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对于郭爱红找上门来的事,王波知道后,没两天就专门跑来道了歉,而且不仅是他一个人来的,他小叔王健也跟着一起来了。
“真是对不住,我嫂子那人自从我哥去了之后,脾气就有点古怪,她说了什么你们别往心里去,我听王波说了两个孩子的事,我是真替他高兴,王波老大不小了,我也希望他能早点找个对象定下来,这样我也能跟他爸交代了。”
王健又是赔礼,又是替王波说好话的,生怕好好个对象,又让他嫂子给搅和黄了。不是他说,就她嫂子那尖酸劲儿,连他都遭不住,更别提别人了。
自打他当上运输队队长后,他嫂子就没少阴阳怪气地说他是因着他哥才能有这么大运道的,就差没说他是吃了他哥的人血馒头了,你说他心里能舒坦吗?诚然他确实是接了他哥的班才能有今天的,但当时王波还小,除了他也没别的合适的人能接班了,何况这些年他可没少照顾侄子,能当上运输队队长也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而且一有机会,他就立马把侄子也弄进运输队了,连他自己儿子他都没考虑。
结果他侄子这么好个小伙子,硬是让他嫂子霍霍地找不着对象,现在好不容易又谈了一个,甭管什么条件不条件了,王健现在觉得只要有人能受得了他嫂子那古怪性子,他就谢天谢地了,他是真怕他侄子打一辈子光棍。
“婶子,陈哥,对不住,我不知道我妈那天上你们这儿来了,不然我肯定得拦着她。她要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们别当真,我对四妮绝对是真心实意的。”王波羞红了脸,他也很崩溃,可摊上这样的妈他有什么办法,只能伏低做小地跟着道歉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波叔侄俩好话说了一箩筐,道歉也真诚,弄得刘银凤都不好再迁怒他们,继续摆脸色了。
“王波是个好孩子这我们都知道,我们也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
“不怪罪就好,其实你们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彩礼什么的都好说。”王健大有想趁热打铁把婚事敲定的意思,似乎生怕陈家人过后再反悔了。
刘银凤有些犹豫,她家四妮今年才18,这年龄在村里虽说有好些姑娘都已经嫁人了,但在城里也不是那么着急,主要王波有个那样的妈,刘银凤还是觉得应该再考虑考虑,等到嫁过去了再后悔不就晚了吗?
“他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还是让他们相处相处再说吧。”刘银凤看了一眼王健,又补充道,“而且两个孩子要是真的要结婚,王波他妈能同意吗?结婚这种大事,总得当妈的出面才行。”
这意思是让他们回去先把郭爱红的工作做通了,再说结婚的事。虽说王健也是王波比较亲近的长辈,可到底不是亲爹,在这事上,王波他妈总不能不露头吧。
王健虽然有些遗憾没能把婚事定下来,但也明白刘银凤的顾虑有道理,看来还是得先想个主意,把他嫂子说通了才行。他也没再久待,又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王波倒是留下了,跟在陈美妮后面,两个人嘀嘀咕咕地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刘银凤还是没忍住,问了陈美妮:“你跟王波白天都说了些什么?他妈的事儿你是怎么想的?”
提起这个,陈美妮得意地扬起了下巴。
“我跟王波都说好了,等到我俩结婚后,他的工资一半给我,一半给他妈,王波马上转成正式司机后,就能有40多块钱了,到时候我一个月也能有20多。”
说着她还看向了陈远川,夸下海口道:“大哥,以后大侄子的糖果点心我给包圆了。”
陈美妮早就羡慕她大哥不用干活就能有人养了,以后她也能过上这样的生活了。说起来分一半工资这么个操作,她还是跟她大哥学的,瞧她大哥的日子过得多潇洒,陈美妮决定以后要多跟她大哥学习学习,而且她也不是个不记恩的,她能认识王波,还多亏了她大哥,所以她才说把大侄子的糖果点心给包了。
陈远川一听却不乐意了,这是他牵的线,关陈冬冬那小子什么事?
“四妮,你大侄子以后靠他自己就行了,不用你操心,你多惦记惦记你大哥就行。”
“那行吧,大哥你以后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买。”陈美妮立马改了口,拍着胸脯保证道。
“你大哥我喜欢吃国营饭店的肉包子……”
“闭嘴吧你俩。”刘银凤忍无可忍地吼了一声,她每次看这俩二货交流就觉得头疼。四妮那个死丫头,刚才那话说的,就好像那钱是她挣的,且钱已经到手了一样,偏偏老大还挺配合,直接商量起了钱要怎么用,那是他俩的钱吗?
“四妮我告诉你,就算以后你真跟王波结婚了,他把钱给了你,你也不能随便给败活了,而且你确定了就找王波了吗?王波他妈那天什么模样,你又不是没瞧见,你可别掉到钱眼里了,净想着钱,以后日子要是过不好,有你哭的时候。”
“我没有净想着钱,我那不是看着王波人不错,才跟他好的,至于王波他妈,你就别操心了,等我嫁过去后,我有的是办法治她。”陈美妮很是不认同刘银凤的话,让她妈说的好像她只看钱一样,她也是认真考虑过的好吧。
“你有办法治她?”刘银凤深感不可思议,脱口而出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全家数你脑子最笨!”
