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热心肠的住客
游以桉妥协了。
重逢后总是这样,雷声大的吵起来,最后以祝颂声的眼泪收场。
两个人许久没说话,祝颂声抱着游以桉的外套不肯撒手,而游以桉躺倒在沙发,静静等理智回神。
今晚是真要睡一起了,祝颂声有句话说得太重,别的什么不论,毕竟相恋三年,她不想要祝颂声认为她觉得脏。
虽然确实很介意。
介意到哪怕现在已经歇火,她仍想问问祝颂声到底是怎么想的,不是你故意要发和新女友的接吻感受给我看的吗?那时候想到过会有今天吗?
综艺快要放完,祝颂声依旧维持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游以桉知道她之前在悄悄哭,现在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情绪平静下来。
游以桉想开口,祝颂声冷不丁说:“我们还是先少说话吧,我说什么你都不高兴。”
她叹了口气,“你先把我衣服放开。”
祝颂声垂眸,把游以桉衣服放一边,她膝行着,膝盖蹭了蹭游以桉大腿,“睡觉去吧?”
“还是睡觉适合我们。”
游以桉看祝颂声哭到眼睛红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放柔了点声音,“睡,我去洗个澡,你把我睡衣找出来。”
“……我马上!”祝颂声穿上拖鞋,去给游以桉找睡衣穿。
游以桉的睡衣她晒在外面了,眼下下雨忘了收,估计是穿不了了,祝颂声翻出来自己的奶牛猫睡衣,新内裤和浴巾之前准备过了。
牙刷同样备好,祝颂声殷勤地给游以桉挤好牙膏,“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我先吧。”
等游以桉换上睡衣出来,被门口的祝颂声吓一跳,祝颂声杵在门口,手拿吹风机,笑得谄媚,“要吹头发吗?”
游以桉绕过祝颂声,“哭过之后笑会很丑。”
肩膀传来一阵疼痛,祝颂声气得锤了她肩一下,“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不用怎么样,你放自然点。”游以桉从祝颂声手里拿过吹风机,插上插座。
镜子里的她穿着奶牛猫睡衣,特别不符合她的风格,这睡衣帽子上还有两只显得蠢乎乎的猫耳朵,而睡衣的主人一脸忍耐过头的样子在一旁傻站。
她关掉轰隆,环住祝颂声的肩,在祝颂声的无措里把这个拥抱变实,“没有嫌你脏,我生气和这个无关,不是要我陪你睡觉吗,快去洗澡吧。”
祝颂声的手很快拥上游以桉的腰,什么也没说,只是用了更大的力气。
无声的拥抱后,祝颂声去了浴室,游以桉接着吹头发。
半小时过去,祝颂声爬上床时游以桉已经看了会手机,床都睡暖了,被祝颂声掀开被子的冷气弄凉。
祝颂声钻进被子里,脸贴在游以桉的胸口,“好香呀姐姐。”
“你身上也是这个味。”
“没有你的香。”
游以桉稍稍坐起来点,“关灯了?”
“嗯。”
游以桉关了灯,“你现在睡前不玩手机了啊。”
“有你在手机有什么好看的。”祝颂声抱住游以桉,黑暗里自在点了,“好喜欢你,还想做吗?”
游以桉品味了下那句喜欢,“别折腾了,这样就很好。”
“我也这么想。”
祝颂声蜷缩着,怎么刚洗完澡脚还是冷,她怕抱久了游以桉觉得不舒服,改为抱紧了游以桉的一条胳膊。
好在游以桉没有反抗。
对于游以桉会拒绝,她早有预料。
谁能在刚刚吵到这种内容后还做得了?起码游以桉绝对不会。
前妻姐很容易吃醋。她大学在学校外租了房子,邀请室友来玩,玩到忘记时间,室友们留宿了,分床时总要有个室友跟她睡主卧的大床吧。
都解释了她室友是无性恋,游以桉表面没说什么,但祝颂声知道她看不惯。
酝酿了会睡眠,游以桉微微挣脱开祝颂声,翻身背对着,腰上很快搂上来一只手。
祝颂声从背后抱住游以桉,又想哭了。
哭泣如果不能发出声音会特别屈辱,祝颂声偷偷掉泪,回想这一晚上,知道很多事情没有做好。
如果把追回前妻姐比作考试,那她早就不及格了,卷子上全是错误答案。
成人之间的关系要凭借远距离来产生美,她应该学会忍耐欲望,不要太烦人。
什么样的分寸感和尺度,如何若即若离让游以桉欲罢不能,关键时刻是否需要别人的助力来让游以桉有危机感……她不是联想不到这些。
可她实在太累太冷,只想抱住游以桉不松手,一直抱着,只是抱着,什么都不做。
怎么办呢,用她的眼泪和虚弱来换得垂怜吗,她从游以桉的反应得知这样是不行的,应该快点振作起来啊。
这样真的不行吗,这已经是她努力之后的结果了。
早就没有力气了。
后半夜,祝颂声听到游以桉平缓的呼吸,她玩了好久猫耳朵,渐渐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窗外在下大雨,噼里叭啦的透着冷意。
祝颂声把被角拉到下巴,打了个哈欠,昨晚睡时明明是抱着前妻姐睡的,怎么醒来时是背对前妻姐的。
她翻了个身,看到游以桉已经醒了,正在发消息,现在在看她了。
“醒了啊。”
“我睡得好饱,几点了?”
“十点半。”
祝颂声吃惊了下,“今天星期一吧,你不用去开会了?”
“下雨啊。”游以桉把手机放下,闲闲答道:“懒得动。”
祝颂声听后靠近游以桉,“那我们再睡会?”
“还睡啊。”游以桉掀开被子找衣服,“温新羽回榆城了,听说我们和好了要约饭,你快洗脸刷牙。”
“哦。”祝颂声坐起来,用被子抱住自己,笑了笑,“所以我们真的和好了?”
“总不好跟人解释我们只是睡了吧。”
“我发现你这种平时装体面的人说真话才更伤人呢。”
“是啊。”游以桉走进卫生间,“我特别爱装,还要继续抱住我不放吗?”
“我就要!”祝颂声丢开被子追去卫生间,非要和游以桉挤着一起刷牙。
下楼时不免遇到夏糖,夏糖眼睛扫过她们,了然笑笑,“我说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原来晚上有事去了啊。”
“我没看手机。”祝颂声对着一旁的镜子整理了下衣服,“你发了什么呀?”
“打包了东西喊你吃,看你没回我们分着吃了。”
夏糖问游以桉:“你们要出门吗,今天小年,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
“还不确定呢。”游以桉推开门,喊祝颂声道:“别磨蹭了,走了。”
“来了!”
外面还在下雨,饭店离格格屋非常近,祝颂声和游以桉共撑一把伞走过去。
去之前她以为只有温新羽,到了后才发现还有两个朋友在,好在她都认识。
温新羽是做服装的,卖的衣服潮得很,祝颂声逛她的网店没一件看得上。有一次,温新羽邀请祝颂声给同样做服装的宋玩当一期模特。
印象里,那期衣服是千禧y2k风,祝颂声喜欢色彩浓烈的衣服,答应了,杨遇霏是那一期的另一个模特,之后几个人出去玩过几次。
和游以桉分手后,她们并没有线下见过面,只在线上聊过。
一见面,朋友间不免调侃了下感情状况,寒暄几句后熟络起来。
聊起事业,宋玩问道:“声声什么时候再给我当次模特?你拍了一期好多人问我你去哪了呢。”
祝颂声笑着答应,“可以啊,我最近都有时间。”
温新羽打趣说:“那现在要涨涨酬劳费了哦,声声粉丝比以前多了。”
“你有看我的账号啊?”祝颂声惊诧,“我做得不好,内容乱七八糟的。”
“很好啊。”杨遇霏同样在做账号,“你发的我都看了。”
“我最近是为了广告随便发的……”祝颂声咬了下唇,“挺不好意思的,好像掉粉了,我不敢看。”
“这有什么?”温新羽道:“你新做点好玩的内容不就好了。”
祝颂声放下叉子,苦恼问道:“你们说我做什么内容好呢?”
游以桉听着这段聊天,没有说话。
聊起来账号的事,祝颂声生动了许多,和昨晚回避她问询近况的样子判若两人。
而游以桉至今为止都没有去看过祝颂声的账号。
后面宋玩叫了酒,众人里只有祝颂声不爱喝波特,以椰汁代替,和大家一起举杯庆祝了小年。
“今天是北方小年吧,我们的还没到呢。”
“明天是南方小年,你们怎么过?”
“回家过喽。”温新羽笑笑,“今天和朋友过,明天和家人过。”
饭吃得差不多了,游以桉的手机来电,看了看来电人,是游慧兰打来的。
她起身走到一边接通,“喂?”
游慧兰:“你没在忙吧?”
“没。”游以桉揉揉太阳穴,这酒还挺上头,“怎么了?”
“我和陈姐在理发店,外面下大雨,你帮我从家里拿件棉袄来,今天降温了好冷哟。”
游以桉听着皱眉,“你们俩怎么什么事都凑一块了。”
“你怎么说话的……我昨天要你陪你不陪。”游慧兰啧一声,“幸好我没开免提,你要死啊。”
“我不在家。”游以桉想了想,“你在附近新买一件呢?”
“这么大的雨能去哪里啊,那你干脆来接我们回去好了。”游慧兰改了主意,“地址发你了,我这边马上弄完了,上次见面是小晴送我回来的,这次你出出力啊。”
“诶……”游以桉听见噔的一声,游慧兰给挂了。
温新羽问道:“怎么了?”
“我要先走了。”游以桉望了眼祝颂声,“你们再聊会?”
祝颂声摇摇头,站了起来,“我跟你一起。”
游以桉想拒绝,祝颂声抢在她前面说:“你要去哪啊,不是喝酒了吗,下雨天酒后开车更不安全了,我可以送你去。”
“我不是去上班,去干点私事。”
“没事啊,什么事我都可以送你去。”
游以桉想笑,祝颂声知道殷勤过头的下场会是什么吗,她问:“你确定吗?”
“嗯。”祝颂声目光热切,“我想跟你多待一会。”
温新羽:“哎呦喂……”
“我十二月还自驾游了,我自己一个人哦。”祝颂声急于展示道:“现在没有人陪我也能干成许多事。”
“好啊,那谢谢你。”游以桉的头晕乎乎的,却并非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恶趣味碾压性的胜过道德感,终于也让祝颂声尝尝目睹她和别人在“恋爱”会是什么滋味了。
告别朋友,祝颂声开了游以桉的车。
“幸好你这几年没换车。”祝颂声看游以桉脸色泛红,微微开了窗让她醒醒酒,“我是看了你的车找到你的。”
“嗯?”游以桉:“你说我们遇见的那天?”
“对啊。”
那天她的车停哪里了,离拉吧很近吗,都记不清了。
到了理发店门口,游以桉下车。
对于即将发生什么,她预料不清,用寻常口吻提醒道:“最近流感频发,你外出还是要记得戴口罩,手套箱里有。”
“噢噢,我已经得过了有抗体了吧?”
游以桉没解释,冒雨去了理发店。
游慧兰在二楼,她上楼,看到游慧兰坐座位上摆了个pose,新烫了个慵懒羊毛卷,期待地问:“洋气吗?”
“……挺好的。”游以桉的目光游移到左边一直盯着她的阿姨。
汇演时她见过一次穿演出服的“陈姐”,私下见还是第一次,看着和方喜晴长相并不相似,这会只克制地烫了发尾。
愣了一秒,游慧兰推搡她,“叫人啊。”
“陈阿姨好,我是游以桉。”
陈正琼露出慈爱的笑容,“你好你好,你和你妈妈长得好像啊,比照片上更好看。”
“谢谢阿姨。”游以桉笑笑,望了眼她妈的意思,“那我们走吧?”
游慧兰拿上包,招呼陈正琼,“走吧?”
陈正琼摆手推脱道:“不用,你们走吧,我喊小晴来接我就行。”
“多麻烦啊,外面这么大的雨呢。”游慧兰挽上陈正琼的胳膊,“走啦,我女儿都来了,和你女儿又不是不认识。”
游慧兰一看手机,“都要一点了,要不我们先去吃个饭吧?”
“妈,我吃了过来的。”
游慧兰横了眼游以桉,“陈姐,不管她,我们去吧?烫完发买身新衣服配才好看。”
陈正琼嘴上继续推脱,但被游慧兰牵着下了楼。
游以桉去前台结账。
走去停车处,游以桉看到祝颂声果然慌乱去手套箱找口罩,戴上后拿手机看了下自己现在的样子,然后罩上了外套自带的帽子。
越来越近,游慧兰看到驾驶座还有人,不解地问:“诶,你是……”
她回头问游以桉,“你不是自己开车来的啊?”
游以桉说:“中午喝了点酒,店里的住客热心肠,说可以帮我开下车。”
她一边说,一边和祝颂声对上目光,祝颂声眼里一片震惊。
“噢,这样啊。”游慧兰招呼陈正琼坐上后座,“姑娘,辛苦你了啊,你送我们到绮天商厦。”
游以桉坐到副驾,看了眼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祝颂声,真狼狈啊祝颂声,你居然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游慧兰没在意驾驶人的怪异,和陈正琼聊起天来,“小晴都放假好久了吧?”
“是呢,她跟着学校放假。”
“老师还是好,我女儿忙,小晴起码还有寒暑假呢。”
“等以后她们两个人稳定了就好了,起码有个人可以照顾我们俩了。”
游以桉咳嗽了声,“妈……”
游慧兰顿了下,稍稍收敛。
陈正琼只当是小辈害羞,“我们小晴性格内敛,很多感情不太擅长表达出来,要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她们两个之前在攀岩馆认识。”
“怎么呢?”
“我说怎么我头次介绍她女孩她就去呢……”
游慧兰哈哈笑,“是吧是吧,都是缘分。”
游以桉望了望祝颂声。
祝颂声是会改变声线开口说些让所有人下不来台的话呢,还是她终于受不了游以桉的侮辱,直接撕破脸皮骂人呢。
游以桉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热心肠的住客很懂礼貌,听到她们的对话不出声一个字,只是装聋作哑地沉默开车。
游以桉不相信祝颂声还没有反应过来。
游慧兰和陈正琼聊得越来越酣,东扯西扯,偶尔开些小辈的玩笑,傻子才听不懂。
一旁传来几声又轻又压抑地咳嗽声,游以桉朝左看去,眼泪浸湿了祝颂声的口罩,她才发觉祝颂声整个人在微微发抖。
游慧兰道:“姑娘,你感冒了呀,最近甲流可严重了。”
前座沉默了有半分钟。
当游以桉以为要爆发一场争吵时,祝颂声发出来一种她以前没有听过的声线,轻快地说,“没有感冒哦,刚刚是吃糖卡住了,我不会传染给你们的。”
“嗐,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姑娘。”游慧兰,笑了笑,跟陈正琼说道:“我邻居这几天染上流感了,卧床好几天了。”
“是吧,我女儿也说最近要小心。”
……
祝颂声在前座一言不语,把车开得很平稳,依照导航提示开到商场。
送完长辈,车里只剩保持沉默的两人。
祝颂声脱下帽子,解开口罩,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导航回格格屋。
游以桉没去看祝颂声的脸,这个关头心里什么也没想,她没有想象中的高兴,也不愧疚,也许还在醉意里,恍惚间忘记当时是怎么允许这一切发生的了。
这一切发生太快了,祝颂声的反应让伤害轻飘飘滑过,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今,最好的报复效果应该是她不解释一切,只淡淡感谢祝颂声便好。
临近格格屋时,她还是问了句,“你生气了?”
“没有生气啊。”
祝颂声现在眼里泪花全无,表情平静,仿佛刚才那个手在颤抖的人不是她。
她声音疲累,“没关系的,你有你的生活,我非常理解。”
第22章 如果我现在走了
祝颂声停好车,拔掉钥匙给游以桉。
“我表现怎么样?”
“满意吗?符合你的想象吗?”
“可以有多少分?”
游以桉听着烦,下车关上车门。
祝颂声追上来牵游以桉的手,“好了,你的目的达成了,都这么大费周章了,今晚会继续留下欣赏我的反应吧?”
游以桉没有回牵,被祝颂声冰冷的手牢牢抓住。
两人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进了格格屋。
夏糖在写板报菜单,有人进来回头看了一眼,一眼看到祝颂声眼圈红了,显然哭过。
再一看游以桉僵硬的身体语言,谁弄哭的自然清楚。
夏糖放下粉笔,装作什么都没看懂,“怎么样,你们想好了吗,晚上在这里吃吧?”
“吃。”祝颂声替游以桉做了决定,“她也吃。”
游以桉微微挣开祝颂声的手,没回应。
她走到沙发坐下,祝颂声跟过来,压抑又愤怒的一张脸。
“如果你这样对我还要走,我会恨死你的。”说着,祝颂声开始哽咽,顿了下后扭头上楼了。
游以桉喊了一声:“你……”
祝颂声没理,踏着楼梯像逃跑。
过了一会儿,夏糖坐到沙发边,“怎么了啊老板,出去时不是还很高兴吗?”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的。”
“那……你要不要上去看看?”夏糖小心翼翼问:“或者我上去看看,方便吗?”
“先不用,她在哭,可能不想让人知道。”
游以桉胸口发闷,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夏糖追问道:“桉姐!你还回来吃饭吧?”
“回吧。”
“噢噢那就好!那我多煮点饭。”
游以桉开车回家,在家里找了几套衣服上车。
回程路上她开了点窗,丝丝凉凉的雨点落到脸上,想起祝颂声刚才坐在这个位置上哭,心里泛起涩意。
有时候她真想好好和祝阿姨聊聊祝颂声。
印象里,祝颂声曾和她说过儿时被家长打骂的经历,她学了同学说脏话,祝睿明最初是做珠串生意的,发现后让祝颂声在圆珠坐垫上罚跪了两小时。
当时她听了可心疼,和祝颂声分手后,再想起这事,她想要是她有这样的小孩养育过程中肯定也会有失去理智的时候。
如果她对祝颂声有绝对的掌控权,盛怒之下说不定也会罚祝颂声跪圆珠垫子,会训斥惩罚她,会强迫祝颂声跟她道歉。
祝颂声真的太让她伤心了。
反思不久前上演的事,客观来说,有件事祝颂声是对的,在对于前任的这个问题上,祝颂声确实比她大方许多。
游以桉的初恋是高中同学,两个人虽情窦初开暧昧过一段时间,但没有真正在一起过,最后一次联系是初恋给她发请柬,邀请她去参加婚礼。
她没去,委托同学随了礼。
祝颂声听闻这事笑掉大牙,“她怎么这样,不行,等我们结婚了你一定要给她请柬,怎么好意思的啊。”
至于和祝颂声恋爱前的那段感情,与祝颂声比较起来像一杯白开水。
对方是学画画的,两人在学校组织的活动认识,恋爱期间什么都淡淡的,毕业后对方选择出国。
异国时游以桉已经预料到会有分手这天,只是谁先开口的问题,半年后,两个人没有怨恨和争吵,平静地结束了这段关系。
她的感情经历里没有谁像祝颂声这样完全侵占她的生活,异地但努力同居,她的房子设计中有祝颂声的喜好,她的事业祝颂声甚至祝颂声的妈都参与了进来。
和祝颂声恋爱时她基本不会谈起之前的感情经历,祝颂声也没有问过,初恋送请柬的那晚她们头次聊起这个话题。
祝颂声表现得很好奇,听她说像是听故事,听到好玩的地方大笑出声,总之不太像一般女友会有反应。
游以桉说完后,祝颂声说:“我好像没有和你相匹配的感情经历,没有什么可以说出来的。”
游以桉怀疑,“一点都没有吗,那你是怎么知道你性取向的?”
