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要听领导的话
室内空调运转,俱都沉默着。李鹤薇油然升起一股不可思议的错愕,毫无疑问,孙灏具有重大嫌疑。周琳呢?难道她认识孙灏?还是说,保安记忆出现混乱?她提醒道:“你再仔细瞧,马虎不得。”
保安对戴着口罩的女人印象深刻,脑海中放映当时的场景,信誓旦旦:“不会错,特别像。”
暮色初降,晚饭时间,谈话室门外的走廊空荡荡,蓝白相间的墙壁反射着亮堂的光。两人目送保安离开,面面相觑,秋琬先开口:“周琳认识孙灏?”
“匪夷所思吧?而且还是关键时期去找孙灏。”周琳隐瞒行踪出现在万峰城,基本可以排除巧合的概率。
“对,他们合谋的可能性提高。”秋琬传唤周琳,要求对方1个小时内赶来警局。她朝电梯方向走,身旁的李鹤薇忙问:“你去哪儿?”
秋琬顿住:“回办公室。”
“没吃饭吧?”李鹤薇回复陶聆微信,让她帮着多打一份饭。
陶聆:【好(^-^)】
秋琬摇头哂笑:“哪有时间啊?从早忙到晚。”
“走,先去食堂填饱肚子。”陶聆发来的消息带着表情包,李鹤薇心情舒畅,连带脚步也轻快不少。她见秋琬愣在原地,回头催道,“秋大队长?”
秋琬肚子恰合时宜开始闹腾,她唇角扬起弧度,抬脚紧跟李鹤薇。
蒲辰背靠蜀江,即便自身只是脱贫不过15年的小城市,但公安分局的硬件设施以及食堂的伙食却强过其他地市级。因此众人也会调侃,不愧是蜀江的嫡公主。
她们踏进食堂,在陶聆的招呼下找到位置,落了座。秋琬的餐盘两荤两素,额外一碗素汤,然而不能吃辣的李鹤薇选择性不多,只有鱼香肉丝和两样青菜。
她将泡椒和辛辣的仔姜仔细挑出来,听陶聆主动问:“秋队,案子现在怎么办?”
秋琬扒两口饭,咽进去:“不怎么办,按照正常程序走,先审周琳。如果对方解释不清,顺势交代,那就万事大吉,倘若矢口否认,还得找其他证据。”
陶聆思忖着点头。
“周琳不是卖保险吗?查一下她和孙灏有没有业务来往?”李鹤薇前额沁出薄汗,被仅剩的泡椒辣得直喝汤。
秋琬先见之明:“我已经安排小廖去查。”手机忽然嗡声振动,她点进微信,扫一眼对话框内容,惯常的笑容出现,“你看。”
“半年前,孙灏回蒲辰实习,1月26日,临近春节买的意外保险和终身寿险,和他签署合同的业务员正好是周琳。”
陶聆善于思考,鲜少发言,但每次说话准能抓住重点:“微信还能调取聊天记录吗?”
“记录被删除,小周正在联系微信的技术部恢复。”
“特意删除记录?此地无银三百两。”李鹤薇不吃鱼香肉丝,专挑旁边的素菜,怎么也有胡辣椒?她瞬间皱起眉头。幸好还能承受胡辣椒的辣度,勉强将炝炒白菜解决。
秋琬认同:“是的,非常可疑。”
李鹤薇瞧陶聆夹两筷小炒牛肉,饭也没怎么动,连忙制止:“欸,打住,怎么吃饭还得聊工作?”
秋琬大快朵颐:“没问题,食不言嘛。”
“不过,我问一句,你昨晚什么时候回的家?”
“或许凌晨2点?”
李鹤薇刨根问底:“今早几点起床?”
“好像7点吧。”
“真要命。”在体制内工作,整天争着当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李鹤薇无奈,建议她休息,“你熬太久,身体会撑不住,待会儿换其他人审讯周琳吧。”
但秋琬不放心,重案组擅长刑事讯问的王姐怀孕,另一位老徐半个月前查出甲状腺癌,昨天才把左右两个甲状腺叶都给切了,不可能这会儿让人回来。至于剩余几个都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工作经验最长的仅有7年。
“我没事,精神着呢。”
陶聆也担心她:“秋队,审讯劳神费力,你就听她一句劝,回值班室歇会儿?”
秋琬叹气:“方才和孙灏斡旋,我只使了两分力,根本不累。”
“怎么说?”以李鹤薇对她办事态度的了解,不可能敷衍。
秋琬苦笑:“魏局当面提的要求,说融科是咱们蒲辰的龙头企业,影响深远,让我注意审讯力度。”
“刘局呢?”李鹤薇听说过刘局的事迹,当年领导刑侦大队破获涉黑案件,将背后的势力连根拔起,拉扯出好几个保护伞,完全不惧他人要挟。
“刘局也得听魏局安排,不过魏局有她的考量。我们节假日发的热水壶,抽纸,食用油还是融科捐赠的呢。”
6月的事,陶聆还记得那时宣传处写的文章标题:“共筑和谐警企情?”
秋琬响应光盘行动,餐盘的米饭颗粒不剩,无可奈何道,“是啊,拿人手短。”她正色厉声,“但只要找出孙灏犯案的确凿证据,我才不管他是谁的儿子。”不少罪犯听信律师忽悠,以为闭口不答,就能招架警方高强度的审讯。然而那是痴人说梦,只要警方证据足,视频,聊天记录,尸检报告,化验结果书等物证甩他面前,再结合人证,留置48小时,慢慢磨,磨到他心理防线崩塌,准能招供。
李鹤薇看着她眼底明显的血丝,不接受她辩驳:“你还是去打个盹儿,我来主审。”
秋琬喝汤,略微惊讶的语气:“你会?”
“偷摸着看过几本犯罪心理学的书。”这可是大学的必修课,李鹤薇自然会,而且她挺喜欢琢磨罪犯的心理。
秋琬对她的能力深信不疑,终归妥协:“行吧,正好刘局也说叫我和你多合作,有意过两年推荐你当副队长。”
“副队长?我能不能拒绝?”李鹤薇只愿待在技术组,不想跳出那一亩三分地。
“嗯,刑侦大队副队长兼技术中队的队长,你在警局做事,都会往上升。我倒不是看中什么职位,而是你爬得越高,权限也会越大,可以将自己的思想付诸实践。”秋琬感慨,“好比说,许多条规都是男人制定,当然利于他们,如果我们成为规矩的制定者呢?局面会不会因此改变?”
李鹤薇肯定明白,这和她答应做主检法医师,还去争取助理交由自己选择的道理相同,但她确实不愿做什么刑侦大队副队长。
“等等,你说的过两年?”
秋琬以为她回心转意:“对啊,你前年才升中队长,哪能马上就在大队任副职?”
“以后再说,先解决眼前的事。”李鹤薇心想,指不定半年后,她已经从这个世界离开,这些烦心事交给原主抉择。
陶聆最后放下筷子,她们将餐盘拿去回收区。
“等会儿你主审,小廖做记录。”秋琬收发着消息,知道周琳半个月前辞职,随即将细节转告身旁的李鹤薇。
李鹤薇尽数应下,又问:“你呢?铁定跑去监控室。”
“在值班室休息。”秋琬下意识和她开玩笑,“不认识的人,会以为你是我对象。”
狮子座天生一副热心肠,不管对朋友,还是相处融洽的同事,都是如此。李鹤薇显然察觉对方说漏嘴,这不是变相出柜吗?
秋琬也反应过来,忙说出去接电话,逃也似的消失在两人视线范围。只有陶聆怔在原处,大概在回味她适才的话,眉头轻蹙。
李鹤薇瞧她表情,岔开话题:“陶聆,饭卡还有多少钱?够用吗?”每个月31号,机关食堂会收回饭卡,1号统一发放。不过里面的金额只够一个人使用,最近陶聆时常帮她刷卡打饭,还偶尔给何英,安妤带饭,这才几天就用去半个月的额度。
陶聆思绪回笼:“够用。”
“今晚你早点回去,不是肚子难受吗?”李鹤薇虽然快人快语,但对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心细如尘。她中午发现陶聆捂着肚子浏览视频,脸色也不及往日红润,猜测她月经期。
“喝挺多热水,好了许多。”陶聆素来古井无波的面容,染上一层和煦的暖意。
“确实应该多喝热水,但躺着休息更重要。”
“不碍事,饭前我趁办公室没人说话,小睡了一会儿。”陶聆的嗓音轻柔,虽然语速仍旧平缓,但能听出她因为李鹤薇的体贴而心怀感激。
李鹤薇反倒不乐意,怎么都是任劳任怨,废寝忘食的主?她没来由说一句:“要听领导的话。”
陶聆:“?”
“口渴,回办公室喝水。”李鹤薇趁她还在思考,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食堂,陶聆聪慧,霎时明白她的言外之意,疾走两三步,距离近一些,冲她背影小声道,“薇姐,我待会儿就回家。”
李鹤薇总算放缓速度,抿成直线的薄唇倏而松开,她没有背过身,等着来人靠近。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的缝隙泄露,凉风拂过,地面宛若波光粼粼的金色海洋,她余光瞥见两人交叠的影子,唇角噙着的笑意加深。
第23章 坦白从宽吧,如果自首还能争取减刑。
“周琳,28岁,本科学历,四大保险公司的业务经理,半个月前辞职”小廖紧随李鹤薇,将周琳的基础信息告诉她。
李鹤薇不禁翻白眼:“这些我都知道,捡重点说。”
“她和死者杨光感情甚笃,两人闹矛盾一般都是周琳妥协,所以我觉得女方只是表面忍让,实际积攒恨意,痛下杀手。”
李鹤薇转过身,蹙着眉看他:“这么轻易下结论?”难怪秋琬万事都要亲力亲为,原来是手底下的人不让她省心。
她不知,刘局调来蒲辰前,重案组纪律松散,几个大老爷们时常以出勤为由早退,或者光明正大在办公室聊天,抽烟。王姐百般忍耐,借着怀孕开溜。刘局遂找来秋琬整治他们,制定严格的规章,划分抽烟区,强调在班期间偶尔可以闲聊,但需要把握分寸。
“最重要的聊天记录呢?还要我明说。”其实李鹤薇已经了解此前的消息,只需要周琳和孙灏的聊天记录。
小廖手忙脚乱,递给她厚厚一叠纸。
“全部?”
“李队,情报信息中队的侯队长刚把聊天记录给我,还没来得及看。”
李鹤薇懒得费口舌,边走边翻,短短两分钟,找出关键点,把剩下的纸张塞回小廖怀里:“1月18日,周琳主动加孙灏微信,他们应该曾经有过电话联系,周琳开头简单自我介绍,然后给孙灏介绍保险产品。”
“前面挺正常,自从签完合同,周琳就开始有意无意找机会接近孙灏。”
小廖直呼劲爆:“双出轨啊?一个和老妈,一个和她儿子,伦理关系好复杂。”
果然最先关注这些花边消息。
“周琳主动勾引?”
