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辆汽车行驶在从市里回县城的路上,里面除司机外,还坐着带着余蔓和秘书开会归来的严鑫。

    这次的会议是市政府召集周边的几个大厂领导一起开的,主要传达了上面对于目前国营厂子发展的一些政策,以及下阶段的规划安排和任务目标。

    “咱们的厂子比起人家市里的那些万人大厂还是有差距呀。”严鑫开完了会后心生感慨。

    “严厂长,咱们厂子已经在进步了,去年车间任务顺利完成不说,还多了好几个高级工人,至于跟市里的差距,那也是没办法的,咱们人数本来就少。”余蔓觉得他们厂子能发展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他们厂子毕竟是在县城里,受地域交通种种限制,跟市里的那些厂子肯定没法比。

    严鑫点点头,又交代余蔓道:“你这个车间主任今年也得多费些心,上面可是给我们定目标了。”

    自从金师傅去年退休后,生产车间这一块主要都是余蔓在领头。

    “您放心,我明白。”

    这时,余蔓注意到严鑫按了按腿,想起严鑫的旧伤,不禁有些担忧道:“严厂长,您腿还不舒服吗?”

    “老毛病了,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疼得就会厉害些。”说起来这也是早年的旧伤了,年轻的时候倒是还好,如今上了年纪,疼痛便越加频繁了,有时候整晚都睡不着觉,人不服老就是不行呀。

    想到这里,严鑫看了眼旁边的余蔓,暗自摇头,没法

    子,像他们这种国营大厂是要讲资历的,余蔓到底还是太年轻了,就算自己有心栽培她,可离自己退休也没剩多久了,而且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退休呢。

    “你家里最近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说完了正事,严鑫又跟余蔓聊了两句家常,因为陈爱国的关系,严鑫对陈家的小辈都比较关照。

    “都挺好的,您不用担心。”

    周丽离婚走了之后,刘银凤气不顺了好一阵子,那段时间家里人说话都不敢大声,生怕触了刘银凤的霉头,最后还是陈远扬实在受不了刘银凤动不动就提起周丽跟孩子,把他跟周丽的事情跟刘银凤坦白了。

    这下算是捅了大篓子了,刘银凤倒是不再为周丽带着孩子离开的事而难受了,但她彻底恼了陈远扬,从前最是宠爱陈远扬的人,那天竟然拿着扫帚把陈远扬狠抽了一顿。

    实在是在他们这些老一辈人的观念中,结婚都是一辈子的大事儿,哪能用来做交易?就为了换那几百块钱,家里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这事儿都过去这么久了,刘银凤如今见着陈远扬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呢,不过精气神儿倒是恢复过来了,身体还是挺硬朗的。

    “那就好,你们回头去祭拜你公公的时候,替我给他多烧点纸,我这腿脚,如今去看他也不比从前方便了。”

    傍晚下班回家时,余蔓颇有些忧心忡忡的。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儿?”陈远川很快注意到了余蔓脸上的表情。

    “我看严厂长的旧伤好像越来越严重了,以前走路还不怎么明显,现在旧伤这一复发,走路都有些困难,你说他不会提前病退吧。”余蔓也懂得大树底下好乘凉的道理,她一个女同志能当车间主任,除了当时金师傅的力荐以外,严鑫也为她挡了不少质疑的声音,这一年来更是很是器重她,这次市里开会也是带着她一起去的。

    不管严鑫是认可她的个人能力,还是看在陈爱国的面子上,只要严鑫还在位置,她就能省却不少麻烦事,所以余蔓对严鑫的身体状况还是挺关注的。

    “这个咱们就没什么好办法了,眼下你也只能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至于以后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陈远川也没说余蔓杞人忧天什么的,就严鑫的身体情况来看,余蔓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对于自己改变不了的事情,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余蔓点点头,暂时将这层忧虑给放到了心底。

    “对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到马婶子在外面一直盯着咱们家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如今在他们生产队,陈来宝和陈远扬又一次出名了,从前两人就是生产队最爱偷懒耍滑的混子,结果俩人还都找了个女知青,最后媳妇都没了,惹得队里不少人看他们笑话,说两个人干活都干不好,眼光还挺高,非要找女知青,现下丢人了吧。

    陈远扬倒是还好一点,他毕竟得了里子,对外面的流言也不是那么在意了,何况经了陈桃子的事儿后,这种流言对他的杀伤力已经不大了。

    陈来宝则更惨,他是面子里子全没了,真真正正地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自从马婶子回来以后,母子两人这一年多来都很是低调,现在因为陈远扬跟周丽的事,他和许瑶的事儿难免又被人翻出来议论了一番。

    马婶子这人不会又想打什么歪主意了吧,陈远川可从来没小看过马婶子,就在他琢磨着马婶子到底想干什么的时候,次日这人就找上门来了。

    当时家里只有陈远川一人,马婶子是直接敲门进来的,想起余蔓昨天说的话,陈远川也没拦着她进门,他也想知道马婶子的目的。

    “马婶子找我有事?”

    马婶子看了陈远川一眼,从她当初算计陈远川却没讨着好时,她就知道陈远川不是个好糊弄的,便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就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陈远川有些诧异,他跟马婶子能有什么可交易的。

    马婶子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也没急着解释,而是提起了一桩往事。

    “70年夏天你掉进水沟里那次,你还记得吗?当时大队长还挨家挨户问了下,那天晚上都有谁出去了,想来你也不是自己脚滑掉进去的,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害的你吗?”

    陈远川眯起了眼睛,这事儿他虽然有些猜测,但还真不能确定是谁做的,因为他想不通动机,原主跟人无冤无仇的,到底是谁要害他?陈远川还没说话,就听马婶子继续道:“你给我300块钱,我就把是谁害的你告诉你。”

    陈远川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注视着马婶子。

    “我说马婶子,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即便当初是有人把我推进水沟里的,可我到底也没怎么样,又过去这么久了,如今我就算知道了是谁,也顶多出口气,多些防备罢了,能有多大影响?你张口就要300,我掏300块钱买这么个消息还不如不知道,反正日子也一样过,你还是回去吧。”

    说完陈远川就想转身回屋,他确实想知道是谁害的原主,毕竟原主可是没了一条命的,他接收了这具身体,有机会还是想要替原主把仇报了的,可这不意味着他能接受马婶子在这里漫天要价,何况马婶子又不知道原主没了一条命。

    “等等,要不200也行,不能再少了,除了我,没人知道这个秘密了。”果然马婶子听陈远川这么说,有些慌了,她也不确定手里的这个消息到底价值多少。

    陈远川转过身来,一口道:“100,100块钱买你一个消息,你已经占了大便宜了,你要是不想说就可以直接离开了。说实在的,即便你不说,我心中也有些猜测,不是非知道不可。”

    陈远川想了想,好歹是原主一条性命,100块钱买个消息倒也不算太亏。

    谈判中只要主动退了一步,就只能一退再退,马婶子皱眉犹豫半晌,见陈远川已经开始不耐烦地想赶人了,只得咬牙应了。

    “行,不过你得先把钱给我。”

    “马婶子你可真有意思,我把钱先给你,你胡乱给我扯个人怎么办?我总得先听听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你放心,只要你不是瞎说的,我是不可能赖账的。”这马婶子心眼儿可不少,陈远川觉得自己还是得多防着点。

    大抵是觉得陈远川不至于为了100块钱耍赖,马婶子没有再坚持先拿钱。

    “推你的那人是许瑶。”

    陈远川在马婶子跟他谈交易的时候,其实就有些猜想了,马婶子能知道谁的秘密?左右都是她身边的人,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陈远川还是试探道:“你不会是因为自己跟许瑶有仇,便故意说是许瑶推的,想要借刀杀人吧。”

    “不是,我是亲耳听到许瑶自己说的。”马婶子急了,诚然她确实有想要让陈远川去对付许瑶,帮自己出口恶气的意思,但她说的也都是真的。

    那时候她和许瑶一起发配到劳改农场,当时许瑶还没有勾搭上那个场长,两人很是吃了些苦头,马婶子还好一点,但许瑶哪里受过那种罪,当时许瑶情绪就有些崩溃,马婶子有一次听到许瑶在那里咒骂赵瑞和赵珏两兄弟,这才知

    道许瑶当初会和赵瑞在一起,还和陈远川的事情有关。这会儿马婶子怕陈远川不相信她,便将自己当初听到的话都告诉了陈远川。

    “你受伤那晚,许瑶出去时好像是被赵瑞看到了,赵瑞便抓着这个把柄威胁许瑶跟他在一起,这才有了后面的事儿。”

    原来如此,陈远川当初就有些奇怪,一开始许瑶明明是想巴上陈远安的,怎么突然就和赵瑞在一起了,既然跟赵瑞在一起了,为什么又要砸伤赵瑞,原来一切都是有因由的。

    这最初的因由还在原主身上,这可真是一饮一啄,皆有前因,这人就不能起害人之心,否则后面就跟填窟窿似的,越填越大。

    “许瑶有没有说她是为什么要害我的?”陈远川问马婶子,他以前其实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许瑶,只是没找到许瑶这么做的动机,明明许瑶和原主根本就没怎么接触过。

    “这她倒是没有说,不过她对你还有你们全家,好像怨气都挺重的,有回她就说过你们全家没一个好人。”

    这点陈远川也早就有所察觉了,他之前就发现许瑶对他有一种颇为熟稔的感觉,或者说是对原主。

    想起许瑶的怪异之处,她似乎总是能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陈远川想,大概在许瑶看来,陈远安和谢书海都是能给她提供好处的人,是她想要巴上的,而自己一家则是会给她带来害处的,是她厌恶的存在,这也就能解释得通许瑶为什么要害原主了。

    不管怎样,原主的公道还是要讨的,许瑶当初判的年限应该也到期了,可她却没有回生产队,不过这也正常,就她和马婶子的恩怨,她肯定是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那100块钱……”马婶子见陈远川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一直没有动,只得开口提醒道。

    陈远川进屋拿了100块钱给了马婶子,等马婶子走后,他就去了趟大队部。

    “大伯,像许瑶这种被判劳改的情况,她的户口跟档案什么的还在咱们这里吗?”

    “你怎么想起问许瑶了?”陈保国有些纳闷。

    “这不是马婶子想知道吗?她又不好意思自己来,就跑去找了我,我想着都是邻居,就替她来问一问。”

    马婶子想知道?这下陈保国能理解了。

    “他们这些服刑的人为了方便管理,户口都是直接转到当地的劳改农场去的,早就不在咱们这里了。”

    “那劳改到期了之后呢?”

    “这我就不清楚了,按说她想回来应该也是能转回来的,毕竟是咱们这里的知青,又在这儿结了婚,不过我想着她应该不会想回来吧。”这跟马婶子一家都闹成那样了,还回来干啥?

    “那她有可能回到原籍老家去吗?”

    “如果知青允许回城的话,还真有可能,眼下倒是不好说。”

    “行,我知道了。对了,大伯,当初知青来的时候,应该都有做登记,我能查一下许瑶老家的地址吗?”

    “怎么马婶子还准备追到人老家去?”这马婶子该不会是当初在许瑶手底下受了大罪,还想追到老家找许瑶算账吧。

    “这谁知道呢,也可能是陈来宝想去,俩人毕竟也做了那么久的夫妻。”

    陈保国想想也是,两个人当初可是结了婚的,这许瑶就此不回来了,也得给人家陈来宝个交代,便给陈远川查了下记录。

    陈远川从陈保国那里记下了许瑶老家的地址后,就离开了大队部,他在心中暗自琢磨着,许瑶应该是回老家的可能性比较大,不太可能一直在劳改农场待着,当初是因为在劳改期限内,她才傍上那个场长的,如今到了期限,怎么可能还一直待在那样偏远的地方,那许瑶可不是个甘于寂寞的。

    就在陈远川琢磨着是不是要往许瑶老家去一趟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陈远川不得不先把这件事情放下了。

    这日陈远川去了趟后山,他刚从后山回来,陈保国就过来了。

    “大川,你跑哪儿去了?刚才机械厂那边打来电话,说是侄媳妇晕倒进医院了。”

    啊?陈远川这一惊非同小可,余蔓平时身体挺好的,怎么会突然进医院了?

    他也不敢耽误,立马跑到了县医院,然后就得知了一件预料之外的事。

    什么,怀孕了?陈远川和余蔓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想到还会再有孩子。当初那大夫说余蔓再怀孕的可能性不大,虽是没有把话说死,可两人都没有对这件事怀抱过什么希望。

    陈远川对于有没有孩子的也不是特别在意,谁知道事隔多年之后,余蔓竟然又怀孕了,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些年家里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陈远川又是个不愿意缺了嘴的,因此在吃喝上一向比较讲究,再加上他去年从长白山带回来两颗人参,时不时地还会切个参须什么的给大家泡水喝。就算余蔓早些年身体底子不太好,调养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正常了,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怀孕。

    而余蔓这回之所以会进医院,也是因为她最近在工作上着实拼命了些。上次市里开会给各个厂子都定了任务目标,这厂与厂之间多少还有些竞争关系,都想要市里面给自家厂子些扶持,那首先就得把生产任务完成好,才能跟上面开得了口,再加上余蔓本也是个好强的,不想让人家觉得自己一个女同志就管理不好生产车间,所以她最近在工作上花的心思就多了些,光是加班就连着加了好一段时间。

    结果今天上午她刚到厂子里没多久就晕倒了,被送进医院后才知道是怀孕了,也是余蔓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才会忽略了自己身体上的一些变化。

    两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一时间都有些恍惚,总觉得很是不真实。尤其是陈远川,两辈子加起来足足有100多岁的高龄了,陈远川在想,自己这也算是真真正正的老来得子了吧。

    等到消化了这件事之后,陈远川看向余蔓问道:“你身体怎么样了?大夫怎么说的?”

    “大夫说没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累着了。”

    “那你以后多注意休息吧,工作起来也别太拼命了。”余蔓也就比他小一岁,今年也30出头了,这年纪越大,生孩子总是要越发艰难些的,到底是不比当年了。

    “我知道。”余蔓之前是不知道自己怀孕,才那样拼命的,如今既然知道了,自然是不会那般了。

    “对了,你这一怀孕对你的工作有影响吗?”陈远川也是知道些余蔓的处境的,要不是有严鑫在前面顶着,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呢,余蔓也是想要证明自己,这段时间才这般忙碌的。

    “暂时应该影响不大。”以后就不好说了。余蔓没说出口的话,两人都心知肚明,尤其到时候月份大了,再坐月子什么的,说没有影响那是不可能的。

    但他们谁也没说不要这个孩子,以前没怀孕的时候,两人也没有什么想头,可既然有了,也不至于就不要了。关于工作的事儿,余蔓想着,还是顺其自然吧,还没发生的事情,过早地发愁也无济于事。

    既然余蔓的身体没什么事,两人便回家了,家里人得知余蔓怀孕后都挺惊讶的,尤其是刘银凤,她早先也是知道余蔓的身

    体情况的,对陈远川再有孩子并没抱什么希望,如今这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自打陈远扬离婚后,家里难得有了这么个好消息,刘银凤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而陈冬冬和陈笑笑听说他们马上就要有个弟弟或者妹妹时,反应则截然不同。

    要么说闺女是个贴心小棉袄呢,陈笑笑得知余蔓怀孕了,很是好奇地摸着她的肚子,追问余蔓,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还说将来要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玩。

    陈冬冬则不同,这孩子大约是到了想得多的年纪,他盯着余蔓的肚子看了一会儿后,问陈远川:“爸,你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会不会就不喜欢我了?”

    陈远川怜悯地看了陈冬冬一眼。

    “你这孩子从前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你觉得你有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吗?你要不是我儿子,你以为我会管你。”

    陈冬冬:“……”

    “那你以后有了弟弟妹妹,你可不能偏心。”

    陈远川理直气壮地道:“我就是偏心了,你又能怎么样?你奶不也偏心了你那么多年吗,你看云云朵朵说什么没。”

    话说有几个老来得子能不偏心的,陈远川觉得自己就算偏心了,也没毛病。

    陈冬冬:“……”

    这天儿没法聊了,他早就知道他爸是全家最极品的人,就不应该抱有什么期待。

    陈远川似乎还嫌陈冬冬受的打击不够大,又补充了一句:“冬冬啊,我教你一个道理,当一件事你没有能力改变的时候,那就认命吧。”

    陈冬冬:“……”

    这下子陈冬冬原本心底的那点小惆怅是彻底没了,得,爱咋咋地吧,这么奇葩的爹,谁爱要谁要,他是脑子一时出了问题,才会跟他爸说这些。

    余蔓的身体还不错,之前就是有些劳累过度了,她休息了两天后,便没什么事了,目前怀孕的反应也不大,她便又开始正常上班了,只是不再像原来那般拼命。

    而陈远川想着,这孕妇都得多吃些好的补补,这些日子上山便上得勤了些,有次他出门的时候,恰好撞见马婶子带着陈来宝也要外出,两人大包小包的,那架势就跟要搬家一样。

    马婶子看见陈远川,还主动说了句:“大川要出门呀,我有个表妹嫁到了外地,我准备带着来宝过去串亲戚。”

    陈远川莫名其妙,他好像并没有问他们要去哪儿吧,而且串亲戚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

    陈远川本身跟隔壁一家的关系也不怎么好,又有前面陈桃子的事情在,他跟马婶子虽然做了笔交易,但也只限于交易,他本就不是个好奇心有多强的人,对马婶子和陈来宝要上哪儿去根本不在意,所以虽然心中有些奇怪,也没有多说什么,敷衍地点了下头就走了。

    谁知过了两天,陈来宝家隔壁老刘家的大儿子搬进了陈来宝家,老刘家的大儿子就是当初发现了钱老大,并且带着大伙跑到陈来宝家里抓贼的那个。

    队里的人对此都很是意外,这一问才知道,原来马婶子把她家房子低价卖给了老刘家,恰好老刘家之前分了家,房子也不怎么够住,老刘家的大儿子就接手了陈来宝家的房子。

    因为马婶子把房子卖得很是便宜,唯一的要求就是让老刘家先别声张,所以大伙之前都不知道这件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这马婶子带着陈来宝所谓的去串亲戚,该不会是不打算回来了吧。

    陈远川听了,觉得这马婶子可真逗,走就走吧,还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而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户口管理是极为严格的,像他们这样的农村户口,到了城里,如果没有正经的单位接收的话,那就属于盲流,抓到了也会被遣返回来。如果她是换了个村子,那更没必要了,这背井离乡的图什么?在这里就算他们母子两人干活不咋地,好歹还能分他们一份粮食。

    然而又过了两天,陈远川才算是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跑了。

    第62章

    这天一大早,陈家人还在吃早饭,就听到隔壁闹哄哄的。

    “这是又怎么了?一天到晚每个消停的时候,那马顺弟不是走了吗,怎么隔壁又吵吵起来了?”刘银凤不解地问道。

    对于马婶子带着陈来宝走了的事,刘银凤还是挺高兴的,她和马婶子打小就认识,后来又做了这么多年邻居,绕都绕不开,如今终于不用看到马婶子那张老脸了。

    “谁知道呢,妈,要不我去看看。”在这个家里,向小燕一向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了,听到声音就有些蠢蠢欲动。

    刘银凤瞟了她一眼,也知道向小燕的性子。

    “你想去就去吧,谁还能拦着你?”

    向小燕得了刘银凤的话,跑出来一看,才发现吵闹的原来是陈梅子和陈杏子,还有他们各自的夫家人。

    只见陈梅子和陈杏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尤其是陈梅子,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别提多醒目了。向小燕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这两家人都是来找马婶子要钱的。

    刘大武最是气恼,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也不知道陈梅子那贼婆娘是怎么发现他藏钱的地方的,竟然把他的钱全拿走了,那可是他好几年的血汗钱。想到这里,他把马婶子一家人都给恨得要死,都怪自己当初被媒人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再想不到陈梅子是个搬空了夫家也要填补娘家的蠢货。

    这会儿他在那里嗷嗷叫着:“马婆子,你赶紧给我出来,别以为你躲在里面就没事了,今天你不把老子的钱还给我,我跟你没完。”

    相比之下,陈杏子比陈梅子要好上一些,毕竟她没有挨打,而她也不像陈梅子一样,是把刘大武藏的钱给偷走了。她因为嫁的人比自己要大上许多,老夫少妻的,枕头风还是有些威力的,是以陈杏子嫁过去没多久就拿捏住了现在的丈夫,把家里的经济大权给握在了手里,但她丈夫再是喜欢她,也扛不住她数年如一日的补贴娘家,这两年便盯她盯得紧了,轻易不许她回娘家。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马婶子是怎么跟她接上头的,竟是哄骗的陈杏子把手中的钱都给了自己。

    现下陈杏子的丈夫也是横眉冷对的,只后悔自己一时心软,把家中的钱交给了陈杏子掌管。他听了刘大武的吆喝后,也跟着叫起了门。

    “对,快出来还钱!”

    里面的刘家老大没了法子,只得开门走了出来,对着两家人解释道:“你们别喊了,马婶子不在这里,她带着儿子走了,她走之前把家里的房子卖给了我们家。”

    一边说着,刘家老大一边在心中嘀咕着,怪道那马婶子把房子卖得这般便宜,还不让他们声张,原来是卷跑了两个女婿家里的钱,早知道还会有这种麻烦找上门,他合该好好考虑一下要不要买马婶子家的房子。

    “你说什么?”刘大武揪着刘家老大的衣领,不敢置信道,“你说谁走了?”