祝颂声深思了会,“我不想告诉你。”
这可以理解,游以桉转问,“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游以桉犹豫了下,没说出口。
祝颂声慢半拍地噢了声,“我觉得你前任应该是一个还不错的人。”
“……为什么?”
“因为你很好啊,什么都会而且很照顾人,甜蜜的恋情比较滋养人吧?起码看上去她并没有给你留下什么阴影。”
游以桉听了觉得祝颂声真是个怪小孩,关注点奇特,这话题她们只谈了这一次,之后略过,从未因此吵架过。
认真想想,刺进她心里的针和祝颂声谈了新女友无关,关键在于祝颂声为什么要在警告她后发和新女友的接吻感受给她看呢。
这实在难以问出口,要问出这个问题,首先必须承认自己变态一样天天看前任的动态,而祝颂声一句“都已经分手了你为什么要看”或者“都已经分手了我不能发这些到我的微博小号吗”就足以杀死她。
太伤自尊了,昨晚她应该一次性问清楚,之后很难再有契机提起来这件事了。
如此一来一回,再到格格屋时将近饭点。
留下来的住客里有三个北方人,为了照顾她们的习惯,夏糖和几个住客在包饺子,屋子里炖了香喷喷猪脚和排骨,闻起来心里很暖和。
离开这么会的功夫,格格屋新帖上了窗花和春联,不知道谁新插了一束红彤彤的年宵花。
游以桉扫了眼,上了楼。
敲门几下,祝颂声不情不愿开门了,她眼皮耷拉,在看到衣服袋子后表情变了下,让开身体让游以桉进来。
游以桉把袋子放在桌上,“去吃饭吗,你有什么想吃的,她们在包饺子。”
祝颂声:“我吃什么都可以。”
她的注意力全放到了袋子上,打开瞄了眼里面衣服,“好吧,本来我想走的,既然你这么主动,我可以原谅你。”
那种胸闷的感觉再次袭来,游以桉道:“想走吗,你去哪呢?”
“不知道,但我不想在这里了。”
祝颂声伸手数完有些什么衣服,脸上由阴转晴,拥住游以桉的肩亲亲她的脸“不过我现在原谅你了,我先不走了。”
“……我还没原谅你呢。”
祝颂声笑了一下,“随便你啊。”
她穿上外套,去照了照镜子,用力刮了刮眼眶眼皮。
游以桉站在一旁等待。
祝颂声刮了好一会,对着镜子做了个鬼脸,“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你说。”
祝颂声干枯开口,“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哭了,故意把伴侣弄哭算不算家暴的一种呢,哭完如果要见朋友会很羞耻,就像被家暴完不想让别人看到伤口一样,不想让人知道我很惨,也不想让人知道你对我很坏。”
“因为我们分手了吗,你就可以这样对我?”
游以桉深吸了口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祝颂声想要听道歉吗?
眼下的所有对话,包括她们的每一个举动都真诡异啊。
她觉得自己真有病,哪怕感到不适,也清楚双方都不在状态里,可居然还留下了,是想要怎样呢。
真有病啊。迟早完蛋的。
没等到回应,祝颂声没说什么,“没关系,我们下去吧。”
下去后,祝颂声露出笑容,捏了几个奇形怪状的饺子,帮主厨打下手,最后自己做了道鸡蛋卷端上来。
八个人的晚餐,每个人都参与做了一道菜,众人其乐融融。
自己做的菜总不想浪费,最后又吃撑了,夏糖提议要不要去古城看灯展,大家都应好。
古城今晚人流如织,人们三五成群,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游以桉来去榆窑里都要经过这,从灯展布置的那天起已经看了无数遍,对此并不新鲜。
祝颂声双手插兜,没有黏着游以桉,也没有黏着夏糖或者褚橙,独自漫步在人群里,遇到喜欢的灯饰会停下欣赏会。
她站在兔子灯旁边注目城墙下的莲花阵,灯光盈盈落在脸上。游以桉觉得祝颂声怪孤独的。
祝颂声黏她黏久了,久到她都忘了这会已经是小年夜,重逢时还真以为祝颂声只会在榆城待七天,谁能想到后续会发生这么多。
要留在格格屋过年的住客们多少和家里关系不亲,或是因为票价贵,祝颂声是因为什么呢。
游以桉听着耳畔的叽叽喳喳,忽然在想真相揭开的那天她会是什么心情,是否能承受得住。
回到格格屋,祝颂声一言不发,先去浴室洗澡。
游以桉拿出家里带的睡衣,叠好放在沙发,无意间看到沙发垫角露出一个尖角,抽出来看,居然是安眠药片,已经只剩两粒了。
游以桉皱了皱眉,把药片塞进自己口袋。
祝颂声洗了要有半小时,穿着睡衣出来找吹风机,看到游以桉说:“我没说话不代表我对你有意见,更不是故意甩脸子,我是有点困了。”
“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哦~”打开吹风机前,祝颂声笑着对游以桉抛了个飞吻,“我特别特别想和你修复关系。”
“真的吗?”游以桉有时真讨厌祝颂声那些虚虚实实的话,但是呢,祝颂声只说真话同样伤人。
她前任是个性格很锐利的人,喜欢和讨厌表达得非常浓烈,浓墨重彩地占据别人的心。
游以桉走过去,把药片拿出来,“你在吃安眠药啊?”
祝颂声脸色变了,抢过来收好,“你怎么乱翻别人东西,之前睡眠不好。”
“我现在不吃了。”
本来想再说一句你都在这里了吃什么吃,祝颂声有点说不出口了。
真掉价,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说好话讨好游以桉,看样子这些好话根本没用啊,她要分手时说话那么难听游以桉会追着她不准分手,分手一年多了还天天看她小号。
现在她说话好听了,姿态卑微了,游以桉居然做得出这种事,恶心得要命。
游以桉根本就不配她好好对待,贱死了。
祝颂声想到这些内心翻滚,又伤心又愤怒,她重新打开吹风机冷静会。
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祝颂声深吸一口气,咽下那些酸楚,游以桉不可能同时发展两段关系吧,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她不相信。
算了。算了。再忍一下,当做她把以前游以桉对她的包容还回去。
等待游以桉洗澡的间隙,祝颂声看了会微信消息。
在她给K下最后通牒后,K骂了她两天,她忍着不回复一个字,终于在今天,K显露出慌张。
[见面可以,先给我钱。]
祝颂声:这么多天给了你多少钱你有算过吗,最后一次机会,如果再骗我我会直接报警。
[该报警的是我吧,你要报早报了,你妈的电话和你所有账号我全知道,你先去和你妈你粉丝交代交代你都干了些什么吧,你敢吗?]
祝颂声读完这段话:我早无所谓了,随便你。
她还想再发些什么,看到游以桉过来了,把手机扔到一边。
游以桉关了大灯,独留下一盏床头灯,看她上了床,“刷完牙了?嘴角泡沫没擦干净。”
“是嘛。”祝颂声扯了张湿巾擦嘴。
和前妻姐相处就是这样,吵完后相处中还是会透出老妻妻的熟悉感。
游以桉一上床,她挨上去表明心意,“下午的事你以后不要再做了,你老这样故意伤害我的话我就走了,我走了肯定不会回来的,你一辈子见不到我了。”
游以桉有时不得不佩服,祝颂声实在是主体性强配得感高啊,她还没算算祝颂声之前伤害她的账呢,眼下在祝颂声眼里肯定又是忍她很久了。
祝颂声有颗很自我的心,好像她现在留下来,是种主动的施舍,好像游以桉乐在其中一样。
“你走啊。”游以桉好笑地说,“你觉得我很享受这样?”
祝颂声小声说:“有些事情只有一个人愿意是干不成的吧,都睡了干嘛这样说。”
说这话时她口齿伶俐,语气成熟,让游以桉恍惚了下,恍若间两人身份错位。
游以桉确定自己是在不带任何情绪的说,“你要走我求之不得。”
祝颂声听完毫无波动,牛哄哄地笑:“你确定吗,亲爱的前妻姐,如果我现在走了,你晚上回去会躲在被子里哭吧。”
游以桉也笑,“你说笑话啊,是有点好笑。”
“不是笑话,你肯定会哭得稀里哗啦,想我居然又不要你了,然后开始频繁看我的动态。”祝颂声振振有词,“肯定会的,不信你到时候看吧。”
游以桉收了收笑容,“好啊,那请问祝小姐到底什么时候摆驾离开呢,我提前买个鞭炮庆祝下。”
“……”祝颂声白了眼游以桉,说出了游以桉经常在心里骂她的话,“游以桉,你是不是神经病?”
“你明明还喜欢我,到底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第23章 更好的选择
可以喜欢一个人的同时也讨厌这个人吗?
讨厌这个词显得过重,概括不准确,真讨厌的话也不会现在睡在一起了。
这瞬息万变的关系谁知道下一秒会如何,以至于现在她想把距离拉开都犹豫是否要在这个关头继续做出拒绝的动作。
说不定下一秒祝颂声就宣布游戏到此结束,然而一溜烟走了,像她出现时那样,毫无预告。
“我们已经分手了。”游以桉沉默了会,说出这句话,“喜不喜欢的有什么用呢?”
祝颂声抬眸看她,“这么纠结干嘛,我们及时行乐不行吗。”
“况且,分手不代表我们彻底清除了关于对方的记忆,我们还在想对方啊,这段关系并没有完全结束。”
游以桉听着祝颂声的歪理,好气又好笑,“我们的关系没有结束吗,可你不是已经有了一段新的关系吗?”
“啊……”祝颂声皱起眉头,“别说她了,怎么又说到这个事了,你也有了一段新关系,还特意邀请我观看,我说什么了吗?”
“那你很开放呢。”游以桉关了床头灯,快要吵起来时看到祝颂声的脸脑壳疼。
“你也是呀。”
祝颂声这样回复,并且拉开了和游以桉的距离,抢了一大半被子睡觉。
游以桉抢回来。
祝颂声用力抢过去。
游以桉不要了,把被子全部扔给祝颂声,她坐起来,摸黑找拖鞋。
拖鞋没找到,倒是有双手箍住了她的腰,“你干嘛,抢不赢所以要跑?”
“……”
游以桉闭了闭眼,“你到底睡不睡?”
“睡,睡。”
祝颂声箍着游以桉卧倒,掀起被子罩住游以桉,“睡觉,好了不闹了。”
游以桉感受着腰上的力度,恨死这被动的局面了,眼下的一切都在顺着祝颂声的心意发展,她只是被裹挟着去满足祝颂声的需求。
哪怕分手了,祝颂声还可以有这么多理由,她到底是因为什么愿意留在这段关系里?游以桉现在确信,所谓报复祝颂声是行不通的,无非是自欺欺人,白天的这一出她没有多少快感,所以还要继续留下吗?
痛苦远大于欢愉的关系,用脑子想想都知道趁早撤离为好。她还不知道祝颂声吗,“及时行乐”的意思就是现在、最近、这一段时间在一起玩玩,没准哪天祝颂声便会说“好没意思啊我们还是算了吧”,祝颂声一向如此绝情,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想到后面,游以桉感到齿冷,要不就这样算了吧,这次她先提出来。
一晚上睡得好不安稳,做了许多个诡谲的梦,梦到祝颂声化成藤蔓缠得她喘不上气,藤蔓收紧时她的肌肤渗血疼痛难忍,断断续续地,她梦到祝颂声在和别人接吻,而她被藤蔓绕住不得不注视这一切。
如此半梦半醒,次日上午,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完一段又来一段,她从噩梦里跌醒。
一睁眼,游以桉看到祝颂声睡眼惺忪地拿被子捂住耳朵,眼睛望了过来。
“早上好啊前妻姐,你知道你昨晚说梦话了吗?”
“我说什么了?”
祝颂声笑笑地看着她,眼眸半弯,“你喊了好几句声声,看来是梦到我了喽?”
“是啊。”游以桉没好气,“好几个噩梦呢。”
“噩梦?”祝颂声捂脸打了个哈欠,“梦到什么了?”
游以桉没搭腔,看了眼手机时间,现在八点半,游慧兰半小时前有两通来电。
打开微信,同样有几个来自游慧兰的未接视频。
[你最近在忙什么,又没回家睡。]
[等会去买点年货吧,你有时间吧?晚上要去你姥姥那吃饭你别忘了,礼我准备得差不多了,你记得买西洋参和羊奶粉,可能会去你姨姥家打个照面。]
游以桉揉揉眼皮,套上衣服下了床。
她刷牙洗脸,跟还在床上的祝颂声说:“今年中午我要回家吃饭,晚上去趟我姥那。”
“噢噢。”祝颂声闷声闷气,“我不跟你去。”
游以桉笑了,“你要去也不行啊。”
“怎么呢,我没被邀请是吗?”
祝颂声跨下床洗了把脸,“那个谁,小晴会去吗?”
“小晴”两个字她特意模仿游慧兰的语气说出来,绘声绘色的。
游以桉学了几分祝颂声无所谓的态度,“暂时没到那种关系。”
祝颂声点点头,望着镜子里的游以桉,惋惜道:“难怪你不肯带我回家,原来你的房子要做婚房了啊?”
“这次同样打算国外登记吗,有必要吗。”
“是骗人的吧,游以桉,好夸张啊。”
祝颂声猜测道,“你是怎么说动你妈妈一起来演戏的,哦,差点忘了她很讨厌我,肯定兴高采烈来陪你演了吧?”
“没演。”游以桉为不知情的游慧兰澄清,“她不知道你在,可能真没认出你来。”
祝颂声不说话。
她沉默刷牙,试了几套今天想穿的衣服。
怎么大早上就有要吵起来的趋势了,好讨厌游以桉一副全是她无理取闹的样子,这么重要的事她不能问吗?有些事还是问清楚好吧。
再出声时,她问游以桉,“你是怎么打算的呢,我会不会有一天被当成小三打。”
小三?
这个词说出来游以桉懵了会……祝颂声倒是迟钝地入戏了。
游以桉不想解释,顺势提出,“为了避免这个情况,要不我们趁早结束吧?”
祝颂声满目怔愣,“你现在居然变成这样的人了。”
比起游以桉好像真的在进行另一段关系,她更着急地喊出,“可我不想结束。”
游以桉从不知道自己能说出这样的话,而她确实轻易说出口了,“所以你想当小三啊,我有别人你也不在乎?”
“我不想当。”祝颂声脸上满是无所适从的慌乱,眼泪掉得很快,“我也不想结束,怎么办呢。”
“那个人,她知道我的存在吗,她是愿意的吗?”
游以桉没说话,静静看着祝颂声,等着祝颂声崩溃之际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如果她对此知情,那……,你先说清楚你们是什么关系,你真的要结婚吗?”
游以桉没回应。
祝颂声居然能够为她做到这个地步,底线摇摇欲坠,她感到惊诧,有这么爱吗,如此需要我?
“我觉得我们这样挺恶心的。”游以桉反问祝颂声,“而且很没意思,你一点没觉得吗?”
祝颂声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手绞在一起,听到这话一脸无措。
巨大的冲击压得她好久无法开口说话,眼泪一掉再掉,她避开“恶心”这个词,“我不想这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才能让你觉得有意思呢?”
“我们还可以继续在一起吗?”
游以桉移开目光,心静下来。
她们的相处已经形成惯性,祝颂声一哭她就心软,顺带着两个人又开始上床,虚假和解压抑问题,等待下一次爆发。
她现在已经倦怠了,迫切地渴望抽离,起码今天晚上不想梦到祝颂声了。
“你觉得可能吗?”
祝颂声看上去同样冷静,除了脸上的泪痕以外看不出什么情绪,“我无所谓啊,不在一起我接受维持现在这样。”
“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
都已经说到这里了,游以桉不介意让内心的阴暗面暴露更彻底,她把祝颂声曾跟她说过的话原封不动还回去,“如果你真的很爱我,为什么要逼我和一个并不合适的人在一起,我值得更好的选择,对吗?”
“你还没见过她吧,她比你好,起码和我妈的关系好,工作稳定人格独立,挺合适我的。”
话说出口,游以桉看到祝颂声瞳孔一缩,嘴唇颤抖。
是怎么了……
许多时候,祝颂声搞不懂为什么事情总是急转而下,为什么又吵起来了,她们昨晚才睡在一起,不是刚刚起床吗?
游以桉说的全部都是她的反面词啊,其它的评价她都不在意,可游以桉竟然认为她人格不独立。
相处这么久,前任的评价果然是一针见血,打得她毫无还手的余地。
“怎么办啊……”祝颂声惨淡地弯弯嘴角,“好想反驳你,可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说的是对的。”
“对不起啊,平白打扰了你这么久,我会尽快搬出去的。”
眼泪滚进领口,凉到她觉得疼,哪怕视线模糊她还偏要定定望向游以桉,“这是你想要的吗,我会走的,你放鞭炮吧就在格格屋门前放,去去晦气。”
事情终归拐到这里,游以桉只觉得就这样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祝颂声终于走了,这是故事的结尾吗,如此潦草收场。
她压住内心的翻涌,稍稍松口,“快过年了,如果你有什么困难年后再走吧,我不是要赶你,是有些事情不能继续了。”
祝颂声面无表情看了游以桉半分钟,这几天天天哭她自己都厌烦她的眼泪了,也不怪游以桉对此无动于衷。
她肌肉疲累,听着游以桉的施舍,最终破涕大笑,“我就说嘛,你不会这么狠心吧。”
“这么冷的天气把我赶走我会冷死的,今天晚上可能要下雪呢。”
游以桉没再说什么,她拿上手机,回拨了游慧兰的电话出门。
游慧兰和吴姨已经在商超,游以桉赶到时超市里面人挤人,广播放着新年歌曲,一片喜气洋洋。
远离祝颂声后,她心口轻松了会,游慧兰问她买什么礼品好她全部耐心回应。
年货塞满了两辆购物车,付款时看到消息弹窗,祝颂声给她发了一百多条消息。
打开一看,全是刷屏的邪恶比格的表情包,唯一的一句话是——我说了我会缠着你一辈子的。
游以桉看完付了款,她搞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也没力气分辨了,没有理会。
第24章 滚回家过年
泄愤发出“我会缠着你一辈子”后,祝颂声往上滑了滑刷屏的表情包,把手机扔到一边。
恶心?
这词落到身上,她五脏六腑跟着抖了几抖,有些时刻,她承认自己的行为确实恶心。
最恶心的是,明明那么讨厌K,K像一个水鬼,拉她下水,辱骂她,把她说得罪无可恕,如同白蚁水蛭般啃食她的骨架吸干她的血液。
明明她已经被逼得承受不住,K最擅长的便是刷屏辱骂威胁,可她现在……她是怎么变得像K一样控制不住情绪,在前任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后还发出去这么多消息的?
太恶心了,像游以桉评价的那样。
游以桉不在后,房子里安静得渗人,静到她能听见耳朵里嗡嗡作响,一万只鸟同时在叫,耳鸣不止。
她把手机捡回来,戴上耳机,放了舒缓的音乐。
脑子里一想到游以桉说的话,哪一句她都想哭,静静坐着流了会眼泪,再后来她努力做到什么都不想。
过了许久,夏糖打来语音电话。
祝颂声拒接了。
夏糖发消息问:声声,下来吃饭吗?
[我不饿,不吃了。]
祝颂声发出去这句话,抹干净眼泪,重新去洗脸。
视线落到房间每个角落,她想着有哪些东西是自己新买的,似乎太多太多,要带走的话起码要四个行李箱以上,带不走的。
留在房间里游以桉会嫌弃地扔掉吗,想到这,泪水继续掉下来。
因为游以桉哭泣的次数远比她被K找过来时多得多,完全是自找苦吃。
原本以为游以桉是她的安全地带,她可以通过靠近游以桉获得解决麻烦的勇气,这模糊的动机驱使她费劲找到游以桉。
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刚开始还有理智,知道边界感,在游以桉的纵容里恍然间以为她们之间快要和好了,只要她再努力一下。
就在刚刚,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大脑还在习惯性回想是哪一句话有了吵架的苗头,她处在其中时感知不到,事后往往反省自己表现不好,要是刚才哪句话如何如何说就好了。
怎么会这么蠢。
到现在,麻烦没有解决,她反倒收到前任“恶心”、“不独立”、谁都比她好的评价,怎么会堕落到允许别人这么说她?