“话别说得太难听,而且一个巴掌拍不响,孙灏也经常找周琳,还约时间见面。”李鹤薇步伐不停,“走,下楼。”
审讯室在一楼最左边,连着三间,周琳被其他同事带进第一审讯室。李鹤薇直接推门进去,在她对面的坐下,问道:“叫什么名字?”
“周琳。”
“我是负责这次审讯的警察,你随后和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全部记录在案,清楚吗?”
周琳神情自若:“清楚。”
“7月23日,你在哪儿?”李鹤薇开门见山,直切主题。
周琳似乎想好措辞,冷静回答:“找朋友拿东西。”
她比孙灏聪明,已经猜到警方调查万峰城。
秋琬主审的时候,小廖帮忙记录,他忍不住质问:“你不是在老家吗?怎么突然翻供?”
周琳直呼冤枉:“警官,您不允许我忘事吗?都过去小半个月,而且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记不住也正常。”
小廖怒气被激起来:“你!”
李鹤薇继续盘问:“哪个朋友?具体地址?”
“融科集团的孙灏,我俩有业务往来,我去万峰城拿他给我带的水果。”
“你不是半个月前辞职吗?”
周琳条分缕析:“他是我的客户,年初签的保险,一来二往成为可以聊天的朋友,合同记录你们找我以前的公司拿。”
李鹤薇审问的时候语速不疾不徐:“你们平时以什么方式联系?微信还是电话?”
“电话。”
李鹤薇低声吩咐:“小廖,查通话记录。”
“这是你的微信账号吧?”李鹤薇出示截图。
“对。”
“这是孙灏的账号,6月10号以前,你们都是通过微信联系,为什么突然改成打电话?还是说,改成其他账号私聊?”
李鹤薇知道目前的时间线微信并没有要求实名认证,只要换个手机,换个账号就能瞒天过海。
小廖得到准确消息:“李队,没有她和孙灏的通话记录。”
“哦?”她转头盯着周琳,唇边泄出一点笑意,看得人发憷,“不会连手机号码都是独有吧?你们什么关系?”
周琳深呼吸,暗示自己镇静,嘴巴像被封住似的,一言不发。
“不回答?不要以为删除聊天记录就可以高枕无忧。”李鹤薇把暧昧信息拿给对方看,其中几张孙灏带颜色的要求让她直皱眉。
周琳咬着唇扫视,承认:“对,我们就是情人的关系,他舍得花钱,比杨光大方。”
这时审讯室的房门被轻轻敲响,李鹤薇靠门近,走过去打开。
“你怎么?”
门外站着秋琬,和她刚才如出一辙,手里拿着一摞纸。
“我刚把孙灏叫来,再不说话直接留置。”
李鹤薇竖起拇指:“好样的。”又问她,“睡了多久?”
“半个小时,够了。”秋琬握着门把手,“OK,不打扰你,你继续,”说完,门从外面掩住。
“孙灏确实比杨光大方。”李鹤薇走回原位,肯定周琳刚才的话语,她手肘搭在审讯桌上,十指交叉,身子微微前倾,话锋一转,“但也不是你们杀人的理由。”
“警官,我承认和孙灏存在不正当关系,但不代表我杀人。”周琳直视李鹤薇的眼睛,常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她面不改色。
“是吗?那就是孙灏的个人行为?”审讯好比对弈,李鹤薇需要猜测周琳下一步会怎么走,然后提前想好对策;或者挖好坑等对方踩进去。
她在赌人性,赌周琳会把一切责任推给孙灏。
到时候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还有一种退路,周琳认为孙灏可以护她,或者警方没有孙灏杀人的实证。
“我如何知道他杀没杀人?再说,他和杨光无冤无仇。”
果然,周琳也在和警方对赌。
李鹤薇晓得重案组没有将杨光出轨孙露英的实情告诉周琳,诈她:“真的无冤无仇?”
“你说,有没有可能孙灏知道你男朋友是杨光,所以杀害他,独占你?”
周琳缄口不答。
“我们已经掌握孙灏杀人的证据,只是暂时不清楚他的动机。我同事在隔壁对他进行审问,应该很快会有消息。”李鹤薇和秋琬沟通,准备和他们打心理战。她这边主攻周琳,想办法让其供出孙灏,或者提供什么重要线索,撇开嫌疑。
时间一格一格地走着,周琳脖颈也因为长时间高压沁出细密的冷汗,但仍然守口如瓶。
***
隔壁第二审讯室,秋琬依旧面对一个默不作声的人,她先攻击给孙灏树立信念的人:“门口那位叫张律师吧?”
孙灏抬头看向她,“嗯”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表情。
秋琬语气轻缓,略含几分讥诮:“你说他厉害?我确实没他打过交道,不过蜀江律师界的翘楚,辩护经验在国内也能排得上号的秦仲亦律师,还不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金主被我抓进看守所。”
“关我什么事?”
“他们律师打官司固然厉害,但前提是辩护人没有犯事,或者证据被销毁。”秋琬停顿两秒,问他,“你是后者吧?”
孙灏冷呵一声:“警官,你有证据就直说,别唬我,也别浪费我时间。”
秋琬同样拿出他和周琳的聊天记录,挑一些能够念出来的话语:“孙灏,我听说你喜欢年纪大一些的女生?2015年3月17日,你对一位网名叫‘福内有猫’的女性说过一句话,女大三抱金砖,我怎么会嫌弃你?”
“你,你去哪儿找的污言碎语?”孙灏呼吸稍滞,双手也开始不知往哪儿放,否认道。
“你觉得这是污言碎语?这还是我能说出的话。”秋琬将打印下来的聊天记录甩给他,“你记不得自己的私人账号?”
“还有,周琳已经招认,你是她出轨对象。”
孙灏脑袋霎时一片空白:“她说啦?”
“不然呢?铁证摆在面前,谁能抵赖?”秋琬咄咄逼人,“继续,交代为什么杀害杨光,还有全部作案过程。”
孙灏和周琳一模一样的对应方法,仿佛事先商量:“我们没杀他。”
“没有?”秋琬眼梢一跳,把红绿灯监控的照片扔过去,“这是什么?23号本该在琅市的你扮成女人,遮遮掩掩将尸体运去柳岷河。”
“不是我,你们认错人!”孙灏一把将其推开,照片散落一地,“警察找不到证据就开始无中生有,赶紧放我出去!”
秋琬见孙灏平静的神色发生变化,开始试着还原他的动机:“你认为杨光一直在花你妈的钱,甚至牵扯到更多利益,所以谋杀他?”
“胡说,完全都是你们瞎猜。”心理防线一旦被击穿,便再难重铸,孙灏眼神乱晃,时不时眨眼。
“瞎猜?也对,毕竟不止这个原因,你还想周琳完全属于你,不甘愿一直地下情。”秋琬将她们聊天记录里的照片单独拿出来,“2015年4月30日,你拿着杨光与周琳的合照质疑周琳的企图。”
“你们”孙灏已经记不住和周琳发过哪些消息,竟然条条致命,他呼吸越发急促。
“所以你知道杨光是周琳的男友,然后谋划着杀害他。”秋琬的声音仿佛梦呓般在他耳边萦绕,“坦白从宽吧,如果自首还能争取减刑。”
“坦白什么?我确实恨他,嫉妒他先认识琳姐,也反感他经常找我妈要钱。”提起杨光,孙灏咬牙切齿,“但我就要杀他吗?警官,你长这么大,肯定也讨厌不少人吧,你会杀他们?我具备基本的法律常识,知道杀人偿命。”
真够犟,秋琬打算采取其他方法。
隔壁房间,李鹤薇胜利在望,周琳已经相信警方掌握孙灏谋杀的实证,慢慢松开紧咬着唇,一字一句交代:“可能因为孙总买保险,受益人填写杨光的事情让孙灏无意中知道吧?”
“保险受益人?”
“对,按理说孙总平时拿两三百万给杨光,孙灏不会在意,但保值几千万就说不准了。”周琳承认她早在孙灏口中知道杨光出轨,所以自己也更加心安理得。
李鹤薇问得仔细:“保险最终签定没有?”
周琳回忆:“没有,听说孙总突然变卦。”
“听谁说?”
“我直属领导,她负责孙总的保险洽谈。”
“所以你去找孙灏,知道他杀人?”
周琳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我不知道他杀人,只是把自己了解的事和盘托出。”
“这样啊。”通过短暂的接触,李鹤薇竟然有些佩服眼前的女人,遇事从容不迫,既不得罪孙灏,也好像不瞒着警方,更加保全自己。
“是的。”
她话刚说完,重案组的小周敲门,叫李鹤薇出去谈话,说有重大发现。
“李队,技术组还有多少同事没下班?”
“怎么?”
小周压低声音:“秋队让我们寻找那辆奥迪车,最终通过二手车市场联系到买主,现在车子已经开过来。”
“在哪儿?我喊何姐她们去。”
“室外停车场呢。”
李鹤薇微信通知何英,叫她和小孟过去,不放过一切细节。
秋琬和李鹤薇打电话,故意将周琳坦白保险的事宜让孙灏听进去,孙灏开始坐不住:“她怎么啥都说啊?”
“不能说吗?周琳配合我们,所以也请你多向她学习。”秋琬似笑非笑,“忘记告诉你,用来转运尸体的奥迪车已经被警方找到。”
孙灏谨记张律师的嘱咐,警方拿到无法辩驳的证据前不能供认,他垂死挣扎:“还是那句话,关我什么事?”那辆车他找人里里外外清洗过六七回,坚信就算被血水泡过也难以找出蛛丝马迹。
“死鸭子嘴硬,看你可以坚持多久?”记录员为这个案子连续熬夜,觉不能睡,饭吃着也不香,正愁没地方撒气,也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冷着脸讽刺。
“警察凶人?”孙灏挑刺,“我下午忘记打投诉电话,她叫秋琬,你叫什么?”
“欸,你!”记录员拍桌而起,“秋队,你能忍,我可没法忍。”
孙灏摸透警方大概没有其他证据,冲记录员一笑:“哟,还想打人?”
记录员念起刑侦剧的经典台词:“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以为能够逃过法律的制裁?”