    “马婶子带着陈来宝走了,前两天就走了,说是去找嫁在外地的表妹串门。”谁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看这架势,母子俩八成是不会回来了。

    说什么去找嫁在外地的表妹串门,这话一听就知道是敷衍人的,刘大武也不是个傻子,哪会猜不到马婶子这是卷了他们的钱,带着儿子跑路了。他气怒之极,找不到罪魁祸首,便只能对着陈梅子发泄,转身又给了陈梅子一巴掌。

    “你这个蠢货,把钱都给了那个贼婆子,你看看她走的时候有没有带上你,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娶了你,离婚!这日子没法过了。”

    以前刘大武想着陈梅子好歹给他生了个儿子,家里的活也干得不错,除了爱贴补娘家外,也没有什么大的毛病,自己又是个脾气暴躁的,离了也不好找,就这么凑合过吧,谁知就出了这么一桩大事,他是再也忍不了了。

    陈梅子被打蒙圈了,根本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而陈杏子则是完全傻了眼,不敢相信她妈竟然带着来宝跑了。她妈明明跟她说的是,只是借她的钱用一段时间,给来宝重新娶个媳妇,等来宝将来结了婚,再慢慢把钱还给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陈杏子的丈夫听说马婶子跑了,钱算是要不回来了,也彻底冷了心,跟刘大武一样嗷嗷着要离婚。

    不仅如此,这两家人还找上了大队的麻烦,认为队里不该随便给马婶子开介绍信,让她就这么卷着钱跑了的,还闹着让队里还他们的钱。

    但队员们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钱又不是他们拿的,于是陈保国只得出面,劝完了这个,劝那个。他也没想到马婶子会就这么跑了,当时马婶子在他面前可是装得无比可怜,说是自己表妹生了场重病,人快不行了,自己好些年都没跟表妹见面了,想带着来宝过去看一眼。

    陈保国想着这也是人之常情,便给马婶子开了介绍信,可谁知道马婶子竟是不打算回来了,还留了这么个烂摊子给他们。

    这场闹剧一直闹了许久,好些队员们都跟着出来看热闹了,陈远川也

    不例外。他心道这马婶子可真是个坑人的小能手,她这是不把她两个闺女的血吸干不算完呀,就连陈保国都被闹得焦头烂额的。

    事已至此,陈梅子和陈杏子的夫家肯定是不可能把钱要回来了,就算他们去报案,能不能找到马婶子母子俩先不说,这钱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的媳妇自愿给马婶子的,还真不太好界定,说是家务事也能说得过去。

    最后陈杏子哭哭啼啼地哀求了半天,她丈夫可能觉得这把年纪娶个媳妇不容易,还是把她给领回去了。

    而陈梅子就惨了,刘大武这回是铁了心,坚持离了婚,谁劝也没用。但马婶子把家里的房子都给卖了,陈梅子回来后竟是连个栖身的地方都没有,到底是大队里嫁出去的姑娘,陈保国还是给她找了个没人住的破屋子落了脚,这场闹剧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大队里的人这一天都吃瓜吃过了瘾,回去后都少不得感叹,这马婶子可真是够狠心的,从前和许瑶闹那出就够惊掉人眼球了,现在对自己亲闺女也能这样算计。

    只有刘银凤颇有种从前众人皆醉她独醒的感觉,很是得意于就她一人看出了马婶子的本质。

    “怎么样?我早就说过那马顺弟不是什么好人吧,你们还当是我嫉妒她,她那种人能跟我比?瞧瞧她几个闺女被她坑成什么样了,这也就是陈桃子不在,不然还不定被她卖个什么价钱呢。”

    “妈说得对,还是妈你独具慧眼,把一众死鱼眼珠子里的鸟屎都给扒拉了出来。”陈远川立马捧场道。

    刘银凤先是点头,继而皱眉,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呢。

    “这谁是死鱼眼珠子,谁是鸟屎?”

    “鸟屎当然就是马婶子呀,至于死于眼珠子,就是队里那些整天闲得磕牙的老娘们呗。”

    “扑哧!”陈家众人都被逗笑了。

    刘银凤也没忍住笑意,她瞪了眼陈远川。

    “你别整天在那里瞎扯些有的没的,这余蔓眼看着月份越来越大,再骑自行车上班就不合适了,你想好怎么办没有?”

    “这有什么难的,我骑车接送她不就行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

    “你心里有打算就好,要我说,等到月份实在大了,就别上班了,一个女人家那么拼命做什么?”刘银凤老调重弹,她就没见过女人大着肚子挣钱养家,男人闲在家里的,那男人得窝囊成什么样。

    “妈,看你这话说的,这女人……”

    “打住,别跟我说你那套个高个矮的理论,反正我就知道过去那么些年,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像你这样没出息的,本来就少有,你想怎么样我管不着你,随你们两口子自己乐意,只要你们能保证我的孙子别出事就行。”刘银凤不想听陈远川在那里说什么妇女能顶半边天的话,还不等他开口,就截住了话头。

    “不是,妈……”

    “我不是说了让你别说了,我就是个旧思想的老婆子,你那套对我不好使。”

    “我没想说别的,我就是想说,也不一定是孙子,可能是孙女,你别抱太大期望。”

    刘银凤愣了一下,叹了口气。

    “孙女就孙女吧,只要是我们老陈家的种就行。”经了陈远扬和周丽那事儿,她现在也管不得孩子的性别了,只千万别再给她来个假的了。

    可以说陈远扬是以一己之力拉低了刘银凤的期望值,陈远川挑眉,没想到陈远扬这小子还有点用处。

    自打这天之后,陈远川给自行车后座垫了个垫子,便开始风雨无阻地接送起了余蔓上下班。没多久机械厂里的好多工人都认识了陈远川,就连传达室的许大爷也跟陈远川混熟了。

    待到天冷了之后,许大爷见到陈远川穿得单薄,在寒风中等人,还很是热心地让他进传达室里等。

    “谢谢大爷了。”陈远川也没拒绝许大爷的好意,虽然他也没觉得多冷。

    “大冷的天,你这小伙子怎么不多穿几件衣服?”许大爷把煤炉子生得更旺了些。

    “没事儿,我火力旺,用不着穿那么多。”

    “到底还是年轻好呀,想我年轻的时候……”许大爷正跟陈远川闲聊,就见几人匆匆忙忙地从厂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人背上还背着个人。

    陈远川定睛一看,那人背上的不就是严鑫吗?他还不待上前,那几人就快步走出去了。

    “严厂长不会是旧伤又复发了吧。”许大爷皱眉说道。

    过了一会儿,余蔓下班后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人跟许大爷打了声招呼,就骑上车走了。

    “我刚才看见严厂长让人背着出来了。”

    “可不是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严厂长这回只怕是真的要病退了。他这一次旧伤发作得还挺严重的,今天已经走不了路了,就让人给送到县医院去了。”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过了半晌,陈远川安慰余蔓道:“船到桥头自然直,你还是别想那么多了,兴许不会到最差的那一步。”

    说是这么说,余蔓心中还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既然知道了严鑫旧伤复发的事儿,次日陈远川就提了些东西到医院去看望了下他,也从他口中确定了他准备病退的消息。

    因为早就有所预料,陈远川也没有十分意外,他也不可能拦着不让人家退休。不过他是得好好考虑一下后面的生计问题了,余蔓一生孩子,少不得得请一段时间的假,而他跟老黄那交易野物的生意也已经做不下去了。如今城市周边的村子,养鸡鸭的人是越来越多了,甚至有人偷摸着在街上卖东西,也没什么人抓了。

    这一下子他们家两项主要的收入来源都要断了,虽说家里还有些存款,但上回去北京买了房子后,剩的钱也不是太多了,人总是要居安思危的,他得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别的赚钱法子。

    在余蔓怀孕六七个月的时候,机械厂完成了新旧厂长的交接,新的厂长是去年才调来担任副厂长的周厂长,如今刚好接替了严鑫。

    正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就烧到了余蔓的身上。这天余蔓刚到厂里,就被周厂长找了去。

    “小余来了,快坐下。”

    不同于严厂长还带着些军人的严厉作风,余蔓觉得周厂长就像个笑面虎,见人都噙着三分笑意,好像待人多亲切似的,实则说出来的话就没有那么令人愉快了。

    “周厂长你找我有事?”

    “是这样的,小余,你看你怀着孕,不光要做好本职工作,还得管理着那么大个车间,着实是太辛苦了,让外人知道了,跟我们厂子有多不近人情似的。”周厂长话说得半遮半掩的。

    “所以周厂长您的意思是……”余蔓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看车间主任的工作,你不如先找个人替你分担分担,这样你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往后就好好调养身体,争取平安生下孩子,这才是目前对你来说最关键的对吧?其他的都可以等到你生完回来以后再说。”

    余蔓从厂长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面无表情,饶是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真到了这一天,心里仍然有着说不出的憋闷。自打她接手了车间主任,就没有放松过一天,她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别人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她全部的努力抹除了,偏偏别人还打着为你好的名义,让你无法反驳,说得好听等到生完回来以后再说,等她真生完回来了,这车间主任哪里还会轮得到她。

    陈远川傍晚接到余蔓时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儿,只是他看余蔓也没有要说出来的意思,便没有追问。

    回去的路上,余蔓抱着陈远川的腰,很是哭了一场,这般发泄出来后,倒是觉得心里舒服多了,到家时她已经恢复正常了。

    “从今儿起我就不是车间主任了,我打算再过一个多月,身子重了以后就请假休息。”

    陈远川闻言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立马接道:“这样也好,马上就到三九天了,寒冬腊月的,你挺着个大肚子跑来跑去的,确实也不怎么方便,还是在家里休息的好。”

    余蔓点点头,这个话题两人便就此揭过了,谁都没有再提。

    只是当天晚上,陈远川就将自己当年去黑市时戴的渔网面罩给翻了出来。

    “这是什么?”余蔓拿着渔网面罩好奇地翻看着。

    “那时候我头一回去黑市,当时不是查得严吗,我怕别人把我认出来了,所以就自己做了个面罩。”

    “这竟然是个面罩?”余蔓觉得有些好笑,继而疑惑,“你把这东西翻出来做什么?”

    “没事儿拿出来看看,缅怀一下过去。”

    余蔓只当陈远川是突发奇想,也没再说什么。

    两天后的清晨,周厂长走在上班的路上,就见迎面跑来了一个极快的身影,那身影到了他跟前时,蓦然停下了脚步,二话没说,照着周厂长左眼眶就是一拳,随后又以极快的速度跑没影了。

    周厂长“哎哟”一声捂着眼睛坐在了地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自从去年调来县里的机械厂,便搬进了机械厂的家属院里住,因为家属院离厂子没有多远,他平时都是步行上班的。而冬天的早晨,天亮的晚,这会儿还有些黑蒙蒙的,所以周厂长除了看清揍自己的人是个挺高大的身影外,竟是什么也没看见。

    这天凡是来厂里上班的人,好些都瞧见了周厂长那标准的熊猫眼,大家都猜测周厂长这是家庭生活不和谐,跟媳妇干架了。而周厂长平时一向挂着笑容的脸上,破天荒地没了笑容,见谁都想要发脾气,弄得大家都不敢去触他霉头了。

    余蔓听说了这件事后,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前两天晚上陈远川拿着的那个渔网面罩,心中似有所悟。

    傍晚陈远川再来接余蔓时,就见余蔓一直盯着他看。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

    “没有,我想起当年咱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你救了我跟笑笑。”

    “那还真不是咱俩第一次见,其实我早先去机械厂的时候就见过你……”

    时间如流水一般淌过,接下来的日子家中没再起什么波澜。

    这年年末,党中央确立了经济体制的改革目标,开放了一些沿海城市,这使得整个国家都有了一种朝气蓬勃的新气象。

    就连陈远川这种住在小乡村里的人都感受到了明显的不同,前两年即便有那偷摸着卖东西的,也遮遮掩掩的,如今街上都光明正大地摆起了小摊儿。

    等到这一年过年的时候,街上竟是又恢复了早些年的集市,卖各种年货的不胜枚举。

    难得有了这样热闹的场景,陈远川想着余蔓就快要生了,到时候一坐月子又是好久不能出门,便带着她一起出来逛了逛,顺便采买些年货。

    两人一直逛到半下午,等走到供销社门口时,陈远川突然想起刘银凤让他买的瓜子,也不知道这个点还有没有卖的了。因着街上起了集市,如今的供销社虽然不像往些年那般没有下脚地了,却也是人头攒动。

    陈远川想了想,对余蔓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吧,别进去再挤着你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卖的,很快就出来。”

    余蔓点头答应,他们县城供销社的位置是在一处高地之上,那高地离地面大概有个不到两米,中间铺了好几层台阶。她站在供销社门口的台阶上捶了捶腰,这身子一重,走这么点路,都觉得有些累了。

    余蔓只顾着活动身子,却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孙英正用一种阴毒的目光注视着她。

    那年雷志高想要算计陈远川,却被陈远川反算计了一把,被送去劳改了。前两年大运动结束后,他就回来了,只是整个人变得十分颓废,整日在家中酗酒,喝醉了酒后更是六亲不认,连着孙英都骂。

    再加上他们又没有别的收入来源,一直在吃老本,所以母子两人这两年过得十分艰难。要不是厂里看在雷志高他爸的份上,没有把房子收回去,他俩怕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今天孙英来买年货,有心想买点好的东西过个年,却又囊中羞涩,正是气不顺的时候,就瞧见余蔓了。

    这余蔓竟然大着个肚子,孙英一时想到,早知道余蔓还能生,当初又何必离婚呢,让家里白白少了个挣钱的人。一时又想到,这余蔓估计早就跟那陈远川搅和在一起了,这对狗男女还害了自己志高,如今两人倒是逍遥,还又要有孩子了。

    她越想越不忿,对余蔓也越加记恨,鬼使神差之下,孙英走到余蔓身后,用力朝着余蔓推去。

    陈远川刚从供销社出来,就看见孙英朝着余蔓伸出了手,他几乎是用飞的速度扑过去,一把将余蔓拉了过来,而孙英推了个空,本身又用力过猛,竟是自己从台阶上栽了下去。

    陈远川没管摔下去的孙英,他只觉得惊魂未定,拉着余蔓上下打量了一下,确定人没事才放松了下来。

    余蔓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也有些后怕,这台阶本身是没多高,可对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来说,就很是危险了,她本就有难产的历史,这要再来一次,一尸两命都有可能。她再想不到孙英能这般恶毒,真不知道害了自己,这孙英又能得着什么好,而且自己也不欠他们家的。

    等两人平复了心情,才往台阶下望去,这才发现孙英栽下去后,也不知道是摔到了头,还是怎么回事,直接晕了过去,但陈远川也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直接去报了公安,这么恶毒的行为,说什么也得让她付出代价才行。

    可谁都没料到孙英摔了那么一下之后,竟然中风了,半边身子都瘫痪到床上起不来了,这可真是自食恶果了,大抵也跟她这些年生活的不如意有关。只是这样一来,公安也不好再抓她了,这抓进去了谁伺候她,当然在家里,就凭雷志高那德行,估计也没人伺候。

    陈远川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正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往后的日子,就让这母子俩人互相折磨吧。

    第63章

    过年的时候,陈远川去陈保国家拜年,聊起来才知道,原来陈远安前阵子也出去摆摊了。

    “你卖的什么东西?”陈远川有些好奇,他头回去黑市时,就撞见陈远安往黑市里倒腾东西,他那时就知道,这小子是个有些想法的。

    “我在咱们村后面的那条河里打了个冰洞,抓些鱼去卖。”

    “打冰洞?那可不是个轻松活。”他们村后的那条河冰层结得厚着呢,前些日子,余蔓想吃鱼,陈远川就去河里抓过一次,虽说那冰层对他来说就是一锄头的事,但对普通人,怕是要费不少力气。

    “那也没办法呀,我倒是想卖些别的,但这大冬天的,蔬菜果子什么的都没长出来呢,而且咱们村也没有什么特产。”唯一有的就是一座大山,山上也都是些常见的果子。

    “那你年后还卖吗?”

    “看情况吧,有合适的东西就卖。”

    “卖什么卖,在那里费劲巴拉地凿半天冰,也卖不了几个钱,还不够耽误功夫的。大川,你倒是劝劝他,在家里好好种地不行吗,总想往外跑。”徐秀芬听到两人的话后,立马接道。

    “妈,种地才能挣几个钱,现在凿鱼是费劲儿了点,可那不是因为天冷吗?等到春天我再卖点菜,鸡蛋,果子什么的,肯定比现在挣得多。大川哥,你说呢?”陈远安看向陈远川,想要得到他的认同。

    “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你好好努力,以后经济形势肯定是越来越好的,我听说南方那边已经有私人开始办厂了。”

    “是吗?南方那边都开办的什么厂子?”陈远安来了兴趣。

    “这我哪知道,我也没去过,大概什么都有。”陈远川也就是听谢书海说了那么一嘴,看谢书海的意思,似乎是有想辞职去南方开厂的想法,只是还没做通谢父的工作,这才迟迟没有行动的。毕竟在老一辈的人看来,放着好好的铁饭碗工作不要,跑到南方去开厂,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不过陈远川

    觉得谢书海大概迟早会去的,那就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本身他也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工作。

    这会儿陈远川看陈远安似乎也对这事儿上了心,想着那许瑶对这俩人与众不同,兴许这还真是个机遇。不过陈远川想到刘银凤的提醒,也没当着徐秀芬的面再撺掇陈远安什么,省得回头有点什么事儿再赖在自己身上,所以他换了个话题,转而问起陈美芳:“芳芳去上大学感觉怎么样?”

    陈美芳77年12月那次高考差了几分没能考上,去年她又考了一次,这回倒是考上了,刚好赶上秋天入学。周丽走了,陈远川身边就陈美芳这么一个大学生了,他也挺好奇如今的大学生活的。

    “挺好的,因为高考停了这么多年,我们学校里什么年龄的人都有,你们不知道,好些还带着孩子呢……”

    开春之后,全家人的重心都放在了余蔓身上,就等着余蔓发动了,就在这个时候,陈远安找了过来。

    “安子,你有什么事儿?”

    “大川哥,我想跟你借点钱。”陈远安也听说了陈远川在北京买了房子的事,虽然不知道陈远川两口子是怎么攒了那么多钱的,但人家肯定比自己富裕,陈远安这才想到来找陈远川借钱的。

    至于陈家另外两个有工作的人,陈远山两口子是出了名的抠门儿,陈远安压根儿就没考虑他们。陈远明则一直在县里都不怎么回来,陈远安跟他肯定没有跟陈远川熟悉。

    “借钱,你要干吗?”这在县里摆摊不需要什么本钱吧。

    “我想去一趟南方。”

    陈远川还挺意外的,虽然过年的时候,他就看出了陈远安对南方很是向往,但没想到陈远安这么快就打算要去了。

    “你真要去南方?南方咱们都没去过,那边什么情况还都不知道呢,你在县里摆摊不是摆得挺好的。”

    “这政策一放宽,如今在街上卖东西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很多都是卖自家的菜蛋什么的。除此之外,咱们这里是真没什么有特色的东西可卖,要说挣钱也能挣些,但单靠这些东西挣不多。”所以陈远安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去南方一趟,那边既然都已经有不少厂子了,生产的东西肯定多,兴许他能在那边批点东西回来卖。

    陈远安把自己的想法这么一说,陈远川听了也觉得有些道理,他问道:“你想借多少钱?你手上又有多少钱?”

    “我手上有个差不多200块,我想再借200。”他手上这200块还是他这些年往黑市倒腾东西,攒下的私房钱,他怕这点钱出趟远门不够,想再借200。

    陈远川琢磨了一下,开口道:“这出趟远门200块钱确实不经花,何况你还想进货,这样吧,我给你500,这钱也不算借你的,只当是我入股的,等你回来以后,除掉本钱,挣的钱咱俩对半分怎么样?”

    啊?陈远安张大了嘴巴,没想到陈远川会这么提议。

    “可……可是我也不确定这趟出门能不能挣到钱。”

    “没事儿,做生意总是有亏有盈的,真赔钱了也不要紧,我不用你还。”500块钱陈远川还是能损失得起的,何况他其实还挺看好陈远安的,有经济头脑不说,敢凭着一腔孤勇就往南方跑。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许瑶可是一直对陈远安另眼相待,这许瑶的人品虽然不咋地,但陈远川还挺相信许瑶的眼光的,或者说相信许瑶那邪门的本事。

    想到这里,陈远川很是痛快地拿出了500块钱递给了陈远安。

    陈远安接过钱都愣住了,他家里人都不赞同他跑那么远去瞎捯饬,大川哥倒是这么相信他,500块钱可不是小数目,他们队里好些人家怕是全部的家底都没有500块。

    最后陈远安拿着500块钱满怀激动地走了,他下定决心这回要去南方闯一闯,回去后他也没管家里人反对,买了票就踏上了去南方的路途。

    陈远安走后没两天,余蔓就生了,是个女孩,这回就连刘银凤都没再说什么,陈远川给孩子取名叫陈佳佳。

    他两辈子头一回有孩子,感觉还挺奇妙的,陈冬冬虽然也是他儿子,但那是他接收原主的,更多的是一种责任,如今这才有些初为人父的心情。

    孩子一出生,多出了不少事情,余蔓要坐月子受不得累,刘银凤到底也不年轻了,照顾余蔓就挺辛苦,陈远川也不好再把孩子丢给她,没办法只得自己上阵了,很是体验了一把手忙脚乱带孩子的酸爽。

    这天陈远川正在家里看孩子,就接到了陈远安的电话,原来他已经回到县里了,打电话是让陈远川上县里去跟他会合的。

    陈远川挑挑眉,陈远安这一去就是10来天,期间陈保国没少到他们家跟他吐槽陈远安的不是,说是陈远安怎么怎么不听劝,不顾全家人反对,到处瞎跑。言谈间很是担心陈远安一个人跑那么远,人生地不熟地再被人欺负了。

    弄得陈远川都没好意思跟陈保国说,自己也出了一份钱。这要是让陈保国一家知道陈远安这趟出门背后还有自己的支持,肯定得对他有意见。

    现下陈远安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虽然他在电话里没有多说,但听他的话音,陈远川就能感觉到,他这趟出去应该是收获颇丰的。陈远川接了电话也没耽误,立马就去了县里。

    等他找到陈远安时,发现他已经在县里摆上摊了,而且被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个严实,只听里面时不时地传出陈远安的声音。

    “这个20!”

    “这个25!”

    “都别抢,一个一个来!”