祝颂声环顾四周,她喜欢这间房,眷念这里的一切,但没有可能再留下了,还是趁早滚蛋自生自灭吧,留在这里苦了自己麻烦了别人。
摊开行李箱,率先把电子设备装了进去,再之后是最常穿的衣服,冬天的衣服厚,没塞几件已经装不下。
祝颂声整理出来所有衣服,惊觉才住了一个多月,居然新买了这么多衣服,她决定只带最需要的,其它都放到楼下二手交换处吧,这些游以桉见过的衣服通通不想要了,她还嫌游以桉碰过的衣服恶心呢。
收拾了一个多小时,耳鸣的状况停了下来,祝颂声苦中作乐地想,其实挺好的。
眼下当然痛苦,可是再不用担心自己表现得好不好了,她果然不擅长讨好,起码从现在开始,她不用去揣测游以桉是怎么想的了。
天天哭哭缩缩待在这,鹌鹑一样懦弱,早厌恶这一切了,就只有游以桉一个人厌倦这一切吗,她同样厌倦。
祝颂声收拾完必须要带走的东西,合上行李箱,房间里还有太多太多她的东西了。
许多件放不下的衣服,很重的一套漫画,她和小澈去市集淘来的插画家作品集,杯子、饰品、包……
她越理越乱,目光落到她买的加湿器上,这东西带走用不上,游以桉不会嫌弃这个吧。
手机传来响铃,是她给祝睿明设置的特殊铃声,祝颂声鼻子一酸,等待音乐响完又重启。
两个未接电话后,祝睿明没有再打来。
银行卡弹出来转账通知,祝颂声打开微信,祝睿明给她发了两条语音。
她点开,妈妈温柔的声音响起。
[宝贝,今年真的不回家过年吗?]
[要多注意身体,好好吃饭多喝水,你老不喝水对身体很不好,喝水记得喝热的,学什么都别让自己太辛苦了,有妈妈在呢。]
眼角酸涩,祝颂声放了好几遍语音,叹了好长一口气。
明明那么爱妈妈,想念妈妈,可妈妈给她打来的电话她一个都不想接。
接起来她会想哭,她不想假装自己过得很好,干嘛要和妈妈吵架呢,吵完后单方面和妈妈冷战,都要一年了,到现在,一个概念上的母亲远远胜过真实的母亲,遇到麻烦都不敢和妈妈说。
在房间待到下午五点,祝颂声观察了下眼睛的状态,眼眶泛红眼珠有红血丝,她犹豫片刻后下了楼。
来的第一天游以桉说格格屋不包饭,可基本每天都有人做饭,格格屋有个群专门讨论今天做什么吃什么,大家一起做一起吃,她蹭了好多餐饭。
厨房里一阵热油滋啦啦的声音,祝颂声闻着香味,客厅里坐着几个熟悉的人。
小澈看到她打了个招呼,“声声啊,刚炸的春卷你吃不吃。”
“吃。”祝颂声吸吸鼻子,转了转身体,“夏糖呢?”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冰雹,她去给门口的茉莉花套袋子了。”
祝颂声接过住客递过来的筷子,夹了春卷吃。
累了许多没吃东西,吃了一个开了胃,她又夹了几个嚼巴嚼巴。小澈喊了她一声,“今晚吃臊子面,这只是前菜点心呢,臊子面比这个好吃。”
“哦……”祝颂声放了筷子。
夏糖是和褚橙一起进来的。褚橙脸上带着小青蛇的妆,羽绒服里穿着演出服,一进来猛灌了一大杯热水,“冷死我了这活根本不是人干的!”
小澈:“那里面没暖气吗?”
“不抵用的,主管不准我们贴暖宝宝。”
祝颂声拿了暖手袋给褚橙,“先热一下手吧。”
“谢谢声声。”褚橙扫了眼餐桌,拿了双筷子重复祝颂声刚才的动作,嚼巴嚼巴好几个炸春卷。
小澈重复刚才的制止,“哎呀!等会吃臊子面,这东西油别吃多了,有这么好吃吗?”
祝颂声听着笑了笑,格格屋真好啊。
怎么偏偏老板是游以桉。
“行行行。”褚橙放下筷子,“我先去洗个澡,身上好冷。”
晚上吃过饭,祝颂声主动洗了碗,不免想起之前和游以桉讨论要不要买洗碗机,心里淡淡悲伤。
洗过碗,剩下四个人刚好凑了一桌麻将,祝颂声坐在夏糖身边看她的牌。
四个人打出惊天动地的场面,吵闹声和洗牌的哗啦啦交织在一起,没多久,她忽然好困,听着声音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醒来时牌桌上的人都散了,大厅静悄悄,她身上多了张毛毯,夏糖在沙发旁边看手机。
“醒了啊?”
“你们怎么不打了。”
“小澈要睡觉了,你也睡着了,三缺一呀。”夏糖有些担心地看着祝颂声,“你还好吗?”
“我?”祝颂声坐了起来,“我现在不困了。”
“嗯……”
“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吗?”
夏糖点点头,“可以啊,什么事?”
“我要走了,有些东西带不走可以暂时放到你这里吗,我想寄回家。”
夏糖注意力全部放到了第一句话,高声道:“你要走?什么时候?为什么呀。”
祝颂声把毯子裹上,“你老板不是很讨厌我一直要我滚吗,现在我滚了,她可以去买礼花庆祝了。”
夏糖张了张嘴,愣了下,“……你别说气话啊,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能去哪啊。”
祝颂声喉间一酸,她在别人眼里到底成了什么形象,要过年了别人不问你什么时候回家,而是问你还能去哪。
夏糖都体谅她境遇可怜,不然她怎么会出现在前任的地盘,游以桉只会不近人情强调是前前任,一直故意伤害她。
她咽下酸楚,微微露出笑容,“当然是滚回家过年喽。”
“我是有家的好不好,妈妈还健在的,一直盼望我回去,你哪天来檀城我可以陪你玩。”
“哦哦。”夏糖眉头舒展开来,“那就好,你有地方去就好。”
“那你票买好了吗?”
祝颂声面不改色地撒谎,“都买好了,你放心吧。”
夏糖嗯了声,“你什么时候的票啊,我看能不能送你。”
祝颂声想了想,“明天晚上的。”
那会她应该收拾完东西了吧?
“你不用送,我们中午一起吃告别饭就好了。”
“别啊,我送你嘛。”
“真的不用。”祝颂声笑笑,“我直接打车去高铁站,又不是小孩子了,你一来一回多费劲。”
夏糖没强求,“好吧,那你想吃什么?”
“想吃冰淇淋。”
“明天说不定要下雪呢,我不吃冰淇淋。”夏糖坐了过来,和她一起盖着毯子,“要在格格屋吃吗?”
“也可以,那我做?”
“一起做吧。”
祝颂声和夏糖商量了下房间里的许多东西该怎么办,夏糖帮忙从格格屋杂物房拿了大号纸箱,答应会帮她寄回家。
上楼后,祝颂声细细收拾了遍东西。
喜欢的她收进箱子里,暂时用不上的、可以公用的留给了格格屋,丢了些不用的,放了许多衣服到二手交换处。
把箱子封好,心里生出事情做完了的满足感,马上要过年了,她会在除夕前彻底解决完K的事,清扫干净心里所有的不堪,然后回家查收快递,跟妈妈重归于好。
想清楚事情后,祝颂声疲惫睡着了。
凌晨真的下起了冰雹。
早上起来,拉开床帘,眼前一片雪白,祝颂声打开窗,用窗台上的残雪捏了几个小雪人。
她把被子铺好,打扫房间时发现游以桉的衣服还在,惋惜地想,何必呢,如此犹疑不定,不是你自己带着衣服过来的吗,难道全是我的错?
走之前,她和格格屋交的朋友玩了好久的雪,大家一起做了最后一餐饭。
吃完饭夏糖才跟其她人说声声要走了,屋子里一时全是惊讶和挽留。
离开前,祝颂声和所有人拥抱了下,和夏糖抱得最久。
夏糖贴在她耳边小声说,“我在榆城有房子,你要是……”
“不用。”祝颂声打断,笑了笑,“谢谢你,你以后来檀城可以住我家,我家很好住的。”
夏糖欲言又止,看着祝颂声上车了才进去。
戏做足了,车真的驶向机场,可她根本没有买票。
她不知道去哪里找到K,这场会面一拖再拖。
K在她越来越冷淡的回复和强硬的态度下失去了以往的张牙舞爪,她从K越来越正常的回复态度里嗅出K的惊慌,原来K是会怕的。
之前,她之前在K的指责下失了阵脚,陷入无限的噩梦和悔恨里,不知道怎么办。
现在真的无所谓了。
[我没有钱,马上要过年了我能去哪里跟你见面,你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当然是想去哪去哪里,你给我钱我才能买到票。]
祝颂声翻了翻转账记录截图给K。
祝颂声:单是这个月已经给你了四万多,你还要说没钱吗?
[用完了,现在没有钱了。]
祝颂声:我不会再给你钱,你想见的话不用买票,我去你在的地方找你,不想见我会报警,让警察评评你的行为是不是敲诈勒索。
[你**的疯子,杀人犯,你想杀了我吗,你要报警报啊,臭傻*烂*]
祝颂声:再骂一句马上报警,你算算我一共给了你多少钱,你要坐牢很久吧。
那边没有回复了。
窗外下着小雪,路边有许多铲雪的工人,车经过商场时,祝颂声跟司机说,“可以在这边停吗,我不去高铁站了。”
“可以啊。”司机赶忙说:“这雪天我开着心里慌慌的,送完你这单就回去了。”
祝颂声拖着行李箱,进了家甜品店,喝了杯热可可暖身子。
她等待着K的回复,计划着下一步怎么办。
玩了会游戏,手机弹出消息,来自好友孙文焕。
[又不回我消息,都已经两次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最近多了很多新朋友吧?]
祝颂声赶紧回复:对不起对不起,我那时候在收拾东西忘记回了。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来榴城和我一起过年吗?]
祝颂声:还不知道,等我把事情解决完再说。
[怎么什么都神神秘秘的,你那个事到底是什么事,每次说来说去嘴巴硬得很,我真的想打你一顿。]
祝颂声笑了笑,发语音撒娇道:别呀别呀,打了我没有人陪你玩了。
[懒得理你,你爱来不来。]
唉,祝颂声心里柔软了一瞬,她把手机放在心口,最讨厌谈恋爱了,爱人的支持根本比不上朋友,惹得一身骚,好吧,虽然她找上游以桉时她们早不算爱人了。
用游以桉的说法,那叫前前任。
K还没有回复,依照祝颂声的经验,可能要拖延个半天,祝颂声尝了几款甜品,开始看今晚睡哪好。
在格格屋一号房睡惯了,她下意识想找青旅民宿,可和格格屋风格类似的住所少得可怜,别的地方都没有格格屋那种温馨的氛围。
选来选去,她选了附近的酒店凑合一晚,然后拖着行李箱去了七楼的电影院,随便买了张快要进场的票。
买爆米花时,备注的“前妻姐”蹦出来说:[你走了是吗,今天下雪要注意安全。]
祝颂声抱着爆米花,不能理解游以桉怎么想的,不爱我就滚,都对我说出那么难听的话了,还想维持表面的和平吗?
不是已经有“小晴”了吗?
真够假惺惺的。
她上面发的“我会缠着你一辈子”刺眼又滑稽,进影院前,她单手删除所有聊天记录,拉黑游以桉的微信号,顺便删了游以桉。
第25章 脑子有病才来找你
电影很无聊。
祝颂声看得昏昏欲睡,迷迷糊糊要睡着了,被忽然震动的按摩椅吓醒。
按摩椅上上下下抓着她的背,她乏味地向前移动身体,没了睡意。
她这人特奇怪,平常一委屈容易泪失禁,可到了真该痛哭流涕时,反倒一滴眼泪流不出来,情绪寡淡。
有一次祝睿明痛骂她便与此有关。
大姨姥去世时,祝睿明买了当天的机票赶回老家,勒令祝颂声请假五天跟她一起回来。
大姨姥火化后将葬在山上祖坟,一切后事按照老家的习俗来安葬,请道士、后辈披麻戴孝、日日烧纸钱磕头,样样都很繁琐。
祝颂声和几个孙辈熬夜守了两天灵堂,依照习俗不能洗澡,她又累又倦,白天时下跪磕头,道士要求她哭,她只打出来哈欠。
隔天早晨下葬,她没起得来床,据表姐说,喊了她好多声都不答应。
祝睿明因此很生气,送完葬后掀开她的被子,说了句,“你是个没心的,在重要场合装得像正常人对你来说很难是吗?”
我怎么了?祝颂声莫名其妙。原本还需要留下一天,她以不洗澡受不了为理由,先于祝睿明怄气地离开了。
电影散场,回到酒店,祝颂声在床上僵坐,她不喜欢在酒店睡觉,总觉得很不干净,多少钱的酒店都觉得不干净。
又想起格格屋了,说起来她还给1号房的浴室装了新的花洒呢,洗澡可舒服了。
格格屋的群聊她没退,滑开浏览里面的新消息,她从群成员里点进游以桉的头像,忽然后悔把游以桉删了,万一游以桉还要跟她说点什么呢……
游以桉会发现她把她删了吗,有可能一辈子发现不了。
如果游以桉发现了,一定是要给她发消息才能发现,游以桉会发什么?祝颂声思绪漫游,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好发的了。
洗完澡,她等到了K发来的消息。
K报给她的地址是榆城底下的一个县级市,离她所在的位置只有一百多公里。
祝颂声闭了闭眼,生出一种荒诞感。K遛了她几个月,先是骗她去罗布泊,后来骗她去直贡梯寺,第三次约定时,K让她去榆城古巷,原来那次非常接近真正的目的地了。
[腊月二十七晚上见吧,别的时间我要打工。]
今天是腊月二十五,祝颂声看了看票,高铁半小时能到。
祝颂声:这次再骗我你一定会在看守所过年。
[可以啊,你以为我现在的生活比在看守所好吗?]
祝颂声懒得再安慰K。
回家回家回家回家我想回家……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只想回家了。
次日,腊月二十六,大雪纷飞,哪里都是雪皑皑一片,空气里泛着刺骨的寒意。
游以桉回了趟格格屋。
昨天,夏糖告知她祝颂声离开了,她回复了句“知道了”。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祝颂声总是这样,上一秒非她不可要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样子,下一秒又不见人影了。
而她,就是在祝颂声这种忽冷忽热、飘忽不定的感情里被反复折磨,也好,到此为止吧。
进格格屋时,她看到二手交换处多了许多祝颂声的衣服,目光停顿了下,上了三楼。
她用钥匙打开1号房,本意是拿回她落在那的衣服,推开门,房间里的东西少了大半,一大一小两个纸箱立在门口。
再仔细看,房子里哪里都是祝颂声挥之不去痕迹,相框里的粉色刺绣拼布插画、沙发上多出来的抱枕,祝颂声连窗帘都换了,她不喜欢这种色彩斑斓的风格。
游以桉静静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所以她的衣服呢,最初不是放在茶几上吗?
茶几上的袋子不见了,游以桉打开衣柜,里面光秃秃的只剩衣架。
找了半天没找到,游以桉奇了怪,祝颂声不可能把她的衣服拿走吧。
她打开手机,想给祝颂声发消息,上一条消息祝颂声没回,她看着烦。
[我的三套衣服你放哪了。]
消息发出去,弹出来好友验证,几行字刺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一如好多年前,她看到祝颂声微博发的那些内容时心死又悲愤。
真狠心啊,祝颂声。
真的太可恨了。
这种来自心脏的痛感非常熟悉,游以桉用了很久的时间都平息不了情绪,她把墙上的相框取下来扔掉,“哐”地一声重响震耳欲聋,还嫌不够。
她站在房间里感受着祝颂声的气息,想着遇到祝颂声的那天祝颂声的反常,还有之后的种种,这种时候什么理智都往后排了,打开通讯录,犹豫两秒钟后,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响了两秒,那边很快接通。
“喂,以桉?”
游以桉顿了下,艰难开口,“阿姨,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遇到声声了。”
电话那头传来爽朗亲和的笑声,祝睿明道:“这么巧,你最近也在日本啊,是有工作吗,还是去旅游?”
游以桉一怔。
“你们能遇到是缘分,她长大了都不黏我了,我不问她她不会跟我发消息的,一个人在异国读书人生地不熟的多可怜啊……你们可以多聊聊天呀,日本挺多好玩的地方吧?”
什么日本?游以桉静静沉默了会,觉得可笑,心里却生出一丝诡异的慰藉,让刚才的痛苦缓缓消失了一点。
原来祝睿明也不清楚祝颂声的近况啊,被祝颂声搞得头疼的不止是她吧。原来祝颂声遇到困难后先找第一个人真的是她。
她停顿了下,竟然选择什么都不说,“阿姨,我会的。”
祝睿明嗯了一声,“好久没接到你电话了,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向我报备的呀,马上要过年了,你妈妈还好吧?”
“挺好的。”游以桉深呼吸几口,和祝睿明扯了几句家常。
挂断后,她慢慢弯腰,把相框捡起来。
通讯录的下一位是祝颂声的电话,她望着那个号码,没敢往下点拨通。
下楼,她找到夏糖,要夏糖打个电话给祝颂声。
夏糖打开手机,没问为什么要她打,只在打之前问道:“桉姐,我说什么呢?”
“还是她接通后我把电话给你?”
游以桉说:“你先打吧。”
夏糖很快拨出去电话。
接到电话时,祝颂声开了个包厢吃火锅,谁说一个人吃火锅会孤独的,她舒服得很,只是没格格屋做得好吃,汤底太过科技。
吃到一半,她放下汤勺接起夏糖的电话,“糖糖,我刚走就想我了呀。”
夏糖沉默了一下,用眼神示意游以桉她该说什么。
游以桉没吭声。
夏糖搞不清楚这两个人什么情况,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朋友,她硬着头皮问道:“是啊,你是有两个箱子留在房里吗?”
“对,一个大的一个小的。”祝颂声单手下着牛肉,“1号房不是不对外出售吗,太重了我移不动,所以暂时放在房间了,游以桉不准我放吗?她这么小气?过几天就可以寄走了。”
“呃……”夏糖发出意味不明的气声。
祝颂声觉得奇怪。
下一刻,游以桉从夏糖手里接过来电话,不管不顾地走进雪地里,凌厉道:“祝颂声,你发生什么事了,要不是跟阿姨打过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十二月应该在日本上学。”
猛然,周遭的嘈杂全部消失,全身的血液全部涌上头,祝颂声膝盖发软,喊道:“你打电话给我妈妈了?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游以桉冷声,“我不应该打电话给你妈妈吗,你要干嘛啊?见面以来谎话连篇,你们家经济状况正常,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的?”
祝颂声被这话激到,反问道:“我什么样了?关你什么事,我住在那一个多月,你问过吗,你又不在意,你有什么资格打电话给我妈妈,你以为你是谁,你跟她说什么了?”
游以桉没说话了。
雪花落到她头发上,冰冷的触感渗进骨髓,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会在重逢的第一天就让祝颂声滚远点。
明明是祝颂声先招惹她的,一副惨得不行的样子,说些有的没的,让她再次陷入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以前偶尔喊她小妈妈,依赖她塑造她,把她框在“母亲”的框架里,现在问她有什么资格。
祝颂声是个会伤害人的天才。
游以桉不说话后,祝颂声反倒吐露更多话了。
她庆幸来饭店之前选的是包间,情绪失控时不会显得太怪异,离开前的那场谈话她窝囊至极,游以桉居然还给她打电话,现在可以发泄出来了。
“你明明就很讨厌我,那我终于走了你不该高兴吗,还打电话给我妈妈干什么?”