“咳咳!”陈远川咳嗽了两声,觉得刘银凤话也说得太直接了,虽然这是事实,但也不能明说呀,四妮好歹是个姑娘,总
得给她留点面子。
陈美妮一听,立马不高兴了。
“妈你净瞎说,我怎么就脑子最笨了,明明全家除了大哥,就我最聪明。”
“咳咳!”这下饭桌上响起了接二连三的咳嗽声,其他人一个个都表情古怪地看着陈美妮。
刘银凤嘴角直抽抽,她都不明白陈美妮是怎么能够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的,没的一点自知之明。
“妈,四妮也这么大了,她既然有了自己的主意,我们还是别操心太多了。”陈远川认为自己选的日子自己过,别人还是不要干涉太多为好。真到了过不下去的时候,他这个大哥给他们兜底就是了,谁让他是老大呢。
做大家长的,切记不能什么都替底下的孩子包圆了,光想着让人少走弯路了,其实不好的经历也是经历不是,就像他上辈子,摸爬滚打了好些年,没少踩坑,最后才爬上高位的,现在可不就心志坚定,不比常人嘛。
大概是把陈远川的劝说听进去了,刘银凤也懒得再管陈美妮的事了,大有随她自己扑腾的意思。
陈远川这边则又一次要跟着出车了,这回还是王健和王波当司机,平省那条路虽然平安走过了一回,但还有不确定因素,因此暂时还是王健带着侄子在跑,而且他们三个已经混熟了,如今更是快成亲戚了,一起出车也有话可说。
陈远川还是坐在了他的老位置,寒冬腊月的他都不怕冷,更别提如今已经是春天了,他坐在车上吹着小风,觉得还挺美的。
他们开着车顺顺利利地到达了大西山脉,到了这里王健就提高了警惕,虽说有陈远川在后面坐镇,可他还是十分小心。
等到了上次那条山坳,王健看着前方挡路的那棵熟悉的树桩子,缓缓停下了车子。陈远川从车上跳下来,活动了下筋骨,走上前抬起那截树桩往旁边一扔,又站在原地等了片刻,却始终没有人出来。
他虽然听到了两旁的树后有人的声音,但没人出现,他也不会主动上前找不自在。见那些人大概是不准备冒头了,陈远川往回走了两步,正准备回车上去。
结果他这一动,就听到了树后面有人喊道:“快跑,瘟神又来了!”随后就是哗啦啦一群人跑动的脚步声,没多久周围就安静得只剩鸟叫了。
陈远川:“……”他有这么可怕吗?上回他也没把人打残呀。
刚才那声喊话,王健和王波也听到了,等走出了这个山坳后,王波哈哈笑了起来,转头冲陈远川道:“陈哥,你听到了吗?他们都把你当瘟神了,咱们以后再往平省去,估计是不用担心了,只要陈哥你往那儿一坐,就没人敢冒头了。”
旁边的王健也觉得有些好笑,他转而想到什么,对王波小声说道:“你以后要是真跟人家姑娘结婚了,记得对人家好点,不然我怕你会被打断腿。”
王波笑声一顿,莫名觉得膝盖发软,他瞪了眼王健。
“小叔,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三人第二次出车,配合得很是默契,一路上走走停停,打打野物,日子过得还挺轻松,比冬天那会儿早了一天就到达了平省。
陈远川在这里也算是熟门熟路了,他逛了一天后,又和谢书辉碰了个面,两人依旧约在了国营饭店,这回谢书辉后面还跟了个人。
陈远川看着眼前这个神采飞扬,走路吊儿郎当的,浑身上下都透着股浓浓中二气质的少年,挑了挑眉。
“这是我弟弟谢书海,他整天没个正形,学也不好好上,勉强混完了高中,我爸本来想送他去部队里当兵,让他改改身上流里流气的习性,可他死活不愿意,说是宁愿下乡也不去当兵,我爸妈没办法了,就让他来我这里待几天,也让他体验下基层生活是什么样的。”
谢书辉提起弟弟也是无奈,他今年快30了,谢书海才17。两人不光年岁差得有些大,性格也截然不同,自己从小就是个稳重的,谢书海则不是一般的跳脱,打小就各种闯祸。谢书辉面对这个弟弟时,感觉比对着儿子还头疼。
谢书海没管谢书辉都说了些什么,他听说陈远川是跟着货车来的,顿时来了兴趣。
“你是货车司机,那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别的地方都是什么样的?”他打小就在北京待着,哪儿也没去过,这还是他头一次出远门。
“我不是货车司机,我就是个跟车的,除了这里我也没去过其他地方。”陈远川也就来过平省,他还真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样的。
谢书海有些失望,转而又问道:“那你们那里呢?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东西?”
“我们平时除了下地种田,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顶多能进后山打个猎。”
“打猎?山里都有什么猎物,你打过老虎吗?”谢书海顿时双眼放光,他从前只在城区混日子,还没去山里打过猎。
“岂止老虎,还有熊瞎子呢,让我一巴掌就给拍死了。”陈远川看着中二少年还怪有趣,难得起了逗弄之心。
“真的?你一巴掌就能拍死熊瞎子,那你的力气得有多大?”谢书海瞪大了双眼。
“行了,你就别逗他了。”谢书辉见谢书海还真的相信了,只能出言道。
陈远川哈哈哈地笑了起来,其实他也没瞎说,他虽然没遇见过熊瞎子,但真遇上了,就算一巴掌拍不死,两巴掌应该也能拍死。
“你骗我的!”谢书海发现自己被骗了,气恼地控诉道。
“那老虎和熊瞎子都在深山老林里,轻易哪里能碰到,我们那里比较常见的大一点的动物就是野猪和狍子了,再就是小一点的野鸡野兔什么的。”陈远川正经了起来,跟谢书海介绍了下他们后山的情况。
“等天暖和了以后,山里的野果子也挺多的,要是能下场雨,雨后还能找到不少菌子和木耳之类的。”
谢书海认真听了一会儿,逐渐生出了向往之心,这是跟他过去在城里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中二少年正是对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这顿饭快吃完时,他突然一拍桌子,说道:“我决定了,等陈哥这回跟车回家的时候,我也要一起去。”
“啊?”谢书辉傻了眼,这在自己这里还没待几天呢,怎么又想往陈远川那里跑了?