    看这模样陈远安好像是在卖衣服,好家伙,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衣服不要钱,是白送的。

    陈远川仗着自己身强体壮,在遭了好几个大妈的白眼后,硬是从人群里挤了进去。

    陈远安正忙得晕头转向,恨不得自己能长出8只手,一转头瞧见陈远川来了,顿时跟看到救星一样。

    “大川哥,你快来帮忙。”

    有陈远川搭把手之后,陈远安好歹是能喘口气了,两人忙了一下午,才算是把陈远安从南方带回来的衣服全给卖完了,一件都没剩。本来陈远安还想给家里留两件,结果硬是被那眼疾手快的大妈给抢走了,最后没抢上的人还怪陈远安这衣服进得太少。

    等到人群散去后,陈远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连着喘了好几口粗气,这还没到夏天呢,他就热出了一身汗。

    “你这生意可真是够火爆的。”陈远川心生感叹,刚才那抢衣服的场景,简直堪比过年时在供销社里抢年货。

    “我把这回带去的钱都用来进货了,大川哥,你是不知道,那边除了已经建成的厂子,还有好些正在盖的,以后那边的厂子恐怕会越来越多,而且生产什么的都有。”陈远安当时只恨自己就一个人,带的钱也有限,买不了那么多东西,不过也幸好他这回进的货还算不上太多,不然回来的路上……

    陈远川看陈远安皱眉,不由问道:“怎么了,这趟应该能挣不少钱,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别提了,我也是这回才知道,倒买倒卖也不是那么好干的,原来现在还不允许这么弄,我坐火车回来的路上,就有公安在火车上专门查这个的,说这属于投机倒把,幸亏我机灵,还没等人过来,我就背着行李躲到厕所去了。那些公安查得不算特别严,倒也没有一个个地打开行李看,这才让我躲过去了。”

    说起这个陈远安也是头疼,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挣钱的门路,却还是个有风险的,这以后他还要不要往南方去呢?

    “投机倒把?现在还查这个?”陈远川除了跟老黄交易过野物以外,也没做过生意,还真不了解这方面的情况,他打算回去以后给谢书海打个电话问问。

    “可不是,算了,先不说这个了,咱们回去先把钱分了。”想到衣兜里的钱,陈远安又来了兴致,他还从没挣过这么多钱呢。

    两人回去后,把钱数了数,他们总共投了700块钱,除掉陈远安来回的路费和花销,陈远安这回进了62件衣服,这一下午就卖光了,差不多有一倍的利润,两人最后一人分了315块钱。

    “不过才十几天的功夫,就能挣这么多钱,这可比卖菜卖鱼挣得多多了。”陈远安激动得不行,要知道他过去那么些年才攒下了200块。

    “话是这么说,可你这趟出去风餐露宿的,也辛苦不是,而且万一被抓了,就得不偿失了。”陈远川怕陈远安被这些钱迷了眼,不管不顾地又去了,这被当成投机倒把给抓住了,可不是小事,他不得不给陈远安那发热的大脑降降温。

    待陈远安走后,陈远川就打给了谢书海,问了下他关于投机打靶的规定。

    “是会抓的,不光如此,关于投机倒把,今年还给立法了,但主要打击的是大规模哄抬物价,倒买倒卖的行为,如果你个人少量地带一些东西,还是不要紧的,真被抓住了,就说是给家里人带的呗。”

    陈远川明白了,也就是说只要你不是进的货物太多,让人家一眼就看出来是回去倒卖赚钱的,就没什么大事。

    “对了,我已经把工作辞了,过些天就去南方。”临挂电话前,谢书海对陈远川说道。

    “这么快就决定了?你爸竟然能同意你辞了工作。”陈远川有些诧异,他本来以为谢书海那边还得再抗争一段时间的。

    “总得有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再说我本来就不喜欢现在的工作。至于我爸,我坚持他也没办法,我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小孩儿,他还能管我一辈子吗?”

    “行吧,你高兴就好,我等着你发大财的那天。”

    跟谢书海聊完以后,陈远川把投机倒把的规定跟陈远安说了一下,让他自己好好斟酌斟酌,如果还准备去南方的话,千万不要过于贪心,别回头再因为投机倒把被抓了,那大伯一家怕不是要哭死。

    陈远川也不打算再跟陈远安合伙了,陈远安现在有了本钱,他再说要去参一股就纯属占人便宜了,更别提这事儿本来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等回去之后,余蔓听说陈远安这出去一趟,他们两人一人就挣了300多,倒吸一口凉气。

    “倒买倒卖这么挣钱吗?一趟的利润都快顶我一年的工资了。”

    “这还用说吗?拿死工资的怎么可能比得上做生意的?不过你们这种拿死工资的胜在稳定,做生意还是有一定风险的,现在还在那儿抓投机倒把的呢。”陈远川把陈远安回来火车上经历的事跟余蔓说了。

    “这样啊。”余蔓若有所思,半晌她抬头问陈远川,“你说南方那边私人都可以开厂了,咱们这边可以吗?”

    “大抵是一步一步放开的吧,先从南方开始,要不了两年,咱们这里应该就可以了,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我就是听你说那些南方进来的衣服卖得特别好,如果在咱们这边开个制衣厂的话,你说能行不?”他们县里只有机械厂跟玻璃厂两个厂子,走的都是工业化路线,在日用品这一块儿还真没有本地的生产线,衣服什么的都是从外地进来的。

    “可以呀,余蔓同志,想法不错,只要政策允许,我无条件支持你,到时候咱也不稀罕什么主任了,直接就升级成余厂长。”

    “别在这里瞎贫,我也就是说说而已,等轮到咱们这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而且佳佳还小着,暂时也离不开我。”

    “有想法总是好事儿,不然哪儿来实现的可能,你这回坐完月子回去上班,也想开点,能干咱们就干,要是有人给你气受,咱们就不干了,回头自己开厂去。”

    余蔓笑了笑,她是有这么个想头,可让她跟谢书海似的,放弃自己手上铁饭碗的工作,到南方去开厂,她目前还真做不出来,要知道她可是付出了很多努力才考上6级工的。说起这个,她还挺佩服谢书海的魄力的,谢父一看就是个比较传统的人,也不知道谢书海是怎么做通谢父的工作的。

    余蔓出了月子以后,就回去继续上班了,她如今也不当主任了,不用操那么多心,每天做完自己的活就直接下班了,日子过得也还算轻松。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厂里渐渐有了一则流言,说是余蔓之所以能够考上6级工,是因为金师傅特殊照顾她的原因,而她本身根本就不具备6级工的水平。

    流言这种东西往往都是传的人尽皆知了,当事人才最后一个知道,毕竟也没什么人会当着余蔓的面说,所以这事儿余蔓还是听陈远明说起才知道的。

    余蔓听了这个消息很是想不通,如果说是她还当着车间主任的时候,有这么则流言,那还说得过去,大抵是她挡着别人的路了。可她如今已经不再是车间主任了,还有谁会传这么个流言?这又有什么好处呢?

    看着余蔓不得其解的样子,陈远明给她解释了一下。

    “周厂长上台后,很多理念与做事风格都与严厂长不同,所以厂里不知不觉间就被分成了两大派系。一派是以周厂长为首的新人,一派是严厂长过去重用过的老人。”

    大概因为陈远明是余蔓的小叔子,而他们家又跟严鑫关系过密,所以余蔓和陈远明都被天然地视为旧厂长这一派系的。这则留言也未必就是在针对余蔓,很有可能是为了打击他们严厂长这一派系。说白了就是想要提拔自己的人,把原来严厂长重用的那些人都打压下去,一朝天子一朝臣,还不就是这么回事儿。

    余蔓闻言更茫然了,她不过是生了个孩子,休息了一段时间,厂里就开始分派系了?而且严厂长都已经退了,还能闹出这种风波。

    余蔓按了按头,只觉得心累,她19岁接了雷志高他爸的工作进厂子里上班,到现在已经十几年了,在厂里这么多年,要说对厂子没有一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她其实很想看着机械厂越来越好。可现在的机械厂还是从前她为之奋斗努力过的地方吗?她怎么总有种很无力的感觉。

    “总之大嫂你心里有数就行,这流言也就是这么传一传,你的能力大伙都是有目共睹的,其实也没几个人相信这么个传言。”陈远明安慰余蔓道。

    “我知道了,明子,你去工作吧。”

    余蔓想了想,她总不能拿着个大喇叭到处去宣传说自己是靠真凭实力考上来的吧,所以这事还是算了,只当不知道得了,这日子能过一天是一天,以后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余蔓是想着得过且过,别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她在又一次被周厂长找到办公室谈话的时候,已经心如止水了。

    “小余,你应该知道我这次找你是因为什么吧?”周厂长还挂着他那招牌式的笑容。

    “我还真不太清楚,不知道周厂长找我是有什么事儿?”

    “你就没听说过厂里前一段时间的流言吗?”

    “流言?什么流言?”余蔓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周厂长旁边的邱主任见状,便接上了话:“厂里有传言说,你的6级工是以前的金主任看在严厂长的面子上才给你过的,并不是名副其实的。”

    余蔓看了看邱主任,这人就是当时接替自己当上主任的,也是去年才调来的,据说是周厂长一手提拔起来的真真正正的自己人。

    “是谁这么恶毒传出来这种流言,我当时考6级工的时候,可是在大伙眼皮子底下考的,又不是我和金师傅私下里操作的,凭什么说我不是名副其实?而且还说是看在严厂长的面子上,严厂长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我可是听说你公公早年间还救过严厂长,严厂长在的时候一向都很是器重你,要不然你一个怀着孕的女同志能当车间主任?你去看看哪个厂子里有这样的?”邱主任是真心这么觉得的,他就没见过哪个车间是由怀着孕的女同志当主任的。

    如果说余蔓刚才只是装作生气,现在则是真的生气了,她从邱主任的话里,就能够感觉到邱主任对她很是看不起。

    “我怀着孕当主任又怎么了?在我卸掉主任之前,我有请过一天假,耽误过一天的工作吗?邱主任,你这是歧视女同志。”

    “好了,小余你不要这么激动,本来只是一点小事,没必要上纲上线的。”周厂长出来打了个圆场。

    “这什么主任的事儿就先不说了,咱们还是说说6级工的问题吧,既然厂里对你有质疑的声音,我看你不如再考一次6级工,正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你的能力在那里,还怕多考一次吗?这样也能证明给大家看看,以后就不会再有这种留言了。”

    余蔓心想,难怪人家能当厂长,这个周厂长总是把话说得那么好听,每次都像是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考虑一样,可实际上最会给人挖坑。

    她是不怕再考一次6级工,可这样一来,不就相当于她默认了厂里的这则流言了吗?不然凭什么人家都不用重考,就她需要再考一次。

    余蔓沉思了片刻,对着两人说道:“现在还没到考级的时候,因为我自己,再重新弄一次考级,也未免太过浪费人力了,我也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我听厂办那边说市里要举办一次钳工大赛,到时肯定会先在咱们厂子内部竞选,我准备报名参加这个比赛,那么多人一起比赛,总不可能做什么小动作,这样不也是变相证明了我的能力吗?”

    周厂长和邱主任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话来反驳,便只能依着余蔓的意思来了。

    余蔓这天下班回家时还有些气冲冲的,陈远川看她这副模样,很是不解道:“这是谁又得罪你了?还是说厂里又有人给你气受了?”

    余蔓没有回答陈远川的话,而是说道:“你当初怎么就只打了那姓周的一只眼睛呢?合该给他两只眼睛都来一下。”

    陈远川:“……”

    第64章

    余蔓既然说了要参加钳工大赛,那自然是要做些准备的,她这些天又苦练了一下钳工考核的基本功,她工作了这么多年,在加工零件这一块早就已经得心应手了,对即将到来的比赛也并不发怵。

    这一次厂里面打算选拔出两名优秀的钳工,送到市里去参加市级的比赛,那自然先要在厂子内部评选出两人来。

    到了选拔的这天,厂里还特地给车间工人都放了半天假,让他们都来观看比赛。

    这次选拔是自愿报名的,厂里总共报了80多号人,其中女钳工就只有5个,属余蔓的级别最高,这80多个人先进行了理论考核,内容跟考级时差不多,无非就是一些机械制图,金属材料和加工工艺等相关的基础知识,要求工人对图纸的分析能力和材料的性能特点都得有较高的掌握。

    理论考核结束后刷掉了一部分人,还剩下的50人直接分成了5个组,开始进行实际的操作评比。等轮到余蔓的时候,她左右看了看,旁边都是跟她同等级别的高级工,她也没有在意,她虽然比不得这几个工人工作的年限时间长,可自认在技术上并不比任何人差。

    很快余蔓就拿到了这一次比赛的图纸,上面要求制作一个具有一定配合精度的轴和套,这个对精细化作业的要求比较高,这方面恰好就是余蔓擅长的,她在体力上或许比男钳工稍有欠缺,但在精细打磨上还是胸有成竹的,很快就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操作。

    等到评选时,饶是周厂长和邱主任有心打压余蔓,也不得不承认余蔓制作的零件还是挺出色的,并没有任何问题。

    最后这去参赛的两个名额,其中一个给了厂里唯一的一个7级工,另外一个名额,厂里准备在余蔓和另一个6级老钳工中间挑一个,两人制作的零件水平都差不多,厂领导便有些犯了难,就是周厂长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越过余蔓把名额直接给那老钳工。

    邱主任便又站了出来,对余蔓道:“余蔓,你孩子还小着呢,这一去市里比赛就得好几天,你这怕是不太方便吧。”

    余蔓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没什么不方便的,市里也没多远,我让我爱人带着孩子跟我一起去就行了。”

    邱主任一噎,一时没想到什么好的说辞,还是周厂长老谋深算,对着余蔓和那老钳工道:“这样吧,你们俩的技术水平都是毋庸置疑的,可现在名额只有一个,给谁不给谁都不合适。不然就在厂里公开投票好了,谁的票数最多就选谁,另外一个也不要有什么意见,下次还有机会。”

    对此余蔓和那老钳工都没什么意见,于是便开始在场子里公开唱票,最后那个老钳工以多出余蔓不少的票数赢得了去参赛的名额。

    余蔓看了下唱票的结果,对此也没有感到意外。

    周厂长提出要投票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回肯定是选不上了,毕竟厂子里绝大多数都是男工人,在余蔓和那老钳工水平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们会选老钳工也是可以理解的。余蔓之前当主任的时候就能够感觉到,很多男工人其实是不愿意让女人压在自己头上的。

    其实余蔓参加这次比赛主要是为了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对能不能去市里比赛并不是很在意,现在目的也达到了,之前的流言算是不攻自破了。

    傍晚余蔓回来时,陈远川看她心情还挺好的。

    “怎么,拿到去市里比赛的名额了?”

    “没拿到,投票没能比过另外一个老钳工。”

    “那你还这么高兴?”陈远川诧异地挑眉。

    “也算不上高兴,我就是想开了,最起码流言的事情解决了,而且我请假了,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请假?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平日里工作那么拼命的人也会请假?”

    陈远川跟余蔓结婚这么多年,除了生孩子,陈远川就没见余蔓请过假,平时偶尔有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也扛一扛就过去了。

    余蔓没有理会陈远川的调侃,而是说道:“咱们也去南方转转吧。”

    “怎么突然想起去南方了?”

    “我长这么大,除了那回去北京参加培训,就没往远的地方去过,你好歹还去过那么多地方,可我什么也没见识过,整天就知道闷头在厂子里上班,跟各种机器零件打交道,想想我这辈子也太亏了,人也活不了几十年,总得见识见识祖国的大好河山吧。而且安子不是说南方那边各种工厂遍地开花吗?连书海也去了,那咱们也去看看。”

    “可以呀,余蔓同志,你这是大彻大悟了,终于不再跟你们那机械厂死耗了。要我说,就你们厂长现在的搞法,我看这机械厂迟早得关门。”陈远川很是支持余蔓的决定,去南方转转也挺好的。

    “你瞎说什么呢,好歹是国营厂子,怎么可能关门。”机械厂可是如今的铁饭碗,余蔓对机械厂的工作虽然不如过去那般看重了,也并不认为机械厂会真的就不行了。她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多出去走走,开阔开阔眼界,不能再像过去一样,将心思全都花在厂子里了。

    “不过咱们出去的话,几个孩子怎么办?”余蔓转而又有些发愁,尤其是佳佳,这孩子才几个月大,还吃着奶呢。

    “冬冬跟笑笑都还在上学,让妈和弟妹帮咱们看顾几天就行了,至于佳佳,带着一起去好了。”陈远川并不认为这有什么

    可为难的。

    “这能行吗?”出门带个奶娃娃怕是不怎么方便吧,只是把佳佳留在家里也不合适,冬冬和笑笑都已经大了,自己就能够照顾自己,搬去老宅住几天就行,可佳佳这么小,丢给别人也说不过去,孩子看不到爸妈怕是也得哭闹。

    “这有什么,谁说几个月大的孩子就不能出门了。”

    余蔓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了。两人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做了决定之后就去买了火车票,他们先去了谢书海所在的深市,据说那里现在发展得最为迅速。

    “大川哥,嫂子,你们怎么说来就来了,出门前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谢书海对于陈远川和余蔓的到来很是意外,这俩人之前都没透露过想要来南方的意思,结果突然就跑来了,还等人都到了深市了,才通知他。

    “我们临时做的决定,买了车票就过来了。”

    “哟,这是我大侄女吧,我还没见过呢,看这小模样,长得真好看,长大保准是个美人坯子。”谢书海转眼又看到了陈佳佳,立马把孩子抱了过去,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些年虽然日益稳重了,但在熟悉的人面前,偶尔还是会露出些孩子气。

    “书海,你的厂子弄得怎么样了?”余蔓问道,因为心底的那点想法,她对于开厂的情况就比较关注。

    “厂房已经建好了,马上就可以投入生产了,只要有人力,这边的厂房都盖得很快。”

    “那你这开的是什么厂呀?”他们之前光听谢书海说,要在这边开厂,还不知道他这厂里生产的是什么呢。

    “电子机械厂。”

    “机械厂?”

    “哈哈,跟你们县里那机械厂可不一样,你们生产的都是一些大件儿的机器之类的,我这儿主要是生产手表、录音机这种电子产品,就像这样的塑料手表。”说着谢书海从包里掏出了一块塑料手表。

    “你们猜这样的表得多少钱?”

    “这手表不便宜吧,我们那边百货大楼的手表要100多块,不过这手表和我的那块手表不太一样。”余蔓拿着那块塑料手表来回翻看着,猜想手表这东西应该都便宜不到哪儿去,陈远川给她买的那块表就花了120。

    “什么呀,这一块手表15块钱就能卖了,这东西是从港城那边传过来的,那边卖得更便宜。”

    陈远川和余蔓都很是惊讶,竟然还能有这么便宜的手表。

    “当然这是在我们这里进货的价格,要是拿到你们那边去卖,卖个20多30的都行。”

    “这倒买倒卖的确实赚钱,难怪现在还在抓投机倒把,仍然有那么多人冒着风险倒卖东西。”之前陈远安带回去的那包衣服就能挣不少,更别提这手表了。

    而陈远安大概是尝到了甜头,依然坚持往南方这边来进货,只是每次都不敢带太多。

    “还有收音机那些,以后随着生产规模的扩大,东西只会越来越便宜,要不是目前条件不允许,挖不来那些有技术的人员,我还想生产电视机呢。”

    陈远川和余蔓就跟两个土包子一样,听着谢书海介绍这边的情况,也跟着谢书海去看了看其他厂子里卖的东西。

    到了晚上回到招待所之后,余蔓对陈远川感慨道:“人果然还是得多出门走走,整天待在那一亩三分地里都成井底之蛙了,要不是出来这一次,哪里能知道这边已经发展得这么迅速了。我想过了,等明年佳佳大点了,能脱开手了,我就不在机械厂干了,在咱们老家那边开个小点的制衣厂试一试,明年估计政策就能更宽松了,咱们那边应该也能允许办厂了。”

    “你想开厂干吗不来这里开?书海不是说这边有各种政策扶持。”陈远川有些不解。

    “你说得倒是容易。”余蔓白了陈远川一眼,“我跑到这里来开厂,家不要了,孩子也不管了?而且咱们的条件跟书海能比吗?人家有钱有人脉,厂子说开就能开,我有什么?我还是先在老家试试水吧,要是真能做起来了,以后条件允许了,再说来这里开厂的事,人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余蔓说是要开制衣厂,其实在她的想法里,就是先开一个小点的制衣作坊,这样投入也不大,还能积累下经验,等以后赚到钱了,再考虑其他的。

    谢书海了解到余蔓有想回去开制衣厂的想法,便着重带着他们看了下这边厂子里生产的衣服,好让余蔓能有个参照。

    “这都是这边生产的一些比较时兴的款式,好些还是从港城那边传过来的,自从国门打开之后,内地和港城那边的交流就多了起来,好些东西都开始往内地流入,沿海这边距离港城比较近,自然新事物更多一些。”

    “这衣服可真好看,拿回老家那边肯定都抢着要。”余蔓对于自己心中的打算倒是更有了些把握。

    在深市待了几天,余蔓自觉长了不少见识,便跟陈远川商量起了回老家的事,他们也不能一直在外面待着。

    “回老家先不着急,你既然想开制衣厂,就得多走走多逛逛,深市这边看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去海城走一圈。”陈远川说道。

    “啊,还要去海城,有这必要吗?”