“你知道你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嫌弃有多伤人吗,我不是感觉不到,包括在床上,你都嫌弃我现在的身体没有以前好看了。”
游以桉回过神,无力道:“我没有。”
“你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嘴上说着不嫌弃多好听啊,一边嫌弃还要装作道德高尚的样子,我想亲你你为什么要躲开?”
游以桉身体僵硬,起码这一点真的没有,祝颂声居然会以为她嫌弃她。
“但是与此同时,你又很爽,跟我**你觉得很爽,伤害我的自尊你也觉得很爽,你明明察觉到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但连一句询问都没有,嫌弃我现在变瘦了,却根本不关心原因……你根本不在意我。”
游以桉闭上眼,她没问过吗,她每次问起祝颂声哪次不是搪塞,问安眠药的事祝颂声就说她乱翻别人东西,况且,不是祝颂声自己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看我了,好烦人”的吗?
这不是你要的自己的空间吗?
“明明都跟我做了这么多次了,你居然与此同时还在和别人进行关系,还故意让我坐前面听着,你有病啊游以桉,以前没发现你还有这种癖好。”
“你提醒我口罩在哪里时我以为你是关心我,原来你……”祝颂声流泪不止,“根本是精神虐待,每次都在公众场合故意羞辱我。”
“我以前对你那么好,让我妈妈借给你钱,陪你跑市集,做账号给你的店铺引流,还帮你发货盯装修,榆窑里好多的视频都是我剪的,但我现在需要帮助了你却在那么多人面前奚落我,说我赖在这里不肯走。”
祝颂声细数起来委屈,那些当时压下不表达的话全部宣泄出来,她默了一会,才压下哭腔继续说:“你对你的员工都比对我善良,明明我以前帮你干了这么多活。”
游以桉蹙眉,“祝颂声,你冷静一下。”
“我脑子有病才来找你,我恨死我自己了,我说过了,如果你再这样故意伤害我就走了。”
“我现在不需要你了,你还凑上来干嘛,不是说有人比我好吗,那你和她在一辈子在一起啊,祝福你们。”
说完这句话,祝颂声掐断电话。
第26章 别不带脏字地骂我了
电话一挂,祝颂声盯着滚烫的热油,才发觉后背已经出了一身汗。
她脱掉外套,想回拨过去,刚刚说错了,她绝不祝福她们!
刚才说的所有话全凭本能,说出来心里痛快多了,原来她是这么想的。
游以桉怎么不继续打来呢,怎么不缠着她说个清楚,说说到底为什么要同时脚踏两只船,为什么要当众羞辱她,她其实全部说对了吧。
稍一想想心里的气涌上来,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游以桉面前质问,还要告诉游以桉她前天说的话全不作数,全是假的,她才不要和游以桉重新在一起!居然还嫌跟她在一起没意思,呸,她更觉得没意思。
祝颂声把火调到最小,撇开筷子,满屋子冒热气的火锅味熏得她头痛欲裂。
出了火锅店,身上同样是一股火锅味,她干脆按下电梯走回酒店洗澡。
到房间,一看手机,游以桉居然给她发了条短信,那会忘记拉黑游以桉的手机号了。
[祝颂声,你太让人伤心了,你是不是在银裕广场?我们见一面把所有事情讲清楚。]
祝颂声看完惊掉下巴,游以桉怎么知道她在银裕广场,因为银裕广场是离高铁站最近的商场吗?是不是在她手机里安装了芯片啊,搞得对她了如指掌的样子。
可千万不要让夏糖她们知道了,她的行为太不像正常人,好丢脸。
祝颂声当即应下,刚刚没骂完,这次一定发挥更好,当面骂爽了再走。
[可以啊,下午两点怎么样,我们去KTV里讲我要大声说话。]
发完信息,她照了下镜子,刚才情绪激动,显得现在气色红润,只是眼底有化不开的黑眼圈,闻闻头发,依旧是一股火锅味。
犹豫了下,她洗了个澡,从里到外换了身衣服,喷了点香水,再望向镜子,她想着要不要化妆遮下黑眼圈,可为什么要遮,她睡不好有游以桉的份。
该羞耻的应该是罪魁祸首而不是她!
酒店离商场的KTV很近,十几分钟的距离,她比约定时间早到半小时。
坐了片刻,祝颂声坐立难安,不应该早到的,她应该等游以桉到了再高傲地姗姗来迟,这样受折磨的便是游以桉了。
百无聊赖吃着果盘,祝颂声想,她等会要拿着话筒吵,声音和气势一定盖过游以桉,今天先拿游以桉练习一下,明天和K对峙也绝对不输。
想到K,祝颂声像个漏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垮了。
她站起来,心里想演练一下等会要说什么,可过了许久,脑袋一阵空白,一句词想不出,心脏却因为即将见到游以桉跳得很快,让她不得不按住胸口,试图缓解这种剧痛。
她忽然不想和游以桉说什么了,算了吧,说什么都没用了,她想说的刚才都已经说出来了,她最讨厌剖开伤口等别人回应了。
临阵脱逃很丢脸,祝颂声在心里找了个借口,她只是出门买一副墨镜再来,算不上失约。
她拿起包,推开包厢门,KTV很绕,她走了一圈没找到出口,问了服务员,结果和游以桉在大门口撞了个正着。
游以桉冷着脸,眼神上上下下扫过祝颂声,“你要去干什么?”
祝颂声面无表情,佯装镇定,“我去买杯奶茶,你喝不喝,我买了再进来。”
游以桉冷笑,她盯着祝颂声的眼睛,“买了会进来吗,你想跑啊?”
祝颂声一怔,移开目光。就算她想跑又怎么样,游以桉说得她像是个罪犯。
“不是,不要乱说,别以为你很了解我。”
游以桉没说什么,“谈完随便你喝什么奶茶,现在先进去吧。”
祝颂声耸了耸肩膀,“可以啊。”
“你带路吧。”
祝颂声往前走了走,凭着记忆走回去包厢,错失了最后打腹稿的机会。
以至于一进门,她被游以桉一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游以桉都没有坐下,她把门关好,看向祝颂声的目光锐利,“你是因为现在过得不好才找我的吧,如果你现在一切顺利呢,你会想起我这个人吗?”
“说我不在意你,你值得我在意吗,我只能充当你生活不顺时的知心姐姐吗?还是知心妈妈,我就只配给你收拾烂摊子吗?”
祝颂声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游以桉语气嘲弄,继续道:“你是怎么把一切当做理所应当的,我是不是强调过很多次我们已经分手了?说以前的事有什么用,你怎么不说说你要分手时对我说的话,哪一句不比我狠?”
“是谁在你高三时陪你聊天,你以为我当时每天上班很闲啊,是谁在你大学时鼓励你做任何事情,谁往返两地跟你见面陪你睡觉,谁在你骨折时到榴城照顾你一个月,你妈妈是借我钱了,可我的钱没给你花吗,月溪府的房子你出钱了吗,房产证上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你提分手时在意过吗?”
“你的账号是给我的店铺引流了,可分手后,你在我生日那天删除了所有和我有关的内容,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啊?我哪里有你狠?”
祝颂声听着不自觉地缩着手,指间如针刺般疼,已经没有反驳的念头了。
游以桉说完胸口激烈起伏,提前说出口祝颂声可以会接的话,给自己打预防针,“你是不是要说,可我们当时已经分手了,所以你删除没什么不对。你只在这种时候知道我们分手了,向我讨要关心的时候又没这觉悟了?”
“不是的……”
祝颂声眼眶发热,她沉默数秒,“我不会这么说的,我当时删掉是因为……”
她懊恼地咬着嘴唇,话到嘴边欲言而止,“我不知道你想要我说什么。”
“你都已经说我不适合你了,说别人比我好,你讨厌我,嫌弃我和别人在一起过,然后呢,你想要我像狗一样,你踢我一脚我还非得要跟上来讨好你,你要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说我多爱你,多需要你,多后悔跟你分手吗?”
“可你并不需要我。”
祝颂声捂了捂脸,“我不可能这么说的。”
分手的日子里,她一天比一天发现,游以桉对于她来说是最优解,是能够上的最好爱人,但她对于游以桉不是。
游以桉自己都说她值得更好的人了。
年龄、阅历、性格、在几年前她们欢爱玩乐时显得无足轻重,可现在问题早已凸显出来了。
如果说几年前她尚有讨人喜欢的活力灵气可言,现在也没有了。
游以桉说得没错,她说出口,祝颂声都忍不住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为她鼓掌了,恭喜你啊,你终于发现了啊,我在我们分手前已经发现了。
心脏不断往下沉,祝颂声哀哀想着,果然她想逃跑呢,游以桉稍微对她狠一点,她都没办法还手。
现在,游以桉还非要扯开她遮住脸的手,逼她和自己对视,“不是很会说吗,现在一句道歉都没有?”
祝颂声往后退,坐到沙发,她听话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来找你,不应该把这些当成理所应当,最对不起的是高中时就开始打扰你,害你被我折磨好几年,对不起你已经听腻了吧,说多了我都怕你耳朵起茧子。”
“我都已经要走了,这不是给你最大的礼物了吗,何必呢,对不起,你放过我吧,别不带脏字地骂我了。”
说到这,她打起精神维护自己的尊严,“我现在不想让你在意我关心我了,我有说过我的烂摊子吗,没有吧,我自己可以解决,不会麻烦你的,好了,我们的事情谈完了,你走吧。”
说完后,祝颂声垂下头,用发抖的手撑着脸,静静地哭,这一切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她想妈妈了。游以桉怎么跟她妈说的,她妈应该不知道她不在日本了吧,不然她妈妈一定会打电话过来的。
明天,坚持到明天就可以了,什么都会好的。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间,才惊觉游以桉居然没走。
游以桉依旧站在门口的位置,手插在黑色大衣的口袋里,似乎是她哭了多久,游以桉便看了她多久。
祝颂声扯了张纸巾擦了擦眼睛,又擦鼻涕,“你还要我说什么,觉得我道歉得不够?”
“你的手为什么一直抖?”
祝颂声把手缩进袖口,“这还要问,被你说的。”
游以桉缓缓走过来,坐在离祝颂声有些远的位置,“声声,说说吧,你发生什么事了。”
……
恍惚间,祝颂声想笑,哈哈,她们的相处模式真有意思,游以桉打完一巴掌又要给她颗甜枣了。
游以桉如果知道这件事,更有理由证明她是个害人精了。
“你要我说我就说啊,不要一脸施舍的样子。”
游以桉皱了皱眉。
祝颂声注意到这个表情,终于记起之前忘记控诉的事,“你睡完我一直打电话,故意晾着我,那时候怎么不想听,而且你那晚让我脱衣服喘,你还扯我的头发,我很不喜欢。”
游以桉微微叹气,“你不想说是吗,我之前问过你发生了什么,在酒吧时已经问过你为什么没钱,是你不愿意说。”
“那你是以什么身份听我说的呢,我的私事只会告诉亲密的人,你现在没资格听了。”
游以桉见祝颂声又在绕圈子,为了不把这件事说出来开始自我防御,她耐着性子,再次询问道:“我想听,想知道是什么事情让你痛苦,你还愿意告诉我吗?”
“我不愿意!”
祝颂声吼起来,嗓子都哑了。
游以桉没说话了,两人各自沉默。
算了。
她想去接杯水来,刚一动作,祝颂声马上攥住她的手臂。
紧张地、用力地、脸上的慌乱无措难以掩饰,游以桉反应过来祝颂声是以为她要走,她坐过去搂住了祝颂声的脑袋,“我不是要走,我去给你倒水,你放松下。”
祝颂声的眼角湿润,惊魂未定地看着游以桉,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她松开游以桉的手臂。
游以桉把祝颂声的头往自己怀里带,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我不走。”
许久,她试着松开祝颂声,倒了一杯水递给祝颂声。
祝颂声几口咕噜咕噜全部喝完。
游以桉又倒了一杯,这次祝颂声推了推杯子,用眼神示意她喝。
游以桉喝了口润润嗓子,“你不想让我走是吗,到底要不要说,你自己决定。”
祝颂声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没事,声声,你慢慢说。”
祝颂声的胸腔起起伏伏,注视游以桉,用很大的勇气说出接下来的话,“你还记得蒋一澄吗,她不在了。”
“她……跳楼了。”
第27章 分开后的日子
蒋一澄?
游以桉蹙眉,这个名字她有印象,具体是谁,她一时没想起来。
祝颂声抿唇,小声说:“就是那个出去玩认识的朋友,她给我拍过一组照片,你看了后不高兴了。”
说到这,游以桉想起这号人是谁了,比起这个人的名字,她对那些照片印象更深刻。
有段时间她工作很忙,去不了榴城几次,大多和祝颂声在网上交流。
某天,祝颂声发给她一组捆绑主题的写真,照片里的她裸露了很多肌肤,绳子、锁链、浴缸、蜡烛……这些危险的元素和那张幼态无辜的脸出现在一起,游以桉看完心惊肉跳。
她不在榴城时祝颂声都在玩些什么?
祝颂声平日里喜欢高饱和撞色的衣服,最爱五颜六色穿得像个蛋糕,游以桉很难想象她会忽然拍这样的照片。
[新风格,怎么样?但我不敢发。]
如果只是一种风格也就算了,祝颂声千万不要是有了什么想法。
[不怎么样,很难看,不准发到网上。]
游以桉买了当天的票去榴城,在祝颂声的哇哇尖叫里让她先交代一下照片怎么回事。
祝颂声说给她拍照片的人是她认识的新朋友,蒋一澄拍照技术很好,她刚好在找约拍,所以最近在一起玩。
“那为什么拍这种风格?”
“很刺激啊,没拍过这种的。”
“你知道吗,我才知道原来这种群体也是有集市玩的,里面卖玩具道具还有很多配饰,还有的摊位专门卖互动呢。”
祝颂声戳着屏幕收菜,用一种寻常的语气跟游以桉讲,“蒋一澄带我去的,是在一个很大的地下室办的,里面什么人都有,我看到有个人穿皮套跪了一晚上,是谁的狗吧。”
游以桉内心崩溃了一会,特别是祝颂声轻飘飘说出最后几个字时。
她遮住祝颂声的ipad屏幕,认真问道:“所以……你被吸引了?”
“什么?”祝颂声抬起头,和游以桉对视了几秒钟,“只是拍着好玩的,我是好奇去的。”
游以桉暂时没说话。
祝颂声褪去事不关己的态度,拉了拉游以桉的袖子,“原来你是担心我才回来的,没有你想的那么吓人,真的,下次你跟我一起去集市看看就知道了。”
游以桉想了想,“你少跟她玩吧。”
祝颂声一脸错愕,“为什么,我没想到你会说出不要和谁玩的话,我是个大人了好吗。”
游以桉气得要死,她不知道祝颂声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那些照片里,祝颂声眼神迷离,那些姿势和动作非常容易让人误会。
比起孩子好像变坏了,她当然倾向于把过错推给结交的狐朋狗友带坏的。
眼下,听闻蒋一澄去世的消息,游以桉不感到意外。
她只见过蒋一澄一面,还是祝颂声觉得她误会了人家,非要在她们出去玩时先拉蒋一澄过来一起吃个饭。
游以桉还记得那次见面。蒋一澄身着黑色短裙,戴着皮质choker,惨白的皮肤,瘦削的身材,脸上有着淡淡雀斑。
一顿饭里,蒋一澄做什么都很安静,说话细声细气,透着股鬼魅般的病态,给人很深刻的印象。
游以桉很难想象她会和祝颂声是朋友。
饭桌上,游以桉和蒋一澄并没有说太多话,她察觉到蒋一澄对她有着微妙的防备,这场见面没有改变她对蒋一澄的负面印象。
后来,祝颂声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计划起来她们的暑期旅行,和蒋一澄的交集很少,游以桉感到庆幸。
此刻谈起这个名字,游以桉有了不详的预感,她尽量保持理智,“然后呢,我理解她的去世会让你痛苦。”
“但仅仅因为这个吗?”
游以桉问出这句话,心脏跳的很快,她只希望不要和那些照片的隐喻有关。
祝颂声闻言打了个冷颤,茫然地盯着茶几上的水杯看,久久不语。
难捱的五分钟,游以桉没有出声打扰祝颂声。
又过去五分钟,祝颂声为难地跟游以桉说:“我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讲起。”
游以桉见状重新给祝颂声倒了一杯水,“不着急的,你好好想想,从头开始说。”
祝颂声用力吸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这个从头应该从哪里是头,这一环扣一环的因果如果从儿时的经历论起可以说三天三夜。
不然还是从和游以桉分手后开始说吧。
——
和游以桉分手后,她的生活渐渐脱轨,最终走向混乱不堪,她最初预料不到会一步步变成这样。
和游以桉分手不到半个月,祝颂声搞不清是因为什么原因非要分手了。
应该是很重要的原因吧。
刚分手时,她的生活没有多大改变。游以桉不在后室友虞斐入住了她的客房,比起游以桉几天见不到人,有一个人时时刻刻陪着她,大部分时间,她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
偶尔,深夜时,她会想起游以桉,感到一阵失落,流下不知原因的眼泪。
孙文焕评价这是鳄鱼的眼泪。
祝颂声说你不懂,当然她自己也不懂,每每流泪时想到游以桉肯定也在想她,痛苦不比她少,她心里会舒服点,然后继续过没有游以桉的日子。
她想念游以桉,却不想和游以桉复合。
大四学业繁重,她还面临着择业的选择,其实在祝家看来没什么好操心的,祝颂声不想读研,那实习期直接去小姨那实习,毕业后去小姨那工作。
小姨在其它口腔医院同样有人脉,祝颂声想去哪家都可以争取一下。
可问题是她不想当牙医。
实习期,她告别榴城的朋友们,回到檀城,住回来家里。
祝睿明现在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最近定居在了新城,祝颂声自己在家非常无聊。
原先的朋友们大多各奔东西,见上一面变得困难,许久未见后提起新境遇往往词不达意。
和室友的群聊越来越少人说话,孙文焕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天天加班,因为做账号认识的朋友随着她越来越少的更新渐渐不再联系,祝颂声觉得很孤单。
认识新朋友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可她厌烦和陌生人渐渐熟悉的过程,她开始失眠,昼夜颠倒起不来床,迟到成了常态。
因为小姨是院长,带教从没有严厉批评过她,对她的行为纵容里带着轻视,再之后,祝颂声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是浪费时间,干脆三天两头的请假。
她觉得生活变得没意思了,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尝试过蹦极和徒步雪山,效果寥寥。
转折点从同事问她是不是les开始。
她不打算和同事谈恋爱,恍若被人提醒,她终于想到,为什么不找人替代一下游以桉呢?