“给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小吕,办48小时盘问留置,我去外面看一下技术组的进度。”秋琬起身走至孙灏桌前,居高临下望着他,“没我的签字,律师也休想保你。”
她说完,推门出去,余下一脸错愕的记录员和眼珠死死瞪着空气的孙灏。他感受到女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心,第一次认为自己可能再也走不出警局
室外,氤氲的雾气遮掩朦胧的月色,狂风大作,似乎一场暴雨将要来袭。
停车场,四五个人将奥迪车围住,车厢还趴着两人。陶聆站在旁边观察,为加快进度,她也戴着手套口罩和帽子,半弯着腰,细致地查看后备箱每一个隐蔽的地方。
忽然,靠左的缝隙深处,不起眼的地方,她拿镊子夹出一颗白色裸钻。
她不知道,该钻石名为“将星”,只有在夜晚才能显现光芒。
第24章 不见棺材不落泪
“终于找到关键物证!”重案组五六个值班警员溜进技术组办公室,带头的小周兴奋道,“何姐,你好牛。”
“陶聆的功劳。”何英正在联系珠宝鉴定专家,撵他们,“别挤在这儿,出去找事做。”
小吕乐得眉开眼笑:“这不是高兴吗?听说刘局今晚承包眼镜烧烤的业务,随便咱们吃,等会儿分批送过来。”
“对哦,大功臣呢?”小周搜寻着陶聆的身影。
赵晓婷没好气道:“她在实验室,以为谁都像你们这么闲?”
“姐,我也是刚从审讯室出来,孙灏气得我牙痒痒。”小吕办完留置手续,半刻都不想待在里面。
“好吵。”李鹤薇没瞅着陶聆,心头本来就积攒一股气,这时瞧见他们,正好发作,“我数三二一,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三
二
没数到一,方才黑压压的大片瞬间消失。
“薇姐,还是你能治他们。”赵晓婷冷哼,“姓吕的拿我两颗葡萄,不晓得洗没洗手。”重案组都知道她是老好人,总爱从她这里顺走东西。
“建议你把葡萄洗一遍,我看小吕出审讯室就往厕所跑。”李鹤薇问,“陶聆呢?”
赵晓婷从善如流,端起饭盒:“她和安妤在实验室。”
“发现什么细节吗?”两人走出办公室。
“钻石缝疑似沾染着血液,但时间过去太久,陶聆说不知道能不能检测出DNA。”
李鹤薇瞳孔骤然紧缩:“血液?”
血液分析往往是指控凶手最强有力的证据,倘若DNA结果指向杨光,孙灏再难洗脱嫌疑。
“对,不过颜色浅淡,还得碰运气。”
赵晓婷左转去洗手间,李鹤薇往右,她推门进去,陶聆和安妤忙碌着,没有察觉身后来人。
李鹤薇不打扰她们,坐门边等待,目光始终追随着陶聆,来回于实验台和电脑桌之间。她承认,眼前的背影虽然清瘦,却好似隐藏着让人挪不开眼,难以忽视的吸引力,所以总是情不自禁驻足凝望。
追星也是如此吧?
李鹤薇思忖的间隙,安妤回过身,正好瞧见她。
“薇姐?”
“嗯,结果什么时候出来?”李鹤薇走过去。
“希望渺茫,我和陶聆打算尝试其他方法。”
“好,你们忙吧,我回办公室等消息。”陶聆目不斜视,李鹤薇眼神在她侧脸停留片刻,随即抬脚往外走。
还挺认真。
办公室与实验室的冷清不同,显得格外热闹,秋琬任由重案组的同事抽烟撸串,释放压力,她“弃暗投明”,拎着两提雪碧敲响技术组的门。
赵晓婷开门,大咧咧道:“秋队,你怎么敲门?直接进来啊。”
“隔壁兔崽子说他下午抱着资料来找李队,被数落一顿,原因就是没敲门。”秋琬顺手将雪碧放在旁边。
李鹤薇垂着眸子安静地坐在靠窗位置,听她提起自己,偏头望着进门的方向,随口说:“女同事不一样。”
“这是区别对待?”
小孟帮忙拿纸杯倒雪碧,笑着回应:“薇姐经常这样,你习惯就好。”
赵晓婷和何英把挨着饮水机的办公桌表面清理干净,荤素搭配的五盒烧烤摊开摆放。
秋琬环视四周,出声询问:“小陶和小安呢?还在实验室?”
“对,血液分析的结果比钻石还关键。”李鹤薇剖析,“杨光应该被藏进后备箱,孙灏抛尸以后再把轿车转手卖给二手车行。你还记得吗?小卖部大姐提起的手表。”
“你说手表镶嵌的钻石?”
“是的,没猜错的话大概是他搬运尸体的时候产生剐蹭,钻石掉落进缝隙。”李鹤薇视线挪移,“何姐,珠宝鉴定专家到哪儿了?”
何英用湿纸巾擦净沾着油的手,拿起手机:“还有两分钟,我正要去门口接她。”
秋琬双手合十:“麻烦何姐,快去快回。”
鉴定专家眼光毒辣,不过5分钟就确定钻石名为“将星”,表示它现存12颗,被国际名表琅驰买断。
“琅驰去年发布将星限量版,一只手表500万,普通版少一颗钻石,只要300万。”
“一颗钻石价值200万?”赵晓婷不懂有钱人的脑回路,普通版放她家,她肯定供着,哪里舍得戴?
更别提限量版。
李鹤薇关注手表的归处:“老师,可以查到买家吧?”
“当然可以,国外卖出去三只手表,港城两只,澳城一只,其余六只都在国内,据我所知,融科集团副总的儿子喜欢收藏手表,他应该有。”
意料之中,秋琬详细问询怎么联系琅驰,或者需要哪些手续才能获取顾客的信息。
专家知无不言。
拿到盖章的鉴定报告,何英送专家去停车场。
李鹤薇喝着玫瑰花茶解渴,奇怪为何秋琬没做要紧事,反倒淡定自若地把烧烤往外拿,摆进赵晓婷从食堂借来的圆盘里。
她问:“秋队,不去审讯室?”
“先吃烧烤。”秋琬满意摆盘成果,叮嘱赵晓婷拿去微波炉叮热,“晓婷,别破坏造型。”
“没*问题。”
“顺便把小安和小陶喊回来,告诉她们不急于一时。”秋琬打算和孙灏磨时间,等到半夜,他精神崩溃的时候进行审讯。
“好勒!”
李鹤薇坐过去,特意把陶聆的椅子搁在右侧,左边的秋琬回复着朋友消息,时不时和她聊两句:“你觉得周琳有没有参与谋杀?”
“说不准,她非常聪明,讲话滴水不漏。”李鹤薇在脑海中复盘审讯的过程,道出疑点,“孙灏证实周琳去别墅拿水果,但她为什么戴口罩装病?”
“不知道她装病还是真的生病,她老家邻居倒证实周琳整天戴着口罩。”
“原来这样,你没告诉我她有证人。”李鹤薇将叹息沉回胸中,她心思缜密,不放过丝毫的破绽,提出另一个值得深度挖掘的问题,“按照周琳的口供,她开始并不知道杨光出轨孙露英,你怎么看?”
秋琬摇头:“大概在说谎,太巧合。”
何英正好进来,听两人聊起细节,说起自己的见解:“会不会周琳故意接近孙灏,借刀杀人?至于理由”
李鹤薇的想法和她不谋而同:“理由嘛,调换一下先后顺序,如果她知道杨光出轨孙露英在前?”
所有异常的现象从错综复杂的线索中露出端倪,秋琬将其抽丝剥茧,总结道:“这就成为典型的情杀,特殊在周琳找人垫背。”
她话在唇边绕,另外三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何英转头招呼她们:“快来坐。”
所有人到齐,三盘烧烤热气腾腾,六个人一人一杯雪碧,秋琬起头:“辛苦大家,今晚敞开吃,刘局请客。”
“谢谢刘局!”
李鹤薇啜两口雪碧,皱着眉将纸杯放在旁边,伸手拿一串沾满辣椒的牛肉,心一横,张嘴咬去小半。她不等辣度反馈给神经,囫囵咀嚼两下,咽进肚子。方法可行,似乎能够接受,李鹤薇依葫芦画瓢,吃完两串五花肉,第四串时,后知后觉双唇已经麻木。
好辣。
“薇姐,还好吗?”陶聆瞧她不停喝水,满脸写着担心。
“蜀州的辣椒是不是特别便宜?老板真舍得。”李鹤薇虽然这般说,但忍不住挑一串莲藕。
秋琬心中震惊,面上不显,只故作奇怪地问:“不能吃辣?”
李鹤薇从容解释:“出院以后就吃不得辣。”
“好可惜,我们可是无辣不欢。”秋琬坐饮水机左侧,抬手接一杯水给她,“涮着吃。”
李鹤薇犹记得前些年因为好奇火鸡面的味道,购进两袋,吃完第二天爆痘,甚至口腔溃疡。她不信邪,逞强道:“涮着没味,我多试试,总要学会适应。”
“你把握着度。”
在警局工作,纵使放松的时刻,三言两语准能绕回案子。秋琬满足味蕾的同时,不禁想起钻石。
“小陶,钻石提取的血液能不能检出DNA?”
“还在努力中,正用BIOG裂解血液中的细胞和微生物。”陶聆尽量浅显地解释她们遇到的困难,怎么彻底裂解红细胞,并且把血红蛋白去除干净。
“隔壁那群人就指望着技术组,我让他们轮番去审讯室和孙灏唠嗑,耗光他仅存的意志。”外卖先送往重案组,而且都是些狼吞虎咽的主,不过15分钟,10盒烧烤见底。秋琬看他们闲着,专程过去安排任务。
“孙灏不见棺材不掉泪,你还得把铁证摆在他面前。”李鹤薇吃完第六串土豆,抱着雪碧瓶往纸杯倒汽水,接上话,她心知肚明,32年的口味,一时半刻根本改不掉,所以适可而止,只喝雪碧,不再碰烧烤。
“等我吃饱喝足,休息两小时再去会会他。”凌晨三四点,人通常最为疲惫,情绪也容易波动,露出马脚。秋琬在基层历练九年有余,身经百战,掌握数十种方法应对不同类型的犯罪嫌疑人。孙灏对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
然而天不遂人愿,小吕突然闯进来,仓促喘两口气,急不可待地开口:“老大,孙灏说他心脏不舒服,要求去医院治病。”
第25章 这么在意我生不生气?
“我怕他死在审讯室,所以来请示你。”小吕紧跟在步履匆匆的秋琬身后,坐电梯下楼,穿过悄然无声的走廊,补充道,“不过,廖哥怀疑他无病呻吟。”
秋琬停住脚步,转头看向他,面沉如水:“什么无病呻吟?”
“字面意思,你听。”
“胸闷,难受,让我去医院。”
“没有证据,强制把人留下,我要找律师起诉你们。”
审讯室内外一片死寂,只有孙灏的哀嚎声回荡在空气中,折磨着值班警员的耳朵。
“去把陶聆或者李队请过来。”秋琬通过单面玻璃观察室内情况,确定他大概装病。
“啊?好!”小吕茫然不解,却还是听话地转身往来的方向疾走。
“等一下。”秋琬叫住他,“让小周去拿心电仪和AED。”
“老大,这是要干嘛?”