    “怎么没有,海城也是沿海城市,那边估计也建的有厂子,兴许衣服还跟这里的不一样,多看看有什么不好,难得出来一次。”

    经了陈远川的一番劝说,余蔓也被说动了心。两人辞别了谢书海,就又奔着海城而去。

    “你要跟我一起去逛逛吗?”余蔓问陈远川,之前在深市的时候,陈远川除了刚开始会跟着余蔓去看看衣服什么的,后来便带着佳佳到处去玩儿了,如今来了海城,余蔓才会有此一问。

    “我就不去了,那些厂子也没什么意思,佳佳不喜欢那样的环境,我还是带着孩子四处去逛逛比较好。”余蔓出来这一趟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了,陈远川也放心让她自己出去考察。

    “那行,你俩去玩儿吧,等过两天咱们再一起。”

    余蔓走后,陈远川抱着孩子往记忆中的一个地址找了过去,他可一直都没忘记原主跟许瑶的那笔账。当初因为余蔓有孕,这事儿便被他搁置了,后来也没什么机会到海城来,这才拖到了现在,也不知道许瑶如今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回老家了。

    静水路旁边的一条巷子里,几个大妈正在聊得火热,他们说说东家说说西家,好像整条巷子里的人家中的事儿就没有她们不知道的,没一会儿就聊到了巷子里老许家。

    “这许家的小闺女一下乡就是10年,几个月前才刚回来。我记得她还没走那会儿,多水嫩的一个小姑娘,如今硬是给拖成个老姑娘了。”

    “她这不是马上要跟庄家那大小子结婚了吗?要说他们速度也够快的,相亲还不到一个月就要结婚了。”

    “都这把年纪了,还不都是奔着结婚去的,谁还会再处对象处个一年半载的。许家那闺女要不是被下乡耽误了,哪用得着去给人家当后妈,老庄家的大小子可是结过一次婚的。”

    “结过一次婚怎么了?许家那闺女能找到庄家那大小子也不错了,老庄家家底儿丰厚不说,庄家那大小子还在市委里面上班,以后前途好着呢,要不是两人从前是同学,许家的闺女长得也不错,还轮不到她呢。”

    “我可是听说那庄家小子的爸妈好像还有些看不上许家闺女呢。”

    “看不上那不是很正常,那个许瑶有什么好的?年龄又大,还娇娇弱弱的,看着就没有个贤惠样,真不知道那庄小子什么眼光。”旁边有个大妈突兀地插了一句。

    刚才说话的几个大妈看了眼说话的人,顿时便心领神会了。

    “老沈,你

    这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吧,你把你家侄女介绍给庄小子,庄家小子却没瞧上,反而看上了下乡回来的许家闺女,你心里不舒服也正常。”

    “我说得难道不对吗?”姓沈的大妈急了,立马反驳道,“那许瑶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谁知道她这10年在乡下都干了些什么……”

    她还待再说两句,就被对面的一个大妈打断了。

    “这位同志,你在这里干什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站在角落里抱着孩子,不知道听了多久的陈远川,见其中一个大妈发现了自己,还用怀疑的眼神对着自己扫来扫去的,便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我是来找人的,我想找许瑶。”

    找许家闺女的?几个大妈面面相觑,他们刚才正在议论许家的闺女,也不知道这人听见没有。

    之前被人说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那位姓沈的大妈,上下打量了下陈远川。

    “你是什么人?跟许瑶又是什么关系?”

    这类似于查户口一般的问话,按说陈远川是可以不用理会的,他却露出了个憨厚的笑容,对着那沈大妈解释道:“我是许瑶在乡下的丈夫,我叫陈来宝,许瑶说回老家探亲,却一直没回来,这不孩子没了妈,整天哭闹个不停,我就带着孩子过来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说着陈远川还把怀里的佳佳举起来给那几个大妈看了下,可惜父女俩没有一点默契,佳佳非但没有哭闹,还露出了个甜甜的笑容。

    陈远川不动声色地把孩子的脸转到自己怀里,继续装作一副老实人的模样,看向那几个大妈。

    这个瓜实在太大,那几个大妈哪里还顾得上去观察孩子的表情,他们完全沉浸在陈远川暴露出来的信息里,这许家闺女在乡下竟然结过婚,还生了个孩子!她跟庄家小子相亲的时候,不是说自己从来没嫁过人吗?而且她还借口探亲,就这么把人父女俩扔在了乡下,自己跑回来了?这可真是……几个大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倒是那姓沈的大妈双眼放光,自觉抓到了许瑶的大把柄,一把推开其他人,凑到了陈远川面前,一副想让陈远川再说详细点的样子。

    见这大妈这么配合,陈远川便将自己带入到了陈来宝,将许瑶当初下乡时,自己是怎么追求她的,结果她跟赵瑞好上了,自己是如何如何伤心。赵瑞突然死了后,许瑶便答应嫁给了自己,谁知那赵瑞的死竟然跟许瑶有关,还被人捅了出来,许瑶因此被发配到了劳改农场,又跟那场长好上了,回来后自己也不嫌弃她,依然愿意跟她在一起,两人还生了个孩子云云,陈远川删删减减地都说了,除了又回来跟陈来宝生了个孩子以外,大体都是许瑶曾经做过的事情。

    只是他这一说完,那几个大妈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古怪,先是震惊于许瑶这十年间的丰富经历,再看陈远川的眼神,又是同情,又是鄙夷,大概没想到这世上还会有这么窝囊的男人,从前各种讨好许瑶也就算了,那许瑶都勾搭上别人了,竟然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

    偏偏陈远川还来了句:“对了,几位婶子,我刚才听你们说,许瑶好像要跟一个姓庄的男人结婚了,你们知道那姓庄的男人住哪儿吗?我想去求求他,想来他的条件也不差,不愁找不到媳妇,何必跟我抢呢,我这孩子才这么小一点,不能没有妈。”

    这下那几个大妈更是无语了,那沈大妈没忍住,脱口而出道:“许瑶都给你戴了两回绿帽子了,你还愿意跟她在一起呢?”

    “打从许瑶来到生产队,我就特别喜欢她。只要她还愿意跟我回去,我都可以不计较。”那几个大妈怎么想的陈远川不知道,反正这话说的陈远川自己都牙酸,到底是把这深情的人设给立住了。

    那沈大妈大抵对于庄家大小子没看上她侄女的事耿耿于怀,很是乐意陈远川去给庄家小子添堵,别人都没说话呢,她就把庄家的地址告诉了陈元川。

    “庄家就住在我们隔壁巷子,从巷子口往里数第二家就是他们家。那庄家老两口都很是厚道,肯定不能让自己儿子娶个有夫之妇。”这沈大妈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股浓浓的幸灾乐祸。

    陈远川谢过了那几个大妈,将她们迫不及待想要传播八卦的兴奋看在了眼里,也没像他最初所说的一样去找许瑶,而是直奔隔壁巷子而去。

    庄庆和下班刚到家门口,就被一个抱着孩子的高大男人叫住了,他有些疑惑。

    “你找我?我好像不认识你。”

    这会儿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巷子里来来往往人还挺多的,陈远川瞅准机会高声道:“庄同志,我是许瑶在乡下的丈夫陈来宝,我听人说你要跟许瑶结婚了,算我求你了,你能别跟我抢许瑶吗?我们乡下人找个媳妇不容易,我孩子也不能没有妈。”

    这番动静不光吸引了路过的人,就是庄庆和的父母兄弟,听到声音都出来了。

    “怎么回事儿?”庄父是个严肃的人,很有些老干部的做派。

    “我也不知道。”庄庆和先回了他爸一句,又对陈远川道:“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许瑶怎么可能跟你有关系?”

    庄庆和急了,很是不愿意相信陈远川所说的话。

    “我没有胡说。”陈远川将之前给那几个大妈说的话,又对着庄庆和和围观的人说了一遍。

    “不相信你们可以去查,这些事情我们生产队的人都知道。”

    庄父一张老脸黑得跟墨一样,冲着脸色难看的庄庆和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让你不要找那许瑶,你不听,现在还让人家丈夫找上门来了,我告诉你,如果你还敢跟那许瑶在一起,你就别进这个家门了。”

    “爸……”庄庆和这会儿也顾不得陈远川了,追着转身回屋的庄父后面进了家门,想来是跟庄父解释去了。

    陈远川望着他们的背影勾了下嘴角,虽然他不知道许瑶为什么才回来不久,但以他对许瑶的了解,这人既然才回来就巴上了庄庆和,想来这庄庆和也不是什么一般人,先把这俩人搅和散了,收点利息再说,省得让那许瑶又找到个助力。

    第65章

    许瑶傍晚回来的时候,走在巷子里,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巷子里好些人都在偷看她,而且还对着她指指点点的,等她看过去时,那些人又装作在忙别的,弄的许瑶想问一下都不知道该问谁。

    最后还是那沈大妈按捺不住性子,因为想看许瑶笑话,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许家闺女回来了,这是出去买衣服了吧,别说,穿上还怪好看的。”许瑶身上的裙子一看就知道是新买的,沈大妈心想,难怪那庄家小子非要找许瑶,这姑娘整天打扮得妖妖娆娆的,哪个男人不喜欢。

    许瑶瞧着沈大妈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总感觉有些怪怪的,不过别人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她总不能不搭理人。

    “这不是百货大楼来了新款式,我这一去下乡就是这么些年,都没怎么穿过新衣服,家里心疼我,就让我去给自己买件衣服。*

    沈大妈正愁引不出来许瑶下乡的话题,这许瑶就自己主动提起了,沈大妈可不就接上话了。

    “就你这样貌,下了乡也有那么多男人喜欢你,还愁没有新衣服穿?”就连被发配到劳改农场劳改都能勾搭上场主,这手段可真是不一般。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对味呢?许瑶目光如炬地看向沈大妈。

    “婶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那么多人喜欢我?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话要是传出去,让庄庆和听到了怎么办?

    “你还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要我说你可真是个有本事的,

    给人戴了绿帽子,还能让人家对你死心塌地的,也不知道小庄知道了这事儿会怎么想。“沈大妈也懒得再跟许瑶绕圈子了,话语中毫不掩饰着讽刺之意。

    “什么绿帽子?你到底在说什么?”许瑶脸色一变,总感觉有什么不在掌控之内的事情发生了。

    “你就装吧,你在乡下勾搭了一个又一个,都结了婚生了孩子了,还能装成个大姑娘跑回来又巴上了小庄,就你这样的,还想进庄家门,我呸!”沈大妈自觉替自家侄女出了一口被抢了相亲对象的恶气,也没管许瑶愈加难看的脸色,转身就回去了。

    许瑶这会儿已经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儿了,大抵是什么人把她在乡下的事情传到了这里,而且还添油加醋地说她在乡下生了个孩子。

    她能够感觉到周围人都在悄悄议论她,不过这会儿再去澄清也没什么用了,他们也不会相信,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搞清楚到底是谁把这些话传过来的,想到这里,许瑶疾步回了家。

    许家住的也是一户独门的院子,有个小二层楼,说是小二层楼,其实房间主要都在一楼,二楼就只有一个阁楼。许瑶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以前兄妹三人都没结婚的时候,许家还是住得挺宽敞的,楼下许父许母一间屋子,许家兄弟俩许广和许航各一间屋,许瑶则住在上面的阁楼。

    后来陆续结了婚,生了孩子,许瑶也下了乡,阁楼便留给许广和许航的孩子们住了。这回许瑶回来,原本家里已经没有她的房间了,但许家让几个孩子都跟他们的父母挤一屋去了,硬是又把阁楼给许瑶腾了出来。

    究其原因,并非因为许家有多么疼爱许瑶这个闺女,否则也不会在兄弟两人陆续成婚后,往乡下寄的东西越来越少,后来更是一连多年都对许瑶不管不问的,而是因为许瑶这次回来装起了神棍,声称自己有了预知的能力,能带着全家发大财。

    刚开始许家人自是不相信这么扯的事情,可许瑶连着说了好几件还没发生却即将要发生的事儿,许瑶上辈子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回来的,对这一年发生的事情还都有些印象,所以基本上都能对应得上。

    这下子许家人想不信都不行了,一时间,他们非但没有对许瑶的回来表示不欢迎,反而就差没把许瑶供起来了,全家人都指望着许瑶带着他们发家致富呢。

    这会儿许家人也听说了巷子里的传言,说是许瑶在乡下的丈夫带着孩子找来了,许瑶回来时对于自己在乡下的经历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地跟他们说过,她这些年在乡下都经历了些什么,所以许家人乍然听了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都在这里坐着发愁呢。

    直到许瑶推门进来,对着他们问道:“你们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巷子里的人怎么会突然说起我在乡下的事?”

    许家人互相看了看,将巷子里的传言都告诉了许瑶。

    陈来宝?他竟然敢跑到这里来?

    许瑶惊怒交加,再想不到陈来宝那样没出息的人竟然会跑到这里,还将她之前的事情都给抖了出去,当时在劳改农场就不应该那么轻易放过他。

    许母看着许瑶的脸色,斟酌着说道:“瑶瑶,你不是说你在乡下没结过婚吗?怎么会有个乡下丈夫找上门来了?”

    “结了婚也就算了,毕竟你一个小姑娘在乡下那种地方一待就是10年,也不容易。”许瑶还没说话呢,许广就先接了一句,继而话锋又是一转,“但你不应该生孩子,这有了孩子得多出多少牵扯?”

    许瑶听到这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我根本就没生过孩子,而且我跟陈来宝说是结婚,我俩压根都没领证,他算我哪门子的丈夫?”

    “你还想瞒着我们呢,人家可是带着孩子找来的,而且就算我们相信你有什么用,那小庄也得相信才行呀。”许父只当是许瑶还不愿意承认。

    说起庄庆和,许瑶也没工夫跟许家人争论了,她还不知道陈远川已经去找了庄庆和,只在心底想着,如果庄庆和听到了这个传言,自己要怎么解释才好,要知道庄庆和是她现在能够够得上的最合适的人选了,绝对不能放手。

    想到这里,许瑶突然有些无力感,想她重活一世,不但没过上好日子,还越混越惨。上辈子在乡下那几年,虽然过得不甚如意,可也比在劳改农场强多了。即便她后来搭上了场长,没再受什么苦,但整天哄着那么个老男人,也轻松不到哪里去,而且她还没有自由,不能离开农场。

    其实大运动结束的时候,她就知道那场长怕是迟早要被清算,有心想摆脱那个场长想办法回城,可谁知道那老东西还挺有心眼的,把她盯得死紧不说,还扣着她的档案不让她走,她的户口还在农场那边,想绕过场长偷跑都办不到。

    以至于等到那场长被清算时,她也跟着一起倒了霉,又在那个农场多待了两年,直到前不久才终于被放了回来。

    回来后她偶然遇到了庄庆和,她这才想起,别看这个庄庆和现在在市委只是个普通的科员,但在十几年后,这人可是当上了市长的,据说后面官还越升越高了。

    而他俩当年高中时是同学,许瑶知道庄庆和从前就对她有那么点意思,便让她妈找中间人,给他们俩安排了场相亲。她对着庄庆和很是哭诉了一番这些年下乡的不容易,又声称自己还没结婚,庄庆和果然对她上了心,还不顾庄父庄母的反对,坚持要娶她。

    如今两人很快就要结婚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陈来宝却突然冒了出来,而且听说他还抱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陈来宝后来娶的媳妇又生的孩子,还是怎么回事儿,竟然硬说是自己生的。许瑶只要想起这事儿,就恨不得抓花了陈来宝的脸。

    晚上余蔓回来的时候问陈远川:“你们今天去哪儿玩了?”

    “没去哪儿,我就带着佳佳在这边的巷子里转了转。”

    “巷子里有什么好玩儿的,怎么不去这边的景点看看?”余蔓颇为诧异。

    “巷子里也挺有意思的,好多大妈们在那里聊天,后来我们还看了场热闹,佳佳可高兴了。”还亲自参与演出了。

    余蔓听罢便也没再说什么,她今天跑了一天,很是疲累,早早地便睡下了。

    陈远川见余蔓和孩子都睡熟了,便又回到了许家所在的巷子。

    这会儿已经不早了,许家的灯却依然亮着,许家人都还没睡,他们听着许瑶在那里哭哭啼啼的,俱都沉默不语。

    许瑶害怕庄庆和听到巷子里的传言,之前便想去找庄庆和提前打个底儿,谁知那杀千刀的陈来宝竟然也去找庄庆和了,现在庄庆和说了,他爸这回说什么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了,庄庆和自己也对许瑶很是幻灭,不管许瑶怎么解释,都强势地跟她取消了婚约,所以许瑶回来就开始在这里哭起来了。

    半晌还是许航最没有耐性,他实在是不耐烦再听许瑶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哭了。

    “行了,别哭了,不就是姓庄那小子不愿意再和你结婚了吗?至于在这儿一直哭吗?你才回来不久,跟他能有多深的感情,回头让妈再给你说个更好的对象不就行了。”

    许瑶却依然抽噎个不停,她跟庄庆和婚事告吹,她固然心里难受,却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喜欢庄庆和,而是她总有一种感觉,就跟有人专门跟自己作对一样。

    想她刚重生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身怀大气运者,不然重生这种事怎么可能轮到她,可想想这些年发生的事,就没有一件顺心的,凡是她想要得到的,最后总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既然这样,老天爷还让她重生干什么,许瑶这会儿在这儿哭泣,更多的是对未来的一种迷茫。

    许父见许瑶还是哭个不停,也有些不耐烦了。

    “你哭什么哭,要不是你在乡下弄了个孩子出来,会有这种事儿吗?”

    “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根本就没生过孩子!”许瑶的心里本来就跟裹了一层黑雾似的,现在见许父又拿孩子说事儿,便彻底爆发了。

    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无论她解释了多少遍,她没生过孩子,可就是没人相信她,就连她家里的人也是一样。

    许家人被许瑶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吓了一跳,也不敢再提孩子什么的了。

    好一会儿静默过后,许大嫂清了清嗓子,有些犹疑地对许瑶道:“瑶瑶,那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就先别提了,我想问你个事儿,你在乡下那丈夫……”见许瑶瞪视了过来,许大嫂立马改了口,“就是那陈什么宝的,他说你被判了劳改,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有预知的能力吗,还能被发配到劳改农场?”

    许大

    嫂早就想问这个了,可她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许瑶到底有没有在乡下结婚生孩子上面,便一直没敢提,要她说,许瑶就算真在乡下结了婚,生了孩子又怎么了?那些知青一下乡就是好多年,好些都在当地成了家,但后来大多不都是一个人回来的,这根本就不是问题的关键。她最想知道的还是许瑶到底有没有这个预知的能力,能不能带着他们家发财。

    许大嫂这话也给许家其他人提了个醒,他们也都看向许瑶,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许瑶听了许大嫂的话,终于冷静了下来,她在家中这些日子能够吃好喝好,还能时不时地去百货大楼买衣服,全都得益于自己那“预知”的本事,她不能让家里人失去了对她的信任。

    “我的能力之前不是已经验证了好几次了,你们还有什么可怀疑的?至于劳改农场的事,那就是个意外,赵瑞他想要欺负我,我失手打伤了他,谁知道他后来就因为失温死了,都说医者不自医,我只能预测周围发生的一些大事,但我自己的事情我却是预测不到的。”

    说罢见许家人还都不是很相信的样子,她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们要还是心有疑虑,我可以告诉你们,眼下就有一个发财的机会。”

    “真的?”许家其他人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们怎么可能怀疑你,这发财的机会到底是什么?”许广急切地问道。

    “倒买倒卖。”

    倒买倒卖?

    “市区外面不是开了好些个工厂吗?咱们去那些工厂里多进些货,然后带到外地去卖,一准能挣钱。”许瑶说得很是有信心,上辈子的陈远安就是靠着倒买倒卖发家的,他当时好像就是跑到南方的厂子里去拿货,再带回他们县城去卖。

    “你们听我的准没错,那些工厂里生产什么的都有,你们把家里的钱凑一凑,咱们要做就做个大的,直接多进些货,带到内地那些封闭的省市里去,保准多的是人抢着要。”许瑶又补充道。她上辈子离开生产队之前,曾经见过一次陈远安在县城里摆摊,几乎是刚摆上去没多久,就被抢光了。

    看许瑶说得信誓旦旦的,许家人倒是有些信了,只是许广和许航心中还是有些顾虑。

    “这是要去摆摊吗?这也太丢人了吧。”许广犹豫道,他在厂子里可是有正式工作的,还是坐办公室的那种,平时极为要面子,这突然间让他去摆摊,他心里还真有些接受不了。

    许航虽然没说话,但显然也是这么想的。这时候的人都以铁饭碗为荣,没几个看得起那些在路边摆摊的。

    “我说你们也真是的,咱们这是进了货拿到内地的省市去卖,又不是在海城本地买,你们怕什么?跑那么远又不可能会遇到熟人。”许瑶见许广和许航还是下不定决心的样子,有些着急了。

    “你们到底想好了没有,要知道在这里进了货,10块钱的东西拿到那边去就能卖20,咱们多进点货,一次就能挣个上千块,你们要是还是顾及面子,那活该你们发不了财。”

    许航和许广一听能挣上千块,都很是动心,再加上许大嫂和许二嫂在一旁敲边鼓,他们想想那么远的地方,应该没人认识自己,便下定了决心。

    “行,那就这么干。”

    许家人随即开始在心底琢磨起自家的家底儿,考虑到底要拿多少钱出来进货。他们只顾着自己的发财梦,谁都没注意到,窗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余蔓在海城逛了几天,那些市区外的厂子她也都去看过了,自觉收获颇丰,便再一次跟陈远川商量起了回家的事儿。

    “行,明天买了票,咱们这就回去。”陈远川这次很是爽快地同意了。

    “对了,昨天夜里你是不是出去了?”余蔓昨天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感觉陈远川有出去过。

    “我肚子不太舒服,去上了个厕所。”陈远川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大晚上跑别人家里查探的事儿了,以往他都没有瞒过余蔓,这一次却没说,只因他没法解释他为什么对许瑶这般关注。

    如果说因为多年前被许瑶推了那么一下,而耿耿于怀至今,一心想要报复,总觉得有些说不过去,他之所以想要报复许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许瑶欠了原主一条命,而且这又牵扯到许瑶为什么要推原主,总之解释起来很是复杂。前世今生这种事儿太过于玄乎了,陈远川没打算跟任何人透露,所以这一次陈远川就没有告诉余蔓。

    而此时的许瑶家里,已经堆满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衣服、鞋子、收音机什么都有,许家这回几乎是把老底儿都给掏出来了,就准备跟着许瑶往内陆一些省份发大财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许瑶的姑姑许慧上门了。许慧就是路青青的母亲,在路青青的父亲死了之后又改嫁了的那个。

    “姑姑,你怎么来了?”

    “瑶瑶你也是的,有了发财的机会,怎么不跟姑姑说一声,你从小姑姑可是最疼你的,要不是你爸在电话里说漏了嘴,我还不知道呢。”

    许瑶看了心虚的许父一眼,也没打算计较。

    “姑姑,我们准备上外地去,难道你也要去吗?”

    “我这把年纪了,跟着你们出远门也不方便,但是程宇可以去呀,让他也进点货,跟着你们一起去卖。”程宇就是许慧再嫁后的继子。

    “程宇不是有工作吗?”

    “请几天假不就行了?许航和许广不都有工作。”

    见许慧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许瑶也就答应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刚好还能让姑姑一家承她一个人情。

    “还是瑶瑶你有本事,哪像我们家青青,这一去下乡就再也没消息了,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寄回来过,我这个闺女啊,算是白养了。对了,瑶瑶,你和青青不是分在一个生产队的吗?这你都回来了,青青她人呢?”