如果能有人像游以桉一样照顾她,在她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时引导她,这样她的生活一定会好起来的。
替代品肯定比不上正品,祝颂声找之前对此有心理准备,脸和脾气总要有个像前妻姐吧。
最后找到的人和游以桉的脾气完全相反,脸有个三分像,最像的是衣品。
祝颂声是在朋友的饭局上见到应珂的,当时决定就这个人吧,好久没看到有人能把极简清冷的衣服穿得好看了。
在一起前,她在网上发了和应珂的亲密合照,很快有人来私信她。
[博主,她之前是我朋友的女朋友,做的事情很过分,你想了解详情的话加我一下联系方式吧,我怕你被伤害了。]
祝颂声回复道谢谢提醒,她没有加联系方式,又不是爱应珂爱得死去活来,暂时过渡而已。
有人说应珂不好,她反倒更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和应珂相处时都带着探秘感,异常新鲜。
应珂是个调酒师,之前干过气氛组,调情方面很有一套,祝颂声之前没有接触过这种人。不管怎么样,饮鸩止渴确实能止渴,祝颂声跟应珂在一起后认识了许多玩咖,生活变得不那么无聊。
一天,她在应珂工作的酒吧里遇到了蒋一澄,两人都对彼此会出现在这很惊讶。
蒋一澄是新来卖酒的,说是想攒钱去日本留学,晚上出来兼职。她们很快恢复了之前的交往,时常约着出来玩。
在一起后不久,恰逢应珂的生日,祝颂声送给应珂一款游以桉常喷的香水。她旷班的日子越来越多,被小姨发现了毫不在乎,在这种新鲜感中一个月玩得有许多天见不到太阳。
应珂和游以桉很不一样。
应珂不会所有事情都依照她的心意,喜欢在关系里充当掌控者,有时若即若离,祝颂声猜测她们这种职业是不是都在哪学过。
她对此不在意,在这种关系里感到轻松,一段时间后,她发觉眼下完全偏离想找人恋爱的初衷。
应珂是不可能替代游以桉的。
她曾告诉过应珂她的同学造谣她故意装夹子音,她因此受伤,学了其它的声线。
结果在某次聚会上,应珂用一种玩笑的语气和朋友说:“我女朋友很厉害噢,自学过配音,声声,你要不要向她们表演下?”
祝颂声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不算伤心,反正她没多喜欢应珂,比起恨应珂,她更恨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的她自己。
她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人生失去控制,看着自己在向下滑,还飘飘然地以为自己在经历成长。
这件事后,她减少了混迹应珂社交圈的次数,打算分手时,她发现微博的访客记录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头像。
吓得她赶紧翻了下之前发的微博有没有提到过游以桉。
还好没有。唯一一条相关的事情是她希望应珂见她前喷她送的香水,还好没写是哪一款。
第二天,那个头像居然又出现在了访客记录。
第三天也是。
第四天依旧是,祝颂声想大笑。
她在考虑要不要给游以桉充个svip。
第五天,祝颂声纳闷了,她昨天都没发微博了,游以桉有什么好看的?
第六天,她去找了应珂玩,回家后冥思苦想发了九宫格plog,其中有和应珂的合照。
第七天,祝睿明回了檀城,约了她和她小姨一起吃饭,祝颂声赶过去时发现带教也在。
祝睿明狠狠批评了祝颂声混日子的行为,要求她之后不准迟到早退,每天把打卡照片发给她。
刚好,祝颂声同样过腻了夜夜笙歌的日子,向祝睿明和带教医生保证之后不会混了。
次日八点,她紧张地登陆微博,看到游以桉的头像依旧出现在访客记录,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忽然心情大好,认认真真工作了几天,争取早睡早起不熬夜,周末去购物,新给家里买了许多装饰品。做了什么她都拍下来,再以一种不经意的语气发到小号上。
每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去查看游以桉在不在。
在这种目光里,她对许多事情重新提起兴趣,但偶尔,发生了不方便告诉游以桉的事情时,她又讨厌这种阴魂不散的目光。
游以桉本人的光临让应珂的作用越发小了,祝颂声在关系里更加漫不经心,她不需要应珂了。
两周后,她去了应珂的房子,通知道:“跟你说一声,我们分手了。”
也许应珂会觉得奇怪吧,毕竟毫无征兆。应珂问询,她冷漠,应珂越来越凶,她才没面对游以桉时的好耐心,分手还要写申请吗?
转身要走时,她听到应珂说:“分手可以,好心提醒你一下,其实你自己的声音很难听,每次在床上听到都让人没兴趣了。”
应珂笑得冷淡,“这是实话,你谈下一个时记得换换声线哦。”
她气得打了应珂一耳光,被应珂扯住头发用力压着她的手往上抬,很快制得她动弹不得,然后应珂抬起她的下巴,竟然想去擦她的眼泪。
太恶心了,祝颂声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这下遇到疯子了,她感到屈辱,想说话,可极度紧张下使不上力,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被强迫,这是怎么发展成这样的。
最后一阵悲从中来,彻底淹没了她,她不挣扎了,哭了出来。
应珂松开她,俯视她道:“打人可不是个好习惯,特别是在你打不过的情况下,我已经对你很好了,你打我一巴掌都没舍得打回去。”
“哭得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应珂拿指腹抹掉她的眼泪,“我刚刚是骗你的,你的声音是我遇到的人里最好听的,有什么事好好谈行不行,动不动说分手能不让人生气吗?”
“宝宝,不分手行吗。”
疯子,祝颂声看她如此平静,制住别人的动作熟练至极,估计不止有过一次这样的情况了,先是用她的脆弱点攻击她再安慰她,这套办法用过很多次了吧。
她知道应珂在她之前谈过许多个女朋友,她没在意,似乎听人爆料说应珂有暴力倾向,她没相信,不至于吧?
祝颂声,你是愚蠢的悲哀的自取其辱的。
算了,祝颂声想,是她先打应珂的,她不算被欺负了,这叫互殴。
好想游以桉。
好想游以桉。
要是游以桉现在能出现就好了。
可是她已经跟别人发生过关系了,游以桉平时一点小醋都要吃的人肯定会嫌弃她的。
别说游以桉了,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跟乱七八糟的人谈恋爱好脏了。
她回到家洗了个澡,淋浴时止不住想该怎么叙述这件事呢?
她想发点什么在小号上,但不知道什么样的口吻是合适的,怎么叙述可以让游以桉既知道这件事的同时还可以继续把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呢?
左思右想了两天,她又迟到了,这次老师在许多人面前质问她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做不到,整个诊所只有你这个关系户爱来不来,和患者已经约好了时间,你一上午不见人影算怎么回事?
祝颂声心说,她来也不过是帮忙吸唾,有她没她影响什么了?
她换掉衣服,跟老师说:“对不起,我以后都不来了。”
当晚,她觉得所有事情都烦透了。
她熬夜到早上八点,刷新出来新的访客记录里依旧有游以桉时才心安地入睡。
再醒时已经天黑,房子里依旧只有她自己,不会再有一个人从繁忙工作里脱身后坐一个多小时的高铁赶回家给她说Surprise,而她怀疑这新的一天她又会熬夜到早上八点,确认游以桉还在才能入睡。
其实很畸形吧?她竟然开始编造谎言,假装她每天都过得很好,以供游以桉查看。
又一个失眠的凌晨,祝颂声忽然万念俱灰,为什么非要游以桉接受她呢,游以桉的看法关她什么事?
她受够了,决定先做有主动权的人。
[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看我了,真的好烦人,我只想有个自己的空间随便发点牢骚。]
发完后,祝颂声哭了一场,翻阅完旧手机里和游以桉的照片,决定更狠一点,她再也不想去思考游以桉是否能接纳她的所有了。
她忍住两天没登微博,再登陆时,游以桉的目光不在了。
非常好。祝颂声安慰自己,总算赶走游以桉了,现在她又可以想干嘛就干嘛了。
她拒接小姨的电话,不回祝睿明的短信,和蒋一澄出去玩了几天。
再落地檀城时,祝睿明打电话给她,说给她发了定位,要她来某个饭店吃中饭。
她以为又是诊所那边的事,去了才大惊失色,她爹居然在,一大桌子里她只见过两个阿姨,是她妈的朋友。
许安世两颊泛红,一脸醉态,见了她很高兴地递出去一个首饰盒,“声声长这么大了,好啊,好。”
祝颂声莫名其妙,她妈和许安世早离婚了,她不喜欢许安世,上一次见面还是她十七岁的生日宴,两家非要大办一场。
她望向祝睿明,祝睿明示意她在身边坐下。
祝颂声坐下来了,扫过去一堆不认识的中年男人,转了转盘夹菜吃。
席间有男人逗趣道:“小鸢小时候长得还像老许,现在越来越漂亮了,像嫂子了。”
祝颂声皱眉,小鸢这两字十几年没听到过了,“我叫祝颂声,你乱说什么呢,谁允许你评价我了?你叫谁嫂子?”
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一时鸦雀无声。
许安世笑着打圆场,“是的,我女儿已经改名了,不叫许笙鸢了,哈哈哈,姓什么都一样,新名字叫祝颂声,大师算的说是对孩子好,大家以后别叫错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小名还是声声吧?”
祝睿明应了句是的。
一群穿行政夹克的油腻男,祝颂声望向她妈,用眼神问她说怎么回事。
祝睿明不语,给她夹了一筷子菜。
祝颂声已经有点生气了,打算回家再发火。
坐得久了,她慢慢回过味来,这些男的怎么老是向她妈和许世安敬酒,还叫她妈嫂子,天啊。
不会吧。
祝睿明怎么什么都不跟她说。
后来,桌上许多人都喝了酒,许安世的醉态更甚,开始说起来一桩旧事。
祝颂声上高一时,祝睿明有过一个男朋友,姓谭,长相斯文,是个营养科的医生。为了讨好祝颂声,谭医生闲时总给她送饭,四菜一汤放在了学校门卫室,她拿来喂流浪狗。
谭医生生日那天在祝家做了一桌子饭菜,祝颂声买了一块厨房抹布当做生日礼物送给他。
现在,祝颂声不知道许安世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当作玩笑说了出来,语气自豪道:“声声,做得不错,你不喜欢他对吧,爸爸为你骄傲。”
祝颂声笑了出来,这也太滑稽了,她说:“我也不喜欢你。”
桌上哈哈大笑,没有人在意她的话,有个漂亮阿姨向祝睿明说道:“声声小时候就调皮,明姐还记得吧,在外面玩的时候可淘气了,我家小卓抢了她的玩具,她马上把小卓推倒了。”
祝睿明笑了,“记得记得,小卓现在还好吧?”
“都挺好的。”
祝颂声心里的火更大了,祝睿明在桌底下握了握她的手。
饭吃完了,祝颂声在车里气得一言不发,祝睿明同样不说话。
按耐不住的是祝颂声,“妈妈,你和许安世要重新在一起了?”
祝睿明神色疲态,“可能吧,还没定下。”
祝颂声如遭雷击,不敢相信地看向祝睿明,“为什么?”
“没为什么,还没定下的事。”
“那你把我喊过来干嘛,我不喜欢许安世。”
“你爸爸说想你了,好多年没看到你了。”祝睿明看了一眼祝颂声,“叫你过来是想着你长大了,有些事情你可以知道了,桌上他们在说什么项目,你有留意吗?”
祝颂声憋着气,“没有,我又不想他,你叫我过来前怎么不跟我说清楚呢,太不尊重我了。”
祝睿明叹了口气,“好吧,妈妈下次不会了,我们说说你实习的事吧,为什么又和带教医生吵起来了?”
祝颂声一股脑说道:“因为没有人管我,我的生活一团糟,我不想去诊所,你宁愿忙着谈恋爱都不管我,我不要当一辈子牙医。”
祝睿明听了笑笑,“你已经这么大了呀,声声,妈妈有自己的生活,你要学会自己管理自己的生活。我不会强迫你必须当牙医,你确实不愿意就算了。”
自己的生活。又是这句话。恍若一根锋利的针扎破她气鼓鼓的不满,她立刻瘪平地瘫倒在座椅上,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因为谭医生,祝颂声和祝睿明吵过几次,最激烈的一次是送抹布后,那晚,祝睿明很诚恳地问她:“你到底是在向谁发脾气,你是在恨我吗,你已经快要成年了,我喜欢谁,跟谁交往,需要征求你的批准吗,我没有要求你来参加生日,你为什么要在这天给人不痛快呢?”
“你告诉妈妈,你告诉我我能不能有自己的生活?”
“我有自己的生活。”
祝睿明重复道,接近哭声的沙哑,“祝颂声,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祝颂声被吓到了,决定以后再也不这样了,明年谭医生生日一定不送抹布,其实谭医生做的饭狗狗们都喜欢吃。
可是她以后再也没有见过谭医生。
祝睿明向谭医生提了分手,作为回报,祝颂声从此努力克制自己,少打扰祝睿明“自己的生活”。
祝颂声自己的生活是片混沌迷茫的雾,她恨祝睿明总是远远地看着她,她跌倒了也不管,只是不痛不痒说两句,“声声,没关系的,站起来。”
妈妈不会主动抱她,不会告诉她该怎么办,她总是给她无限的自由,要求她不停叩问内心,说你是自由的,要独立起来呀。
她不要自由,如此孱弱的人格承受不了这种自由。
这样看来,游以桉明明是她花光运气换来的恋人,不仅是她的女朋友,还承担了照顾她、保护她、教导她的责任。
可她有时厌烦游以桉对她的顺从和……溺爱?祝颂声不知道如何向游以桉解释她想分手的原因,她讨厌和游以桉相处时矮小的自我,永远只能是一个依附于别人的存在。
她希望游以桉不要对她那么好。有些时候,她渴望有人强势又不讲道理地替她规划好一切,渴望有人时时刻刻管着她,在她犯错时严厉的训诫她,她不想承担任何责任。
似乎说来说去有许多互为矛盾的地方,她总弄不明白自己。
这种时候,她收到蒋一澄的信息。
[你怎么都不来这里玩了,想你了。]
[我跟那个谁分手了。]
隔了一天,蒋一澄问她: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日本?
去日本?祝颂声在这之前从未想过,彼时她在祝睿明安排下去了公司轮岗,不过犹豫了几秒钟,她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她有个正当的理由可以不用去公司了,为了让这个理由让祝睿明无法拒绝,她干脆去日本学个MBA吧?
祝颂声应下了蒋一澄的邀约。
她开始准备材料,学语言,蒋一澄帮着她敲定了许多事,再后来,她雇了蒋一澄教她日语。
没多久,蒋一澄住进来她的家,开始有人天天陪着她做一件看起来不错的事,祝颂声觉得她的生活好起来了。
祝睿明得知祝颂声的新打算后担忧道:“读MBA是不是欧美会好一点?为什么想去日本呢。”
那当然是因为蒋一澄要去日本。
“你真的想好了吗?确实要学这个?”
祝颂声点点头,保证留学完一定会上心家里的业务的。
祝睿明没说什么,答应了。
和蒋一澄昼夜相处后,祝颂声才发现蒋一澄需要服用精神类药物,她小小吃惊,很快接受了,觉得没什么,并且积极提醒蒋一澄记得吃药。
她们一起学习,学完疯狂的玩,为一个目标共同努力的情形下生出极其亲密的友谊。
蒋一澄从来不说她的具体的家庭情况,她喜欢说一些片段式的画面,一个一个连不成线。
她告诉祝颂声儿时因为很穷当过小偷,但她只偷有有钱同学的食物,大小姐发现后某天在抽屉里放了包鱼食,写字条问愿不愿意当宠物。
她说她怎么利用别人的同情心占点小便宜,“比如呢,我小时候没有钱坐公车,我会找上班族问她们愿不愿意换十块钱的零钱给我,有百分之四十的几率,她们会说我直接帮你刷吧,不用换钱了。”
“方法是一定要用一种可怜紧张的语气说,表情有时和电视剧里演的很像,这世界上有许多人愿意在小事上彰显善良,拯救欲大发。”
祝颂声听得一惊一乍的。
蒋一澄说这些的语气从来不像祥林嫂,能把一些悲惨说得像故事情节,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祝颂声不觉得蒋一澄坏,觉得努力生活的蒋一澄非常聪明,并且所有欺负过蒋一澄的人都应该去死。
只有一件事,蒋一澄会反复说,说她有个朋友,因为考研失败跳楼了,后来这个死去的人又变成了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所有细节也变了。
祝颂声在这种时候能清楚感知到蒋一澄是个病人。
那阵子,蒋一澄在做手书,她想做一个短片,内容是讲述一个人坠落后非常快乐,在夜色里看到了普通人看不到的景象。
蒋一澄绘画能力一般,做了许久都没有成功。
于是祝颂声花钱请人制作了短片。收到成品时,她很吃惊,不愧是圈内神人,效果惊人。
短片里,女人坠落的姿势并不痛苦,反倒有蹦极时会有的勇敢,掉下去时,她像一只轻盈的飞鸟,越过山谷,仰望了浩瀚无垠的彩色天空,最后降落在柔软的草地,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看到蒋一澄为制作手书苦恼时,祝颂声把短片发给了她。
蒋一澄看完落泪了,她抱住祝颂声,哭得难以止住,“声声,你太好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
祝颂声回拥了过去,这是她第一次在关系中充当照顾别人的角色,她想照顾好,哪怕有时力不从心。
次年四月,她们来到日本。
房子是祝颂声租的,离学校不远,她们不用去学校时到处玩,把房子装饰得很好看。
蒋一澄厨艺高超,教会了祝颂声怎么做基础的菜,她们一起做饭一起打扫,每天都待在一起,除了祝颂声发现自己依旧讨厌上课以外,一切都很好。
蒋一澄拍照技术也很好,每次拍祝颂声都能拍出新的风格,祝颂声被带着玩起了摄影。
多么好的生活啊,一起去花火大会时,祝颂声幸福晕了。
当晚,蒋一澄告诉祝颂声,其实那会在酒吧说要攒钱来日本只是她随便说说的,如果不为了一个虚无的目标活着的话,她会很想死,可现在她想幸好没死。
“幸好遇到你了,声声。”
祝颂声听到这样的话心口突突突跳,抱住蒋一澄,尽量轻松道:“千万不这样去死啊,你还说明天给我做香辣虾。”
“嗯嗯,我后天也不死,后天我们去吃寿喜烧。”
祝颂声点头,“那大后天吃蛋包饭吧,在家里吃。”
幸福的转折点发生在几个月后,蒋一澄短暂消失了两天,再回来时告诉祝颂声她恋爱了,恋爱对象据她说已经暗恋很多年,来日本与此有关。
祝颂声有点失落。
她很快见到了蒋一澄的对象,一个有唇钉,眼神像钩子,穿得挺凶似乎不好招惹的女人,中国人,叫Raven,本名芮文音译取的。
蒋一澄告诉她,芮文便是那个给她鱼食的大小姐。
祝颂声觉得有些事情在她其她朋友身上她会觉得奇怪,但发生在蒋一澄身上,她会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觉得原来如此。
让祝颂声担心的事没有发生,蒋一澄一周里只有一天去和芮文见面,没有因此冷淡这段友谊。
可是,蒋一澄去和芮文见完面回来有时身上会带伤,精神却很亢奋,她跟祝颂声说,现在她有了爱人和朋友,她可以停药了。
祝颂声欲言欲止,还是没有说什么,面对复杂的问题有心无力,比如饮鸩止渴到底能不能止渴,理性来说肯定不能,但她那会又无知无觉地和应珂好上了,实在是没有立场劝导别人。
某天,蒋一澄带她去绳屋参观了绳艺表演。
她看到缚手把被缚者绑得像个粽子,心里生出一种恐惧,整个场地静悄悄,她都能听到绳子摩擦的声音,她想走,可有种力量钉住了她的脚步。
蒋一澄小声道:“声声,我会一点点绳艺,你想学吗?”
祝颂声摇摇头,背对着表演说道,“你以后别带我来这种地方了。”
“可你是喜欢的。”
祝颂声离开了场地,蒋一澄跟在她后面走了。
“怎么了?”
“你记得我前女友吗,她和你吃过一次饭。”
“记得呀,那个不高兴。”
祝颂声被这个称呼逗笑了,她顿了顿,“我完全不喜欢这些东西,真的,如果我前女友喜欢的话,我可以尝试下,但是她不会喜欢的,她觉得这些很奇怪,我和她的想法是一样的。”
蒋一澄没有反驳,笑着说了句,“……你真可爱。”
祝颂声唉了声,“她还不准我跟你玩呢。”
蒋一澄故作惊讶,“所以你是为了跟我玩才跟她分手呀,这么在意我。”
“是啊是啊。”
两个人笑着出了绳屋。
平静安宁的生活在一个下午戛然而止。
那天芮文来她们家吃饭,一切都很寻常,直到饭桌下,芮文的手忽然覆在了她手上。
祝颂声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笑着说了句怎么了。
芮文没有说话。
……什么意思,祝颂声表情僵硬了,她挪开手,芮文却用力牵住了她。
偏偏这个时候,蒋一澄忽然在厨房喊道:“声声,你在干什么,你把盐放哪里了?”