秋琬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孙灏不是胸闷吗?医生和治疗仪器都给他备好。”
小吕嘿嘿一笑:“还是老大考虑周全。”
技术组办公室,赵晓婷陪同安妤去倒垃圾,剩余四人收拾着残局。
小吕敲门,探出头:“陶聆在吗?”既然老大说可以找陶聆,他正好不用招惹“冷面杀神”。下午小廖被教训的消息已经传遍重案组,仅仅半个小时,他们就给李鹤薇取一个“冷面杀神”的绰号。
“在。”陶聆擦着桌子,抬头应他。
李鹤薇脸色风云骤变:“喊她干什么?”
小吕干涩的喉咙滚动:“老大请她帮忙。”
“哦。”李鹤薇语气平淡,问他,“和孙灏有关?”
小吕点头如捣蒜:“是的,她估计想着法医也会基础的救治。”
“走吧。”
“?”小吕心底一万个问号,这是一起去?
陶聆将纸巾丢进垃圾桶,拿湿纸巾擦干净手,跟着李鹤薇出门,询问走在前方的小吕:“我需要做什么吗?”
“大概只是拉一个心电图,老大怀疑孙灏演戏。”
李鹤薇脚步放缓,不知不觉和陶聆并排而行:“秋队可能要抓演员,有好戏看。”
审讯室门外,秋琬等她们过来,简单解释自己的用意,颊边标准的笑容显现:“好戏开场,小陶随我进去。”
室内,孙灏余光瞄了瞄两人靠近的身影,不抬头,依旧趴在桌上呻吟。
“疼,哪里疼?”秋琬好似关心他,“我找来医生,帮你诊治一下。”
孙灏沉吟不语,半响才闷声道,“她是哪儿的医生?看着不靠谱。”
秋琬一字一句,咬字清晰:“蜀江大学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应该可以媲美杭城大学的学子吧?”
蜀江大学医学院及其附属医院享誉全国,孙灏自然知道,更何况,她们学院的老教授还是融科集团的顾问医生。他哼唧的声音渐弱,秋琬乘胜追击:“或者,让陶医生先给你把脉?”
孙灏质疑:“西医会把脉?”
陶聆低声解释:“如果心脏不舒服,比如心悸,心律不齐,把脉能够听出大概。”
“不光把脉,警局还有心电仪,陶医生稍后给你做一个心电图。”
孙灏一听心电图,整张脸瞬间绷紧,颤颤巍巍地说:“我休息一会儿,好像没那么难受了。”
“确定?”秋琬深棕色的瞳仁不动声色地盯着他,冷静得让人瞧不出情绪。她等陶聆出门,方才坐回主审的位置,收发两条信息,忽然抬头,凝视对面神色慌张的男人,简短地吐出一句话,“别做无谓的挣扎。”
孙灏仍然三缄其口:“警官,这不是挣扎,我在行使为自己辩护的权利,你们找出证据可以甩出来。”
秋琬把鉴定证书丢在他面前:“孙灏,琅驰限量版将星,那颗最值钱的钻石,在不在你身边?”
“你”孙灏难以置信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秋琬,双手绞握,拇指不停揉搓虎口。将星正是他6月中旬飞F国花重金买的手表,才一个来月,新鲜劲没过,镶嵌的钻石就不翼而飞。知道警方可以通过官方查询买家的信息,没法抵赖,他挣扎良久,从牙缝挤出两个字,“丢了。
“这么巧,被我们找到。”秋琬皮笑肉不笑,眸底宛若藏着冰川,冻得孙灏直冒冷汗,“听说一颗钻石价值200万,所以小孙总,能不能向你讨一张拾金不昧的锦旗?”
“我,我”孙灏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我,记不住,可能掉在哪儿。”
“你不是否认7月23日驾驶蓝色奥迪的车主是你吗?但将星恰好就出现在轿车的后备箱。”秋琬不再和他拐弯抹角,直言不讳“我10分钟前收到消息,卖车的人是你高中同学。对方说,你给他5万,让他帮你把车开去任何一个地方遗弃,越远越好,是不是?”
“看来你也晓得不能交易车辆,只是没有料到人心难测,那辆车二手能卖16万,所以高中同学转手就卖给二手车行。”
“死狗,我就不应该找他!”孙灏如一个败下阵的拳手,无力地歪倒在座椅上,胸腔不断发出沉重的喘息。
“你也”秋琬正想说什么,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来人竟然是刘局。
“小秋,你先出来。”
秋琬不明所以,出门以后跟着刘局移步旁边监控室。刘局掩住门,转过身,神情凝重地看着她:“孙露英在休息室。”
“刘局,我们现在有铁证,她来了也没法改变结局。”秋琬疾言厉色。
“什么铁证?二手车?5分钟前那人改口供,说上个月18号和孙灏喝下午茶,离开的时候拾到对方的钻石。”
秋琬冷呵:“刘局,你信吗?”
姜还是老的辣,刘局甚至比审讯时的秋琬更加冷静:“小秋,我国的法律讲究疑罪从无,现在这个案子证据链不完整,就算移交给检方,也会被原路退回。”
“二手车呢?高中同学难道说他偷的?”
“你猜对了。”刘局把笔录递给她。
秋琬大致翻阅,无奈地感慨:“荒唐,原来有钱真能使鬼推磨。”
“不是还有小李她们鼎力相助吗?”刘局拍秋琬的肩膀,语重心长,“再想想办法,我相信你。”
秋琬低垂着脑袋,注视着地板的双眼渐渐失焦,她轻声呢喃:“现在都指望着血液分析的结果,技术组压力也蛮大。”
“有压力才有动力嘛。”
“刘局,孙露英亲自来,是不是想要警方放人?”秋琬蓦地抬头,“我坚决不放,以目前的证据,至少可以留置他48小时。”
“嗯,她交给我,你专注审讯。”
监控室门外,听见刘局提起技术组的李鹤薇面色平静,她身旁的陶聆却抿着唇,转身朝电梯方向疾走。
“欸,偷懒12分钟而已,跑这么急。”李鹤薇抬脚跟上,“只是让你见识孙灏怎么狡辩。”
陶聆脚步不停,甚至加快速度:“她们都等着。”
“你没告诉我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警局?7点多不是已经在家吗?”7点20分,李鹤薇进审讯室前收到对方的微信,说她回家碰巧遇见下班的程映秋。
陶聆愣怔片刻,睨见对方一瞬不移地盯着自己,似乎心情不佳,慌忙解释:“薇姐,我9点多翻看群消息的时候才知道隔壁重案组找到当事车辆,需要我们帮忙。”
李鹤薇自然没生气,反倒因为陶聆着急说明原因,心底划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故意说:“是吗?但何姐和小孟都在。”
陶聆嗓音温软:“我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然后正好立功,顺便饱餐一顿?”
这是夸奖吗?陶聆捉摸不透李鹤薇的心思,低声说:“薇姐,你没生气?”
“我干嘛生气?”李鹤薇没来由地问,“这么在意我生不生气?”
“我”陶聆霎时愣住,她诚然不知为什么在意,以前陶碌海隔三差五发火,她也只是淡然应对。
李鹤薇察觉冒昧,急忙找台阶下:“其实有点生气,下不为例。”
陶聆却没有避开她的话,真诚道:“可能因为你待我好。”
“哦,谁对你好,你就在意谁?”李鹤薇说话酸里酸气,连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陶聆心思浅,没听懂对方的弦外之音,下意识反驳:“不会,大学追求我的男同桌生气,我却觉得矫情。”她不是讨好型人格,只是习惯把自己关在一个小空间,独来独往,边界感极强。
“矫情?”李鹤薇扑哧一下笑出声,刻意转移话题,“说说,他怎么矫情。”
两人进电梯,陶聆垂眸按动面板的数字3,出乎意料地拒绝:“不提他。”
“好,不提就不提。”没有一味迎合,会道出心中不愿,李鹤薇不禁对她高看几分,唇角浮起轻浅的笑意。
第26章 你说她才是主犯?
“人可以说谎,但物证不会。”
窒息的寂静充斥着狭小的空间,秋琬端坐在审讯桌主位,脑海中不断闪回刘局离开监控室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正前方的孙灏大概猜到孙露英干涉警方,濒死的恐惧一扫而去,挺直腰板,叫嚣着:“喂,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小吕怒喝他:“门都没有,你给我”
秋琬凝视孙灏傲慢的嘴脸,打断小吕:“没事,他也只能倚仗孙露英,短暂嚣张一会儿。”她不显山不露水,好似根本不将对方的狂妄看在眼里,语速平缓,言辞却很犀利,“但我告诉你,今晚就算融科的董事长赶来说情,你也出不去警局的大门。”她试图通过审讯,达到高中同学的证言变成无效证言的目的,沉声问,“你是什么时候约见的高中同学?”
孙灏心里打鼓,琢磨这警察怎么油盐不进?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调整状态,回击:“无可奉告。”
小吕快要暴跳如雷,秋琬不置可否,反而根据所有的证据复盘两人见面的过程:“7月18日下午,你和陈康约在融科总公司附近的私人咖啡厅见面。你知道对方爱钱,所以提出给他5万现金帮你处理当事车辆,后续如果案件没有东窗事发,还有5万尾款,是不是?”
好像被戳中要害,孙灏哑口无言,他必须和警方磨时间,只要从警局出去,准能想到办法让陈康改证词。
“你做事还算谨慎,给他5万现金”
她话音未落,门外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门被推开。秋琬回头,陶聆大步流星走过去,将检测结果递给她:“秋队,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秋琬翻看两页,蒙着一层细沙的眼底霎时清明。
“谢谢,辛苦。”
“不辛苦,薇姐说我们先下班,剩下的交给你。”陶聆转身离去。
此时0点已过,秋琬不讲废话,将报告丢给孙灏:“可能你看不懂,简单说明,你的钻石沾染死者的血液。”
“怎么会?我明明已经”他脱口而出,察觉不妥后连忙噤声。
“已经什么?已经拿纸擦干净?你能擦干净表盘,但钻石缝隙呢?”
孙灏精神状态眨眼间土崩瓦解,因为紧张,面目肉眼可见的扭曲,双唇也像被封住似的,说不出半句话。
秋琬靠着椅背:“交代吧,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从杀人动机开始。”
孙灏记起律师最后的叮咛,如果铁证如山,只能一五一十地坦白,争取减刑:“我妈买保险,竟然受益人要写他,凭什么!”