    许瑶眼睛眨了眨,她哪里知道路青青人去哪儿了,她去了劳改农场后就再没回去过,这路青青也没有回来,难不成是在生产队里嫁人了?

    “我也不清楚,姑姑我好多年前就不在生产队里了,不过我走之前,好像见青青跟队里的一个男知青走得挺近。”那时候路青青好像是对赵珏有意思,说不定她还真跟赵珏在一起了。想到赵家后来的下场,许瑶暗自乐了,这路青青还以为她自己多有眼光呢,她要是没跟赵珏在一起也就罢了,要是真巴上了赵珏,那她这会儿八成已经跟着倒霉了。

    许慧不知道许瑶心中所想,只是一个劲儿地埋怨道:“这个死丫头也是个不检点的,找了对象都不跟家里说一声,我

    就知道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上她了。”

    有了程宇的加入,这回准备往内陆省市去的人又多了一个。一切准备就绪后,许家三兄妹加上程宇,4个人就出发了。

    他们背着大件的行李上了火车,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擦擦汗喘口气,公安就直奔他们而来。

    “同志,有人举报你们投机倒把,麻烦把行李打开让我们检查一下。”

    许瑶三兄妹和程宇彻底傻了眼。

    同一时刻,陈远川和余蔓也坐上了回家的火车。

    “你在乐呵什么呢?”余蔓看陈远川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这投机倒把被抓到了,听说要判好几年呢。”

    “这么严重,那你还是跟安子说一下吧,让他小心点,千万别被抓到了。”

    “我早就交代过他了,他不敢带太多东西的。”但是其他人可就说不定了。

    陈远川心想,他也算是为原主出了口气。至于以后嘛,只要有他在,这许瑶就别想过上好日子。

    第66章

    余蔓说是要开制衣厂,可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总得做许多前期的准备工作。

    首先就是在政策这一块,余蔓去当地相关部门问过了,虽说私人开办厂子在内地还没有完全推行开,但沿海那边既然已经允许了,这边也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行,只是各项都要审核,进程很慢。

    余蔓也不着急,备案了之后她就开始选地方,原本她想把厂子设在县里,毕竟县里交通什么的都要方便一些,但县里目前并没有合适的地方能够用来开厂。

    最后余蔓便把地方选在了镇上,那里刚好有一个旧的作坊,以前是个酿酒作坊,现在改建一下倒是可以用来当厂房,反正余蔓这厂子规模也不大。

    再就是人手问题,她打算主要从周边的生产队里找人,一个是距离近,上工方便,再来她这是制衣厂,主要招的是女工,也能给附近生产队的女同志们一个工作的机会。

    剩下的就是资金的问题了,因为开这个厂子,余蔓把她和陈远川手上的钱全投进去了,上回在北京买了房之后,他们手上剩的钱就不多了,哪怕她这只是一个规模不大的小厂子,仍然是需要投进去不少钱的,不说人工的工资问题,就说做衣服的缝纫机、裁剪机之类的机器,也得买上几台。恰好他们机械厂就有一批旧机器,余蔓便跟机械厂协商了下,将那批旧机器给接手了,反正算来算去他们手上的钱是不太够的,这便只能找人借钱了。

    余蔓首先想到的是陈远山,他在运输队当司机,手上应该是能攒下不少钱的,但基于陈远山两口子那一毛不拔的性格,余蔓就有些犹豫,而且听向小燕那话里的意思,他们两口子似乎也想买个房子,只是北京那边的房子不好碰,他们才没有行动。

    “山子两口子大概是想把钱留着在大城市买房,弟妹上次不就羡慕你在北京买了个房子吗?这样的话我倒不太好意思跟他们两口子开口了。”余蔓对陈远川说道。

    “这有什么不好开口的,他们是想买房子,可北京的房子有那么好买吗?这得碰,咱们要不是因为有书海帮忙留意着,哪那么容易在北京买房。如今书海到深市开厂去了,那就更不好弄了,他们难道要指望大姨和姨父?总之我看这房子一时半会儿买不了,咱们先借来用用也不要紧,等这厂子开起来了,很快就能还上了。”

    余蔓看陈远川说得满不在意,可开厂的事她自己虽然有些把握,但也不敢说是百分百就一定能挣钱的,所以她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要不我先跟明子说说看。”陈远明手上应该也是有些钱的,他们两口子好像没有什么大的花销。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到,余蔓刚提起陈远明,陈远明就找来了,还主动提出要投钱给他们,对此余蔓和陈远川都挺意外的。

    “大嫂,你不是要开厂子吗?这估计要花上不少钱,我这里钱虽然不多,但也能出一份力。”要么说陈远明算是陈家里最有头脑的一个,他竟然提出要在余蔓的厂子里掺上一股,打的主意就跟陈远川出钱给陈远安去南方进货是一样的,就是自己只出钱不出力,等到将来挣钱了还能分上一份。当然一旦赔钱了,这钱就拿不回来了,全看个人的取舍。这回陈远明的要求也不高,就是想在厂子里算上一小份就行。

    “这个,明子你可想清楚了,我这厂子开起来之后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

    “我想清楚了,大嫂,我对你这个制衣厂还是挺看好的,我听说南边拉过来的衣服在县里总是被人一抢而空,你这厂子只要衣服款式做工什么的都还说得过去,我估计应该不愁卖,真有个万一赔钱了,我也不会怪你。”言外之意就是这笔钱是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内的。

    余蔓跟陈远川商量了一下,觉得这样也行,还跟陈远明似模似样地签了个协议,有了陈远明这么个前例在,余蔓想了想,还是跟陈远山和向小燕开了口,她也说了,他们愿意借钱也可以,愿意投钱也行。

    借钱的话,哪怕这个厂子将来亏了本,她也会想办法把钱还给他们的。投钱的话就跟陈远明一样,将来挣钱了也有他们的一份,亏钱的话就算自个儿的。

    陈远山跟向小燕两口子都是谨慎的人,他们私下里商量了老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借钱给余蔓,哪怕是看在陈远川当初把工作让给了陈远山的份上,这钱他们肯定也是要借的,只是两口子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没敢像陈远明一样直接把钱投进去。

    余蔓对此也没有在意,陈远山两口子的选择大抵在她的意料之中,这两人平日里都是只进不出的,能愿意借钱就不错了。

    而陈美妮知道了这事后,也回来投了些钱给余蔓,她一向爱跟着陈远川走,如今既然陈远川都支持余蔓办这个厂子,陈美妮自然也愿意相信余蔓,所以她都没想太多,就投了份钱进去。

    最让人意外的还是陈远扬,别人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收入来源,只有他,手上就只有当初分家的500多块钱和周丽给他的800块,结果他也投了1000块钱给余蔓,心态还很是乐观。

    “我看大嫂你这厂子准能办好,等到将来厂里挣钱了,我不就有固定的收入来源了。”家里兄弟姐妹里就数他没有来钱的门路,上回好不容易从周丽那儿挣了笔钱,险些没被他妈抽死。

    尽管余蔓一再重申,这钱投进去也有可能会亏了的,陈远扬却毫不在意,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来的信心,笃定了这个厂子肯定能挣钱。不光如此,他还跟余蔓说,等厂里的衣服能出货了,他想拿些衣服到周围的县城去卖。

    “行吧,你想好了就行。”

    看着陈远扬欢天喜地地走了,余蔓感觉到肩上的压力越来越大了,不管是投的还是借的,这些钱加在一起也差不多够了。这厂子要是真能发展得好还好说,要是没能开起来或者亏钱了可怎么办,即便事先都说明了投钱的话,自负盈亏,但如果真的亏了,亲戚之间还怎么相处?

    陈远川看出了余蔓的担忧,安慰她道:“别想那么多了,他们愿意投钱也是因为他们都看好你这厂子的发展,你只管放开了去干,真要有个万一,咱们在北京不是还有套房子吗?也不至于赔不起。”

    余蔓想想也是,便做起了下一步的规划。

    而家里又是借钱,又是投钱的,动静闹得这么大,这事儿自然也让刘银凤知道了,她很是不能理解,转头就把陈远川叫了过去。

    “我说你们这好好的日子不过,都在瞎折腾什么呢?余蔓都已经是6级工了,每个月70多块钱,在县里能有几个人比她的工资还高的,结果这又要去开什么

    厂子,还要投进去这么多钱,这要是亏了可怎么办?”

    “妈,你就不能说点好的,这厂子还没开起来呢,你就先想着亏钱的事儿了。”

    刘银凤跟陈远扬刚好处于两种极端,陈远扬有一种莫名的信心,相信这厂子肯定能行,自己以后就有收入来源了,哪怕他投的钱不多,以后分的钱也不会太多,至少也是有收入了,就没想过亏钱的可能。

    而刘银凤则是光往不好的地方想,生怕这厂子没弄成,老大两口子再欠了一大笔外债,这还是因为她不知道余蔓准备辞职不干了,不然更得上火,不过她也问到了这一点。

    “这厂子是你要开的还是余蔓要开的?”

    “当然是余蔓要开的,我又没上过班,哪懂得这开厂子的事儿。”

    “余蔓不是有工作吗?她怎么去开厂子?”

    陈远川眼珠转了转,斟酌着道:“这些国营厂子里现在有一种说法叫作停薪留职,就是工作还给你保留着,但工资不给发了,你什么时候要想回去上班,还可以随时回去。余蔓就是这么弄的,她开这个厂子也是想要试一试,要是能行当然最好,以后她就是厂长了,谁还愿意在那机械厂的车间待着,万一要是不行,她就还回机械厂上班。”

    这个停薪留职还真不是陈远川自己瞎说的,是他听谢书海说以后这些国营的单位有可能会这么推行,只可惜现在还没有实施,不管是谢书海还是余蔓,他们要想出来办厂,目前只能辞职了。

    陈远川怕刘银凤知道了这事儿,又得起不来床了,便没有说实话,毕竟年纪大的人思想都保守,估计很难接受一个6级工工作不要了去开厂。

    刘银凤听了陈远川的说辞,心里确实放松了些,她知道余蔓想要干什么,她也拦不住,好歹最后实在不行还能回厂子里上班,凭着余蔓的工资,就是欠了外债,也是能还上的。所以刘银凤在陈远川的劝说下,最后到底是没有对这事儿再说什么。

    不过余蔓说是辞职,但也没有那么快,等到厂子这边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已经是80年的春天了。

    现在厂子开工在即,厂房已经改建好,机器设备什么也都就绪了,就差工人了。

    余蔓之前就刊登了招工的通知,但实在没想到招工的时候会来那么多人,他们这厂子规模小,就跟个作坊差不多,初期只打算招上二十个女工,至于以后可以等到厂子规模扩大了再说,结果招工时却一下来了两百多号人,从十几岁的小姑娘到50多岁的大妈不等,大概是觉得做衣服这种活,即便是大妈也能干,兴许还觉得自己上了年纪更有经验呢。

    余蔓看着外面这乌泱泱的人群深感头疼,她当初就是考虑到,乡下地方好些女孩子学历都不高,这才没有在学历这一块设门槛的,谁知道会来这么多人。

    招工这天除了陈远山出车了以外,余蔓还通知了陈远明,陈美妮和陈远扬,好歹厂子也有他们的一份,所以他们都来了。

    这会儿陈远明就给余蔓出了个主意:“大嫂,你不如先简单面试一下,等她们进来后给她们一人发张纸,让她们写一下自己的基本情况,以及对厂子里的一些发展建议,也不指望她们真的能提什么建议,最起码把那些文化水平太差,或是压根儿就不识字的人给刷下去,咱们这好歹是招女工,总得能读得懂基本的规范要求,还有手太粗糙,一看就不是适合做针线活的也得刷掉,没的再把布料给刮坏了”。

    “行,就按你说的办。”余蔓觉得陈远明确实有想法,难怪陈远川说整个陈家就他心眼最多。

    这样一来倒是的确刷掉了绝大多数的人,很多人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来凑个热闹,也没指望真的能当上女工。对于剩下的五六十个人,余蔓考察了下她们的裁剪和针线手艺,既然是做衣服,总不能一点基础都没有吧,她这是开厂子,又不是开学校。

    最后余蔓细细比较了一下,总共选出了22个人,比预计的多了两个倒是不打紧,她给这些人规范了一下要求,通知她们两天后来正式上班。

    把招工的事情忙完了,布料余蔓也已经联系好了,还是谢书海给介绍的关系,接下来就是等着正式开工了。

    余蔓回生产队的时候,陈美妮也跟着一起回来了,说是有事儿要跟她大哥说。

    余蔓知道陈美妮很是信任陈远川,也没有多说什么。等他们回到家里,却意外地发现家里也聚着很多人。

    余蔓刚一进院子,就有个不认识的大妈冲上前来一把抓住了余蔓的手。

    “这就是大川媳妇吧,人真是又好看又能干,听说你自己开了个厂子都当厂长了,侄媳妇,咱们可是实在亲戚,我家英子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你看你那厂里不是要招人吗?”说着那大妈把一个晒得黝黑的姑娘推到了余蔓面前。

    余蔓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被旁边的一个老太太给拉了过去。

    “大川媳妇,我是大川他表姑的表姨,我两个孙女都是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十里八乡就没人不夸的。”

    “大川媳妇,我是你婆婆的小婶子,我们家秀秀的针线活,那时打小就练出来的。”

    “……”

    余蔓看着这些平日里都没见过的七大姑八大姨,只觉得比刚才招工的时候还要头疼,以前也没见怎么来往,真不知道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余蔓只得清了清嗓子,高声道:“各位婶子们,我们厂子里的人已经招够了,不需要人了。”

    “侄媳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家那口子跟爱国可是兄弟,你这招人都不照顾一下亲戚的。”

    “就是说,咱们这么亲近的关系,大川媳妇……”

    “都别吵吵了!”陈美妮一声高呼,打断了刚才那老太太想要说的话,又用眼神制止了其他想要反驳的人。

    “我说你们都是谁?我怎么不知道我们家有这么多亲戚,就你,说什么你们家那口子跟我爸是兄弟,我爸生病那会儿家里欠了一屁股债,怎么没见着有这么个兄弟上门?我告诉你,我爸的兄弟我就只知道我大伯陈保国一个。”

    “还有你,什么表姑的表姨,你没听说过一表三千里吗?你这都六千里了,还上门认亲呢?”

    “还有你,说是我妈的小婶子,我姥姥姥爷早都没了,我就没听说过我妈还有小婶子!”

    陈美妮把这些人一一怼了回去,最后还总结道:“你们这些人一口一个侄媳妇,大川媳妇,好像我嫂子就没名字似的,我嫂子现在可是厂长,你们对着县里的那些厂长敢这个样子说话吗?你们都没把她当回事儿,还指望她把你们家孩子招进厂里做工,做什么美梦呢。”

    “哎,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咱们都是老亲……”

    “行了吧,我家四妮也没说错,这都多年不走动了,还说什么老亲,你们今儿个要是不上门,咱们走在大街上都不定能认得出来。”这些人之前上门的时候,刘银凤不想应付他们,便借口做饭,在厨房一直没出来,这会儿见她们脸皮这般厚,实在是忍不住了。

    “我说你们还是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我们家院子小,容不下这么多客人。”

    那些人被说得脸色通红,见刘银凤都这么明显的赶人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余蔓松了口气,她感觉应付这些大妈比她从前在厂子里管那些男工人还费劲,她转而看向陈美妮。

    “四妮,你这口才还挺好的,那些人被你堵得都接不上话了。”余蔓还挺感激陈美妮替她说话的。

    “那是,我这口才一向不错,以前就是没显露出来。”

    刘银凤

    见陈美妮这顺杆爬的模样,翻了个白眼。

    “别翘尾巴了,这不年不节的,你这丫头怎么突然间回来了?我那小外孙呢?”

    “你那小外孙没跟着一起来,我回来找大哥有事儿,大哥他不在家吗?”

    “不在,上后山去了吧。”

    几人正说着,陈远川就背着个背篓回来了。

    “四妮也来了,今天你有口福了,等会儿咱们把鸡炖了,庆祝一下你们那厂子即将开工。”

    “大哥,我有话要跟你说。”陈美妮一看陈远川回来了,就把陈远川拉到了屋里,说起了小话。

    “怎么了这是?”陈远川也猜到了陈美妮突然回来应该是有事。

    “大哥,我怀疑王波在外面有人了。”

    “啊?不能吧。”陈远川皱眉,王波还有这花花肠子?他怎么没看出来。

    “你不知道,王波以前每次出车回来,都会往家里带些他在外地买的土特产,还有他们私下里捎带东西挣的钱票什么的。可是这几个月,他往家里拿的东西是越来越少了,我问他,他就说是管得严,不方便带,这怎么可能呢?以前外面形势紧张的时候,他还没少偷摸着带东西呢,现在环境变得宽松了,反而不方便了。而且他这一年一直跑的是江省那条线,都是跑熟了的,按说应该更加便利才对,所以我就想着他会不会是在江省那边有什么情况。”

    实在是王波一出车就是好些天,在县里待的时候还没有在外地的时间多,又是固定跑江省的,陈美妮才会怀疑他是在江省那边有人了。

    这么说的话确实是有点可疑,陈远川摸了摸下巴,可是江省那么远,他们想调查一下情况都不方便。

    “你先别急着自乱阵脚,这事儿我想想办法再说。”陈远川安抚了陈美妮,让她没查清楚之前别急着跟王波闹。

    “这我当然知道,捉贼捉赃,捉奸捉双,没有证据,我肯定不会乱来的。”

    “不过要是王波真的有人了,你打算怎么办?你要离婚吗?”陈远川问道。虽然以他对王波的了解,这小子不像是个有花花心思的,但也保不准人都是会变的,他觉得陈美妮也应该有些心理准备才是。

    “离什么婚,他想得美,我要离婚了岂不是给外面那个腾位置了,我就不,我到时候就抓他个正着,让他把工资全都给我,我拿着钱带着儿子过,他要是不愿意,我就去他们单位闹,让他连司机都当不成。”陈美妮显然也是有些打算的。

    陈远川一看这情况,就知道自己是白操心了,这丫头心大着呢,绝对不是个钻牛角尖的人。

    因为事情还不确定,接下来不管是吃饭还是聊天,陈美妮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

    等她走后,陈远川琢磨了一下,他也不可能千里迢迢地再跑到江省,王波在那边都接触了些什么人他又不知道,所以思来想去,他决定把这事儿交给陈远山,陈远山也是当哥哥的,也该他出份力了,总不能让自己什么都给他们包办了。

    第67章

    余蔓的厂子过了两天就正式开工了,陈远川看她那边一切运行顺利,便把心思放在了王波身上。

    等陈远山这次出车回来,陈远川就把他找了过来。

    “山子,你们厂子出车现在都是怎么分组的?”

    “我们现在基本上都是固定跑一条线,配班的一般也是固定的人,毕竟经常一起出车,互相之间配合起来也默契。”陈远山不太明白陈远川为什么问这个,但还是跟他解释了一下。

    “那如果你想临时换个组可以吗?”

    “可以呀,这有什么不行的,比如说我这两天不太舒服,暂时出不了车,我就可以跟别人临时换一下,只要跟队长报备下就行。”

    运输队的队长目前还是王波的叔叔王健,在这种小事上王健肯定是不会卡陈远山的。

    “那就行,你下一次出车暂时换到王波那组,跟他一起跑一趟江省。”

    “啊?这是为什么?”

    见陈远山不解,陈远川便把陈美妮怀疑王波在外面有人的事儿告诉了陈远山。

    “什么?那小子竟然敢有这种心思,看我揍不死他。”陈远山跳了起来,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他和王波论体型都差不多,且都在陈远川这里学过两手,真打起架来大概五五开,但不要紧,这不是还有他大哥吗?他要是揍不死那小子,就让他大哥上。

    “你给我坐下,这事儿还不确定呢,你激动个什么劲儿,万一是误会呢,你别瞎嚷嚷,再让妈知道。总之你这回跟王波一起去江省,就把他给我盯紧了,看看他在江省那边到底有没有什么情况,顺便再看下他有没有夹带东西,都买了些什么回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知道了,大哥,我明天就去申请临时换组,一定把王波那小子盯得死死的。”

    陈远川见陈远山这么说,就放心地把事情交给了他,可如果他要是知道陈远山是怎么盯人的,便不会放心得这么早了。

    几天后,江省。

    王波和陈远山把货物送到了约好的地方,也算是能松一口气了,他们这些货车司机,只要能把货物顺利交接了,便能放松许多,休整的那两天就可以去办些私事儿了。

    所谓私事儿,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无非是捎带些两边的土特产,赚些差价,说起来跟倒买倒卖有点像,但他们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每次带的东西也不多,所以也没人会追究,算是货车司机的一项隐形福利。

    陈远山原本才出车回去,按说是不应该这么快又跟车的,更何况还突然申请来跟王波一组,对此陈远山的解释是,他老丈人过些日子就要过60大寿了,以前条件艰苦,他老丈人从来也没过过生辰,这两年日子好了些,今年便打算庆贺一下,而那时间刚好赶上他下次出车的时候,他便临时调了个组,以便过些日子能多休息几天。

    王波虽然挺意外陈远山这么把他老丈人的生日当个大事儿,连出车都不出了,也要留在家里给他老丈人过生日,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也不好多嘴说什么。:

    不过陈远山的一些行为实在是让王波十分无语,自打来了江省,陈远山就跟个连体婴似的,紧紧扒着自己,差不多是自己走到哪儿陈远山就跟到哪儿,要不是陈远山是个男的,还是自己的二舅哥,他简直要怀疑陈远山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就比他如果要出门,就会被陈远山叫住。

    “妹夫,你去哪儿?”