“大哥你每天忙工作,也没空陪我出去玩,我在这里又没有什么认识的人,整天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我还不如跟着陈哥去他老家玩。你们不是都说下乡有多苦多苦吗?刚好我提前去感受一下。”
谢书辉思索了一下,心里觉得这个主意也不错,但他还是看向了陈远川,这事儿得陈远川决定才行,谢书海这么大个人跑到人家家里,估计得给人家添不少麻烦。
“行,想来就来吧,不过先说好,我们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农民家庭,你要是去了不习惯,就早点回北京吧。”就冲着谢书辉爸妈给他寄的那些东西,陈远川也不介意招待谢书海一段时间,只要这谢书海别挑三拣四的,净给他找麻烦就行了。
谢书海一口应了下来,几人这便说定了,于是回程的时候,车上就多了个谢书海。
其实照陈远川原本的意思,是想让谢书海坐火车去的,毕竟跟车到底辛苦,而且也没有他的位置,但谢书海死活不同意,似乎觉得坐在货车车厢上是一件特别拉风的事,坚持要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去,陈远川只得依了他。
王健和王波对于多带个人的事儿也没有反对,只要不影响他们拉货,捎带个人这种事儿他们还是能够帮忙的。
这会儿谢书海就学陈远川那样,抱着个被子在车厢里找了个空坐下了,他不停地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好奇得不得了。尤其是等到中间休息时,见到了陈远川打麻雀的那一手,更是兴奋得不行,对陈远川的称呼,从陈哥直接变成了大川哥,跟在陈远川的后面一直吆喝着要拜师学艺,被陈远川拒绝了也不气馁,依旧上蹿下跳地跟个猴子一样。
结果这只“猴子”只活跃了一天,在吹了一晚上的夜风之后,第二天谢书海就华丽丽地感冒了,还起了点低热。
王波知道谢书海是陈远川朋友的弟弟,有心想讨好未来大舅子,连带着对谢书海也算照顾,见他感冒了,就关心道:“你别看现在是春天了,但也是有倒春寒的,你这吹一晚上风可不是得生病。”
“我看大川哥就没什么事儿,听我哥说他上次跟车的时候还是大冬天。”谢书海也没想到这才第二天自己就感冒了。
“你跟陈哥比什么,以后你就知道了,陈哥就不是个正常人。”而且光看这谢书海细皮嫩肉的模样,就知道是个在家里娇生惯养的,身体素质估计比自己都差远了,更别提和陈哥比了。
“你还是跟着我们坐在前头,咱俩挤一挤好了。”
反正他们都不是什么胖人。
“那不太好吧,我再把感冒传染给你们。”谢书海虽然中二了些,但却并不是个只顾自己的,这会儿还挺替别人着想。
王波哈哈一乐:“放心,我跟我小叔身体都好着呢,没那么容易生病。”
最后谢书海还是坐在了前面,只是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精神头,等他们回到县城的时候,谢书海已经彻底蔫吧了。
“总算是到了,我现在就想找张床躺上两天,坐车坐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谢书海从小过的就是养尊处优的生活,还没受过这种罪。
“现在知道辛苦了,你当跟车是什么舒坦活呢?我叫你坐火车你还不听。”
陈远川见谢书海沉默不语,也没再说什么。这么几天下来,他也算是对谢书海的性子有些了解了,这小子活泼得过头了些,喜欢尝试各种新鲜事物,但总体上并不是一个听不进人话,极其自我的人,看得出来谢家的家教应该不错。
对于陈远川带了个人回来的事,陈家人都接受良好,陈远川让谢书海暂时住在了陈远明的屋子里,反正陈远明也不怎么回来住,真回来了,跟陈远扬挤一挤就是了。
余蔓看着谢书海进屋休息去了,想起什么,对陈远川道:“你走了没两天,那赵知青就来了,说是明子不常回来住,想租他的那间屋子,妈没答应。”
他们家如今条件好了,也不缺那租屋子的几块钱,刘银凤自然不会答应,陈远川时不时地从后山带个野鸡野兔什么的回来,有个外人在到底不方便。
“租屋子?”这赵珏不会是想打入内部,继续探听消息吧,陈远川心想。
陈远川倒是也没猜错,赵珏不光是想打探他们家的消息,他还想打探隔壁陈来宝家的消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调查赵瑞的死因的。
赵瑞是赵珏的堂哥,他俩自小关系就要好,只是不同于赵珏长相出众,作风高调,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赵瑞则相貌平平,为人低调,不是个会引人注目的。
他们家前些年有些树大招风了,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赵珏的大伯这才安排赵瑞下乡,好避避风头的,本来打算今年就把人弄回去,可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赵瑞竟然莫名其妙的人没了,还什么都没查出来。
赵珏他大伯夫妻俩失了独子,哪里能够承受得住,已经病了好久了,为了宽他们的心,赵珏这才主动报名下了乡,就是想要弄清楚他堂哥到底是怎么死的,好为他堂哥报仇。
说来赵珏最先怀疑的人就是陈远川,因为陈远川会功夫,那天晚上还去过后山,从那条水沟路过,至于动机查不出来,并不代表就没有了,见财起意什么的都有可能。
所以他先去找陈远川试探了一番,观察过后又觉得不太像,因为陈远川提起赵瑞和那条水沟时,神情很是自然,丝毫没有心虚,这要是装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而且陈远川自己也被人推进水沟里过,差点就没命了,这么看来陈远川的可能性就不是太大了。