果然利益受损,遂起杀心。
秋琬引导孙灏还原案件全过程:“这是动机,什么时候开始谋划杀他。”
孙灏牙齿止不住地打颤:“今年4月。”
秋琬插嘴,问一句:“4月,周琳也在4月删除聊天记录,两者有没有联系?”
她提及周琳,孙灏仿佛抓住救命稻草,激动道:“如果我供出同伙,能不能争取减刑?”
小吕打字的双手停住,斩钉截铁回应:“当然可以,快说!”
“琳姐提的杀杨光,我刚开始不同意。杀人啊,可要一命偿一命。”
秋琬脸色顿时转晦:“你的意思,她才是主犯?”
“琳姐想彻底摆脱杨光,多次旁敲侧击说杨光对不起她,我劝琳姐分手,但她想要对方的命。”
“这是4月10号左右的事,我没答应,后来因为保险,觉得杨光不得不除。”
秋琬强调:“有没有证据?不然我会觉得你妄图减刑,故意拉周琳下水。”
孙灏急得跳脚:“什么证据啊?我就是最好的人证,至于怎么谋划,我们都是见面说,哪有什么证据?”
“你们应该还有第二个手机联系,或者微信?”
孙灏恍然大悟,察觉自己背锅:“我成功把杨光抛进河,她就叫我删微信,拔手机卡,保险起见,连手机都给扔掉,还能留下什么证据?”
“我们警方办案要有证人证言、物证、书证、鉴定结论、勘察笔录等其他证据,形成完整的证据链条,仅是你的片面之词不会被采纳。”
“你们也像审我一样审她啊!”孙灏彻底坐不住,双拳握得咯咯作响,声音喑哑,“我都交代得一清二楚,供出主犯,还要我怎么样?”
“我已经叫人传唤周琳,但你说交代清楚?案发当天发生什么事?”秋琬吐字清晰,“你说了吗?”
孙灏哆嗦一下,回忆道:“杨光每晚睡前都有游泳的习惯,所以我们本来打算给他喂安眠药,趁其不清醒推进泳池。但不知道杨光什么体质,安眠药竟然对他不起作用,照样力大如牛。”
秋琬推测:“死者在水里挣扎,你力气小,打不过,随手拿起铁锤砸他?”
“对,花园修栅栏,铁锤正好放在泳池旁边。”
秋琬有条不紊地叙述事件经过:“然后你确定他死亡,半夜清理现场,不能抽水,就潜进水底拔塞子,泳池的水完全流尽需要两个半小时,因此才有凌晨2-3点用水量异常的情况。”
孙灏佩服警方的逻辑:“你都知道,还要我说什么?”他骨头发软,根本没法强撑着身体坐直,只能瘫在原位。
小吕白他一眼:“这是审讯的程序,我在记录。”
孙灏忽然想到什么,大声嚷嚷:“你们可以查她买安眠药,证明我没有说谎。”
“多少颗安眠药?”
“20颗,我给杨光喂的20颗,他居然屁事没有。”
秋琬低头查看消息,知道周琳被带去隔壁,打字安排:【小周,你来替我。】她点击发送,随即起身走出审讯室,推开旁边房间的门。视线所及,对面的女人还是镇定自若的模样,不过开口的第一句话,却让人捉摸不透。
“警官,孙灏供出我是主谋,对吧?”
“你居然猜到。”秋琬坐下来,颇有和对方闲聊的意思,“我的一位同事特别佩服你,她想听听你的故事。”
“傍晚审讯我的警官吧?”周琳释然地笑,“其实我已经实现借刀杀人,并且拉孙灏陪葬的目标,那时就应该招供,但特别想知道他会不会兑现当初的承诺。”
“什么承诺?”
“任何一人被警方控制,绝不透露对方参与谋杀。”
秋琬摇头:“你太天真。”
“不是天真,我天真就不会把维生素说成安眠药。20颗,只有3颗是安眠药。还有,7月23日我去孙灏别墅收拾残局,故意留证据让你们破案,将杨光梳理头发的牛角梳放在显眼的位置,只可惜,警方没机会进洗手间。”
“你留的证据都指向孙灏,为什么现在坦白?”既然做到滴水不漏,完全可以脱身,秋琬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揣摩周琳的心思。
“第一,我坚信你们警方能够找到证据控告我;第二,我也活不长,没意义。”
秋琬瞬间蹙起眉头:“活不长?”
“去年12月,我月经推迟,验孕棒显示两条杠,本来准备将好消息告诉杨光,却意外得知他出轨。”
秋琬说出自己的看法:“晓得他出轨,你可以提分手,再把孩子打掉。”
“我开始也这么想,但觉得不甘心。我们大学相识,毕业以后确定关系,接近10年的青春,如何轻易释怀?所以整个12月我都在纠结怎么处理这件事,导致后来流产,只能独自去医院看病,住院。他却谎称在蜀西带团,实际定位一直在蒲辰,对我不闻不问。”
周琳仰着头,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警官,你明白我当时的心情吗?”
秋琬叹息,沉默以对,当一个合格的倾听者。
“生不如死。”周琳抬手抹眼泪,沉声道,“但我更想杨光付出代价。”
“知道我为什么下定决心杀他吗?因为今年1月3号我出院检查,被确诊肺癌晚期,低分化,虽然没有任何临床症状,但医生说恶性程度高,生存期不容乐观。”
“反正横竖都要死,为什么不拉他一起?”周琳抬起通红的眼睛,平视秋琬,直言不讳,“至于孙灏,他就是我报复孙露英的工具人。人都自私自利,只有利益被别人侵占,他才会反击。”
“所以孙灏并不无辜,他甚至主动来问我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让杨光消失。”周琳示意小廖将她进审讯室前上交的U盘拿给秋琬,“我和他的聊天记录都在里面。”
秋琬神情凝重,伸手接过U盘。
“警官,你们还有什么想要了解?”
秋琬回顾案件所有的细节:“8月3日,孙灏在万峰城的别墅用水量超过500吨,你清楚原因吗?”
第27章 失序只在瞬息之间
“可能孙露英。”周琳毫无保留地坦露实情,“15分钟前,我接到警局传唤的电话,前脚出门,她后脚来电。”
秋琬警觉:“通话内容是什么?”她知道融科在蒲辰的势力盘根错节,只是从未料想对方行事如此迅速,仿佛掌握着警方的一举一动。
“要求我主动承认谋杀杨光,向你们讲明孙灏只是涉世未深,受我摆布。”周琳嗤笑,“她以为金钱万能,提出拿100万给我父母,保他们生活无忧。”
“但我连生死都已经置之度外,怎么可能在乎钱?”周琳做事深谋远虑,交代道,“聊天的过程我拿手机录音,但她大概装着反窃听软件,所以声频的音质差,你们可以尝试修复。”
秋琬将详情转告刘局,刘局表示会亲自审问孙露英,叮嘱她把周琳犯案的证据链做全。
【明白,她已经对谋杀杨光的事实供认不讳。】秋琬固然同情周琳的遭遇,但她身为执法人员,职责所在,使命所然,必须走完程序,把控每一个环节。
通过后续审讯,秋琬了解到杨光于7月19日深夜乘坐孙灏的保时捷前往万峰城,随后的四天都没有离开别墅。
“你们为什么笃定杨光会答应去万峰城?”
“杨光贪便宜,虚荣心强,孙灏主动示好,说他准备去琅市,别墅没人住。”
秋琬细究:“孙灏也在别墅,他们四天时间都是怎么解决餐食?”
“孙灏买的高端方便食物,杨光以为那是高级外卖,完全没有怀疑。”周琳露出苦楚的笑容,“以前觉得他哪里都好,看开后,甚至咒骂自己当初没长眼睛,这么蠢的人,连孙灏都可以骗过他。”
秋琬获知隔壁房间的审讯进度,轻缓地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周琳,转告你一个好消息,孙露英交代包庇孙灏,恐吓贿买陈康,涉嫌妨碍作证,毁灭证据,伪造证据等罪名。”8月2日,警方前往荟萃别苑抽取水样检验,孙露英发现端倪,遂联系孙灏,听对方说话吞吞吐吐,明白事态严重,因此派人去万峰城清理现场。8月4日,她知道陈康证实孙灏23号在蒲辰,趁其回家,打电话逼迫对方改证言,以30万现金买通。
“慈母多败儿,孙灏只有学习好,其他方面一文不值。”
秋琬总结小廖发来的三大段消息:“孙灏父亲死得早,孙露英年轻的时候又忙于工作,所以她觉得亏欠儿子。我们局长从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课题的角度和孙露英探讨,指出她没有义务拯救孙灏,谁做的事,谁承担后果。”
“所以我参与谋杀杨光,心甘情愿接受法律的制裁。”周琳伸出双手,等待秋琬的手铐。
“忘记告诉你,你说的每一句话,警方都会立马去证实。所以我们调取妇幼保健院关于你肺部的检查结果,只有一份ct报告,提示左肺中段可见实性结节,没有活检,哪来的晚期低分化?”秋琬起身,取下腰间的手铐,走到她身旁。
周琳闻言,嘴唇微张,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医生说结节血管穿行,恶性可能大,后来我通过浏览器搜索,知道晚期低分化。”
“我将报告发给医生朋友,她说实性结节也有炎症的概率,建议观察三个月再做ct。你半年没有临床症状,不怀疑吗?”秋琬觉得匪夷所思,但也理解周琳当时的状态,哪有心思去证实?
“我”
周琳愣怔中,秋琬将其手腕拷住,沉声道:“感谢你的配合。”她转头叮咛书记员办手续,随后推门出去,门外两个同事快步进来,将女人带走。
秋琬漫无目的地迈着步子行至综合楼前的空地,双手插兜,抬头仰望。此时天光已然破晓,淡青色的晨曦映照着她疲惫的面容,案子终于告破,为什么反而千愁万绪?
“小秋。”刘局正好出来,远远瞧见她孤单的身影,信步走近。
秋琬抽出插兜的手,应她:“刘局。”
“不用拘谨。”刘局温声道,“走,去吃碗面。”
“好。”秋琬将手塞回兜里。
公安局对面经营着一家凌晨面馆,老板娘是重案组王姐的亲戚,知道她们时常加班,特意请三个可以值夜班的阿姨,两班倒。
“一碗牛肉面。”
“一碗排骨面。”
阿姨认识她们,笑着招呼:“好,刘局和秋队稍等。”
刘局端两碗豆浆,秋琬拿两双筷子,两人在外桌落座。年长者早已瞧出她的心事,装作随口问:“在想什么?”
“为周琳感到惋惜吧,她挺聪慧,就是遇人不淑。”秋琬扯了扯唇角,补充,“刘局,让你见笑了,我身为执法人员,不应该把个人情感带进工作。”
“不能这么说,我们警察也是人,流的血带着温度,只要不让情感凌驾于法律之上就好。”刘局笑容柔润,“我办案20年,去年10月,还会因为一个母亲为女儿杀人掉泪,但并不影响我将她绳之以法。你也一样,不是吗?”