    “我出去走走。”

    “正好我也想去转转,咱俩一块去。”

    一开始王波也没太当回事儿,只当陈远山是头一回来,对这边不太熟,便带着陈远山四处逛了逛,还给他介绍了下哪儿的东西卖得便宜,什么东西带回去比较好卖之类的。前些年他们想要卖些东西,还得去当地的黑市,着实要冒些风险,可现在就方便多了,在哪里买卖都行。

    陈远山在这一点上很是虚心,他比照着王波,王波买什么他就买什么,一来王波跑江省的次数多,对这边肯定很是了解,二来他把这些东西带回去给大哥一看,大哥不就知道得更清楚了,想到这里他粘王波粘得更紧了。

    类似的事情多了以后,王波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儿。更夸张的是第一天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起来,上了个厕所,刚从厕所出来就见到有个黑影蹲到厕所门口,好悬没把他吓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陈远山,见到自己出来了,陈远山还来了句:“妹夫,上厕所怎么不叫着我一起?”

    王波:“……”

    第二天王波见陈远山依旧如此,实在是受不了了,他趁着吃饭的时候,对陈远山暗示道:“二哥,咱俩怎么说也是个大老爷们儿,实在没必要跟个小姑娘似的,上个厕所还得手拉手结个伴。”

    “不是,我这不是刚好也想上厕所吗?”

    王波一脸你看我信不信的表情,两个人上厕所的频率要是能保持得这么同步,那也太玄乎了。

    陈远山想想,大概也觉得自己这理由有点扯,于是他就说了个更扯的理由。

    “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头一次来江省,有点害怕,想着妹夫你对这边熟悉,我跟着你不是有安全感吗?”

    王波嘴角抽了抽,望着陈远山那高大的体型,不知道的还以为说这话的是个娇弱的小姑娘,他看陈远山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也没再深究。

    此后一整天,陈远山依然不改紧迫盯人的架势,这种情况直到他们踏上回家的路途才算好了些,弄得王波也有些疑惑,难不成他这二舅哥还真是个在陌生地方就没有安全感的,也不知道他跑

    别的线时,跟他一个组的司机是怎么受得了他的。

    王波之所以想不通,也是因为他实在没想到,陈美妮会怀疑自己在江省这边有人,是以他完全理解不了陈远山的所作所为。等到两人回到县里之后,王波如蒙大赦,跟厂里做完了交接就赶紧走人了,生怕陈远山再缠上他。

    而这边陈远山自觉任务完成得不错,很是得意地回去给陈远川复命了。

    “大哥,我盯了王波这小子两三天,没发现他在江省跟什么人有特殊接触,他去江省的次数多,倒是也有认识的人,但都是男的,没有女的。”

    那就奇怪了,陈远川揉了揉眉心。

    “你把你们在江省的事详细地跟我说说。”陈远川有些怀疑是不是陈远山不够细心,等他听陈远山说完了之后,瞪着陈远山半晌都没能说出话来。

    “大哥,怎么了?”陈远山总觉得陈远川看自己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儿。

    “我说你是不是傻?我以前还以为全家脑子最不灵光的是老四,现在才发现我冤枉她了,全家最蠢的原来是你,我让你盯紧了王波,是让你这么个盯法吗?谁让你一天到晚跟他黏在一起的,你怎么不挂在他裤腰带上?我是让你私下里悄悄盯着他,看看他在那边是不是认识了什么女人,你可倒好,你这么跟着他,他就是真有什么花花心思,也不可能会当着你这个舅哥的面,更别提你这么一弄,如果王波真有什么情况的话,搞不好还打草惊蛇了。”

    陈远川深感头疼,他不过就是少交代了一句,谁知道陈远山脑子这么不转弯。

    陈远山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知道自己大概是把事情办砸了,有些不好意思。

    “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这样他见过什么人,我不是都能知道,就连他买的东西我都跟他买得一样的。”

    陈远川闻言不抱希望地看了下陈远山买回来的东西,隔天就去找了陈美妮,这趟没查探出什么结果,总得跟陈美妮交代一下。就在他想着,是不是还得自己亲自跑一趟江省时,事情却有了意外的转折。

    陈远川去的时候,就陈美妮自己一个人在家,他每次来陈美妮这里,陈美妮都对他很是热情,这回也不例外,一看他来了,陈美妮又是给他拿橘子,又是给他拿瓜子的。

    “大哥,你说说,王波他小叔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给王波安排了江省这么条线,那江省也算不上多富裕,又没什么好东西,也就是地处南方,橘子还挺甜的,王波每回也就能带点橘子回来。”

    陈远川正打算跟陈美妮说下这回去江省的事儿,听了这话突然顿住了。

    “你说王波这回就带了点橘子回来?”

    “对,可不是就这么点橘子。”

    “他会不会是把从江省那边带来的东西私下里卖了?”

    “没有,他说这回就带了点橘子,而且他从昨天回来后就没出门,刚才他小叔找他,他才去他小叔那儿了。”

    陈远川拿了个橘子,若有所思。

    “四妮,咱们可能都想错了,这情况不是出在江省那边,而是就在这里。”

    陈远山可不止就带了这么点橘子回来,这陈远山虽然脑子不怎么灵光,但兴许还歪打正着了,陈远川把陈远山带回来的东西跟陈美妮说了下。

    本来陈美妮以为王波就算有人了,应该也是在江省那边,不太可能在他们县城,江省那么远,陈美妮有些鞭长莫及,这才去找陈远川想主意的。可谁知道事情就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既然这样,她就不需要别人帮忙了,等她先摸清楚了情况,需要娘家人出头时再去找他们。

    陈远川看陈美妮想要自己处理,便也没再多管,他回去后好一段都没见陈美妮那边传来什么消息,还有些纳闷。谁知道陈美妮还是个谋而后动的,等他再听陈远山说起这事儿时,陈美妮已经闹了一场了。

    “大哥,四妮这回跟王波可是大吵了一架,王波连家都不回了,直接上单位宿舍跟人挤了挤。”

    “怎么回事?王波这小子还真有外心了?”陈远川很是诧异。

    “也不算吧。”陈远山斟酌道,“反正王波自己不承认。”

    王波除了早年去平省的时候,因为没人愿意跑那条线,他是跟他小叔搭班的,后来他转成正式司机以后,便有了一个固定的搭档大姜,两人一起搭伴跑长途多年,可以说在一起的时间比跟家里人都多,算是很要好的兄弟。

    结果大姜在几个月前突然得病没了,王波这心里可不就很是不舒服,大姜这一走,留下的妻女便没了人照顾。王波是个讲义气的,想到大姜临终前还拜托过他帮忙照顾家里,所以这几个月他每次出长途回来,都会先带些东西或者塞点钱给大姜的媳妇,以至于他带回家的东西和钱越来越少了,这才招惹了陈美妮的怀疑。

    “据王波自己所说,他就是怕别人说闲话,每次去了都是放下东西就走,从来没有多待过,跟那大姜媳妇也没说过几句话。”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不把这事儿告诉四妮?”

    “他说是怕四妮多想,我估摸着这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也是怕四妮不赞成他把自家的东西都给了外人,毕竟女人嘛,心眼总是有些小。“反正陈远山觉得这事要搁他媳妇身上,他媳妇肯定会反对,当然他也不太可能把自家的东西给外人。

    “那四妮又是怎么跟王波吵了一架的?”

    “别说这四妮还挺沉得住气的,她这段时间一直都没表现出什么异样,等到王波又一次出车回来时,她算好了时间,直接在厂门口里等着,王波一出来她就跟了上去,然后这不就发现了王波给那大姜媳妇送东西的事情。四妮只当这俩人有点什么,便在那女人家里大闹了一场。”

    后面的事情陈远川就能猜到了,王波并不认为自己跟那女人有什么,却被陈美妮找上门,当着大姜媳妇的面这么一通闹,可不就觉得大大的丢了面子,会跟陈美妮吵架也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陈远川叹气,深感老陈家的基因不太好,一个两个的脑袋瓜子都不怎么聪明,偏偏陈远山还来了句:“大哥,我们要去给四妮出头吗?”

    陈远川瞟了陈远山一眼:“出什么头?这事情就不是这么办的。”其实只要王波不是真的有了外心,这事情完全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陈远川想了想,看来还是得自己出马才行,他很快就去找了王波,他到底也算王波半个师傅,不管王波跟陈美妮怎么生气,对着他时,态度还是很好的,并且在陈远川面前指天誓日地说,自己跟那大姜媳妇绝对没有什么。

    陈远川看王波那模样,也不像是在说假话,不过这件事情王波确实有处理得不对的地方,正所谓瓜田李下,他一个大男人跟个寡妇走动得这么频繁,换谁谁都得多想,也不怨陈美妮会心生猜疑。

    对此王波也不否认,他就是觉得丢了面子,一时下不来台,才会跟陈美妮僵持了起来。

    陈远川见状心里便有了底,他劝说了王波两句,让王波回去跟陈美妮好好沟通沟通,便也没再多言,这到底是他们两口子的事情,他一个大舅哥对着妹夫说多了也不太合适。

    不过他随后又去找了陈美妮,对着陈美妮倒是没有了顾忌,还给陈美妮出了个主意。

    陈美妮有了陈

    远川这么个狗头军师相助,等王波再回来时,便一改之前的剑拔弩张,语气很是和善地关心了王波几句,弄得王波颇为受宠若惊。

    “媳妇儿,你这是怎么了?有话就好好说。我知道之前瞒着你是我做得不对,但我跟叶玲真的没有什么特殊关系,你也知道我跟大姜很是要好,他托我关照下他的媳妇儿跟孩子,我才去送了几次东西的。”叶玲就是王波的那个兄弟大姜的媳妇。

    陈美妮闻言,差点没把白眼翻上天,王波这人大大咧咧的,兴许是确实没起什么歪心思,但那个叫什么叶玲的,可就不一定了。上次自己去的时候,那女人装作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搞得跟自己怎么了她一样,陈美妮看着那女人就来火,不过想到陈远川的话,陈美妮到底还是把这口气压了下去。

    “之前大哥来了,说了我一顿,我想过了,那天确实是我太冲动了,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闹了起来,现在我想明白了,你那兄弟大姜没了,留下叶玲跟孩子孤儿寡母的还怪可怜的,但你一个男同志经常上她们家去也不怎么合适,让街坊邻居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叶玲呢,她一个寡妇本来就够不容易的了,你这不是好心办坏事吗?”

    王波先是惊喜于陈美妮的善解人意,继而也有些发愁。“媳妇,你能理解我真是太好了,你说得也对,我去她们家确实是不太好,那要怎么办?”

    “所以说你去不如我去,我一个女同志经常去看看她们,不是方便得很。”

    “你愿意去?”王波很是意外,他没想到陈美妮不光能够理解自己,竟然还主动把这事儿给揽了过去。要知道那天在叶玲家里,陈美妮那架势可是恨不得给叶玲两巴掌的。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我刚开始那不是误会了你俩的关系,才那么对叶玲的吗?现在搞明白了怎么回事,我也挺同情她的。”

    “那真是太好了,媳妇儿。行,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你放心好了,不过你以后从外地带回来的东西,也别再藏着掖着了,你都拿回来给我,我挑些好的给叶玲送去,还有你的私房钱……”

    王波立马接道:“我把钱都给你,早知道媳妇你这么深明大义,我还藏什么私房钱。咱家以后除了给妈的零花钱,其他钱都交给你保管。”

    陈美妮笑了笑,果然听大哥的没有错。

    在王波把私房钱都上交了之后,陈美妮找了个机会,随便选了几样东西,拎着去了叶玲家。

    因为陈美妮才在叶玲家闹过一场,当时好些街坊邻居都来看热闹了,所以不少人还都记得陈美妮,如今见陈美妮又来了,他们还以为陈美妮又是来找叶玲麻烦的,谁知道这回陈美妮笑呵呵的,见着他们还挨个打了个招呼。

    “你是大姜他兄弟的媳妇吧,你又来找叶玲呀?”

    “可不是,我这回是专程来给她道歉的,上回是我误会了她和我们家那口子的关系,原来是大姜走之前托我家那口子照顾她们娘俩的,你们说说,我家那口子也不早点跟我说清楚,这种事哪用得着他出面,我来不就行了吗?”说着陈美妮还把自己提的东西在这些人面前展露了一下。

    “这家里没个男人,叶玲她们母女两个也是怪可怜的,大伙儿以后能帮着搭把手就搭把手吧。”

    还不等这些街坊邻居反应过来,陈美妮就看到了从后面走过来的叶玲,她几步上前抓住了叶玲的手,当着众人的面好一番道歉,还说以后就是自己照顾她们娘俩了,让她们有什么事就跟自己说,千万别客气。

    如果说上回陈美妮来的时候,那凶悍劲儿恨不得撕叉了叶玲的脸,这回则是做足了姐妹情深的模样,就差没拉着叶玲义结金兰了。

    陈美妮从前也是干惯了农活的,很有一把子力气,叶玲几次想要甩开陈美玲的手,都没能甩开。看着叶玲脸上那僵硬的笑容,陈美妮深觉解气,让你上回恶心我,看我这回恶心不死你。

    秉着做戏做全套的原则,陈美妮三天两头地去找叶玲,美其名曰要跟她谈心,在家里张口闭口就是我那好姐妹叶玲怎么怎么样,弄得王波都委婉地劝说她道:“我知道你现在跟叶玲是好姐妹,但你也不用去得这么频繁,我跟大姜关系是不错,但咱们捎带照顾一下他的妻女就行了,也不能太影响自己的生活。”

    陈美妮深深地看了王波一眼,笑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听你的吧。对了,这大姜没了,现在跟你一块搭档出车的人,你俩配合得怎么样?要是不太好的话,不如跟小叔说一声,让他把二哥调来跟你一组。”

    陈美妮现在觉得还是应该在王波身边放个自己人,更稳妥一些,省得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到最后才知道。

    谁知王波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地咳了好几声。

    “咳咳咳,千万别。”等他对上陈美妮疑惑的眼神,只能咬咬牙说道:“你不知道,你二哥这人别看生的怪高大,却长了颗姑娘的心,胆子小的连上个厕所都要跟我一起,就差没贴着我一块睡觉了,两个大男人这样别提多腻歪了,我可受不了。”

    陈美妮:???

    第68章

    佳佳一岁多会走路了之后,家里就彻底关不住她了,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着陈远川一起去后山,尤其是陈远川抱着她在山林间奔驰的时候,速度快得就跟飞起来一样,这是佳佳最喜欢的一项活动,每次都兴奋的整片林子都能听到她的笑声,并且乐此不疲,时不时地就缠着陈远川带她去后山。

    他们去的一般都是后山的密林深处,也没遇见过什么人,倒是成了两人玩乐的秘密宝地。陈远川通常带着孩子在密林里玩一会儿,再顺便打个野物什么的回来给家里加餐,日子过得倒也算充实。

    这日他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拎着只野鸡从后山回来。现在好些地方都开始实行包产到户了,他们这边也有消息说下一步就要开始推行,大家以后就不用再一起干活,一起分粮食了,也没人再盯着别人家里是不是打了只野鸡,抓了条鱼什么的,都开始关起门来,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所以陈远川现在打个野鸡野兔这样的小东西也不再过分遮掩了。

    他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就瞧见门口站着两个人,正是杜兴华和老黄。

    “你俩怎么来了?快进来坐。”陈远川打开院门让他们进去,猜想应该是杜兴华找自己有事儿,才让老黄把他领来的,便把孩子送到老宅交给了向小燕,让向小燕帮自己照看一会儿,这才回去了。

    “你们难得来一次,中午留在这里吃饭吧,我刚打了只野鸡,等会儿就让我妈给烧了,这野鸡炖好了香着呢。”

    “别忙了,大川,我还赶着回市里,也不方便在这里久待,今天来找你主要是有点事想请你帮忙。”杜兴华连忙说道。

    “什么事儿啊?”

    “是这样的,你可能也知道我们家祖上有些积累,如今我们手上的钱虽然不多,但还是留了些珠宝黄金什么的东西。现在国内环境越来越好了,私人又可以重新做生意了,我就想把手上的珠宝出手掉,换些现钱用来当作做生意的本钱。但是咱们内地这边能接手我这批珠宝的人估计不太多,我就想拿到港城那边去出售。恰好我有个姑姑早年间嫁人后随着夫家去了港城,如今已经在那边站住脚了。自从和外面恢复通信以后,我就联系上了我姑姑,她说可以帮我介绍个买家,只是港城那边虽说发展得比咱们内地要迅速些,但治安却不怎么好,好些地方还挺乱的,我这就有些担心,所以想让大川你跟着我跑一趟,报酬什么的都好说。”

    陈远川听了后就明白了,原来这杜兴华又是来找自己当保镖了,对此陈远川倒没觉得有什么,说实话他对港城那边还挺好奇的,能有这么个机会出去见识一番,他也挺乐意,所以他很是爽快地就

    答应了杜兴华。

    杜兴华见目的达到了,也没再多留,很快就带着老黄走了,如今这老黄倒是彻底搭上杜兴华了,看那模样是准备以后就跟着杜兴华干了。陈远川觉得这样也挺好,以后就没有什么黑市了,老黄能跟着杜兴华做点正当生意就挺不错的。

    晚上大家都在的时候,陈远川将自己即将要出发港城的事告诉了他们,惹得众人都很是艳羡。

    尤其是冬冬,跳着脚喊道:“爸,爸,我也想去,上次你们去深市和海城就没带着我。”

    “你去什么去,不上学了吗?我是去办正事儿的,又不是去玩儿的。”陈远川一手就将冬冬按了回去,上次他和余蔓去深市还好说,这回跟着杜兴华去港城,听说那边**盛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他谁都不会带。

    陈远川打发了陈东东,又转向向小燕。

    “弟妹,余蔓要忙着工厂的事,我这一走就得好几天,佳佳就麻烦你照看了。”陈远川打算这次回来给向小燕带点东西,总不能老是让别人白帮忙。

    “大哥你放心,孩子交给我,我一准儿给你看好。”她三个孩子都大了,已经不需要她费什么心了。

    “大哥,要说还是你这舒服,出门一趟吃喝都不用自己花钱,完了别人还得付你钱。”不像他们家山子,虽说这货车司机挣得不算少,可这没日没夜地开车,也着实辛苦呢。

    “你以为谁都能跟大川一样,这打铁还需自身硬,要不是大川身手好,别人能找他吗?”说到这里,刘银凤还交代陈远川:“大川,回头去给你爸烧纸的时候,记得给刘猎户也多烧几张,要不是他教你功夫,你能有今天吗?咱们做人得记恩。”

    陈远川:“……”行吧。

    等杜兴华那边手续都办完了之后,到了约定的日子,陈远川就到市里去跟杜兴华会合了。这次杜兴华还挺靠谱的,没再带什么多余的人,此行就只有他们两个,还有那一匣子珠宝。

    陈远川对此还有些诧异,没想到这杜兴华还挺信任自己的,他那箱珠宝陈远川虽然没见过,但也能猜到价值不菲。杜兴华难道就不怕自己有什么不好的心思吗?他俩真说起来也就上次去长白山那一趟有些交情。

    大概是看出了陈远川心中所想,杜兴华笑呵呵地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咱们俩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我对你也还是有些了解的,你是个比较随性的人,吃不得亏,但也不会主动去害人什么的。”

    杜兴华作为杜家这一代的当家人,还是有些眼力见儿的,就拿他表弟丁浩来说,自己没什么本事,还总是贱了吧唧地想去招惹陈远川,陈远川或许会寻个机会给丁浩个教训,但也不会真的把丁浩怎么样,毕竟两人也没到生死大仇的地步,由此就可以看出陈远川做人还是有一定底线的。

    陈远川笑了笑,杜兴华倒是也没说错,上辈子他用尽全力往高处爬,给城主府当赘婿他都愿意去争一争,但还真没干过什么主动抢占别人资源的事儿,大抵他这人根子上还是个好人,陈远川毫不脸红地给自己盖了个大好人的戳。

    他们这次去港城是从深市过去的,因为是跟着杜兴华一起,所以陈远川这回就没有通知谢书海,两人到了深市后就直奔港城。

    80年的港城正处于经济腾飞之时,整座城市都散发着蓬勃的生机与活力,他们一到这里就感受到了与内地截然不同的风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头随处可见穿着时髦的男男女女,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整体呈现出一片繁荣发达的景象。

    陈远川先跟着杜兴华去了他姑姑家,杜兴华的姑姑杜婉建国前就跟着夫家来到了港城,如今住在富人区,家里有一栋别墅,看来这些年在这里发展得还不错。

    杜婉五十多岁的年纪,妆容精致,穿戴整齐,举手投足间尽显富态。她看到杜兴华时,眼中有莹莹泪光闪过,她已经30多年没能跟娘家那边联系上了,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侄子,自是颇为激动,她先是问了问杜老爷子的近况,得知杜老爷子身体没有大碍后,很是欣喜,打算近段时间抽空回内地一趟,跟娘家人叙叙旧。

    两人聊完之后,杜兴华便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珠宝匣子,陈远川也是头一回看到里面的珠宝,哪怕放得有些年头了,依然光彩夺目,看得出来杜家人保存得很好。

    “港城这边珠宝市场的价格是要比内地高不少,我已经跟你姑父说过了,让他帮你联系个好买家,刚好你难得来一次,我让你姑父带着你再多认识些人。”杜婉看过了那些珠宝后说道。

    对于陈远川,杜兴华介绍说是一同来的朋友,杜婉也没在意,只让他们两人先在别墅里住下。

    此后的几天,杜兴华也没急着出售珠宝,而是忙碌于各种社交场合,跟着他姑姑姑父一起参加派对茶会,跟港城的各界名流打交道。

    这样的场面,陈远川就不适合参加了,他也乐得清闲,没事就在港城的大街小巷里闲逛,品尝这里特有的粤式美食。

    一直到五六天后,杜兴华来找陈远川,说是已经跟买家联系好了,定在明天交易。

    陈远川答应下来,他这趟的主要任务就是保证珠宝顺利售出,自是要打起精神来。次日他们就跟着杜兴华的姑父陈松一起到了一处茶楼。

    “这次交易的买家是你董伯伯给介绍的,据说以前是靠着**生意起家的,应该挺有钱,但不知道好不好相与,等会儿你留个心眼儿,先别把所有的珠宝都拿出来。”陈松交代杜兴华道。

    杜兴华那一匣子珠宝可不是谁都能吃得下的,别看他来了港城30多年了,说是混进了港城的富人圈子,也算是站住了脚,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些真正的大佬圈子,他根本就进不去,平时往来接触的也都是跟他一样的三流富商。