随后他又怀疑上许瑶,许瑶的可疑之处在于她之前明明是跟他堂哥处对象的,他堂哥还想要带着许瑶回城,可这人在他堂哥死后没多久,突然就毫无预兆地嫁给了一个各方面都不是很匹配的陈来宝,路青青说当时谁劝许瑶都不听,这就有些奇怪了。
赵珏跟陈来宝混熟了之后,借着去陈来宝家吃饭的机会,也提起了赵瑞的事,结果他发现许瑶和马婶子对这事儿态度都有些回避,并不想提及的样子,再联想到马婶子当初还为许瑶做过证,如今婆媳俩却闹得水火不容,赵珏越深想越觉得可疑。
可惜那陈远川家不愿意租房子给他,不然住得近了,他还能收集到更多信息,听说那陈来宝家经常闹腾来着。
租不到陈远川家的房子,赵珏没办法,最后只能租了李二牛家的一间屋子,李二牛媳妇贪图赵珏给的房租钱,便将自家的一间放粮食和杂物的仓房给腾了出来。
赵珏对那狭小的仓房虽然不甚满意,但暂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房子,便只能先凑合住着了。
只是没多久李二牛媳妇就后悔了,因为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赵知青就跟那陈来宝要好了起来,竟然还时常请陈来宝上镇上吃饭。他们家如今最不待见的人就是陈来宝了,赵珏虽然没把陈来宝领到屋里过,但陈来宝时常到她家来找赵珏,也够让他们膈应的了,但房子租都租了,赵珏还给了好几个月的房钱,他们也只能忍了。
第42章
谢书海在屋里睡了一整天后,终于出门了,他这一休息好,精神头又回来了,开始缠着陈远川,让陈远川带他进后山。
陈远川想着自己也没什么事儿,就答应了他。两人刚走出去没多远,迎面碰上了出来遛圈的许瑶,这会儿正是上工的时候,队里的人都干活去了,闲人还真没几个,恰巧他们三个都是,可不就撞见了。
许瑶看到谢书海的刹那,脱口而出道:“谢……”后面两个字让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一时间脸色变幻莫测。
谢书海没见过许瑶,也没发现许瑶的异样,一心只想着去后山了。陈远川却注意到了,就许瑶刚才的表现,明显是认识谢书海的。
陈远川转而打量起身边的谢书海,心中琢磨着,看谢书海的样子,他跟许瑶肯定没见过面,那么许瑶会有这种表现,是不是意味着谢书海跟陈远安一样,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谢书海见陈远川一直盯着自己,不解道:“大川哥,我们还不走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山里摘果子。”
谢书海还算有些心眼儿,当着外人没把打猎的事说出来。
陈远川收回目光,没再多想,继续领着谢书海往前走去,徒留许瑶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他们。
要不是听到陈远川喊了谢书海的名字,许瑶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顶着鸡窝头,开朗活泼的少年,会是谢书海。
她确实知道谢书海,因为这人是几十年后的华国首富,就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许瑶重生前刚看过一期关于谢书海的专访,那时的谢书海40多岁,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严肃跟冷漠,眉宇间还带着些许阴沉。
而他之所以会这个样子,也是因为独自一人多年的缘故。据说谢家第三代唯一的孩子早年被拐子拐了,谢父谢母因而早逝,谢书海的大哥后来也出了意外,谢家就剩下了谢书海一人,他没娶妻也没有孩子。大家私下里都传言,这谢书海是个天煞孤星。
她当时还想着,谢书海打下这么大个商业帝国又怎么样,还不是无人继承,也不知道等谢书海没了的那天,他的那些钱会便宜谁。
结果没想到一朝回到几十年前,会在这里见到年少时的谢书海,这人和中年时差别也太大了,而且如果她没记错,这谢书海家不是北京的吗?他跑到这穷乡僻壤做什么,又为什么会和陈远川在一起?
许瑶的困惑是没人能为她解答了,不管以后的谢书海是什么样的,眼下他就是个撅着屁股在那里抓兔子的少年。
谢书海跟着陈远川在山里蹿了一天,背着自己的战利品,满足地下了山。当然他抓到的猎物都是陈远川先用石子打伤后的,不然凭他自己,怕是天黑也追不上野兔的影子。
晚上吃了顿红烧兔肉的谢书海,第二天又跟着陈远川上后山打猎去了,连着玩了两天,就在谢书海兴趣正浓的时候,这天一早起来,就被陈远川揪着一起去上工了。
“说好
的体验下乡生活,不干农活还怎么体验,你见有哪个知青不用上工,见天往山里跑的?“陈远川既然把人带回来了,总不能光带着谢书海玩吧。
“怎么没有,你们隔壁那个女知青不就挺清闲的。”谢书海指的是许瑶,他已经不止一次见到许瑶到处遛圈了,而且还总用很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看。
“她那是嫁到我们大队里了,有她婆家养着,怎么,要不你也入赘到我们大队里好了,凭你的样貌,应该会有姑娘家愿意的。”陈远川打趣道。
谢书海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陈远川。
这天上工陈远川又和陈五叔分到了一起,陈五叔见他身后跟着个小尾巴,好奇道:“大川,这小伙子是谁呀?长得还怪俊的。”
“朋友的弟弟,他没来过乡下,让他到我们这里来体验几天。”
“怪不得呢,看着就像是城里人。”
陈远川只要一上工,干活的速度就远超旁人,等他干了一会儿活,转头看去时,惊讶地发现谢书海也不知怎么和陈五叔凑到了一起,两人肩膀挨着肩膀,聊得热火朝天的,还时不时地笑两下。
陈远川走过去就听到了谢书海大惊小怪的声音。
“真的吗?”