秋琬思忖片刻,点头:“是。”
刘局诉说着这些年主理案件的体悟,时不时开两句玩笑,秋琬紧抿的薄唇慢慢松开,颊边笑容隐现。
翌日,技术组办公室,早会结束,何英继续刚才的讨论。
“听说杨光的母亲特意从老家赶来,为周琳求情。”
周琳昨天自首前,打电话向杨光母亲坦白,她直言对不起杨母,但绝不后悔,所以不求原谅。
连警方都没有料到杨母今天会来。
赵晓婷叹气:“谁说不是呢?周琳把死渣男的老妈当亲妈,侍养多年。”
李鹤薇回复秋琬的微信,抬头接话:“死者母亲求情,法官会酌情考虑,秋队也把律师朋友介绍给她的家人。对方说周琳有自首情节,应该不会死刑,15年的可能性最大,狱中表现良好,还能减刑。”
听她这般说,陶聆愁云笼罩的眉眼稍微舒展:“但愿如此。”
大案告破,即便在工作日,李鹤薇也提前让她们去换衣服,准备下班。
还有2分钟到点,她闲来无事刷手机,屏幕忽然跳出未读消息的提醒。
李鹤薇点进去,发现私信来自陶聆,笑容瞬间在唇边绽放。
【薇姐,晚饭不在食堂吃。】
【嗯?】
【我们去超市买菜,好吗?】
【上班已经够辛苦,还要回家做饭?】无论谁下厨,李鹤薇都不乐意。
【我不累。】
【不行,你月经第二天吧?手臂还有伤。】
【手臂的伤都有换药,不疼的。】
【不行。】李鹤薇抬眸,始料未及,撞进陶聆温柔似水的视线,她读出对方唇语,薇姐?叫薇姐没用,她嘟囔着,却把“不行”两字删去,妥协道:【我帮忙。】
最后两人行变成三人行,李鹤薇负责推车,陶聆和程映秋穿过生活区,转进调料区。
“薇姐,我看家里只有锅碗瓢盆,没有调料。”
李鹤薇唇角勾起弧度:“说好今晚你做主。”
“好。”
陶聆眉眼弯弯,她将盐,鸡精,味精,蚝油,酱油这些必备的调料小心翼翼放进推车,拿两袋炖汤的干料,刚转身,却被程映秋制止:“大热天喝汤,不怕流鼻血啊?”
“偶尔喝,薇姐应该喜欢。”
程映秋半信半疑:“她喜欢喝汤?我怎么不知道?”
李鹤薇笑容更甚:“喜欢。”
程映秋撅着嘴:“嚯,你俩一唱一和。”
她们右转去生鲜区,陶聆挑选半扇适合煲汤的排骨,拜托阿姨称重,程映秋好奇:“炖排骨汤?莲藕还是玉米?”
“苦瓜排骨黄豆汤。”
程映秋一个头两个大:“苦瓜,黄豆?瞎说吧,它俩挨边吗?”
1斤6两,35.8元,陶聆伸手接过排骨,耐心给她解释:“映秋,苦瓜排骨黄豆汤适合夏天喝,清热下火,你要相信我。”
程映秋寻求认同:“姐,你信吗?我长这么大就没喝过。”
“苦瓜排骨黄豆汤好喝。”广州省省汤之一,李鹤薇惦记半个月,原本准备*周末去酒楼饱餐一顿,陶聆竟然提前满足她。
程映秋诧异:“你魔怔吧?还是中邪?”
陶聆帮忙回应:“薇姐最近口味变淡,不能吃辣,所以我想空闲的时候多做两样菜,第二天中午带去单位吃。”
程映秋若有所思:“是吗?那我这个做妹妹的不称职,竟然没发现。”
陶聆称半斤牛肉,一斤去骨鸡肉,最后走去蔬菜区,拿着苦瓜介绍:“映秋,这是雷公凿,炖汤清甜回甘。”
“没见过,我们都买长条的苦瓜。”
“黄豆,瑶柱和蚝豉,我中午回去已经提前泡好。”“映秋,扯两个口袋。”“不麻烦,我来就好。”
难怪中午休息的时候消失40分钟,李鹤薇凝视她忙碌,却井井有条的动作,心脏跳跃的频率,失序只在瞬息之间。
第28章 我的骄傲
驱车回家,陶聆换好鞋拎着袋子去厨房,把今晚和明天中午不吃的食材分装进冰箱,而后开始备菜。李鹤薇负责帮忙,程映秋却发现她时不时发愣,甚至切菜的时候差点切到手。
陶聆也有所察觉,以为她没休息好,柔声道:“薇姐,你去外面等吧,我速度快。”
李鹤薇回过神,正要接话,被程映秋勾着手臂往客厅拽:“姐,你这是帮倒忙,出来。”
“可是”
“没有可是。”程映秋将她拉进工作间,反手锁住房门。
李鹤薇不自觉牵挂着在厨房忙碌的女孩:“陶聆手臂的伤没好,也在月经期。”
“待会儿我去帮忙。”程映秋双手抱胸,眼珠子转一圈,打量着李鹤薇,正色道,“姐,坦白从宽。”
李鹤薇不明所以:“什么坦白从宽?”
“你在想啥呢?倒车倒三次才成功,洗菜洗5分钟,切菜也差点切着手。”李鹤薇家境优渥,从小到大没有什么烦心事,所以程映秋怀疑和感情有关。
“没,没什么。”李鹤薇避开对方的眼神,抬眸望着天花板。
“说谎,你每回说谎准会耳朵红。”程映秋摸出手机,现拍一张照片给她看。
“程映秋!”李鹤薇无奈,飘忽的目光挪移,直视着身前势必寻根问底的堂妹,开诚布公道,“我在证实一件事,还要考虑可行性,等想明白再告诉你。”性格使然,她做事从不畏手畏脚,只是会再三确认自己内心深刻的想法,斟酌是否采取行动。
程映秋暂且答应,问她:“感情?”
李鹤薇没有隐瞒:“对。”
程映秋顿时眉开眼笑,连语气都洋溢着欢喜:“喔,姐,你的春天要来啦!这次应该喜欢他吧?”
“嗯,所以我必须深思熟虑。”
她性取向女,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喜欢谁,只是察觉自己最近有些反常,太过关注陶聆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情绪也容易被对方左右。但她还得深究这是喜欢,还是停留在感兴趣,或者仅仅感激陶聆待自己真诚,细心。
“对,你得考虑清楚,别又栽进坑里。”
李鹤薇伸手拉开门,示意程映秋出去干活。
“姐,你现在好些看吧?你去。”程映秋达到目的后开始推脱,噘着嘴埋怨,“你只晓得陶聆来月经,我也是第一天。”
“行,你歇着。”李鹤薇暂时放下心事,抬脚往厨房走,仿佛想到什么,猛然转回头,安排道,“你去楼下的便利店买提饮料。”
“我们三个人干嘛喝饮料?平时不是喝水吗?养生。”
李鹤薇不假思索回应:“秋队的外婆不在家,我邀请她过来吃便饭。”
程映秋呼吸稍滞:“啊?”
“啊什么,都是同事,可以适当往来。”李鹤薇补充,“秋队在家补眠,我叫她8点过来。”
“哦,好嘛,我去买,她喜欢喝什么?”程映秋猜测当年的事秋琬大概已经释怀,现在就当普通朋友相处,无伤大雅。再说,熟悉后,万一她主动教自己跳舞?
“都可以吧,她昨晚买的雪碧,应该喜欢喝汽水。”
程映秋回归正常,笑着应道:“好,我这就去。”
***
夏季昼长夜短,将近8点,夕阳才彻底不见踪影。李鹤薇抬手按亮客厅和饭厅所有的灯,程映秋帮忙摆碗筷,防盗门被轻轻叩响。
李鹤薇提醒她:“开门去。”
“你去,我端菜。”程映秋闪身进厨房。
李鹤薇忍不住吐槽:“你好别扭。”她两三步过去,打开房门,门外,秋琬拎着一小袋水果,笑容和煦:“感谢李队招待。”
“买什么东西?只是喊你吃一顿便饭。”李鹤薇俯身拿一双拖鞋,放在她脚边。
“初次拜访嘛。”秋琬穿好拖鞋,跟着李鹤薇往前走,问她,“水果放哪里?”
“来,给我吧,下次不许再客气。”李鹤薇接过水果,顺手放在旁边的咖啡桌上。
“好。”秋琬随她坐下。
“我泡的花茶,喝着还不错。”李鹤薇倒茶,和她闲聊两句,又说,“马上开饭,今晚的主厨是我们的小陶同志。”
“我已经望眼欲穿。”生活中的秋琬不似工作时严肃,她眉眼柔和,穿一件浅色衬衣,烟灰色牛仔裤,长发垂落,整个人看着清爽纤秀。
“你坐会儿,我去端菜,三荤两素一汤呢。”
“我也帮忙。”秋琬站起身。
李鹤薇没有推辞,觉得随心所欲,对方能够更快融入。
饭菜都端上桌,苦瓜黄豆排骨汤,黄瓜胡萝卜炒鸡丁,番茄炒蛋,醋溜白菜,耗油生菜,还有辣味的小炒黄牛肉,毕竟三人可以吃辣。
秋琬竖起拇指,忍不住惊叹:“小陶,你的厨艺非同一般。”
程映秋也不吝夸赞:“以后的对象有口福。”
陶聆愣怔片刻,笑着回应:“我还不想谈朋友。”
“以后,我说以后啊,现在想干嘛?”
陶聆实话实说,“工作,存钱买房。”
秋琬投来欣赏的眼光:“挺好,独立自主,又有事业心。”
李鹤薇却从她的话语中读出倔强与不易。现如今,许多年轻人都靠父母补贴买房,而陶聆每个月给家里2000,房租500,还要和她们平摊水电气和买菜的生活费。
她眼眶酸胀得厉害,埋着头,低声说:“加油,明年转正,工资至少多1200。”
陶聆弯起嘴角:“嗯,是呢,还有其他补贴。”
“来,先敬我们小陶一杯。”李鹤薇几不可察地吸了吸鼻子,抬头时,笑容重现,“辛苦啦。”
陶聆端起陶瓷杯:“不用敬,我们一起喝。”
“好!”
程映秋初见秋琬时,总是话到嘴边说不出,随着时间的推移,暴露本性:“姐,我们唱歌好不好?”
“去哪里唱歌?”
“在家啊,我有设备,两个小音箱,两个小话筒,然后手机下载选歌app,直接投屏。”
李鹤薇摇头拒绝:“这不是扰民吗?”