“啊?”祝颂声又慌又急,赶在蒋一澄端着汤走过来时甩开了芮文的手,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再也不愿意回忆这种心情。
芮文走前和她有一个对视,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里,祝颂声没办法骗自己这是误会了。
完了,该怎么和蒋一澄说这件事呢。
祝颂声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她不想让蒋一澄伤心,蒋一澄为了这餐饭准备许久,她知道蒋一澄很爱芮文。
她更不想让蒋一澄和这样的人继续在一起,可是,可是蒋一澄真的不知道芮文是什么样的人吗?
毕竟,芮文初中时便以一种侮辱人的方式赏赐蒋一澄食物,一定是蒋一澄成长环境太痛苦了,才会在这种关系里沉沦下去。
祝颂声逃避许久,看着渐渐好起来,没有再吃药的蒋一澄,决定找一个好的时机再提这件事。
一个月后,祝颂声发现原来愚蠢的只有她自己。
蒋一澄在她的电脑上登过账号传输文件,祝颂声再打开电脑时发现有消息在弹,来自芮文。
[拍得很好,她穿水手服很好看。]
[下次试试和服吧。]
这时她的直觉已经让她猜到部分了,她一下子哭了,点进对话框,滚动鼠标,所有事情一目了然。
蒋一澄把她的照片发给芮文,芮文转账,她只能看最近的聊天记录,这样的事情在一个月里发生了两次。
祝颂声气得发抖,当下发消息骂了芮文,发出去,她反应过来这是蒋一澄的号。
全部都无所谓了,她等蒋一澄回到家,劈头盖脸要蒋一澄解释清楚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疯了?你在干什么啊,你给我拍照的目的只是为了拿去卖吗,你还卖给谁了,为什么这么对我?”
蒋一澄茫然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祝颂声扯着蒋一澄的衣服要她自己看,“还装,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蒋一澄怔怔地看着屏幕,很快眼圈红了,她在祝颂声的质问里一言不发。
“说话啊,你说话。”
“敢做不敢承认吗,你现在把事情说清楚。”
许久,蒋一澄绝望地望着祝颂声,“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女朋友会这样,你知道吗?她为什么喜欢你呢?”
那一秒钟,祝颂声头晕目眩,她以前担心过告知被骚扰的事蒋一澄会接受不了,现在看来根本不用担心了,幸好她没说,不然现在蒋一澄还要以为是她勾引芮文吧。
“女朋友,说的真好听,她不是你金主吗?你明明是在被她包养吧?”
祝颂声从肚子里搜刮出更刻薄的话,全部甩给蒋一澄,“不对吧,芮文其实是你主人吧,不然你怎么每次从她那回来都是伤?主人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是不是哪天要你去死你也去?”
“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这么信任你,你把我当什么?好了,你现在可以滚出去了,脏死了,一想到和你住在一起过我都嫌恶心。”
祝颂声气极掀翻了蒋一澄的杯子,哗啦一声满地的玻璃渣,她静了两秒,去蒋一澄的房间里把被子枕头拖出来,打开大门丢了出去。
“不要!”
蒋一澄不再沉默,去把她的被子捡回来,祝颂声接着把蒋一澄的衣服丢出去,蒋一澄哭着说:“不要赶我走,你把我赶走了我能去哪?”
“求求你了,我知道错了,我可能是因为最近没有吃药了才会这样,不要抛弃我。”
“我们还像之前那么好,我还给你做饭,我们还一起拼拼图再装裱好吗,不是还有一一幅没有拼完吗,不要这样对我。”
祝颂声没说话,把蒋一澄的包丢出去后坐在了沙发。
她看着蒋一澄一样一样把东西捡回来,有些已经沾了灰。蒋一澄把被子放到了房间,惊魂未定地看着祝颂声。
“你不要哭,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没有你我活不下去的,不要丢下我,求你了,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的,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你相信我吧。”
哭?祝颂声擦了下眼泪,她居然为了这种事哭,她应该在芮文牵她手的那天当着蒋一澄的面给芮文一巴掌才对。
蒋一澄给祝颂声递纸巾,祝颂声不接。
蒋一澄用力揉着纸巾,“你为什么不能和我站在一边呢,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你是知情这件事的,我们之后一起骗她从她那里拿钱不好吗,我求求你不要把事情说得好难听,我给你拍的照片你都很喜欢,那不是裸照,是你的生活照,我没有发给男人,我发给她的任何一张照片都是可以发在公众平台的。”
祝颂声听了后扯了扯嘴角,“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以后继续吃药吧,有病不吃药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
“我会吃的,你不要说得那么严重,我这样做是想攒钱送你相机,我已经下单了。”
“那你退了吧,我们已经不是朋友了。”祝颂声身体还在发抖,但可以做到冷静地说出接下来的话,“既然你这么缺钱,缺到卖了你自己还不够还要卖朋友,这房子你住吧,以后不用出去卖了家里就能接客。”
蒋一澄动了动嘴唇,双眼无神地望着祝颂声,只流下眼泪。
祝颂声也在哭,天啊,她真想今天就回国,她蠢死了才来日本,她是为了什么来日本。
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从下午干坐到晚上,室内从昏暗到彻底漆黑一片。
祝颂声哭够了,想站起来去开灯,她刚有动作,一具冰凉的身体拥住了她。
蒋一澄双臂环着她,“不要哭,我不逼你了,不管你信不信,让你伤心不是我的本意,我会搬走的。”
祝颂声没说话,她推了下蒋一澄,没推开。
她不是谁的拯救者,无力承担别人的人生,现在蒋一澄不是她的朋友了,她不想管蒋一澄了。
蒋一澄抱了祝颂声好一会,离开了她们的家。
第二天祝颂声出了趟门,再回家时发现蒋一澄的所有东西都不见了。
此后,她再也没有见过蒋一澄。
彼时学期将要结束,祝颂声暑假回了檀城,单论心情的话,她不想回日本读书了,可选择是她做的,她希望善始善终。
接下来的日子祝颂声自己生活,蒋一澄不在后,2LDK的房子显得空旷,她不怎么社交,闲时自己到处晃悠,偶尔和中国同学一起吃饭,也偶遇过自己的关注者,问她为什么不更新了。
“没什么兴趣了。”她这样说。
她的账号之一因为转发评论了敏感的社会事件被禁言半年,这件事让她掉了些粉,不知道被推流到哪里去了,一群人发私信骂她。
她不在意,其它平台的号还在,可少了发内容的动力,没有什么想在公众平台表达的。
留学生活快要结束时,祝颂声对自己还算满意,最起码,她可以一个人生活了,如果不这样想的话,她怀疑她也要吃药了。
十一月末,“K”通过手机号搜到了她的微信,验证消息里写道:你是不是根本不知道我姐姐死了,你这个杀人犯,你把我姐姐害死了。
噩梦从这一天开始。
第28章 这是你放任自己变成这样的理由吗
刚开始,K是能好好说清楚事情的。
[我姐姐死了半个月了,害死她的人压根不知道,你昨天还去迪士尼玩,可不可笑?]
五雷轰顶,巨大的冲击面前,祝颂声暂时作不出任何回应,她看着K发过来一条条信息,辱骂的话、新闻链接、许多个视频。
新闻标题耸人听闻,祝颂声想象不到这些词会和蒋一澄有关系。
【榆大美女高空坠楼,一尸两命为爱殉情】
她指尖发麻,缓了许久点进去看。十一月有女生在榆大图书馆八楼坠楼,因为坠楼的位置离考研自习室近,许多人猜测与考研压力有关,后来校方出来辟谣女生并非榆大学生,网上流传是外校女生为爱殉情,一时众说纷纭,无良媒体写标题时怎么有噱头怎么来。
蒋一澄跳楼了。
这个事实在祝颂声看到被打码的图片时被迫得出,怎么会这样……她只是和蒋一澄不是朋友了,从来不希望蒋一澄去死。
K发来的视频里有一个是未经打码的现场视频,祝颂声看到小图时胃部一阵痉挛。
[你这个杀人犯,你为什么要给我姐姐制作跳楼的视频,你是邪/教吗,你做的事情和恐怖分子有什么区别,她本来就有精神病,你为什么要诱导我姐姐自杀?]
[我姐姐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们的事情我全部知道,你和她去日本前说会互相照顾对方,结果你赶走她,根本不管她死活]
K发过来祝颂声请人制作的视频,还有许多祝颂声和蒋一澄的聊天记录,似乎是拿到了蒋一澄的手机。
眼泪已经糊了满脸,最后一张照片,是蒋一澄写在备忘录里的道歉信,祝颂声只看了开头几行字便接受不了的把手机关机了,在滔天的恐惧下呕吐出来。
蒋一澄来日本的学费是祝颂声出的,闹掰后,祝颂声不是没有想过蒋一澄该怎么办。
可芮文的家境比她还要好上许多,她能看到的聊天记录里,那一个月,蒋一澄收了两次转账,一次八万,她不知道蒋一澄一共拿她照片卖了多少钱。
十六万远远足够下半年在日本的生活,祝颂声想起这笔钱就痛心,如果蒋一澄问她要,她会想办法给的,可蒋一澄非要用这种方式。
她不清楚后续发生了什么事情,蒋一澄怎么会选择回国自杀。
再点进去制作的手书,祝颂声感到莫大的讽刺,深刻看透了她的无能,她尚且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是从哪里以为自己可以照顾得了蒋一澄的?
为什么蒋一澄停药的时候她不阻止?为什么看到蒋一澄带着伤回来时她从不过问?
她以为这是那个圈子的文化,以为不过问是一种亲密,代表她可以接纳蒋一澄的所有,也许,还因为她同样对此感觉茫然。
她不成熟,没有办法处理这样复杂的问题,任何一个比她正常的人都会更谨慎地对待精神病人,而她一无所知。
她还自以为好心地给蒋一澄做了手书安慰她,蒋一澄的妹妹因此说她诱导蒋一澄自杀……
那个所谓考研去世的朋友到底存在吗,蒋一澄说话经常不自觉地撒谎,总是有许多自相矛盾的地方,祝颂声和她待久了渐渐习以为常,没有多想。
她到底是被冤枉了还是真正的罪魁祸首,她自己分不清楚了。
三天里,她夜夜失眠,不敢回复K一个字。
和蒋一澄闹掰后,她曾把所有和蒋一澄有关的照片都删除,又在快要彻底抹去时一张一张从最近删除里找回来。
她不想吃饭,不去上课,只在家翻看每张照片,看到视线模糊,等待蒋一澄出现在她梦里。
此时,早已拉黑删除的芮文通过她的微博号给她发信息,一张选购道具的照片。
[你想试试吗?]
这种时候,悲哀早已压过了愤怒,为什么要问她啊,是从哪里判断出她可以被玩弄的?她不是,她不喜欢,她讨厌这些!
一直以来,她都有些害怕芮文,第一次见面时,她已经觉得芮文看上去很凶了,芮文看人的眼神能从别人身上剜下肉,再加上蒋一澄有时回来身上带着伤,她压着内心深处的恐惧。
芮文还在蒋一澄在场的情况下在餐桌下牵她的手,毫无底线,连蒋一澄的心情都不顾。
以她的性格,照片的事情她一定会去找芮文闹,可实际上她只有和蒋一澄闹掰的那天骂了芮文,不敢跟芮文见面,连芮文要用照片来干什么都忘了问。
祝颂声明白自己在这件事上懦弱,可谁知道去找芮文会发生什么,芮文定居在了日本,比她对这个地方熟悉得多。
她忍着恶心回复:你知不知道一澄自杀了?
[知道啊。]
对面很快回复了三个字,那瞬间,祝颂声心如死灰,牙齿打颤发冷,她从没有见过这样无视别人死亡的人。
芮文才是真的刽子手。
她突然特别恨自己。
蒋一澄说的对,她为什么不选择和蒋一澄的站在一边,蒋一澄明明是她的好朋友。
如果蒋一澄事先告诉她,和她商量,她在知情的情况下是可以同意她的好朋友把她的照片卖给她的女朋友的。
还是主人?
……
芮文和蒋一澄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自己和蒋一澄又是什么关系,这中间的底线在哪里,亲密无间的边界在哪,好混乱,她对许多事情失去了判断。
她胸腔里有着无限的悔意,她早应该对一切有所察觉,应该让蒋一澄远离芮文的,她错得彻底。
K每天都给她发几百条信息,三天后,祝颂声第一次回复。
[对不起。]
她打起精神翻看K给她发的所有信息,一条一条不漏下。
蒋一澄家庭贫困,不负责任的双亲没有好好养育过她们一天,她去世后双亲一直没有到场,她的妹妹许多天后才知情,赶到时殡仪馆没有保存蒋一澄的骨灰。
K之所以找上了祝颂声,是因为她翻看了蒋一澄的手机,并且,蒋一澄在备忘录里写了遗书给祝颂声。祝颂声追问遗书内容,K不肯告诉祝颂声。
祝颂声没有问K有没有去找芮文,芮文不会在乎的,全部都没有意义了。
她记得蒋一澄似乎提过有个妹妹,和她长得很像,现在,K跟她说她其实害死了两个人,没有姐姐,K活不下去的。
K还在上私立高中,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蒋一澄在负担,祝颂声转给K的第一笔钱帮K付了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第二笔钱,是K说她想给蒋一澄找个墓地。
K时时刻刻给她发信息,说自己要活不下去了,她自残自伤,再把所有视频照片记录下来发给祝颂声。
K说自己在学校一直被人霸凌,只有姐姐安慰她,现在祝颂声把姐姐害死了,她也想死。
每天醒来,祝颂声会回复k的消息,安慰她,倾听她的心事一条条疏解她的情绪。
她不知道能和谁说件事,蒋一澄在她家住过,见过祝睿明很多次,去日本前,祝睿明拉着她们的手要她们什么事都好好商量,保护好对方,她该怎么告诉妈妈蒋一澄自杀了。
她同样没有办法和任何一个朋友说她的好朋友自杀了,自杀的原因和她有关,她害怕朋友们的反应。
许多天没有去学校后,祝颂声做了决定,她办理休学,决定找到K,代替蒋一澄照顾她。
K答应了,承诺见面后可以告诉祝颂声蒋一澄的遗书内容。
K第一次说的地点在罗布泊,她说那里是蒋一澄非常喜欢的地方,但一直没有去过。
祝颂声找了向导,在K指定的旅馆等待,K失约了,理由是太穷了,负担不了来去的路费。
祝颂声哄着K,给K转了钱,约定了新日期,这次K说她们一起去直贡梯寺吧,那里有天葬可以看。祝颂声不想去看天葬,但答应了。
再次被放鸽子时,她已经有心理准备,她一个人看了天葬,租了车在附近玩了圈,假装自己在旅游而不是奔赴一场赎罪会让她心里好受点,那时她已经大半年没有开过车了,有时把车开得飞快,觉得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也挺好的。
她把旅游的照片发到微博,K马上质问道:[我姐姐死了你还有心情旅游,死*子,你这种人才应该去死,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你去死吧,你去跳楼吧。]
[你试试跳楼的滋味是不是和视频里一样美好啊,杀人犯!]
许多时候,祝颂声承认她对自己的行为没有感知,似乎也控制不了,出事后每日如同行尸走肉,反复叩问自己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渐渐的,她有时会手抖想吐,睡不着觉成了常态,去医院诊断出了焦虑症,开的药物她吃后的副作用很大,试过后只吃安眠药。
K不愿见面,她没有办法,时常给钱安抚,直到来到榆城古巷,她把身上剩下的所有钱都给K了,k依旧没有来。
她遇到游以桉了。
她变得正常一点了,在格格屋和许多人交谈,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活力,她试图重新看待这件事,她的错到底在哪里,她怎么办才好。
第四次时约定的地点是樱州,刚好有住客也要一同去那,K还是失约了,回程的路上,祝颂声第一次打开K发给她的**视频。
平心而论,并不血腥。蒋一澄穿着她见过的灰色棉袄,趴在地面,那件棉袄盖住了她大部分身体,只有很小的一滩血渗出。
和动画里的像吗,祝颂声,你都做了什么,这是一个正常人会做出来的事吗?
她忽然疯了一样的去搜所有的相关报道和讨论,和每一个造谣蒋一澄的网友吵架,吵到筋疲力尽。
和游以桉分开后的日子就是这样,回望起来,祝颂声觉得好沉重,所有事情压得她踹不过气。
可真想全部剖开自己给游以桉看,任凭游以桉处置审判,游以桉说什么她就怎么做,她不愿意思考了。
她尚有一分清醒,如果全部说出来,游以桉不会管她了。
她略过了应珂的部分,略过她知情游以桉在看她的微博并享受这种目光,隐去绳屋和芮文最后对她的邀请,将事情讲了个七七八八。
感谢KTV里视线昏暗,可以让她忽略游以桉的眼神,努力把事情表述清楚。
游以桉一开始还对她有着回应,听到芮文点部分时止不住皱眉,渐渐不语,祝颂声忍耐心里的不安,继续说到了K。
游以桉听着脸上没有表情,中途还打开手机看,沉思了一会后编辑了条短信发出去,似乎开始心不在焉。
这种分心伤害到了祝颂声,全部说完后,祝颂声说回到和蒋一澄吵架当天。
“我那天太生气了,用最脏的语言骂她,我把她的东西从房间全部扔出去,她捡回来的时候被地上的玻璃渣伤了脚。”
眼泪掉得太多眼睛已经发痛,祝颂声哽咽道:“她的脚都流血了,我好狠心,都不肯安慰她一句,也没有帮她清理。”
“我当时太生气了,我没告诉她芮文摸我的手,我每次生气都会失去理智,说出很伤人的话,我说完她去卖接客什么的马上后悔了,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如果我可以冷静一点告诉她芮文的事,事情可能还有挽回的余地,我应该早点说的。”
祝颂声止不住抽噎,室内只有她一个人的哭声,游以桉望着她,没有说话。
“你……你说话好不好,求你了,你不说话我好害怕。”
游以桉长叹一口气,她猜到祝颂声肯定是摊上事了,但没有料到是这么一回事。从祝颂声提起蒋一澄的名字开始,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好在事情的原貌比她想象中的稍微好点。
“求你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活该,我应该怎么办,你不能揭开我的伤疤后又不管我了。”祝颂声哀哀地落泪,“不能这样对我的。”
祝颂声去拉住游以桉的手,“你说话啊。”
游以桉回握住祝颂声的手,另一只手整理了下她被眼泪润湿的头发,“你想知道我的想法吗?”
“我在想,祝颂声,这是你放任自己变成这样的理由吗?”
祝颂声一怔,她什么样了。
游以桉心痛中带着一丝恨意,“为了一个卖你照片赚钱的人,你放弃学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自己的心理生理哪一个都没有照顾到,时至今日,她一个不知身份真假的亲戚都可以把你折磨成这样?”
“蒋一澄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祝颂声嘴唇微抿,止住了哭声,不敢说话。
游以桉看着祝颂声的脸,坦然道:“是,从她拉你去拍那种风格的写真开始,我已经反感她了。”
“这些都关你什么事,她成年了吧,比你还大几岁吧,成长环境复杂,社会阅历比你强那么多,难道和你相处的过程里不知道你没有这个力气吗,难道她不就是看中了你无知好骗才接近你说服你去日本吗?”
祝颂声眼睛慢慢睁大,想要松开游以桉的手,被游以桉死死扣住。
“你觉得我冷漠?”