“还有这样的事!”
陈五叔可算是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连活也顾不上干了,一脸兴奋地在那里跟谢书海分享八卦。
“可不是吗?我跟你说,还有放电影那天晚上……”
谢书海跟着陈远川一起上工,活没干多少,倒是听了一肚子八卦,下工的时候,看他那模样,竟然还很是舍不得陈五叔,两人颇有种难舍难分的感觉,把陈远川看得直觉牙酸。
自打这天起,谢书海也不再一直吵着要去后山了,他开发出了新的爱好,那就是跟着陈五叔一起去各家看热闹聊八卦。
陈远川也不明白谢书海年纪轻轻的怎么会有这种奇特的爱好,这要是等回到了北京,谢家不会怪他把人给拐带坏了吧。
隔壁的许瑶也很是崩溃,她再也想不到这谢书海年少时竟是这个样子的,跟着陈五叔两人有事儿没事儿地就趴在自家墙头瞧热闹,许瑶每次看见都觉得一脸幻灭。
不过不管怎样,这谢书海毕竟是未来的首富,许瑶这两天也在琢磨着要不要提前跟谢书海打好关系,她要是能巴上谢书海,以后回城了,还怕没有好日子过吗?
“许瑶,你给我出来!”
就在许瑶沉思的时候,外面响起了陈桃子的叫声。
许瑶皱了皱眉头,不耐烦地走了出去。
“大早上的叫个什么?来宝还在睡觉呢,你把他吵醒了,他冲你发火,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陈来宝昨天又和赵珏出去吃饭了,许瑶也是纳闷,陈来宝这么个干啥啥不行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得了那赵知青的青眼,竟然三天两头地请他吃饭。
说起赵知青,上辈子生产大队里根本就没有来过这么个人,不过因为赵瑞的死,知青那边会发生些变化也是正常,可不知道为什么,许瑶面对赵珏时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你就知道拿我弟说事儿,你的衣服已经在这里堆了两天了,你一直不洗,是等着我和我妈给你洗吗?你上大队里去问问,哪家的新媳妇懒成你这样的,什么活都不干,还整日就等着婆婆和大姑子伺候。”
陈桃子指着脚下的一盆脏衣服,很是不满,她弟这哪是娶媳妇,分明是娶了个祖宗回来,这许瑶不干活也就算了,还整日挑拨来宝跟自己还有她妈的关系,陈桃子今天是不打算再惯着许瑶了。
许瑶看了眼盆里的衣服,正打算回去把陈来宝叫起来,让陈来宝出面,之前都是这样的,只要陈来宝一开口,马婶子跟陈桃子就算再不愿意,也得替她把活干了,只是她刚要转身,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神明灭间经过了一番挣扎,很快做出了决定。
“三姐,不就是几件衣服吗?我洗了就是了,瞧你这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你和妈有要洗的衣服吗?可以拿来给我一起洗。”
许瑶换了一副面孔,笑吟吟地对着陈桃子说起了好话。
陈桃子对许瑶的转变错愕不已,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难得许瑶勤快一回,陈桃子便将她准备要洗的衣服都拿了出来,里面有她和马婶子的,还有陈来宝的。
许瑶二话不说接了过去,抱着盆子就朝着院外走去,她们平时洗衣服都是在村里的小河边。
陈桃子看着许瑶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还去找了马婶子。
“妈,那许瑶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把咱们全家人的衣服都抱去洗了,她不会是想在衣服上做什么手脚吧。”
还是马婶子更为了解许瑶,她低头想了想,心里大概有了数。
“等下来宝起来,她怕是又要说,咱们俩把活全都推给她干了。”
“对,我怎么没想到,我这就去把咱们的衣服拿回来,她可是最会挑拨离间了。”陈桃子跺跺脚,那个许瑶整天在来宝面前装着一副被他们欺负了的模样,来宝醒了怕是又该埋怨她们了。
只是还没等陈桃子追出去,外面就闹出了很大的动静,随即就有人跑来拍了他们家的门。
“马婶子,来宝,快去看看吧,许知青摔了一跤,流了好多血。”
什么?马婶子和陈桃子同时脸色一变。
马婶子大概没想到自己只猜到了其一,却没猜到其二,许瑶今天一反常态,并不只是为了在陈来宝面前给他们上眼药,还因为许瑶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没来,她有些怀疑自己怀孕了,但只把陈来宝当成个暂时跳板的许瑶,显然是没打算再生个孩子来拖累自己的。
可这年头的医院也好,卫生站也好,管理的都十分严格,她一个人想要偷偷摸摸地把孩子打了,是不可能的,而如果让陈来宝一家知道,想也知道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自己打了孩子的,
所以许瑶被逼无奈之下,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如果摔一跤能把孩子摔没了当然最好,不能也可以让陈来宝跟马婶子母女俩彻底离了心,孩子的事以后再想办法便是。许瑶正愁没有合适的时机呢,陈桃子就让许瑶去洗衣服,可不就给许瑶创造了一个好机会,她干脆咬咬牙摔了个狠的。
事情也确实如许瑶所想,等她被人抬回屋里的时候,裤子都被血染红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猜测孩子八成是保不住了。
陈来宝被人叫醒后,看着面如金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瑶,整个人都是蒙的。
“这是怎么回事?”