“姐,唱到9点半,不算扰民。”程映秋撒娇,偏头询问身边的秋琬,“秋队,你说是不是?”她面容明媚,好似冬日的暖阳,咫尺相隔,秋琬大脑短暂停摆,下意识点头。
“你看,秋队也答应。”
程映秋胜利在望:“陶聆呢?”
陶聆歪着头,享受难得的清闲,心情愉悦:“我唱歌不好听,但想听你们唱。”
李鹤薇最终让步:“去拿吧。”
“嚯,你果然偏心。”程映秋佯装心痛,往陶聆怀里靠,“她只在乎你。”
李鹤薇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忙起身去开电视,幸好陶聆若无其事地说:“薇姐也在乎你。”
然而她不知,陶聆因为程映秋的话,心头发软,笑意浓浓。
话筒和音响连接成功,程映秋试音,随即发挥所长,组织今晚的歌友会:“OK,大家依次上麦,不能不唱。”
“姐,你不是喜欢唱《挥着翅膀的女孩》吗?”程映秋点歌,李鹤薇连忙提醒她,“粤语版《我的骄傲》”
“啊?你唱粤语?”程映秋满腹狐疑,“唱中文版都不利索,还要唱粤语?”
李鹤薇拧眉,抱着靠枕扔过去:“不要废话。”
程映秋搜索粤语版,点歌:“好嘛,只要你愿意唱,以前每次去ktv都当哑巴。”
“陶聆,你呢?”
陶聆摆手:“我不唱,不好听。”
“哪里不好听?来,手机给我。”程映秋知道陶聆做饭时会戴着耳机听歌,绝对藏着歌单。
“映秋”陶聆试图去抢手机,声音软软糯糯。
“等等,《轻轻地告诉你》,《心雨》,《我不想说》都是岗岗姐的歌。”程映秋乐得笑出声,“姐,你是90后,不是70后。”
陶聆抬手捂住羞红的脸:“都说不要看。”
李鹤薇坐她身边,仿佛瞧见陶聆释放重压后的另一面,分明这么可爱,甜美。
“这有什么?杨钰莹的歌好听。”她轻戳程映秋的后背,“都给点上,不唱,哼着也好。”
“行。”程映秋点两首歌,将手机交给秋琬,意料之外,对方都点的英文歌。
“哇,秋队,你好酷,全英文。�YesterdayOnceMore,MyHeartWillGoOn,AsLongAsYouLoveMe,都是经典的歌。”
“嗯,好听,我唱得一般,听听也好。”
李鹤薇起头,握着话筒,先开两下嗓。
程映秋惊讶:“哇,姐,你怎么变得专业啦?”
“嘘。”旋律起,李鹤薇准确无误地进歌。
Prideinyoureyes
为我改写下半生
眉目里找到我
失去的自信心
才明白被爱的
能活得这样勇敢
荣幸眼神能替我
云上旅行来点灯
Seemefly
Improudtoflyuphigh
不因气压摇摆只因有你拥戴
她粤语标准,声音收放自如,听着温暖且自信。
“omg,这是我姐吗?”
BelievemeIcanfly,Imsinginginthesky
假使我算神话因你创更愉快
陶聆一瞬不移地看着她的侧脸,噙着温柔笑意,眼底似有星光闪耀。
第29章 嗯?叫什么
一曲歌毕,程映秋起哄:“姐,我多帮你点两首粤语歌,实在太好听。”她划拉着app界面,随意添加三首粤语歌,李鹤薇伸手制止:“别瞎点,有些歌我不会唱。”
“陈慧娴的《千千阙歌》会吗?”
“会。”
“《漫步人生路》呢?”
“怎么全是老歌?”
程映秋挑眉:“不行吗?今晚怀旧,中粤英都唱经典的歌曲。”
李鹤薇不扫兴:“好,你主持,都依你。”
“你嫌弃都是老歌,点一首杨千嬅的《处处吻》怎么样?”
处处吻?李鹤薇脱口而出:“你痴线呐。”
“哈?姐,你还会说粤语,我懂,痴线就是神经的意思嘛。”程映秋学传媒,对各地方言都略知一二,而且她语言天赋强,曾经去浙州学习三个月,便能说着流利的吴语,和老城区的阿叔阿婶无障碍沟通。
李鹤薇佩服她带动气氛的能力:“我骂你,笑什么?”
“痴线算中性词,你哪有骂?况且《处处吻》怎么啦?只是比较奔放而已。”
陶聆被姐妹俩的互动带弯嘴角,然而下一秒,她瞧见屏幕跳出《轻轻的告诉你》字眼,双唇瞬间抿成直线。
程映秋将话筒递过去:“陶聆,给你。”
“我喜欢听,觉得歌甜,但不会唱”陶聆右手拿话筒,闲置的左手攥着沙发垫,明显的紧张。
坐她右侧的李鹤薇柔声鼓励:“没有外人,你随便哼唱。”
秋琬紧接着附和:“对,小陶,尽管唱。”
旋律起,被赶鸭子上架的陶聆盯着电视,纵使暗自倒数,但还是提前进歌。
“让我”
李鹤薇低语:“不要紧。”
陶聆深呼吸,顺利跟上节奏。
让我轻轻的告诉你,天上的星星在等待。
捧场王程映秋捂胸口:“救命,好甜。”潜意识中,李鹤薇坐在右边,所以她软着骨头靠过去,仰头,却瞅见秋琬清晰的下颌线。
“我”程映秋触电般从她胸前离开,支支吾吾道歉,“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是我姐。”
秋琬笑容温和:“没关系,你比我小8岁,确实应该叫姐。”
“嗯,秋琬姐。”程映秋呵呵一笑,算作回应,然而内心却在疯狂打鼓,这是干嘛?不会因为知道对方也喜欢女生,紧张吧?她琢磨着,李鹤薇突然接腔:“是啊,以后可以直呼名字,秋队,李队听着生疏。对哦,你喊我鹤薇,或者大薇,别叫小薇。”
“大薇?”程映秋心思跳跃,早已把方才的反常抛到九霄云外,扑哧笑出声,“妈她们都叫你小薇,所以朋友不能叫?”
李鹤薇似笑非笑:“程映秋,你话有点密。”
“哦。”
“她说得对,朋友都叫我大薇。”李鹤薇在深圳这些年,因为父母早逝和性取向的缘故,刻意疏远时常催婚的亲戚,只做逢年过节的必要走动,朋友倒不少,交心两三,饭友五六。
“好。”秋琬应下,又说,“映秋可以唤我秋姐,或者秋秋姐,小陶一样。”
“知道啦,专心听歌。”
唱到高潮部分,程映秋带动她们合唱。
不要问我太阳有多高
我会告诉你我有多真
不要问我星星有几颗
我会告诉你很多
“哇,真的好甜,以为你是御姐,结果是甜妹。”程映秋鼓掌。
李鹤薇打心底夸赞:“她可盐可甜,风格多样,无缝切换。”
“薇姐。”陶聆被她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软声软气。
程映秋接过话筒,塞给秋琬:“秋队,轮到你。”
秋琬假意较真,实则算作提醒:“嗯?叫什么?”她不知道程映秋的性取向,只是把对方当妹妹,喜欢她鲜活开朗的性格。
她嗓音独特,成熟中带着一股侠气,此时语调轻缓,尾音上扬,却是另一副慵懒的风格。这在撩谁呢?程映秋心底呐喊,皮笑肉不笑:“秋姐。”
长得也不赖,她连忙偏开头,拿着另一个话筒介绍:“现在请秋琬警官唱YesterdayOnceMore,昨日重现。”
秋琬后背靠着沙发,浑身松散开来,气定神闲:“WhenIwasyoung,Idlistentotheradio”
程映秋情不自禁闭着眼,仿佛置身老旧的木屋,室内灯火温暖,秋琬眉目柔和,抱着吉他坐在壁炉旁深情演绎。
“Everyshingalingaling,Thattheyrestartingtosing,Sofine”
她沉浸其中,以致于切换到自己的歌,还愣在原地。
“映秋。”李鹤薇轻推她肩膀。
“啊?唱完啦?”程映秋思绪被拽回。
李鹤薇嫌弃:“你别告诉我睡着了?秋琬唱得多好。”
“嗯,有点困。”昨日重现动人的旋律依然在脑海回荡,程映秋懒得解释,
李鹤薇收拾话筒,塞进盒子:“快9点10分,你困就洗澡睡觉,秋琬也早点回家。”
“好嘛。”她从陶聆口中得知秋琬两天只睡五个小时,铁娘子名不虚传。
秋琬放下话筒,站起身:“好,我正好回去补眠,周末再聚。”
“我送你下楼。”李鹤薇尽地主之谊。
“不用,我走路回去7分钟,还得辛苦你们善后。”秋琬目光落在旁边摆满残羹剩饭的餐桌。
“前两天买的洗碗机,放进去就好。”
“真的不用,天气热,还是待空调房舒服。”
秋琬再三推辞,李鹤薇只好目送她进电梯,随后掩住防盗门,反锁。转身时,陶聆和程映秋已经把碗筷端进厨房。她快步走过去,捧起最后一碗汤。
“薇姐,给我吧,我将肉和菜分出来。”陶聆伸手来接。
“我来,你先去洗澡。”李鹤薇抢过她手中的筷子,蹲下身,把排骨和菜挑出来扔垃圾桶,剩余的汤倒厕所。她折返回来,陶聆却还杵在门边。
“怎么不去?”
“我让映秋先洗。”陶聆再次伸手。
“做什么?我会用洗碗机。”李鹤薇拿筷头轻敲她的手指,语重心长,“你已经负责做饭,这些小事交给我。”
“薇姐”陶聆没有喊出声,而是凝视她捣鼓着洗碗机的背影,心脏不合常理地颤动。
父亲认为自己下班回家做家务活理所应当,母亲空闲时会沉默着帮忙。只有眼前的她,总是絮絮叨叨叮嘱自己休息,万事都要求分担。
“这东西怎么不动?我分明照着说明书来。”李鹤薇食指戳着面板,偏头问她。
“没按开关。”陶聆回过神,两步靠近,俯身打开侧方位的开关,选择节能洗,机器一键启动,发出细微的声响。
李鹤薇尴尬地笑:“我竟然忘记它。”
“正常,我第一次也不会用。”陶聆直起身,抽出一张厨房用纸,擦拭料理台的油渍,“薇姐,青菜不过夜,所以明天带鸡丁和汤去单位吃。”
“好。”李鹤薇拉开冰箱门,发现保鲜层只放着一个双层饭盒,霎时蹙起眉头,“你的呢?”
“今晚备得不多。”陶聆将纸巾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抬头回应,“我可以去食堂吃。”
李鹤薇不容置喙的语气:“分着吃。”
陶聆没听明白:“什么?”