游以桉一字一句道:“你怎么对伤害过你的人这么好,偏偏要对我坏呢?你想没想过你妈妈,你要是出什么事了她会多伤心?我没有和蒋一澄相处过,说到底,她的生死和我无关,我只需要对你负责。”
这话一出,祝颂声彻底惊到,她为游以桉说会对她负责窃喜,与此同时,心底生起一股悲哀,游以桉不在意蒋一澄的生死。
因为爱她,游以桉三言两语把她的责任摘出去,认定全部都是蒋一澄的错。
祝颂声小声反驳,“不是的……是我自己想去日本的,去日本前她每天都监督我学习,给我做饭陪我玩,去日本后一样,她是生病停药了才会这样。”
游以桉冷笑了声,“她的女朋友性骚扰你,你怕伤害到她不敢说,而事实上她本人对此知情,还拿你的照片卖钱,多么好的人啊。”
性骚扰这个词一出,祝颂声心脏被撞击了下,急忙说:“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是性骚扰,只是摸了一下我的手,没有碰我其它地方,那些照片都是我的生活照,其实发出去没有关系,本来就是可以发到公众平台的。”
游以桉听后静默了下,为祝颂声的维护感到痛心,她猜想吵架当天,祝颂声心里清楚怎么回事的,只是如今蒋一澄去世了,祝颂声为了友谊修改了自己的感受。
她收起锋利的话,逼自己保持冷静,“可以给我看看照片吗?”
祝颂声愣了下,拿出手机,“我找找。”
她找了几分钟,在水手服和泳装之间选择了那套水手服的照片给游以桉看,“你看,每一张都是正常的。”
游以桉翻阅照片。衣服不暴露,几张照片确实日常,她能看出祝颂声当时是很快乐的。
最后一张照片她停顿了,构图容易让人联想到《洛丽塔》名场面,抛开所有前因来看,这张照片也并不色情,祝颂声对镜头笑得灿烂,很信任拍摄者的样子。
游以桉注意到祝颂声在紧张观察她的表情,没有对照片做出评价,“是的,很正常。”
她把手机递回去,抱了抱祝颂声,“事情我都知道了。”
祝颂声木然地被抱着,她还记得游以桉刚才说的话。此刻的心情复杂,如果可以,她希望游以桉能跟她一样心疼下蒋一澄,游以桉说反感蒋一澄,似乎有一部分自己同样被否定了。
“行了,不哭了,已经七点钟了,我们去吃晚饭。”游以桉放开祝颂声,去桌上拿了手机,“走吧。”
“啊?”
祝颂声愣了下,“我吃不下。”
“吃不下看我吃。”游以桉说罢牵过祝颂声的手,拉着祝颂声出了KTV,带祝颂声沾染点活人气,别老陷在情绪里出不来。
餐馆在六七楼,今天人很多,她们乘电梯,路上接过来传单。游以桉把传单全塞祝颂声手里,“看看想吃什么?”
祝颂声握着没看,乖乖跟着这个说会对她负责的人,“你定吧,我陪你吃。”
“那吃羊蝎子吧,驱驱寒。”
游以桉带祝颂声进了一家羊蝎子馆,扫码点菜时看到手机弹出来的消息,不免一怔。
两个多小时前,她模糊了事情的缘由,拜托在榆城公安局工作的长辈帮忙查一下消息,刚刚收到回复。
[是去世了,小桉,你是不是弄错了,她没有妹妹,倒是有个弟弟。]
[如果是被诈骗的话,建议赶紧来报案。]
第29章 是真的
看完消息,游以桉继续扫二维码,下单后给祝颂声看了点好的菜,“你看看还有没有想吃的。”
祝颂声只瞥了眼,刚刚倾倒太多情绪,现在没有一点胃口,“我吃不下,你吃吧。”
“不吃东西怎么行。”游以桉倒了两杯柠檬水,“奶茶呢,想喝哪个牌子?”
祝颂声慢半拍反应过来进ktv前骗游以桉说要去买奶茶,她胡乱嗯着,“就,呃,我不想喝了。”
游以桉了然地看了眼祝颂声,没说什么。
服务员过来上菜,很快热气冒开,包厢里温度升高,祝颂声挥了挥眼前的热气,脱掉外套。
“我来之前洗了澡。”她莫名想说这么一句,“等会回去又要洗了。”
“嫌身上染了膻味?”游以桉笑了笑,舀了一大勺肉到祝颂声碗里,“那还不多吃几口,反正回去要洗澡了。”
祝颂声戳戳大骨头肉,将吃未吃的样子,咬了小口后放下来,夹了块酸黄瓜吃。
把事情说了大半后身体变得轻盈些了,今天已经腊月二十六,明天是腊月二十七,晚上要去见K,后天便是除夕。
时间过得好快。
帘子被推开,服务生进来帮忙下虾滑,祝颂声透过帘子看了看满客的大厅,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很不真实。
这是真的吗,她说出口这么多事情,想象中的惩罚没有到来,游以桉带她来吃饭?还这么自然?
她瞄了眼游以桉。
游以桉在看手机,左手打着字,另一只手夹着片娃娃菜,还没送进嘴里,像是在处理重要事情,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情绪。
她看了游以桉许久,往锅里下了两片娃娃菜。
等游以桉终于放下手机,望向她时,她把娃娃菜夹出来给游以桉,“你碗里的都冷了。”
游以桉稍稍递过去碗,接过来菜,她看了眼祝颂声的碗,“你还没吃呢,不好吃?”
“不是,羊蝎子太硬菜了。”
“虾滑也不喜欢了啊。”
祝颂声听着捞了勺虾滑上来,“其实我中午吃的就是火锅,吃了好多虾滑。”
她又想给游以桉舀菜,站起来端过游以桉的碗,假装随意地问,“你是不是很忙,不是要过年了吗,还有什么事吗?”
“不太忙。”
游以桉知道祝颂声那点心思,无非是袒露太多后非常不安,过分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她刚才得知的消息让人错愕,还是先让祝颂声好好吃完饭再说吧。
“哦。”祝颂声点点头,捣鼓了下别的菜,送了几口到嘴里,咀嚼时,她想起来蒋一澄的脸,嘴里忽然发苦,拿纸巾吐了出来。
游以桉瞧见了微微蹙眉,“很难吃吗,我吃过这家,味道不错啊。”
祝颂声喝了口水,绞着手纠结了下要不要说,“其实……”
“你不觉得我们这样不太好吗,我刚才跟你说了蒋一澄去世了,然后我们马上来吃饭,还吃这么荤腥。”
祝颂声说着低下头,害怕去看游以桉的表情,“这样显得一澄的死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她知道后会不会很难过,没有人在意她。”
“而且,我感觉……”
“万一K知道了,又有理由说我冷漠,然后不来见面了。”
游以桉没想到祝颂声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怔了下,紧接着心口传来麻麻的疼痛,祝颂声的思维已经被这件事破坏掉了。
祝颂声盯着铜锅上的花样看,游以桉的沉默让她开始后悔说了,“好吧,我知道这样讲很莫名其妙,我根本不是什么圣人,这几个月我到处去玩,在格格屋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我有什么资格讲这些。”
她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她能控制说或者不说,可开口后,哪些可以说,哪些是需要暂时压下不表的,她已经用了很大的脑力去理清。
一旦开了口后,她什么都想告诉游以桉了,让游以桉和她一起承受了。
游以桉微微叹气,“你放轻松点,如果蒋一澄是你的好朋友,你按时吃饭她有什么好伤心的?”
“你之前已经不认为蒋一澄是你的朋友了,连蒋一澄都和你没有关系了,她的亲戚你都不认识,干嘛要在意K的看法。”
祝颂声被游以桉说得一懵。
蒋一澄确实不是她的朋友了,争吵的那天,她决定终止这段友谊,哪怕她们曾经确实很要好。
分开的日子里,祝颂声想念过蒋一澄,在许多个孤独的夜晚挣扎过要不要去找蒋一澄和好,可蒋一澄自杀了,自杀的方式和她送给蒋一澄的短片有关,如果死亡真的是浪漫的,那为什么她还活着?
她想不明白。
她面对K的许多时候极其软弱,如果给钱可以让她有片刻喘息她就给钱,K骂她的话经常滑稽可笑,她以为自己不会放在心里,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做什么事情时经常会想象K的反应。
她笑,她会想象K说:“我姐姐死了,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她哭,K会说:“现在装模作样有什么用,真难过你就陪我姐姐去死吧。”什么都是错的。
祝颂声咬了咬嘴唇:“你不了解她,如果有人在意她,因为她痛苦,她会非常高兴的。”
游以桉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就想骂祝颂声了,努力冷静地保持语调不变,“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到现在还把她当朋友吗?”
祝颂声为难地想了很久,“我不知道。”
“蒋一澄已经去世了,K的存在改变不了这件事,你给K的钱蒋一澄用不上的。”
游以桉开始思考怎么给祝颂声打预防针,“蒋一澄和K的关系好吗?”
“还可以吧。”祝颂声想了想,“她一般不说她家里的事,说过她有个妹妹和她长得像,除此之外没了,应该关系还行,不然她不会提的。”
“她就没提过她妈和她爸,果然,她们连殡仪馆都不肯去,还是她妹妹去拿的遗物。”
游以桉听着感到困惑,按理说李姐不会查错的,她连蒋一澄弟弟的名字都知道了,哪来的妹妹?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吗。
“这样啊,那也说明不了关系很好吧,你有见到过蒋一澄和她妹妹联系过吗?”
祝颂声回忆了会,慢慢道:“我不怎么记得了,有次撞见一澄给她妹妹发信息,她可能是一直在供妹妹上学,所以总是缺钱。”
游以桉听完问道:“如果是弟弟呢?”
“如果一直向蒋一澄索取的人是她的弟弟,如果是弟弟在他姐姐死后继续转头向你要钱,你的反应会和现在一样吗?”
弟弟?
祝颂声放下望向游以桉,迷茫中带点嫌弃,这个问题她从没有想过,乍然提起,她立刻说:“蒋一澄才不是扶弟魔,她很聪明的,她自己都活得那么艰难了,怎么会给她弟弟钱呢?”
“是吗?”
“对啊。”祝颂声继续道:“她们那种家庭如果有弟弟估计会重男轻女。”
游以桉听完不语,调了下火,新下了粉丝吃。
有毒的思维果然影响人,比如祝颂声刚才那么一说,她都不免受影响,正常吃饭居然不自在了。祝颂声能在K的指责下坚持这么久,已经在辛苦地长大了。
粉丝烫好后,游以桉捞出来一半,另一半拿过祝颂声的碗装了递过去,“多少吃点。”
祝颂声拿筷子戳着粉丝,看着游以桉吃,愁容满面,比起吃什么喝什么,她更关心这是不是最后的晚餐,游以桉不会吃完就回家了吧。
那她怎么办?
蒋一澄去世后,她恐惧任何人对她表露出来的依赖,她没有能力拯救任何人,要她当拯救者她只能当成加害者,她连答应去陪褚橙看牙都做不到履约。
这样的她只能依赖得了别人,因为游以桉没有顺着她的心意让她依赖,所以她跑了,恼羞成怒之际她的心理状况忽然回光返照,有了力气自己收拾烂摊子,终于敲定最后一次见面的日子。
然后游以桉来找她了,她又退行到了被照顾的位置。
这些缘由祝颂声想得清楚,如果游以桉不来找她,她明明可以自己解决的,可游以桉来了,还听她说了那么多,如果游以桉只是来听听故事吃餐饭就走,她接受不了的。
若是要她像水鬼一样缠着别人,她同样接受不了,还不如自生自灭呢。
“你是不是生病了?”
“啊?”祝颂声被游以桉忽然开口吓得筷子一抖,掉了一根到地下,“什么病?”
“你自己的身体你应该比我清楚。”游以桉的声音寻常,目光平静中带着怜惜,“有去医院检查过吗?”
“有啊……”祝颂声挑游以桉知道的说:“不是失眠嘛,开了安眠药,但是我吃药太难受了,不想吃。”
她顺势请求道:“唉,你要是能再陪我一天就好了,这样我一定能睡好的。”
“为什么是一天?”游以桉好笑地猜测:“因为蒋一澄亲戚跟你说明天见面是吗,所以在此之前你很需要陪伴?”
祝颂声惊了,她没有跟游以桉说过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吧,“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游以桉没搭腔,这一刻反应过来为什么祝颂声在格格屋时会说除夕之前了,除夕之前就是祝颂声和K约定的日子吧。
那见完面之后呢,祝颂声还会需要她吗?难怪祝颂声说除夕之后可以马上走。
原来如此,她对此不意外,心底的失望快速蔓延开来,热气腾腾中,她看向比她小六岁的前女友,祝颂声的一切她都熟悉,脸上表情代表的意思她全部知道。
所以她才会在看到蒋一澄拍的照片时那么生气,她从没有见过祝颂声那样的眼神,在床上都没有,脆弱的乞求的诱惑的,在乞求她解开绳子救她吗,错,游以桉绝不会有这样的误认。
祝颂声在乞求她接过绳子,完全控制她,为所欲为。
她当时把这件事情处理得很模糊,倒是分开后有时会想起这组照片,最恨祝颂声时不是没有后悔过当时刻意忽略祝颂声的暗示,不然怎么会让祝颂声有离开的机会?
她阴暗地想过是谁在她之后接过了绳子,那位新女友吗,心里装了许多想和祝颂声谈谈的事,可眼下祝颂声的心理状况,谈她们之间的事完全无用。
游以桉注视祝颂声许久,久到祝颂声都在她的沉默里手足无措了,“你……你要是拒绝我非常理解,真的,不用不好意思说。”
“这顿饭我请你吃吧?”
祝颂声扫过码结账,“我特别感激你,这些事情我一个人憋在心里太久了,不敢告诉朋友和妈妈,我迟早要面对的,你愿意当第一个听我说这些的人我好感动。”
她付完款,见游以桉还是一言不发,扯了扯纸巾擦嘴,徒劳地拖时间擦了下桌子,游以桉还是不说话。
于是她缓慢地穿上外套,又整理了下衣服,用商量的口吻说:“……那我就先走了?”
游以桉看向祝颂声,这么可爱的一张脸怎么会这么可恨,和祝颂声发脾气有什么用呢,她稍微冷漠点祝颂声就跑了,她还没骂人,仅仅是说出实话,祝颂声就哭,哭了会生气骂回来,然后呢,互相骂着祝颂声肯定会在心里说讨厌你讨厌你再也不会理你了。
最初的那组照片她没深思太多,除了某种逃避以外,更直观的是祝颂声这种主体性很强的人能给谁当狗?不可能的。
她只不过几分钟没有说话,祝颂声舔她几分钟都做不到,有些事情,如果她不教祝颂声,祝颂声是一辈子不会不会理解她的感受的。
“你想要我陪你是吗,如果是的话,你是不是要给我一点安全感,也哄哄我照顾我。”
游以桉同样开始穿外套,“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要丢开我抛弃我的样子,我怎么敢继续对你好?”
祝颂声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抛弃游以桉,明明是游以桉不要她,嫌弃她,她控诉游以桉的话游以桉许多条都不回应。
到了这个话口,她咽下心里的不确定,试探性地挽上游以桉的胳膊,“我也爱你,是真的,如果你要我证明我可以证明,你可以提示我一下该怎么证明吗?”
她诚实地说:“还有你说的哄哄你照顾你我都愿意去做,我可能做不好,我会出现在这不就是因为我照顾不好任何人吗,我保证我会努力去做的。”
游以桉听着这些话,心脏剧烈跳动,为祝颂声嘴里罕见的“爱”,哪怕前面加了个也字,她听到祝颂声给出的飘渺承诺,胸腔里一阵热流涌过,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在听到那句“照顾不了任何人”时,她觉得祝颂声有些可怜。
一个一直被照顾的人第一次学着照顾别人遇到的就是top级别的难度,游以桉不认为自己和蒋一澄相处会比祝颂声做得好。
或者说,她不会愿意和蒋一澄日夜相处,并且,她知道一定有许多“正常人”会对蒋一澄避而远之,祝颂声这个善良的蠢蛋却扑到了火焰上。
那个不知道是妹妹还是弟弟的K明明是个索取者的身份,怎么敢一直苛责作为给予者的祝颂声?如果不是祝颂声,蒋一澄的生命也许坚持不了去日本。
游以桉感受着胳膊上的力度,“我信你,我会再陪你一天的。”
祝颂声眼睛亮了瞬,哪怕心里很快想怎么要限定一天,依旧被喜悦冲击得语无伦次,“太好了吧,你真的,唉,以桉姐姐你真是大好人……”
游以桉听到以桉姐姐几个字浑身起鸡皮疙瘩,这称呼祝颂声只有高中时用得多,上了大学从来没叫过,现在不知道从哪个记忆抽屉找出来重新把这个称呼给用上了。
“那我们等会去哪呢?”
“都行,先出去吧。”
祝颂声点点头,下意识想回格格屋,可不久前才高调地走掉,这会回去还需要做下心理建设。
想了又想,祝颂声说:“我订的酒店离这很近,不然我们凑合一晚上吧。”
“可以啊。”
透过商场外围电梯已经能看到酒店的高楼了,祝颂声按下楼层,指了指对面的建筑,“就在那。”
游以桉看过去,嗯了一声。
她们走了段路,十几分钟的路程,中间去了趟便利店。几乎是在游以桉付完款后,祝颂声便牵上了她的手,一直牵到了酒店。
当时随便定的大床房,两米的床倒是很够睡。
到了小空间后,祝颂声受不了身上的油烟味了,找了睡衣想洗澡,蹲在行李箱前想起游以桉没带衣服,她继续翻找,“我只带了一套睡衣出来,你穿我的别的衣服行吗?”
她举起来一件涂鸦长袖T恤,“这件?”
再举起一条家居裤,“裤子穿这个呢?”
游以桉没意见,她记起来一件事,“我带去格格屋的衣服去哪里了?”
她的视线落到祝颂声的行李箱里,“我回去找过了,不在袋子里,衣柜里也没有,你拿走了吗?”
祝颂声疑惑地啊了声,自己也不确定地扒拉了下行李箱,“我没有拿吧。”
“真的不见了。”
“我的行李箱很小,那么大一团的衣服我不会拿错的。”祝颂声说着回忆了下,那些衣服她有印象,游以桉走后她还拿出来抱了好久呢,收拾东西的时候还看到了。
然后呢,放哪去了?
祝颂声想了想,“不记得了,反正我没偷。”
游以桉脸上带了点笑意,“没人说你偷啊。”
“哼哼。”祝颂声扭头去了浴室,“你其实很期待我偷走吧?”
浴室门被关上,祝颂声在里面偷偷笑了一会,她看向镜子里的面容,慢慢脱掉衣服,凝视自己的身体。
……其实还挺好看的,游以桉以前还特别喜欢她的胸型呢,只是现在瘦了,等她饮食规律了多长些肉,再去健身下,一定会更好看的。
许久,她打开花洒,舒服地洗了个澡。
她出来吹头时,游以桉进了浴室。
这个澡洗得人浑身都热起来,吹完头,祝颂声打了个哈欠,兴奋感和困意交织在一起,她爬进床里,看了下明天的票,选了个时间段买了一张。
想了想,她给游以桉也买了张。
回复完朋友发来的消息,祝颂声把手机放下,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发呆,等游以桉同样吹完头走过来了,她把被子掀开一半,笑眯眯地大声说:“欢迎光临~”
游以桉被逗乐了,她只留下头顶的黄灯,上了床,“睡觉。”
“嗯。”
祝颂声挨近了游以桉,重复了遍,“睡觉。”
酒店的洗护套装是橘子味的,像吃了一颗橘子味甜糖,祝颂声埋在游以桉肩头嗅了好大一口,满足地说:“这个味道好闻,我们下次可以买这个牌子的。”
游以桉低头闻了闻,她知道祝颂声很喜欢柑橘调的香气,“行啊。”
祝颂声静静发了会呆,忽然想起来“小晴”了,话都嘴巴边上又吞下,算了,她相信游以桉不会让她当小三的,暂时不想在床上提起别的女人。
她玩着游以桉的手,刚开始只是玩着比比谁的手大的游戏,玩着玩着扣住了游以桉的手,非要十指相握,再后来带着这双手放到了她的胸口。
游以桉拿回了手,“干什么?”