“你媳妇怕是怀了孩子,只是现在情况可能不怎么好,要不先叫老周来看看,真不行还得送到医院去。”旁边帮忙把许瑶抬回来的婶子好心地给陈来宝解释了下。
怀了孩子?陈来宝傻眼了。
最后许瑶还是被送到了县医院,孩子自然是没能保住,等到她第二天跟陈来宝从县医院回来后,家里彻底爆发了一场大战。
陈来宝跳着脚指责马婶子和陈桃子故意搓磨许瑶,让许瑶怀着孕洗全家人的衣服,结果把孩子给摔没了,任马婶子和陈桃子如何辩解,他也听不进去。
许瑶则是在一旁泣泪涟涟,好像失去了这个孩子有多伤心似的,实则内心极为解气,心想让马婶子当初威胁她,大概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马婶子如今是真的后悔了,她也没料到这个许瑶竟然这么难缠,弄得陈来宝都和她离了心,她现在都起了再换个儿媳妇的心思了,只是看陈来宝对许瑶的热乎劲儿,要想让陈来宝放弃许瑶,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所以她一直在想着要怎么对付许瑶。
她也不是没想过去举报许瑶害了赵瑞的事,但当时她发现赵瑞时,赵瑞还没死,而且是她把赵瑞给推下水沟的,她怕这事捅出去,再把自己给牵扯进去,便一直犹犹豫豫地没敢行动,然后就发生了今天的事,这也让马婶子下定了决心,
这个许瑶是不能再留了。
许瑶不知道马婶子的想法,她矜矜业业地扮演着受害者的角色,偶然转头间,哭声便是一顿。
只见陈来宝家的篱笆院墙外,谢书海跟陈五叔正在那里扒着院墙吃瓜看戏,两人都穿着件灰扑扑的外衫,手里捧着把瓜子,一脸的八卦之色,就差没对着他们指点品评一番了。
许瑶从个看戏的,变成个被看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她强迫自己转过了视线,不再关注篱笆墙外,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了马婶子身上,看着马婶子那副委屈伤心的模样,瞬间觉得舒坦了。
谢书海一直等到陈来宝家的架吵完了,才拍拍屁股回去了,一见陈远川就道:“还是你们这里好,每天都有看不完的戏,别提多热闹了。”
他在北京那边的邻居,跟他爸一样都是些老干部,极为要面子,就算天大的事,也得关起屋门说,绝不会让别人看了热闹。
“你来了也不少日子了,热闹也看得差不多了吧,你爸妈写信过来,说让你回北京去。”陈远川拿出了一封今天刚收到的信。
“什么?我不要这么早回去,我才刚交了朋友,我俩在一起还没相处几天呢,哪能现在就走了。”
“朋友,你交的什么朋友?我怎么不知道?”陈远川有些纳闷。
“陈五叔呀,我俩可是忘年交,特别志趣相投,我俩还约好了下回再一起去隔壁看热闹呢。”
谢书海说什么也不愿意这么快就离开,陈远川被他闹得没办法,只得依了他,却也因此让谢书海没有错过一场大戏。
赵珏一边往李二牛家里走去,一边在心中思索着,他来这里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堂哥的事他已经差不多确定了目标。
那个陈来宝不是个嘴严的,这些日子自己没少叫着陈来宝一起吃饭喝酒,从陈来宝那里得到了不少信息,比如许瑶在堂哥死后对陈来宝的态度就变好了不少,还有马婶子答应了他会帮他娶到许瑶,以及许瑶最后真的同意嫁给了他,这一连串事情结合在一起,就不难得出真相了。
他堂哥的死必然跟许瑶和马婶子脱不了关系,或者说跟许瑶脱不了关系,马婶子更像是个替许瑶遮掩的,不然许瑶凭什么嫁给陈来宝?目标有了,现在就看要怎么替堂哥把仇给报了。
他们家的势力都在海城,手伸得太长了也不合适,而且还有人一直盯着他们家呢,所以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就在赵珏走到李二牛家门口时,路青青从旁边的一棵树后走了出来。
“青青,你怎么来了?”