李鹤薇正面朝向她,一字一句强调:“你炒的菜,煲的汤,我不能独享,必须分着吃。”略有些霸道的言语,陶聆魔怔一样盯着她,挪不开眼。下一瞬,身前的穿着家居服的李鹤薇却先一步转头,人已经走远,才留下话,“晚安,我去洗澡。”
夜阑人静,李鹤薇洗完澡,后背倚着枕头,半躺在床边。她最受不得陶聆柔情似水的眼睛注视着自己,超过5秒必定缴械投降,偏偏这人还总喜欢盯着她瞧。怪不得朋友常说直女往往肆无忌惮,如今终于领教。
但她们也三令五申不能碰直女,不能吗?李鹤薇翻着两人越发密集的聊天记录,陷入沉思。
【薇姐,我先帮你打饭。】
【薇姐,我去换药,你看。】
【薇姐,昨晚睡得不好吗?】
【薇姐,糖吃多不好,大白兔奶糖一天最多两颗。】
【薇姐,你说周琳如果在狱中表现良好,可以减刑吗?】
事事报备,事事关心。
只要不在工作时间,李鹤薇都会秒回消息,单纯的朋友,或者姐妹会这样吗?她愣神间,程映秋发来微信。
【姐,我放你左边床头柜的蛋糕卡,看到没?】
【蛋糕卡?】李鹤薇侧身,发现旁边放着一张粉色的卡片。
【对啊,你周六的生日嘛,老程给的蛋糕卡,让我去挑,我想着你喜欢啥样自己去选。】
【但我好像拿错卡,你那张面值300还是200?】
李鹤薇伸手去够,碰着卡片的边缘,它却顺着桌面,滑落至抽屉的缝隙。抽屉属于原主,李鹤薇只腾出右边的床头柜供自己使用。她犹豫片刻,握着抽屉的抓手,慢慢拉开。
半摞画纸映入眼帘,蛋糕卡安静地躺在角落,李鹤薇抽出卡片,余光瞄一眼画纸速写的内容,人物轮廓有些熟悉,定睛细看,这不是陶聆吗?
第30章 愿你余生四季,生活常温暖,日子总温柔
李鹤薇起初没有在意,观察着原主笔下的陶聆,由衷认为自己还和对方存在不小的差距。虽然她们都是法医专业半路出家,但原主工作接近5年,明显对人物特点的把控更加入木三分。
她将蛋糕卡放好,拿起那半摞画纸,借着暖黄的床灯,往下翻看。单纯欣赏画作,不算侵犯隐私吧?
然而越往后,李鹤薇越发不解,为什么原主速写的对象都是陶聆?巷尾喂猫的陶聆,书房练字的陶聆,伏案沉思的陶聆,甚至在菜市场杀鱼的陶聆
结合微信免打扰的特殊对待,半个月前不可思议的推测再次从李鹤薇脑海中冒出。原主喜欢陶聆,但因为禁忌的姑嫂关系,选择疏远对方,才有她穿书初期,觉得她们关系寻常的错觉。
“是的。”耳边莫名响起熟悉的声音,紧随着无奈的叹息。
李鹤薇心中惊涛骇浪,但经历穿书的她也算见识过疾风骤雨,迅速调整状态,清隽的眉头深锁:“你是?”
“你口中的原主。”
穿书没有系统,但能和原主对话?李鹤薇抓住时机,忙不迭询问:“你在哪儿?”
“深圳,你的家。”
所以她穿进小说,小说的原主却成为她?俗称交换人生?
“家中燃气泄漏,你命在旦夕,幸好朋友敲门,把你送去医院,我在重症监护病房醒来。”
一个被花盆吓晕,一个一氧化碳中毒,都是小概率事件,还挺有缘,李鹤薇腹诽,告诉她:“你查案,被凶犯父亲扔的花盆吓晕,我也在病房转醒。”
“不,我在火场晕倒,大概2016年三月的事。”
关键提示,李鹤薇却只听见机械的女声:“原主涉及剧透,内容已被屏蔽。”她不由吐槽,“你有点碍事。”
“此次通话总共5分钟,已经过去2分钟,请把握时间。”
原主的时间线并不知道陶聆会经历死劫,李鹤薇思前想后,八卦道:“你是深柜吗?还是结婚后觉醒?”
“我”
“可以不说,我只是好奇。”李鹤薇抬眸,遥望窗外皎皎的明月,不假思索地开口,“其实我们可以交换秘密,毕竟同名同姓。”她坦诚相待,“我高中发觉自己喜欢女生,但至今单身。”
李鹤薇以为对方的沉默等同婉拒,正要岔开话题,原主娓娓道来:“我大学已经觉醒,但不敢出柜,家里催得急,体制内领导也不停介绍相亲对象,就想着找一个可以控制的人领证,过两个月离婚。”
“糊涂啊。”李鹤薇不禁感慨。
“确实糊涂。”原主回忆着,“我千挑万选,最后看中在国外工作的陶洋,相隔千里,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难怪映秋都说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
“好拿捏?我点头,他一般不会拒绝。我sayno,他也尊重。”
李鹤薇扶额:“别把男人想得太简单,他们得到手,态度会立马转变。”
“所以我也有后招,如果相处不融洽,立马提离婚。”
话虽如此,但不确定因素太多,李鹤薇不敢苟同:“幸好你所处的世界没有离婚冷静期,哦,还好陶洋失踪。”
“他不是失踪,他”
“原主涉及剧透,内容已被屏蔽。”
“她剧透什么?我知道陶洋的结局!”等等,原主知道陶洋不是失踪,而是被谋杀,那她穿越的时间岂不应该往后推,她也肯定晓得陶聆在何时何地,因为什么事而殉职。李鹤薇捋清逻辑,亟不可待地问,“陶聆呢?你有没有什么需要交代?”
又是一阵嘈乱刺耳的杂音,关乎陶聆,李鹤薇内心焦急万分,不断追问:“原主,你还在吗?多少透露一点。”
原主近乎乞求的声音:“拜托你,保护她。”
“喂,你!”保护?拿什么保护?敌暗我明,她连自己都没法护的周全,更何况陶聆。
“我从未后悔疏远陶陶,我们尴尬的关系注定没有结果,但她因我”
“因你干嘛?牺牲?”李鹤薇心急如焚,机械的女声却不合时宜出现,“亲爱的宿主,通话结束,您可以给对方留言,仅限一条。”
“帮我照顾眠眠,谢谢。”李鹤薇沉思片刻,明白不能剧透,只好请对方帮忙照顾女儿。一只金渐层,她30岁生日,朋友送的礼物。
两分钟后,李鹤薇收到原主跨时空的留言:【怎么速学粤语?】她土生土长蜀州人,鲜少接触粤语,虽然看过不少港剧,但属于大概能够听懂,却说不出半句的状态。所以穿书20天,10天待在医院,9天宅家,今天去司法鉴定中心上班,当了一天哑巴。
【报个粤语速成班,看剧,听广播,多和她们聊天。】
“收到您的回复,我们稍后传达。”
“我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去吗?”今晚的突发事件如同一瓢冷水泼来,浇醒思考着是否喜欢陶聆的李鹤薇。现在前路迷茫,陶聆未来凶多吉少,障碍都没有扫清,还在纠结情爱?
完成任务要紧。
“人呢?怎么不回答?”异常的声响戛然而止,房间恢复平静。李鹤薇环顾四周,睨见床头柜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程映秋来电,她接听:“喂。”
“姐,你吓死我,半天不回消息,打电话也不接。”
“困,差点睡着。”李鹤薇尝试深呼吸,慢慢缓过劲,思绪重回现实。
“哦,蛋糕卡面值多少?”
“200。”
“错的,老程给我的卡面值300,明天换给你。”
“好,睡吧。”互道晚安,挂断电话,李鹤薇思索着另一个问题。原主喜欢陶聆,她同样对陶聆产生好感,这是什么魔咒?幸好没有深陷其中,还有挽救的余地。
难道疏远陶聆?她不是原主,做不到。况且对方没有过错,为什么要遭受无端的冷漠。李鹤薇斟酌良久,决定保持现状,只要压抑情感,不主动,不越界,一定能够恢复正常的心态。
然而她高估自己的定力,周六清晨,从睡梦中转醒,李鹤薇习惯性地伸手拿手机,睁开一只眼查阅消息。
原主备注的姓名,李玉琼:【宝贝,生日快乐,三十而立咯。】【转账2000】
吴永:【薇薇,生日快乐。】【转账2000】
怎么分开转账?蜀州人也太大方。
【妈,谢谢。】
【爸,感谢。】
李鹤薇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父母的存在,不过二老太热情,有时候深夜回家,还要和他们视频聊天。尤其李玉琼,发现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会私信她,要求参考。
程稚娇:【小薇,生日快乐哦。】【转账800】
吴聪:【小薇,生日快乐,中午早点回来。】【转账800】
李鹤薇依次表达谢意,继续翻着未读消息,竟然没发现一条来自朋友的祝福,原主这是与世隔绝?
【姐,Happybirthday,爱你么么哒。】【我试用期工资少,小小心意,请笑纳。】【红包200.】
【6点半起床?少见啊。】李鹤薇不收她的红包。
【今早我工作,中午才能去酒楼。】【不说咯,到现场。】
【你忙。】李鹤薇正要放下手机,却瞧见陶聆0点发的未读消息。
【薇姐,生日快乐。(蛋糕)】后面紧接着红包,李鹤薇照样不收,回一个谢谢。踩点祝福,跟谁学的?她若无其事起床,忘记开窗,摸着黑去洗手间洗漱。
身侧的房门被敲响:“薇姐,醒了吗?”
“唔。”李鹤薇刷着牙,走过去给她开门。
“薇姐,早。”门外的光涌进来,照在她身上,一半光晕橙黄,一半夜色朦胧。她却注视着陶聆明媚的笑容,瞬间失神。
“薇姐?”陶聆看她愣住,低声轻唤。
“嗯?唔嗯唔。”李鹤薇示意在刷牙,转身走回浴室。她抬起头,蹙眉看着镜中的面容,责怪自己因为陶聆失去理智。
“薇姐,我有礼物要送你。”陶聆站在门边,后背倚着墙,眼眸好似含着一泓秋水,嗓音温润悦耳。
李鹤薇该庆幸没转头,她吐掉漱口水,拿一次性面巾擦净泡沫,问道:“什么礼物?”
“你过来就知道。”
“还卖关子。”李鹤薇按捺住情绪,跟着她移步对面的卧室。
“我没有其他本事,所以写一副字,昨天拿去装裱。”陶聆从纸箱拿出卷轴,小心翼翼展开,歪着头,不偏不倚地和她对视,笑颜如花,“愿你余生四季,生活常温暖,日子总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