一声,推门下车。
接应的人他们都叫她“二嫂”,一名中年女子,打量程映秋半分钟,示意她上车。轿车继续北行,约莫过去7分钟停稳,另一位戴着耳麦的中年男子见他们开车进院,立刻上前盯着。
“二嫂,熟悉吗?”
“严杰介绍的新客。”
耳麦男点头:“行,进去吧。”
程映秋状若自然地扫视周围,普通的工厂,没有明显的标志,确实适合开设地下赌场。她跟随二嫂进厂区,在倒数第二个厂房门外驻足。
二嫂笑容满面,提前打预防针:“妹儿,我们的客户都有头有脸,所以不能拍照,摄像,需要将包放在外面寄存,然后扫描进场。”
“我知道,小杰说过。”程映秋把随身携带的包交给她,领到一个6号牌。
“来客咯。”二嫂通过耳麦通知里面的人,铁门随后闪出一条缝,开门的黑衣男子认出二嫂,笑着攀谈两句,简单扫描后放行。厂房与静谧的厂区相比,喧闹堪比灯火通明的夜市。
程映秋咂舌,被黑衣男子带进一间名为“码房”的房间。
“三叔,新客换码。”
程映秋坐在角落单人茶桌前,对面的中年男子已经排出筹码:“换多少?”
“10万。”
“10万?”三叔笑容瞬间消散,兴致缺缺,“刷卡吗?”
“对。”程映秋将一张工商储蓄卡递给男人。
“陈颖?”
“是的。”电视台通过权限拿到一张用户名为陈颖的银行卡,程映秋输密码。
“来,这是你的筹码。”三叔把10个刻着10000元的红色筹码给她,随后在笔记本记账,注明名字和金额。
程映秋绕过码房,走进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房间,只见十来个人围坐着扇形的**赌桌,黑衣男子引她在靠边的位置坐下。
赌桌中间的女荷官拿出扑克牌,熟练分洗后把牌归置整齐摆在面前,敲3下响铃,朗声道:“开牌咯!”
“下注,下注。”
赌客们纷纷押注,程映秋早前恶补**的玩法,将1万筹码丢去庄家。
坐她左边的男人拨弄手里的筹码,把它拍在押注区:“庄家连赢两把,我这次买闲家。”
“好,我跟你,你今晚赢钱。”
不少赌客随他押注。
“买定离手!”女荷官再次敲铃,开牌。
赌客们搓手:“好运来,好运来。”
荷官先开闲家的牌,7点,接着开庄家的牌。
赌客们大喊:“6点,6点,5点,5点。”
程映秋嫌他们闹腾,捂耳朵盯着荷官翻牌。
“庄家8点,庄赢!”
荷官左右两边的人伸手一拨,将押闲的筹码收走,再从码盒拿出筹码赔付赢家,程映秋收到2块筹码,短短三分钟赚5000,但其他赌客却输掉数万元。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差不多开20局,她总共赢3万,码房的三叔和守门的黑衣男子开始撵客:“大伙儿,今天就到这里,回家休息吧。”
输20来万的赌客骂骂咧咧:“怎么赢钱就收摊啊?”
三叔解释:“警察查得紧啊!老方,你上个月不是赢23万吗?”
“但老子7月输59万。”
另一个赢钱的赌客数着筹码,乐呵呵:“有输有赢嘛,正常。”
“走,赶明儿再约。”
程映秋缄默不言,进码房换钱,领包,排号第五个上车,接待她的二嫂笑道:“妹儿,赢钱了吧?”
“嗯,3万。”轿车驶出厂区,她终于落下心头大石。
“我叫小杰下次约你?”
程映秋:“好,我下回儿多带点钱。”
赌场码房,三叔清点进账的金额,统共109万,他喜出望外,手机铃声乍然响起,点击接听,对方劈头盖脸质问:“三舅,你今晚开局?”
“是啊,兄弟们也要吃饭。”
“我不是说歇半个月吗?你怎么趁我不在沉不住气?”
三叔大咧咧道:“哎呀,都是熟客,没问题。”
“真的都是熟客?”
三叔警觉:“不对,有个妹儿赌10万,是不是找她回来问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