这段时间赵珏和路青青走得比较近,两人称呼对方已经不再那么客气生疏了,而是直呼起对方姓名。
“我有点事情想找你,又不方便到别人家里去,所以就在这里等着了。”
赵珏只是租了李二牛家的一间屋子,路青青肯定不方便直接到李二牛家里去找人,便在旁边的树后面一直等赵珏回来。
赵珏也明白路青青的顾虑,他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后面没什么人会去的树林子。
“我们到那里去说话吧,青青,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有没有留着以前上学时的课本,我来插队的时候,以前的课本都没带来,如今想复习下功课都没有教材,所以想问你借下书。”
路青青为了跟赵珏有共同语言,思来想去给自己凹了个爱学习的人设,赵珏一看就是个知识分子,她找赵珏借下书,一来二去的,两人也能有更多话题可聊。
“借书,你怎么想起看书了?”赵觉有些诧异,如今高考都取消了,学校里也乱糟糟的,已经很少有人再想着看书了。
“我想着高考以后肯定会恢复,所以提前准备着总是没错的,不然等到高考恢复了,再去看不就晚了吗?”路青青这话也是真心的,原主学习就不怎么样,而她本人早就把以前在学校里学的东西都忘光了,现在要让她去参加高考,她还真不一定能考上,这书确实是要提前开始看起来了,不然她一个女主角,要是连高考都考不上,那也太丢人了。
赵珏更奇怪了,路青青的神态跟语气,并不像只是对未来满怀希望,更像是十分肯定高考一定会恢复一样,这都耐人寻味了,路青青的家庭背景,赵珏也知道一些,路青青是绝不可能提前得到什么内幕消息的,那路青青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怎么知道高考一定会恢复?现在的知识分子可不怎么受人待见,咱们这些知识青年还不都下乡了。”
“那只是眼下如此,再过个几年就不是这样了,赵珏你要有信心,等过了这段特殊时期,知识分子还会重新得到尊重的,你的才华也一定有施展的空间。”路青青见赵珏语气低落,连忙安慰起他来。
“是吗?也不知道这段特殊时期还要多少年。”
路青青想了想,如今是1971年,应该还有……
“大概再有个六七年吧,到时候情况就和现在完全不同了。”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就好了。”赵珏低下了头,眨了眨眼睛,他来这里本来是为了堂哥的事,跟路青青接触也是为了从路青青这里打听到更多消息,只是没想到,如今却好似有了些意外收获。
第43章
清早,陈桃子做好了早饭,也没有等陈来宝和许瑶,就和马婶子一起先吃了起来。
现在家里上工的只有她和马婶子两人,以前陈来宝还会去上工混混日子,现在被许瑶带的,也不说上工了,夫妻俩整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就在马婶子和陈桃子吃完早饭时,许瑶推开门走了出来,看都没看马婶子和陈桃子一眼,自顾自去厨房盛了碗饭,她知道陈桃子不敢不做她的饭,不然陈来宝是不会愿意的。
马婶子有些意外许瑶今天竟然这么早就起来了,她想了想,还是没直接离开,而是准备去把陈来宝也叫起来。
她琢磨着来宝总是不去上工也不是个事儿,家里的钱都被来宝给了许瑶,存的粮食怕是只能吃到年底,而光靠她和陈桃子两个女人,才能挣几个工分,明年怕是全家都要去喝西北风了。
谁知她进屋一看,陈来宝竟然不在屋里,这下子马婶子想不理许瑶都不行了。
“这么大清早的,来宝上哪儿去了?”马婶子已经起得够早了,可她压根没看到陈来宝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我怎么知道,他昨晚上根本就没回来。”许瑶喝着碗里的粥,随意地回了一句,连头都没抬。
“什么?他一晚上没回来,你不早说?来宝好歹也是你男人,你多少也得上点心吧。”之前陈来宝晚归,马婶子还会等着陈来宝,可自打许瑶流产之后,陈来宝跟她大闹一场,马婶子生了陈来宝的气,晚上也不再等着了。但陈来宝就算再伤她的心,她也就这么一个儿子,知道陈来宝一夜没回来,还是会担心。
“他整天半夜三更才回来,如今不过是一夜没回,有什么可奇怪的,八成又和人打牌去了吧。”
那赵珏近来不止叫着陈来宝一起吃饭喝酒,还找了几个人,一起组了个牌局,陈来宝挣了几个小钱,可不就上瘾了吗,最近几天回来的是越来越晚了。
偏偏许瑶本就不喜欢陈来宝,哪里会关心他晚上干什么去了,几点回来这种事,每天只顾着自己吃吃睡睡了。
马婶子再是气恼,眼下也不是和许瑶计较的时候,她连忙叫着陈桃子,一起去外面找了找,却没有找到人,没办法,马婶子只得去找了赵珏,毕竟陈来宝昨晚是跟赵珏在一起的。
赵珏听说陈来宝一晚上没回去,一脸的惊讶。
“来宝没回去吗?不应该呀,昨晚我们吃完饭,是一起回来的,只不过到了村口我们就分开了。“因为李二牛家和陈来宝家不是同一个方向,所以回到生产队后他们就各走各的了。
“可是他媳妇说他一晚上都没回去。”马婶子听了赵珏的话更担忧了。
“不会吧,来宝昨天吃饭的时候,还说晚上要陪着许知青一起散步呢。”
马婶子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念头,就许瑶那个模样,怎么可能会跟来宝去散步。马婶子彻底着急了,她跑去找了陈保国。
陈保国得知陈来宝不见了,而且还一晚上没回家,也挺重视,很快便组织队员们一起找了起来。
谢书海一听说这事,八卦之魂就燃烧了起来,他对陈远川道:“大川哥,你说他会不会是跟别人偷情去了?我也帮忙去找找。”说着就兴奋地跑远了。
陈远川看他不像是去找人的,更像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恰逢陈远山这两天没有出车,他也跟着去找人了,结果没一会儿就一脸震惊地回来了。
“陈来宝找到了,你们猜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在哪儿呀?他不会真和什么人有奸情吧。”陈美妮随口问了句。
“什么呀,就在那条水沟里,就是大哥和赵瑞掉进去的那条水沟,而且是同样的位置,还是新来的赵知青找到他的,据说找到时,人是昏迷的,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说这事儿邪门不邪门?那条水沟不会……”陈远山说到这里,看了看四周,压低了音量,“……不会真有什么脏东西吧,不然怎么会这么巧,一次两次也就算了,这都第三回 了。”
陈家人不禁面面相觑。
而陈保国一听人说是在水沟那里发现的陈来宝,就觉得头晕目眩,他现在都听不得“水沟”这两个字,他们队里可已经闹出过一回人命了,要是再来一回,他这个大队长也不用干了。
这事儿让不知情的任何人听了,都觉得不是一般的古怪,至少队员们眼下都控制不住地往迷信的方面去想了起来。
上次赵瑞出事,他们就有些怀疑那条水沟不干净,所以赵瑞之事过了后,那条水沟其实差不多已经算是荒废了,队员们嫌那条水沟邪门儿的厉害且又死过人,很是晦气,轻易都不到这里来。
这回竟然又来一次,一时间队员们对那条水沟畏之如虎,都没人愿意下去把陈来宝给抬出来了,还是最先发现陈来宝的赵珏跳下了水沟,查看陈来宝的情况去了。队员们少不得感叹道,都说关键时刻见人心,他们都知道赵知青和陈来宝要好,没想到这赵知青还挺讲义气的,对陈来宝可真是不错。
就跟刘银凤那时得知陈远川出事时一样,马婶子一得到消息就哭着跑了过来,她扑倒在水沟边大喊着:“来宝!”