“……我想做。”祝颂声脸微微泛红。
游以桉一时被弄得失措,“不是不能接受在酒店?”
“可是我现在就想要。”
祝颂声难耐又小声地继续恳求,“我想要。”
“你摸摸我。”
游以桉目光沉沉,和祝颂声无辜的眼神对视,欲望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唤醒滋养,她拢住祝颂声的腰身,“摸哪里?”
“哪里都可以。”祝颂声不满游以桉还要问,声音染上委屈,“你是不是对我的身体没有兴趣了?”
“不是。”游以桉亲亲祝颂声的侧脸,“想做/爱是因为害怕明天的事吗,想转移下注意力?”
“什么乱八七糟的,”祝颂声皱眉,“是因为喜欢你。”
“现在想被你喜欢一下。”
啊……游以桉脑袋眩晕了下,祝颂声果然随便说点什么都能让她情绪激动,管她真的假的呢,所以祝颂声是真的可恨,为什么平时如此吝啬和她说这样的话呢。
她依了祝颂声的意思,听着祝颂声享受地哼唧,到了最脆弱的地方时只是隔着布料,祝颂声却抖得厉害。
欲潮翻滚,祝颂声并拢了腿,埋在游以桉胸口平复呼吸,小爽了一回还不够,“感觉在玩边缘/控制,玩得我都不困了。”
游以桉笑了,理了理祝颂声弄乱的长发,“我还累了呢。”
“你要不要我服务你下?”祝颂声抬头,奖励地啄了口游以桉,“像刚刚那样,更爽的等下次吧。”
“好啊。”游以桉不问下次是哪次,她握住祝颂声覆过来的手,“我跟你想要的不一样。”
“我想听你在耳边说爱我,不要也字,只说你爱我。”
祝颂声毫无犹豫,马上说:“我爱你。”
“我爱你。”她再次说。
她抬了抬脸,唇瓣擦过游以桉的侧脸,悄声在游以桉耳边说:“我爱你,给你发的第一条短信不是已经说了吗,我爱你只爱你最爱你。”
耳畔的痒意传到心间,连带着脚趾都发软,游以桉竟然有了眼酸的感觉,沉沦之际,她还有清醒,第一条短信明明是祝颂声误发的,是发给妈妈的而不是她游以桉。
她在这一刻看透了祝颂声的坏和小心机,祝颂声说出口的爱混杂着巨大的代价,一把裹着糖粉的刀片,暗示什么不言而喻。
如果她爱上一个人,知晓她的脆弱,如果连她的坏都爱,那该怎么办?
她学着祝颂声说:“我也爱你,晚安。”
“晚安。”
第二天醒来,游以桉做的第一件事是发信息给家政阿姨,拜托她打扫下月溪府的房子。
第30章 这是我自己的生活
清晨,外面似乎还在下雪,时不时传来狂风呼啸,有什么重物被吹倒了,砰地一声巨响,游以桉看到祝颂声微微睁开了眼,被吵醒了。
她瞧着祝颂声的反应,没听清祝颂声嘟囔了句什么,翻了个身接着睡了。
游以桉无声笑了下,给祝颂声掖好被子,能睡是好事,她就怕祝颂声被事情压得睡不着。
现在还不到八点,游以桉刷了会手机,回复完昨天没处理的工作消息,往下滑,游慧兰时髦地发过来荷花早安表情包,问她昨晚去哪了。
游以桉想着如果和祝颂声还有以后,肯定要过她妈这关的,“谈恋爱”这三个字打在了对话框,她想想没敢发,发了游慧兰肯定好几个电话打来了。
再往下,她发觉方喜晴昨晚给她发了消息,昨天一阵忙乱都没注意到。
[我们去的那家攀岩馆倒闭了诶,我办的年卡自动退费了,榆城还有哪家攀岩馆好点吗?]
[对了,游阿姨太热心了,她新送我妈一个热敷按摩仪,我妈现在的一直问我回什么礼好。]
游以桉哭笑不得,打下:她俩挺要好的,一来一回好多次了,要是让你们困扰了我跟我妈说声。
那头几乎秒回。
[哈哈哈哈哈,不困扰啊,我是想说……]
游以桉看对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等没见下文,却见一只小手遮住了屏幕,她侧头,和祝颂声惺忪的迷糊眼对上。
“醒了啊。”游以桉收了手机。
“你怎么醒这么早。”祝颂声打了个哈欠,“我感觉还是好困。”
“要九点了,起床吧。”
“起来干什么呀。”祝颂声不仅不起床,还要把游以桉拖到被子里一起睡,她微微爬起来,拱着被子把游以桉包住。
“这么冷的天,外面还在下雪,我们睡觉多幸福。”
“睡到什么时候?”
“天荒地老。”
游以桉在心里笑笑,跟祝颂声扯着闲话,“那我饿了怎么办,我想吃早饭了。”
“你怎么就饿了?”祝颂声摸摸游以桉的肚子,纳闷了,“昨天晚上不是吃了很多吗。”
摸着摸着,她没忍住伸进去衣服里摸了会,游以桉是时间管理大师吧,摸着像健身过的,手感很好。
“饿啊饿啊。”游以桉定住祝颂声在她腰侧滑动的手,“起来吧。”
“不起。”祝颂声抱住游以桉,耍赖地扣着她衣服上的涂鸦刺绣,“要不然你吃我吧。”
“……”
游以桉看向祝颂声的脸,用指腹摩挲了遍祝颂声的下唇,最后捏捏她的脸,“起床了再亲,你起不来算了,我把早餐带上来。”
“哎呀!”
游以桉掀开被子下床,踩上拖鞋去了洗漱台,“你想吃点什么?”
祝颂声压住被子,左滚滚右滚滚把自己滚成毛毛虫,听见了没说话,她当然记得今天要和K见面,好像是买的下午六点的票,现在不着急。
和游以桉相处时气氛闲适轻松,让她心里的担忧轻了不少,有种大厦将倾但纹丝不动的平静。
反正游以桉说了会陪她。
躺床上发了会呆,祝颂声又打了个哈欠,这一觉睡得很沉,她快要入睡时听见窗外在下雪粒子,也有可能是冰雹,嘀嘀嘀嗒的白噪音。
游以桉说是冻雨,然后她在这句话之后睡着了,一夜无梦。
等游以桉刷完牙出来,看床上吃了一惊,祝颂声把被子裹成一小条,趴在床上只露出脑袋,长发遮住大半张脸,像是又睡着了。
“你真不起床啊。”
祝颂声嘿嘿笑了笑,“这样睡特别有安全感,你要不要试试?”
游以桉穿上鞋子,隔着被子拍了下祝颂声的腰臀,“我真去买早餐去了,你把想吃的发我。”
“别嘛。”祝颂声立刻喊道:“别把我丢下,我跟你一起去。”
游以桉闭了闭眼,在沙发坐下,她就知道祝颂声想去,但是拖延又磨蹭,如果不是她起床了,祝颂声可以和她在床上磨到吃不上中饭。
“那你快点。”
祝颂声跪坐着从被子里脱身,解开睡衣扣子,下床找今天穿什么好。
刷牙洗脸,再涂完乳液,磨蹭了要半小时,终于出了门。
“我们直接在酒店吃吧,餐厅好像在四楼。”
游以桉说可以,“别忘记带房卡。”
早餐种类很多,祝颂声许多天没吃过早餐了,现在不饿,随便拿了点酸奶香蕉就落坐,过了会看游以桉盘子里的东西多,非要蹭她的吃。
游以桉把盘子推过去,“要不要交换?”
“不用。”祝颂声拿了片吐司蘸蓝莓酱,“要你盘子里的才好吃。”
游以桉笑笑,温声道:“随你吃。”
吃着吃着,祝颂声看了眼时间,现在居然已经十点,离出发点时间越来越近,她撑着头嚼巴嚼巴,“唉,我还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祝颂声揉揉眼睫,“万一她骂我我没有吵赢怎么办,网上骂就算了,线下骂我这太丢脸了。”
“还有,万一她不来呢?”
游以桉放下叉子,“没什么好怕的,如果这次又失约,我们直接报警。”
祝颂声迟疑说,“你说真的吗,那可是蒋一澄的妹妹,我不想让她坐牢。”
游以桉皱了下眉,“你一直没想过要报警吗?”
“当然想过啊。”祝颂声撇撇嘴,“这次见面就是我吓她说要报警她才出现的,可是,唉,还是不要闹成这样吧,明天都除夕了报警怪麻烦的,对她不好对我也不好啊。”
游以桉有一会没说话,再开口时认真问,“如果是弟弟呢?”
“什么意思?”
祝颂声没听懂,“你怎么老是说弟弟什么的。”
游以桉握住祝颂声搭在膝盖上的手,平声道:“蒋一澄没有妹妹。”
祝颂声一时没反应过来游以桉在说什么,眼神困惑。
游以桉打开和李姐的聊天记录,把户籍截图给祝颂声看,“起码,蒋一澄家的户口本上没有妹妹,她只有个弟弟。”
祝颂声慢慢把视线落到截图上,现在听明白游以桉的意思了,她仔细看完,蒋一澄居然有个十五岁的弟弟……不可能吧,这个信息完全在意外之外,蒋一澄明明说过她有妹妹。
她沉默许久,脑袋乍然变得很混乱,老天不要捉弄她啊,难道她这么多天一直是被“弟弟”骗得团团转?心间很快涌上愤怒,天灵盖突突直跳,她在游以桉担心的目光里都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好。
其实是有可能的。
蒋一澄总是习惯性地撒谎,有些时候甚至是不自知地在撒谎,祝颂声是知道这点的,确实有可能是蒋一澄接受不了自己有个弟弟,故意把弟弟说成了妹妹。
那她不成了被男的耍这么久了吗,再开口时,祝颂声发出一声哭腔,“我不去了,我现在就要报警,我要回家。”
她抽开游以桉的手,气愤地打开手机,和K的对话设置了消息免打扰,今早多了红点,现在一看。
K又在说她想死好痛苦。
祝颂声屏住呼吸,那你真的去死吧,蒋旭涛,滚啊去死吧。
[不要再给我发这些了,你真想死早死了。]
这句话发出去,祝颂声咽了下口水,颓然地放下手机。
“声声……”游以桉从餐桌走过来,拍着她的背,“没事的,你是在给K发消息吗,我们先把事情弄清楚。”
祝颂声没说话,重新拿起来手机,想把刚才的话撤回,蒋一澄的死给她的冲击太大,让她哪怕情绪上头也不敢说关于死的重话。
可K已经回复了。
[?]
[诱导完我姐姐自杀还想诱导我自杀是吗,害完我姐姐还要害死我。]
祝颂声气不过,噼里啪啦打下:你怎么不说你姐姐是被你们家重男轻女害死的呢?
祝颂声报出一个的名字:蒋旭涛,你一天之内退回我给你的所有钱,不然你等着坐牢吧。
[我不是蒋旭涛。]
祝颂声看了眼,呼吸起起伏伏,她问游以桉,“是不是敲诈金额到一定数字就能报案了?”
“……嗯。”游以桉从上到下顺了顺祝颂声的背安抚,“对面怎么说?”
“不承认。”
祝颂声心烦意乱,再一看手机,K对她平时爱搭不理,这次倒是回消息快。
[别侮辱人了,我不是那个男的,你跟我见面就知道了。]
祝颂声用力打下:不见了,警察局见吧。
焦灼之际,K发来两张照片。
祝颂声愣住,一瞬间还以为看到了蒋一澄,照片里的女孩和蒋一澄有一样的眉眼,从鼻子开始下半张脸稍有不同,另一张照片是蒋一澄和女孩的合照。
这么一看,更能看出两人相似了,看照片应该是两年前,女孩穿着高中校服,比了个耶。
[我真是她妹妹,她跟你提到过我的,是不是?我姐姐一定跟你提起过我的。]
祝颂声情绪缓和了下来,她和游以桉对视了几秒钟,把手机递给游以桉看。
“可能是表妹吧,她们长得挺像的。”祝颂声揉了揉太阳穴,一出闹剧,她刚才都要气死了。
还好对面真是“妹妹”。
游以桉看完消息,往上滑了滑,看到了K之前发给祝颂声的许多消息,那些尖酸的情绪沼泽让人直皱眉。
她把手机还给祝颂声,“你打算怎么办,要等会去报警吗?”
祝颂声脱力地靠在座椅上,“真好笑,我不想见的时候她反倒想见了,搞不懂。”
“不想见就不见,本来就与你无关。”
祝颂声深深呼出去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声声,你心里对这件事已经有判断了,刚才你很生气,因为如果是弟弟你是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的,对吗?”
祝颂声嗯了声,“如果是弟弟,那个什么涛肯定是被家里宠爱着的,蒋一澄都没有提起过她有弟弟,说明一澄不喜欢他的存在,不对蒋一澄好的人我为什么要对此愧疚?”
“我明白你的意思。”
游以桉组织着语言,“你把事情拆开来看,是妹妹还是弟弟都改变不了这个人一直在向你索取吧,你说过蒋一澄在负担她妹妹的学费,有没有可能,正是因为是妹妹,你和蒋一澄才同时选择去负担别人的人生,哪怕因此痛苦。”
“事实上,不管是妹妹还是弟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我见过蒋一澄,她是不是活得很辛苦?她已经太辛苦了,没有力气再承受别人的人生,而你和蒋一澄的妹妹更没有关系了,如果有人因此苛责你,我希望你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游以桉说着心脏发涩,她把祝颂声的脑袋往怀里搂,“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怎么会允许有人这样骂你还不离开呢,不要这样对自己。”
祝颂声听懂游以桉在说什么了,她擦了擦掉下的眼泪,闪出许多个念头。
觉得游以桉为了给她脱罪真是什么都可以说出来,觉得游以桉真的对她太好了,还有蒋一澄,她早不怪蒋一澄了,论家庭条件,她已经算得上幸运了,可依旧有许多个瞬间,她非常痛苦。
这两个月以来,她在失眠时想起蒋一澄,会想她是否已经得到解脱,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轻飘飘的什么也不用负担了吗?
祝颂声擦干净眼泪,“都到了最后一天了,我还是去一趟吧,把事情弄清楚。”
“好。”
这种时候,祝颂声都忘了请求,急切道:“那你陪我一起去吧,会的吧?”
“我跟她约在了一家茶室,你陪我吧,我一个人去没有底气。”
游以桉扯了张纸巾给祝颂声,“我会陪你的。”
“你票买了吗?今天这种天气不知道高铁会不会停运。”
祝颂声咬着嘴唇,装模作样地捣鼓了下页面假装才买票,期间没敢抬头,假装完了发现游以桉一直在笑着看她。
“刚刚买好了,还有票。”
游以桉点头,“几点的?”
“下午六点,很近的,半小时能到。”
“行,那还早呢。”
游以桉提醒道:“回程的票呢,别忘了。”
“哦哦!”祝颂声真忘了,算了下时间,应该谈一个小时差不多吧,太长了她怕自己招架不住,那就九点回榆城吧。
全部定好后,祝颂声亮给游以桉检查了遍,游以桉看了眼,“你记得住我的身份证号啊。”
“嗯啊,你不记得我的吗?”
游以桉弯弯嘴角,“记得啊。”
祝颂声注意到游以桉那种幸福的微表情,在心里啧啧称奇,前妻姐,哦不,也许之后喊不了前妻姐了,游以桉真好哄啊,连能记住她的身份证这种小事都这么高兴。
“走了,吃饱了我们去逛逛?”
祝颂声挽上游以桉的胳膊,“去哪逛呢,外面下雪,逛逛超市吧?”
“我也这么想。”
超市在商场G层,祝颂声一进去被人挤人的场面惊到,广播里的新年歌曲和优惠信息都放得很大声,加上人潮拥挤,她要提高音量才能让游以桉听清楚话。
游以桉推了辆购物车,想起来游慧兰交代要她买的几样礼品还没买,和祝颂声逛了好一会。
“我们现在买不好拿吧?”祝颂声看上一款好柿发生礼盒,挺适合放家里摆看的,“等会再买吗?”
“我直接下单到家里吧。”
“好……”祝颂声嘀咕道不知道是哪个家,估计是老房子那吧,她去过几次,有两次都是上门给游慧兰道歉。
游以桉怎么和她妈妈住到一起去了,那她们的房子呢?
要不是吵架她都忘了房产证还有她的名字呢,她记得她还跟祝睿明炫耀过这件事,只不过她大学在榴城,大部分时间都没在那套房子里住,再重逢忘了这茬。
逛完超市,祝颂声心里装了另一件事,原先她想过要不要在格格屋过年呢,结果游以桉这么冷漠,那现在呢……
游以桉看祝颂声只选了一个礼盒,“你不买点喜欢吃的?”
“买了,都在格格屋客厅。”
游以桉笑了,“再买点啊。”
祝颂声看向游以桉,“送去哪呢?”
“家里。”游以桉把球推回去,定定看着祝颂声,“你怎么打算的,明天是除夕了。”
“唉,我已经跟妈妈说了不回去了。”祝颂声责怪地剜了眼游以桉,“你说呢,把我赶走还问我怎么办。”
游以桉耸耸肩,“没人赶你啊,欢迎你,我所有地盘你想住哪都行,要不你再入住格格屋时我放个鞭炮庆祝下?”
祝颂声被说笑了,“我要放烟花。”
“可以。”游以桉想了想,“偷偷放吧,榆城不准放,要罚款。”
“那算了……”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超市,吃过午饭,看了部电影打发时间,散场后,游以桉被祝颂声拉去冰淇淋店坐。
祝颂声专心看菜单,游以桉瞄了眼,“下雪还吃冰淇淋啊。”
“很想吃啊。”祝颂声向店员报了口味,转头跟游以桉说,“你怎么和夏糖一样身体虚,我前几天就想吃了。”
“吃吃吃,依你。”
冰淇淋选的开心果味,味道浓郁,祝颂声吃了自己的试了试游以桉的抹茶味,“美味啊美味。”
游以桉乐了,祝颂声不爱吃饭吃冰淇淋倒是挺积极。
忽地,手机屏幕闪了下,祝颂声看过去吓一跳,是祝睿明发的消息。
[声声,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你和以桉是在国内遇到的吧,你不想让妈妈知道吗,为什么要让以桉骗人呢?]
祝颂声放下冰淇淋,自己看完后把屏幕亮给游以桉,怼在她面前让她看清楚,“你看看你干的什么好事。”
游以桉一眼扫过,脸不红心不跳,“怎么了,你迟早要跟你亲妈交代的。”
“哼!”游以桉居然这么淡定,不要脸啊不要脸。
祝颂声咬着嘴唇想怎么办,她品了品游以桉话里的“亲妈”,又仔细研读了下信息,忽然心情大好,意味不明地偷笑。
笑了一下还不够,嘴角的笑容都控制不住了。
游以桉看祝颂声那诡异的笑容,心里发毛,“什么事这么好笑,笑个不停的。”
“你居然对我妈妈撒谎了,因为你不想让我妈妈管我,你想亲自管我吧?”祝颂声惊叹地摇摇头,“不敢相信啊,原来你这么喜欢当我妈妈。”
“啧啧啧,游以桉,真变态啊。”
游以桉脸上表情崩了,“闭嘴吧,吃东西时别说话。”
祝颂声继续笑,笑够了想该怎么回复妈妈。
[是的妈妈,我要和游以桉和好了!你会惊讶吗?请放心,我现在很安全,这是我自己的生活,等我回家再跟你分享吧^^]
如果她发的是语音,她一定要把“自己的生活”几个字重点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