    这次也是托了他一个好友帮忙联系的买家,他朋友董生混得要比他开一些,在各行各业都有些人脉。

    他们等了没一会儿,一个颇有些凶悍气质的中年男人就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一身黑西装的保镖。

    杜兴华跟陈松对视一眼,总觉得有些来者不善的意味,几人也没多寒暄,很快就进入了正题。杜兴华犹豫了下,先拿出了两样珠宝,对面那男人随便看了几眼,就说珠宝有瑕疵,想要压价。

    杜兴华见状,就知道这人不是诚心想买的,他皱了下眉头,将珠宝收了回去。

    “这个价格我不能接受,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吧。”

    对面那男人也没生气,只是随意地挥了下手,他身后的几个保镖就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什么意思?你这是想要强买强卖吗?”杜兴华早就听说这边治安不太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

    “今天你们要么把珠宝留下,要么把珠宝卖给我,拿着钱离开,自己选吧。”对面的男人轻描淡写地扔下这么一句话,意思就是说这珠宝他要定了,就看杜兴华愿不愿意接受他的价格。

    杜兴华没有说话,他不着痕迹地看了陈远川一眼,陈远川接触到他的眼神,便知道该自己出手了,他一个箭步蹿出,几下就将那几个保镖全都放倒了,动作快的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原本淡定地坐在桌子旁边的中年男人终于失去了沉稳,他盯着陈远川打量半晌,出声道:“小子,你身手不错,有没有兴趣来我这里?我给你的钱不会少于别人。”

    “不用了,我从内地来的,不会在这里久待,现在我们可以带着珠宝走了吧?”陈远川可没打算留在这里给别人当打手,他还不胜回老家种地呢,起码自由。

    那中年男人沉默了一下,到底没说什么。

    杜兴华几人很快就离开了那家茶楼,陈松很是不好意思。

    “兴华,我也没想到董生那么不靠谱,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呀,跟明抢也差不多了,幸好你这个朋友身手不错。”陈松头一次把陈远川看进眼里,之前他还奇怪,杜兴华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个人,原来是早有准备。

    “姑父,那人过后会不会报复我们?”杜兴华倒不在意没能交易成,他只是不太了解他们这边的规则,有些担忧因为自己这匣子珠宝,再给他姑姑姑父带来麻烦。

    “那倒不至于,他既然没能留下我们,就不会再追着不放了。你放心,下回姑父肯定给你找个靠谱的买家。”

    杜兴华听了勉强放下了心,大概陈松的朋友董生也觉得自己这回的事情没办好,他只听那人愿意出高价便将人介绍了过来,谁知道还想要强买强卖,随后他很是用心地又找了个买家。

    这回交易是在对

    方家里,买家是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应该是想要买回去收藏的,很是仔细地将珠宝全都看了一遍,最后给了个还算合理的价格。杜兴华无意多做纠缠,觉得可以接受,两人很快便完成了交易,至此大家都算松了一口气。

    杜兴华前些天心思都放在结识人脉和珠宝上了,如今有心放松一下,便跟陈远川商量晚两天再回去,陈远川也没什么意见,于是他们接下来的两天就跟着杜兴华的表弟陈意之四处游玩了一圈。

    陈意之上面有哥哥继承家业,自身没什么压力,对吃喝玩乐倒很是擅长,他听说杜兴华和陈远川想要逛逛港城,便主动接下了导游的活,说是港城就没有他不熟悉的。

    他带着他们去看了港城有名的舞台表演,马术比赛,还有他们这里的电影等等,别说确实还挺有趣的,比内地的娱乐活动丰富多了。

    在他们临走前一天晚上,陈意之还领着他们去了趟赌场,港城这边的赌场大多都在三教九流之地,各种鱼龙混杂。杜兴华以往从没接触过这样的环境,对赌场里的乌烟瘴气大皱其眉。

    陈意之见他这个样子,嫌弃道:“表哥,你可真是个老古板,来了港城怎么也得多体验些新鲜事物,这赌场就是必不可少的,你还没你朋友淡定呢。”

    “赌博可是败家之源,这有什么可体验的?”杜兴华从小就被他爷爷当成家族继承人教导长大,赌博可是杜老爷子明确告知他要远离的。

    “小赌怡情,你不要这么较真,何况我的零花钱才有多少,我们家是不可能让我败掉的。”说罢陈意之也不理杜兴华了,自觉跟他表哥说不到一起去,反而凑到了陈远川身边。

    “兄弟,说起来咱俩都姓陈,还挺有缘的,你有没有兴趣来两把?”

    “行啊,玩上两把还是可以的。”陈远川上辈子从底层爬起,也不是没接触过赌场这种地方,对此还算接受良好,而且他听力过人,赌术也还行,真要论起来他能把这里的人赢麻了,不过这样一来感觉就跟作弊似的,他也是个老江湖,深谙赌场的规则,通常赢两局输一局,而且玩的数额也不大,虽然赢了些钱,倒是也没引起赌场里的人注意。

    旁边的陈意之则输多赢少,不过他玩的数额也不大,看来还是有些分寸的。陈意之很快注意到了陈远川这边的情况,开始跟着陈远川一起下注,很快就把输的钱赢了回来,还小赚了一笔。

    “兄弟,你可以呀,赌运不错,要不要再来两把大的?”

    “不玩了,再玩就要把赌场的人招来了。”陈远川明天就要回家了,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再节外生枝。

    陈意之皱皱眉,显然也是知道怎么回事儿的,并没有再坚持。

    杜兴华则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根本就没有下场,这会儿见两人不打算再玩儿了,便说道:“回去吧,已经不早了。”

    随即三人便一起朝赌场门口走去,然而还没等他们走到门口呢,就有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高声道:“叫你们洪老大出来,上次的账还没算完呢。”

    这一声尖锐的高喊瞬间打破了赌场的喧闹,而赌场这边的人也不是软柿子,反应很是迅速地抄起了家伙。

    “你们大兴的别太过分,这地盘儿可轮不到你们撒野。”

    眼看着冲突一触即发,赌场的门还被堵住了,杜兴华三人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倒霉催的碰到两个帮派火拼了,这会儿就是想走也没那么容易了,他们只来得及往旁边躲了躲,两边就打了起来。

    眨眼间赌场里的桌椅被掀翻,刀光闪烁,原本正在赌钱的人惊慌失措地四处逃窜。陈远川只来得及抓住杜兴华,他俩就跟陈意之被人群冲散了,陈远川护着杜兴华,将他往吧台下面的矮柜处推去。

    杜兴华却抓住陈远川的手着急道:“大川,大川,还有我表弟。”他们是一起出来的,虽说是陈意之带着他们来赌场的,但要是陈意之有个什么事,他要怎么跟他姑姑姑父交代。

    “我知道,你先藏好吧。”陈远川安置好了杜兴华,就返身回去找陈意之。

    也是巧了,陈远川看到陈意之的时候,刚好有一个小混混举着刀朝陈意之扑去,大概是已经打红眼了,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了。陈意之则被吓得脸色惨白,呆立在原地,连躲都不会躲了。

    当时陈远川离陈意之还隔着好几个人,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得效仿昨天看的武打电影,踩着两人中间的几个人头飞身过去,一脚踢翻了那个小混混,随后拉着陈意之就跑。

    等他们跟杜兴华会合后,陈远川觉得这架一时半会是不会散场了,他们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赌场前门既然走不通了,他便护着两人朝赌场后面的厕所而去。所幸厕所里是有窗户的,陈远川便带着两人从厕所的窗户翻了出去。

    赌场后面是一条巷子,他们三个刚跳到巷子里,就听人喊道:“这边有人跑出来了!”然后就有人朝着他们过来了。

    陈远川心道,这个什么大兴帮的还挺谨慎,这是生怕有漏网之鱼,连后巷子都不放过。没法子,陈远川只得将人都揍趴下了,等他们绕到正门时,已经有警车开了过来,看来是警察来了。

    陈意之惊魂未定,实在不想再在这里久留了,三人便直接回去了。

    经此一事,杜兴华没少说教陈意之,让他再别往那样混乱的地方去了,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的。

    陈意之连连点头,他也被吓坏了,谁知道那赌场那么不安全,不过他缓过来后,倒是对陈远川很是感兴趣。

    “大川哥,没想到你的功夫这么厉害,你要不要考虑下留在港城发展,我觉得以你的身手,可以去当武打明星。”

    “不用了,我家还在内地,不可能在港城久留的。”

    陈意之很是遗憾,却还不愿意放弃,不停地劝说陈远川,似乎是认定了陈远川如果留下来一定能火。

    陈远川被他烦得不行,第二天一早就催促着杜兴华赶紧回去,港城确实很是繁华,整体生活水平都比他们那里要高出不少,但他大概是在自己的窝里待惯了,出来久了,还有些想家了。

    因着陈远川和杜兴华两人都归心似箭,他们到了深市也没打算停留,而是直奔火车站而去。坐车去火车站的路上,陈远川注意到窗外有个身影一闪而过。

    “咦?”

    “怎么了?”杜兴华问道。

    “没事,好像看到个熟人。”刚才那人不是赵珏吗?他老家不是海城的,怎么也跑到深市来了?不过陈远川只是疑惑了一下,便丢到脑后去了,反正他跟赵珏也没什么往来,对他的事也不感兴趣。

    第69章

    深市郊区的一栋自建小楼里,赵珏从外面走了进来,屋里的赵母见他回来后,便迎上前来。

    “怎么样了?那个胖子答应出钱了吗?”

    赵珏看了赵母一眼,自从他们家出事后,赵母原本保养极好的脸上也增添了几道细纹。

    “我看他有这个意向,等我再做做他的工作,应该就差不多了。”

    “那就好,等咱们将来有了钱,一定得想办法给你爸还有你大伯报仇。”

    赵家早些年的时候,因为太过高调,就被政敌给盯上了,这才迫不得已让赵瑞下乡去避风头,可谁知道赵瑞却意外死了,虽然害他的人被赵珏给揪了出来,也被发配劳改了,但终究人死不能复生,赵瑞的父母失了独子,好长时间都没能缓过劲儿来。

    偏偏在赵珏回城之后,他们家那政敌还一直都在找他们麻烦,也幸好赵珏从路青青那里得知了大运动要不了几年就要结束了,到时候会清算一批人的事儿,便让家里收敛了不少,倒是顺利躲过了后来的清洗。

    可谁知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赵珏他爸和他大伯过去犯下的事,还是被翻了出来,他爸和他大伯因此被抓了起来,赵珏的大伯母受不了丈夫儿子先后出事的噩耗,得病去了,赵家也逐渐败落了下来。

    赵珏如今想要重振赵家,手上必然得有钱才行。他听路青青说,这几年国家会重点发展沿海地区,在这边开厂的一般都能挣到钱,他怕留在老家海城,会被他们家的政敌注意到,便特地跑到了深市,想要在这里开厂。

    只是厂子想开也不是那么容易开的,是需要成本的,而他们家败落之后,赵珏手上已经没什么钱了,思来想去只有找人投钱给他。好在他过去那么多年,养尊处优的日子也不是白过的,哪怕如今内里虚空,外表还是能装出一副光鲜亮丽的模样,又自称是从海城来的,家里有人在海城当官,倒是也能唬住一些没什么见识的人。

    其中就有一个外号叫胖头丁的,本名葛丁,原本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结果他运气好,早年去南洋的叔叔在那边发了大财,却没有后人,前不久他叔叔回国祭祖,将葛丁过继到了自己的名下,如今老头快不行了,以后大笔的遗产都是葛丁的,这小子短短几个月就将自己吃成了个胖子,因为他人傻钱多,大家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胖头丁。

    赵珏见这人好忽悠,便在这胖子身上花了不少功夫,想让这胖子投钱给自己开厂,故而赵母才有此一问。

    说完了外面的事,赵珏又问道:“家里怎么样?她还算安生吗?”

    赵珏没有说这个“她”是谁,母子两人却心知肚明。

    “还好,今天还是闹着想出去,我没让,只让她在院子里走了走。”

    赵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正想要上楼,却被赵母叫住了。

    “阿珏,你难道真要跟这个路青青一直耗下去吗?你俩结婚这么多年了,她连个孩子都没能给你生个,咱们赵家总不能绝后吧!”也不知道这个路青青是不是早年在娘家的时候身体亏空太过,这么些年竟是一直都没怀过孕。

    赵珏脚步一顿。

    “妈,眼下还是重振咱们赵家,跟给爸他们报仇最重要,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反正我还年轻。”

    赵母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再说话。

    二楼的一间房里,路青青站在窗口,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察觉到有人进来了,才转过身来,甫一看到身后的赵珏,路青青的瞳孔有一瞬间的瑟缩。

    “听妈说,你想出去走走,我陪你。”赵珏朝路青青伸出一只手。

    路青青盯着那只骨节分明,手指细长的手,看了半天也没把自己的手搭上去,而是陷入了恍惚之中。

    她在想自己初见这只手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那时还是在生产队里,纵然路青青前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可她也从没下地干过农活,所以刚刚穿过来的时候,她是很不适应的,哪怕有原主的底子在,她干起活来也没比许瑶强到哪里去。

    许瑶还有她的追求者给她帮忙,可自己不光穿越前普普通通,穿越后依然是个不起眼的人物。可惜路青青当时认识不到这一点,兀自被穿越这个大馅饼给砸晕了头。

    那时她怎么想的?一心期盼着属于自己的男主角快来拯救自己,然后赵珏就出现了。他就像黑暗里的一颗启明星,夏日中的一泓清泉,只要他一出现,就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记得那天自己除草的时候,一弯腰,草帽从头上掉了下去,当时赵珏就是用这只手把草帽捡了起来递给了自己,她还想怎么能有长得这么好看的手,再抬头看到对着她笑吟吟的赵珏,就此沦陷了,那时她想所谓一眼万年也不过如此了,也许老天爷让她穿越一场,就是为了认识赵珏的。

    如今看来,那会儿的她得有多么天真,也是自己太傻,主动在赵珏面前暴露了自己的与众不同,这才让赵珏注意到了她,从而将她带离了生产队,可笑她当时还为此欣喜不已,只当是终于等到了自己的男主角。

    其实真要说起来,刚回城的那些年,她和赵珏也是过过几年令人艳羡的甜蜜日子的,或者说她单方面陷入赵珏给她编织的美梦里,好几年都没能清醒过来,还努力地想要帮助赵家避过可能出现的危机,

    现在回想起来,早在当初回城后,赵父赵母反对赵珏和她结婚,却被赵珏轻易地说服时,赵父赵母对她那古怪的态度,就可以窥见端倪的,可她却迟钝地等到好几年后才反应过来。

    那时候高考恢复,她想要去参加高考,却被赵珏以各种理由阻拦了,她当时虽然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却还是按捺了下来。

    要不是赵家后来出事败落了,赵珏从一个天之骄子,一朝沦落成泥,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她面前揭掉了隐藏许久的面具,恐怕她还以为自己跟赵珏是真爱呢。

    说来她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除了怪自己傻还能怪谁?

    “你在想些什么?”路青青被这句问话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见赵珏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依然伸着那只手,她赶紧低下头,避开了赵珏的目光。

    “不用了,一会儿天就黑了,外面也没什么好转的。”

    赵珏闻言收回了手,转身朝房间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又停了下来。

    “现在在这里开厂真的能够挣大钱吗?”

    这不是赵珏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路青青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两人像是早就有了某种默契一般,都没对重复了数次的话题表示什么异议,路青青轻轻“嗯”了一声。

    赵珏这次没再停留,直接下楼了,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路青青才敢抬头看向屋外。

    她知道赵珏为什么反复地问这个问题,因为他太急于求成了,作为从小被家族寄予厚望的接班人,他将振兴赵家看得无比重要,而且他本人也接受不了这种沦为普通人的落差,总要一遍一遍地确认才能安心。

    路青青记得刚刚开放的时候,整个国家正处于物资紧缺供不应求的时代,沿海这边办厂子的确实挺容易挣到钱的。

    其实赵珏最初向她询问挣钱的法子时,她不是没想过坑赵珏一下,好就此摆脱了赵珏。

    比如她记得倒买倒卖也挺挣钱的,但是国家一直在打击投机倒把,她以前看过资料,好像八几年还有因为投机倒把而被枪毙的。

    只是她思来想去,还是没敢这么做。自打赵珏在她面前暴露了真面目之后,路青青一度觉得接受不了,是想过要离婚的,可赵珏根本不同意,非但不同意,还不怎么让她出门了,即便要出去,也是由赵珏或者赵母陪着她一起。

    从海城来深市的路上,路青青原本还想找个机会跟公安求助的,但赵珏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张海城医院的诊断单子,上面说自己精神有问题,而她跟赵珏又是领了证的夫妻,赵珏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就是个一表人才的模范丈夫,以至于竟是没有人愿意相信她说的话,都只当她真的精神有问题,还有人替赵珏可惜摊上了她这么个妻子。

    路青青跟赵珏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也是在那时才深刻领会到赵珏是一个心机多么深沉的人,想要坑到赵珏,压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人对她的话怕也不是全然相信的,恐怕也做了不少求证考察,所以路青青只能放下了这个心思,另想他法。

    路青青这边的事情,陈远川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在深市见了赵珏那么一面,却也没往心里去。

    他这次回来带了不少港城那边的时兴东西,着实让陈家的人大开眼界。

    “这围巾也太好看了,大哥,这真是送给我的?”向小燕有些不敢置信。

    “弟妹,你帮我们带孩子辛苦了,给你带点东西不是应该的。”不光向小燕,他给家里的女同志都带得有,别的不说,港城那边的衣服围巾什么的,确实比他们这里的要时髦多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穿这么亮眼的颜色合适吗?”刘银凤拿着

    陈远川给她买的外套爱不释手,却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穿。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妈你不知道港城那边的老太太穿得一个比一个亮眼,何况你也没多大。”

    “要说人家那边的衣服款式,确实比咱们这里的新潮不少。”余蔓摸着陈远川买的衣服,想起了自己的厂子,他们厂子生产出来的衣服虽然没有人家港城那边的款式独特,却也卖得挺好的,主要大伙现在的眼光还停留在过去,不过以后再发展下去,恐怕没有点特色就不行了。

    陈远川这回不光给大人带了东西,还给孩子们带了些玩具,都是他们这边没有的,家里几个孩子拿着那些玩具,一个个都兴奋得不行。

    一直到了晚上,大家这新鲜劲才算是过去了,刘银凤便把陈远川叫了过去。

    “大川,队里前些天开会,说是要搞包产到户了,你说咱们家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各干各的不是挺好的。”陈远川一时没明白刘银凤的意思。

    “我不是说这个,以前在队里大家一起干活,你干多了多得些工分,干少了少得些工分,咱们家上工的人少,也就是少拿些工分罢了,反正咱们家也不指望队里分的那点钱,至于粮食不够了,也可以拿钱买,可以后把地都分给各家,那咱们家的地要怎么办?总不能空着吧,咱们家现在可没几个人种地了。”

    那几个有工作的人就先不说了,陈远川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算来算去,现在还会去上工的,竟然只剩下刘银凤和向小燕,且她俩一个要做饭,一个要带孩子,在队里干得还都是轻松活。

    以前还有个陈远扬,他虽然干活也不咋的,好歹还会去上工,现在他开始到周边县城去售卖余蔓厂子里的衣服了,已经好久都没上过工了。

    所以刘银凤想着,分给他们家的这些地,总不能就靠着自己和老二媳妇吧。

    这队里的人一听说包产到户,别的人家都是生怕分给自己的地不够多,刘银凤则是发愁地太多了要怎么办。

    “这有什么可愁的,把地租给别人不就行了,队里不是有挺多那些壮劳力多的人家吗?正好咱们也不用干活了,以后光收些租子就行。”

    “这能行吗?这不跟地主老爷一样了。”才从那个年代走过来,刘银凤下意识地还是有些抵触这么做。

    “我觉得应该可以,既然都包产到户了,我想怎么处理土地还不是我自己的事儿。妈你要实在不放心,咱们就先自己种上一年,咱们家的地加在一起是多,落在每个人头上,其实也没多少,像是山子和明子,他们有了工作后,户口都转到城里了,这地肯定没有他们的份儿,弟妹一人还能种不完他们家那点地。至于扬子,他干完自己那点活再去卖衣服,也不耽误,妈你的那点地,你要是不想干就别干了,我顺手就给你干完了。”

    陈远川在这里这么些年,虽说上工的天数不是特别多,但干农活已经干得极为顺溜了,只要不强制他天天去上工,他把自己那点活干完是没什么问题的。

    刘银凤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

    分地的政策确定下来以后,没多久队里面就开始丈量起土地,因为每块地的好坏贫瘠多少有些差别,为了避免闹出争议,陈保国直接让大家抽签,抽着哪块是哪块,谁都别有埋怨,当然你要是想私下里调换,那就是个人的事儿了。

    陈家人抽的土地算是不好不坏吧,他们也没什么异议。这土地一分下来,也宣告着延续多年的工分制度彻底结束了,土地成为自家的后,大伙干活的积极性都比以前好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多年没出现的陈桃子突然回来了。原来她当时跟着钱老三走了之后,起初并不知道钱老三是干挖死人墓这个行当的,还只当他是倒卖石头的呢,后来知道以后却已经骑虎难下了。

    钱老三当时威胁她说,如果她现在回去,就得被当成个窝藏罪犯的同伙一起抓起来,陈桃子害怕跟马婶子似的也被抓去劳改,便一直没敢回来。时间长了,她发觉钱老三除了干的行当见不得人以外,对她还算不错,花钱也大方,她又跟钱老三早就在一起了,也就这么凑合着过下去了。

    可惜前不久钱老三还是被抓了起来,陈桃子因为知情的原因也被关了几个月,这才被放回来。这些内情她自然不会告诉生产队的人,只说她跟钱老三闹掰了就回来了。

    只是她这会儿回来就有些尴尬了,当年她虽然人走了,可户口还是在队里的,按说大队里分地也能分她一份,可谁让这土地已经分完了呢?都已经落到个人名下了,自然不可能因为陈桃子一个人再重新分一遍,而且他们家的房子也让马婶子给卖了,这陈桃子竟是比陈梅子当时回来时的处境还要惨。

    陈梅子那时候好歹还能挣点工夫养活自己,后来又找了个娶不上媳妇的老光棍嫁了。而陈桃子现在是什么都没有,队里只能把陈梅子原先住的那破屋让她暂住一下。

    等陈桃子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后,除了对着队里的人哭诉了一番这些年的不易,也没说什么。

    大伙都以为陈桃子会跟陈梅子一样,找个有地还穷点的人家嫁了。可陈桃子这些年虽然朝不保夕,但跟着钱老三着实没怎么受过穷,钱家三兄弟还是有些家底的,在外头的又只有钱老三一人,可不就都落他手里了,而他又不是个小气的人,以至于陈桃子已经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了。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让陈桃子现在像陈梅子那样,找个穷得叮当响,除了有地什么都没有的人过苦日子,她是接受不了的。

    所以她回来的这些日子,虽然有老光棍或者死了媳妇的,愿意找她,但却被她都一一拒绝了。她先是盯上了陈远扬,听说陈远扬分家后手上有些钱,又在卖余蔓厂子里的衣服,好像卖得还不错,倒是比早年那会儿全靠家里好多了。

    她想着她跟陈远扬原先就好过,现在陈远扬离了婚,而她跟钱老三也有过那么一段,两个人谁都不嫌弃谁,不是刚好。

    可她想的是挺好,陈远扬却全然不是这么认为的,他和陈桃子那段简直就是他人生中最不堪的一段经历,他是脑子里有多大的坑,才会在同一条沟里栽倒两次,所以他见陈桃子又开始跟当年想要找自己时一样,对着自己嘘寒问暖起来,便对着陈桃子有多远躲多远,丝毫不愿意跟陈桃子碰面。

    陈桃子努力了一阵,发现陈远扬这条路走不通了,也没多做纠缠,很是爽快地就放弃了,开始整天往镇上跑了起来。

    这边刘银凤自从得知陈桃子又来找陈远扬起,就很是担忧,生怕陈远扬一时脑子不清楚,又跟那陈桃子在一起了,好在陈远扬这回立场颇为坚定。

    “妈,你就是想得多,我怎么可能会跟一个给我戴绿帽子的人再在一起,而且你不用担心了,陈桃子八成有了对象,昨天我还见到她跟镇上有名的混子高盛在一起,俩人还挺亲密的。”

    高盛这样的混子跟陈远扬和陈来宝这种在生产队里,大家提起的混子还不一样,陈远扬和陈来宝也就是偷奸耍滑,不好好干活,整天混日子,但也祸害不到别人,只要自己家里人愿意受着就行。

    高盛则不同,从小爹死娘改嫁,小时候跟着奶奶生活,家里人根本管不住他,小偷小摸的都是个常事儿。他早年间还参加过红小兵,在镇上四处捣事儿,后来他奶奶没了,就更是没人管他了。因为他这么个德行,老大不小了连媳妇都娶不上。

    不过自打经济放开,镇上摆摊的人多了起来之后,他倒是找到了一条挣钱的路子,那就是纠集了几个跟他一样无所事事的混子收保护费,那些小摊贩要定期给他交钱,否则他就找人家麻烦,让别人连生意都做不下去。

    起初那些摊贩也有报了公安的,可这种事儿根本就关不了多久,而且他们那几个混子都是轮流去收钱的,今天报了明天又来了,谁要是报了公安,他们便变本加厉地针对这人,人家哪怕被关了也根本不在乎。

    时间长了,好多摊贩便也妥协了,反正高盛收的钱也不算特别多,而且是隔一段时间才收一次的,他们便只当破财消灾了,高盛靠着这条路子在镇上过得还挺滋润。

    陈远扬在镇上摆摊时,就被这高盛收过保护费,从那以后他再也不在镇上摆了,都是去其他县,所以他认识高盛。只是他也不明白陈桃子找谁不好,要找高盛,怎么钱老三还没坑够她吗。

    刘银凤听说陈桃子已经有了对象了,倒是放了心,至于陈桃子找的混子不混子的,她可管不着,只要别来祸害他们家就行。

    但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陈桃子会和高盛搅和在一起,还真跟他们家有些关系,或者说跟余蔓的厂子有些关系,因为高盛盯上余蔓的制衣厂了。

    第70章

    余蔓的厂子因为衣服卖得不错,近来便扩大了规模,如今已经有几十个女工了,差不多每个星期都有一天固定出货的日子,附近凡是想要卖衣服的,都会在那天固定来拿货。

    这番动静可不就被高盛注意到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花钱越发大手大脚了。在他看来,在镇上收的那点保护费不过就是小打小闹,已经不能满足他的开销了,然后他就盯上了余蔓的厂子,也发现了厂里每个星期会有一天用来出货。

    他心想,这么多人去拿货,那一天厂子里肯定能收到不少钱,至少也得有个好几千块吧,量大的话,上万都有可能。他要是能弄到这么一笔钱,足够他逍遥好久了,哪还用收什么保护费,万一真被发现了,大不了不在镇上待了,把这笔钱当成本钱,去其他地方干点什么也行。

    只是他虽然有这么个想法,却一直没想好要怎么实施,总不能光天化日地到人家厂子里去抢钱吧,他还不至于这么嚣张,他想的还是怎么悄没声息地把这笔钱给偷走,能不被其他人知道是他干的,当然最好了。

    就在这个时候,他认识了陈桃子。

    陈桃子跟着钱老三出去了几年,眼界已经不一样了,再做不到像从前一样安于现状。因为钱老三干的营生一直都是游走在法律界限之外的,弄得陈桃子胆子也大了起来。她跟高盛在一起之后,很快就发现了高盛对制衣厂的关注,她哪能猜不到高盛是打上了制衣厂的主意。

    对此她也没有异议,甚至还颇有些乐见其成。别看那时候是她给陈远扬戴了顶绿帽子,但人通常都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问题,反而还怪陈远扬太没本事。而且当初陈远川没瞧上她,却跟余蔓结婚了,她心中其实是介怀了好久的,再加上受了马婶子的影响,她也是见不得隔壁过得好的,现在能有机会坑陈远川两口子一笔,她自然是顺水推舟,还积极地给高盛出谋划策。

    两人琢磨了好久,制定了一个计划,就打算等这回拿到余蔓厂子里的货款后,就远走高飞。

    这天又到了出货的日子,从中午开始就陆续有人来厂子里拿货,一直到了傍晚才算是没什么人了。等到那些女工也下了班,厂子里就剩下还在查账的余蔓和看门的吴大爷,吴大爷是余蔓从附近找的专门在厂子里看大门的,他晚上会住在厂里,毕竟厂里还是有不少机器和衣服的,晚上总得有个人守门。

    余蔓查了下今天的货款,大概有个8000多块钱,这个点银行都关门了,她一般都是第二天去银行存钱。当然这钱她肯定不会放在厂子里过夜,也没心大到自己一个女人带着这么多钱回家,每到出货这天,陈远川都会来接她。

    余蔓这会儿还没走,一来是要盘一下账,二来也是在等陈远川,可她今天这账还没算完,吴大爷就来喊了她,说是有个姑娘在门口找她。

    余蔓有些纳闷,心想谁会在这会儿找自己,她把钱放进抽屉里锁好,跟着吴大爷一起到了门口,就看见了陈桃子。

    余蔓跟陈桃子的接触并不算多,也就是从前做过几年的邻居,但她那时候整天早出晚归地去厂里上班,跟陈桃子基本上没怎么接触过。再后来就出了陈桃子跟陈远扬的事,她当时只觉得这姑娘做事不地道,哪有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但她实际上对陈桃子的了解并不多。

    这会儿她见陈桃子满脸着急地站在那里,有些不解地道:“你找我有事?”

    “嫂子,我刚才在镇子外面碰见冬冬了,他脸色发青,还口吐白沫,被人送到卫生站去了,你也知道咱们这卫生站的水平,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好,我就来告诉你一声,看看要不要把孩子送到县医院去。”陈桃子说得颇为情真意切,一副很是担忧焦急的模样。

    余蔓听了这话先是一愣,冬冬以前上小学的时候是在附近生产队里上的,到了初中便来镇里上学了,因为镇上离生产队也没多远,平日里他都是跟着附近生产队的几个孩子一起上下学。余蔓有些奇怪冬冬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继而想到陈桃子说的什么脸色发青,还口吐白沫,便不可抑制地担心了起来,要说冬冬平时身体也挺好的,基本上很少生病,这情况怎么这么像是吃坏了东西,该不会是食物中毒了吧。

    而他们镇上的卫生站总共就没几个大夫,也就能看个头疼脑热什么的,所以陈桃子这么一说,余蔓还真有些急了,要真是食物中毒,恐怕还是得赶紧送到县里的医院去才行。

    想到这里,她交代吴大爷道:“吴叔,我去卫生站看看孩子,你把门锁好了,等会儿大川来了,你让他到卫生站去找我们。”

    吴大爷答应过后,余蔓便急匆匆地往卫生站而去,陈桃子并没有跟上来,余蔓也没在意,到底也不是别人家的事,余蔓觉得陈桃子能来报个信就不错了。

    等她这边刚走,高盛就从另一边的巷子里冒出了头。这制衣厂从前是个酿酒的作坊,是建在镇子边缘的,到了晚上便很少有人会经过,再加上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更是没什么人会到这里来了,所以高盛很是放心地走了过来。

    “你动作麻利一点,等下陈远川就该过来了,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一般的壮汉都不是他的对手。”陈桃子提醒了下高盛,她至今还记得陈远川单手就把刘大武拎起来的那一幕。

    “知道了,你在这里放风,我进去撂倒了那老头,拿了钱咱们就走。”高盛打小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儿,翻个院墙撬个锁什么的,简直不要太容易。

    他三两下翻进了厂里,为防吴大爷发现了动静再叫出声响,他便趁着吴大爷不备,先从后面给了吴大爷一闷棍,然后就直奔屋里而去。

    厂里如今总共就一张桌子用来办公,还挺显眼的,高盛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柜子里的抽屉给撬开了。等他看到那一沓钱后,面露惊喜,这看起来得有个小万把块了,他就知道突然出了意外的情况,余蔓不太可能会把这么多钱带在身上,果然如此。

    高盛把钱装在一个布袋里,正要离开,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陈桃子,怎么是你?”陈远扬今天去的县城有点远,回来的便晚了,不过他也不着急,左右这厂子是自家的,他多多少少也占了那么一份,总不至于去晚了就没他的货了。

    他回来时路过镇上,想着过来看一眼今天出货的情况,谁知就见陈桃子站在厂子门口,在那里东张西望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陈桃子看见陈远扬,也是一惊。

    “我……我刚才在镇子外面,碰见冬冬脸色发青,口吐白沫地被人送到卫生站去了,我就过来通知你嫂子一声。”

    冬冬生病了?陈远扬第一反应也想上卫生站去看看,只是正待转身时,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他望着陈桃子。

    “你来通知我嫂子一声也就罢了,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在这里张望什么呢?”

    “我……我……”陈桃子原就不是个有急智的,这会儿又心虚,脑子一片空白之下也没能编出个理由。

    陈远扬看着她那模样,更添怀疑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黑影从院墙里面翻了出来,陈远扬警觉地看了过去。

    “是谁?”

    待那人一露出脸来,陈远扬一见是高盛,又联想到他是从院子里翻出来的,电光火石之间,他便想明白了,这俩人

    恐怕是来偷东西的。

    他转身就跑,同时喊道:“快来……”

    这“人”字还没喊出来,陈远扬就被从后面追上来的高盛敲了一闷棍,软倒在了地上。

    陈桃子拍了拍“扑通”直跳的胸口,刚要松口气,却见高盛似乎还想往陈远扬头上再补几棍子,连忙上前拦住了他。

    “你干什么?”这人都晕倒了,他们不赶紧跑,还在这里耽搁什么。

    “他看见我们的脸了。”高盛的眼里露出一抹凶光,这意思很明显,颇有些想杀人灭口的打算。

    “你疯了不成?刚才是我来通知的余蔓,她过后察觉到我骗了她,钱又丢了,她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怀疑到我身上,而我这段时间跟你在一起,肯定有不少人都看见过,我们俩指定是逃脱不了嫌疑的,按照我们原先说的赶快走了不就完了,哪有必要再去敲他几棍子。”

    在陈桃子看来,陈远扬撞没撞见他们,结果都一样。她在来找余蔓之前,就料到了余蔓过后肯定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同时她这么说也是想让高盛明白,他俩这段时间混在一起,不少人都是知道的,高盛别想独善其身。

    而且真说起来,过去那些年她跟在钱老三身边,也就是跟着钱老三一起做些偏门生意,如今跟了高盛,顶多给他放个风什么的,让陈桃子真的去杀人放火,她是决计不敢的。退一万步说,他们拿了这些钱真被抓到了,顶多也就是被判上几年,可杀人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只要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一般很少有人有这个胆量去害人性命。高盛刚才也是一时冲动,只想着陈远扬看到他的脸了,如今听陈桃子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既然灭不灭口都一样,何必再冒风险多此一举,高盛眨了眨眼睛。

    “你说得也是,既然这样,咱们赶紧走吧。”只要能离开了县里,乃至市里省里,到时候谁还抓得到他们。

    这边高盛和陈桃子走了没多久,陈远川就过来了,他远远地就看到厂门口趴着个人,立即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走近一看竟然是陈远扬。他给陈远扬大致检查了下,发觉陈远扬只是被人给敲昏了,并不太严重,这才稍稍放了心。他又进到厂子里去看了下,自然也发现了同样处境的吴大爷,以及被撬开了的抽屉。

    陈远川一看这情况,大概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他出来时正好和从卫生站回来的余蔓碰了个正着。

    “厂里进贼了,抽屉里的钱不见了,你找人把杨子和吴叔送到医院去,顺便报个案,我去附近找找,看能不能追到人。”陈远川三言两语地把事情做了个交代,就想要去追人。

    “等等,刚才陈桃子来了,跟我说冬冬生病了,被人送去了卫生站,可我去了卫生站根本就没看到人。”正如陈桃子所想,余蔓发现陈桃子骗了自己,而钱又丢了后,头一个就怀疑到了陈桃子身上。

    陈远川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来的时候冬冬已经放学回家了,陈桃子很明显是有预谋的,而且肯定不止她一个人。陈远川记得陈远扬前段时间好像说过,陈桃子最近跟镇上一个混子,叫高什么的在一起了。想到这里,陈远川便有了谱,一刻没停歇地往镇子外面追去。

    陈远川之所以没在镇上停留,也是因为他推测陈桃子和高盛知道他们会怀疑两人,不太可能继续待在镇子里,毕竟他们这镇子总共就没多大,公安要是来个地毯式的搜索的话,怎么也能把人找出来,而他们想要往外面跑,肯定得坐车,靠两条腿才能跑多远,不是谁都跟陈远川一样能去追火车的。

    他们县里的火车站就是个小站,两三天才会有火车停留一下,陈桃子他们肯定是等不及的,倒是坐汽车更方便一些,当然他们也有可能跟当年的钱家三兄弟一样,往山里跑,但是那样会经过附近的生产队,很容易被人撞见。

    因此陈远川琢磨了一下,认为他们去县里坐车的概率最大,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县里晚上也是有车发到外面的。

    高盛跟陈桃子本就因为意外碰见陈远扬,而耽误了些时间,再加上陈远川又是个飞毛腿,是以他俩还没到县里呢,就快要被陈远川给追上了。

    同一时刻的县城外面,曹中南正卖力地骑着一辆三轮车,车上坐着他老爹曹大爷。

    “爸,你也真是的,我说让你明天再回去,你不听,非要今天晚上就走,至于这么着急吗?”

    曹中南是县里的市委副书记,前些日子书记高升到市里去了,不出意外他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书记。他爸这两天来县里看他,才住了一天就闹着要回去,说是不放心家里快要生产的母猪,竟是连多等一夜都等不得。他本就不是个张扬的人,自是不愿意大晚上的把县委的车子派出来送他爸回家,只能跟别人借了辆三轮车,自己送人回去了。

    “你知道什么,这母猪生崽可是大事儿,昨天我就想回去的,你不让,非要让我住下,今天我是肯定得回去的,不然耽误了母猪生崽可怎么办?”曹大爷早年就是个养猪的好手,只是后来成立了生产队,不让个人养猪了,他才作罢了。这两年政策一放松,他头一件事儿就是又养了两头猪,并且平日里把这两头猪看得跟个宝贝疙瘩一样,哪里愿意错过了母猪生产。

    “行行行,我这不是送你回去了吗?”曹中南说不过他爸,只能又费力地骑起了三轮车。

    要说他小时候也是过过苦日子的,后来全靠着自己上学考了出来,那时候高考还没有取消,他因为考上了大学,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县里,工作了这么些年下来,仕途倒是还算顺利。

    只是大概是近年来坐办公室坐久了,许久没掏过力了,这三轮车他才骑了这么段距离,就觉得有些气喘。曹中南正想要再说点什么,迎面跑来了一男一女,两人那架势就跟逃命一样。

    曹中南有些疑惑,刚想问下他们需不需要帮忙,就见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男人,看见自己后眼睛一亮,三两步地蹿到自己面前,一把将他从三轮车上推了下去,然后代替自己骑上了三轮车,掉头就走。

    高盛和陈桃子发觉后面有人追了上来时,便心知不妙,可他俩跑了这么久,早就已经累得不行了,正发愁呢迎面就来了辆三轮,高盛自然二话不说地就把三轮给

    抢了,再怎么样骑个车也比跑着要省劲儿。

    而陈桃子反应也不慢,看见三轮被高盛抢了后,立马就跟着跳了上去。

    被推倒在地上的曹中南则完全傻住了,他万万想不到,光天化日之下,不对,明月高悬之下,竟然还会有人当街抢老头!他差点都要以为三轮车上坐着的不是他老爹,而是他闺女了。

    车上的曹大爷也有点蒙圈,他看了眼哼哧哼哧骑三轮的高盛,又看了眼旁边累得直喘气的陈桃子,犹豫了半晌,还是对陈桃子说道:“那什么大闺女,你看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像我这样的老菜帮子没人会要的,也卖不了钱。”

    可惜高盛和陈桃子都只顾着留意身后有没有人追上来,哪里有空搭理曹大爷。

    陈远川这会儿已经来到了曹中南身边,他瞄了眼刚刚反应过来的曹中南,没有停留,再次追了上去。高盛和陈桃子抢了辆三轮车又怎么样,这俩人也是搞笑,以为换个三条腿的他就追不上了。

    高盛很快发现了追来的陈远川,知道再跑也没什么用了,他早就听陈桃子说过,这个陈远川很是厉害,什么单手就能拎起一个大汉之类的,总之言语间颇为忌惮,他也没有自信一定能打赢得了陈远川,此时便只得另辟蹊径了,

    只见他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转身就把曹大爷掳了过来,将刀抵在了曹大爷脖子下面,叫嚣道:“你别过来,再过来这老头就没命了。”

    陈远川果然停了下来,皱眉看向高盛,心道这些人狗急跳墙之下就会来这一招,高盛还不如上次那敌特分子,上次那人起码还受过专业训练,这高盛的手再抖下去,还真有可能误伤到这老大爷。

    曹中南此刻也追了上来,见状大惊失色。

    “你放开我爸,你想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你们都别过来,谁都别靠近。”高盛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办,只是情急之下先把曹大爷给劫持了过去。

    “我说你俩至于不,本来不就是偷点钱的事儿,现在让你们搞得这么大,这要是再伤了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我劝你还是把刀放下吧,我媳妇已经报案了,公安马上就能追上来,你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跑得出县城的,现在投案还能争取宽大处理。”

    陈远川的话倒是提醒了高盛,他听说公安马上就要来了,心知跑掉的几率不大,便开始破罐破摔了。

    “你们去安排辆车送我出县里,否则我就拉着这老头一块陪葬。”

    陈远川无语了。

    “我说你可真有意思,还安排辆车,你当我是县委书记吗,你看我有车给你不?”

    旁边的曹中南默了默,不死心地上前道:“要不这样,我和我爸换一换,你们把我爸放了,我给你们做人质。”

    这回轮到陈远川默了默,心想这人还是个大孝子,只是这高盛只要不傻,都不可能同意换人的,一个行动不利索的老头和一个壮年男人,傻子都知道该选哪个。不过有曹中南在前面挡着,倒是方便了他行动。

    果然高盛压根不同意,还制止曹中南再上前。

    一旁的陈桃子挣扎了半天,还是劝说高盛道:“要不咱们还是自首吧,别把事情闹大了。”

    她是想拿了这笔钱远走高飞,但既然注定跑不掉了,何必再多生枝节。

    可高盛却打小就是个爱逞凶斗狠的,不愿意就这么服输,他见陈桃子也来给他泼凉水,立马喝止道:“你给我闭嘴,滚一边去!”

    恰好这时候一只鸟从头顶飞过,陈远川瞅准了机会,手中石子弹出,那只鸟直直地落了下来,正好落在了陈桃子头顶。

    陈桃子不妨被鸟砸在头上,“啊”地大叫了一声。

    高盛不可避免地被这一幕吸引去了注意力,陈远川则猛地冲上前,一把抓住了高盛的手腕,将之拧了个麻花状,高盛痛呼出声的同时,刀也掉在了地上。

    曹中南赶紧将惊魂未定的曹大爷拽了过去。陈远川刚才之所以没让鸟砸在高盛头上,就是怕高盛被鸟惊了后,手再一抖,从而出现什么意外,如今见曹大爷没事了,便也放了心。

    而高盛被制服后,陈桃子也没再反抗,老老实实地等着公安的人找了过来,后面不用多说,等着高盛和陈桃子的只有牢狱之灾了。

    陈远川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那曹中南还真是县委书记,他摸了摸鼻子,自己好像没说过什么吧。

    余蔓拿回了钱,正想要离开,却发现陈远川一直在看曹大爷,不由好奇道:“怎么了?”

    “总觉得这大爷好像在哪儿见过。”

    陈远川有些不确定,但还是对着曹大爷问了句:“你是那个买手表的大爷吗?”

    曹大爷盯着陈远川看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我说你怎么有些面熟呢,你就是那个脱人裤子的小伙子吧!”上回他儿子去市里开会,非要带着他过去玩两天,他想在百货大楼给儿子买一块手表,然后就跟陈远川撞上了。

    陈远川:“……”这是什么奇怪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