赵珏检查完陈来宝的情况,站起了身,面含悲痛地对着马婶子摇了摇头。
“婶子,来宝他……你保重身体。”
马婶子闻言,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跟着一起来的陈桃子抱着马婶子又是哭又是叫的。
旁观的队员们平时虽然看不惯陈来宝不正经干活,整天混日子,但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这人突然说没就没了,大伙心里也不好受。只是他们更觉得那条水沟邪门了,全都离得远远的,连靠近都不愿意靠近。
姗姗来迟的许瑶,一来就听到了赵珏的话,人也懵逼了,她怎么都想不到陈来宝会真的出事儿,而且又是在这条水沟里。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前两回是怎么回事吗,但陈来宝又是怎么搞的?她整个人僵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了。
恰好马婶子悠悠转醒,记忆回笼后便哀嚎了一声,随即一转眼看到了旁边的许瑶,瞬间化悲痛为仇恨,一把推开抱着自己的陈桃子,就朝着许瑶扑去。
“是不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贱人害了我的来宝,你把我儿子的命还给我。”失去儿子的绝望,让马婶子一时间力大无比,她扑倒许瑶后,死死地掐着许瑶的脖子,许瑶一时没防备,被她掐得气都喘不过来了。
大伙都没想到马婶子会突然爆发,居然愣在原地没能反应过来,还是自从得了陈来宝的噩耗,就眼前发黑的陈保国缓过了神来,他咬了咬舌尖,连忙指挥身边的两个儿子。
“快,快去把马婶子给拉开。”可别再出人命了,要是再出事儿,他们大队估计得在全国出名了。
陈远平和陈远安两个男人使了大力,才把马婶子给拉开了。
许瑶一被放开就不停地咳嗽,她刚刚真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她不明白马婶子在发什么疯,但被马婶子激得火气也上来了。
“你这个疯子,你这是想害死我,我要去报公安!”
“报公安”这三个字倒是提醒了马婶子,她甩开拉着自己的陈远平和陈远安,指着许瑶大骂道:“你这个贱人还有脸去报公安,赵瑞就是你害死的,现在你还害了我的来宝。”说着又拍着大腿哭了起来。
“来宝,妈对不住你,早知道这个女人这么恶毒,当初发现她害了赵知青的时候,我就应该去报公安,不应该让你娶了她的,不然你也不会死了。”
许瑶猝不及防被马婶子捅出了赵瑞的事儿,脸色一白,强撑着辩解道:“你瞎说什么,赵瑞才不是我害死的,陈来宝的事儿更是跟我没有一点关系,你不要胡乱冤枉人。”
马婶子见许瑶竟然还敢狡辩,再也顾不得旁的了,把那天晚上撞见许瑶的事都说了出来。
“……你跑了之后,我就在这水沟旁边发现了受伤的赵知青,不是你还是谁。”马婶子这会儿全然没了理智,也不管会不会牵连自己了,只想着一定要揭穿许瑶的真面目,让她给自己的来宝偿命。
“你肯定是不想再跟我家来宝过了,这才将我家来宝也害死了。来宝呀,你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个毒妇!”
许瑶气得浑身直哆嗦,她再想不到马婶子会直接撕破脸,把所有的一切都抖落了出来。既然如此,她也不能放过马婶子。
“好呀,我就说我当时只是伤了赵瑞,他是怎么掉到沟里的,其实是你把赵瑞推下沟的,对不对?赵瑞一死你便可以用这事威胁我嫁给陈来宝了,我走的时候赵瑞根本就没死,是你把赵瑞给害死的,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明明就是你这个贱人害的,来宝也是你害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之前是不想要孩子才故意摔倒的吗?”
“你又好到哪里去了,你这个老妖婆,平时装的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实际上心比谁都黑,要不是你威胁我,我会嫁给陈来宝那个窝囊废吗?”
“……”
两人互相揭短,越吵越恼怒,最后直接上手打了起来,其他人被这出狗咬狗的戏码彻底惊呆了,连上去拉架都忘了,纷纷恍然大悟,原来赵瑞是这么死的呀。
众人都沉浸在这个惊天大瓜之中,思绪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只有陈远川扫了眼仍然躺在水沟之中的陈来宝,和嘴角挂着冷笑望着马婶子跟许瑶互相撕扯的赵珏,心道,看来这赵珏还真有两下子,竟然把马婶子跟许瑶都逼得现出了原形。
就是不知道待会儿陈来宝醒了,她们两个人会是什么表现。没错,陈远川早就发现陈来宝根本就没死了,看那样子更像是醉得不省人事了,这完全就是赵珏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不过这跟陈远川也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拆穿。
倒是一旁的陈桃子终于理出了头绪,她从前也不知道马婶子跟许瑶私底下是怎么回事,不过这不妨碍她始终跟马婶子站在一边儿,她本就看不惯许瑶,现在许瑶还害了她弟弟,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她也朝着许瑶扑了过去,帮着马婶子一起揍起了许瑶。
许瑶一个城里姑娘,本来就柔柔弱弱的,连马婶子的对手都不是,更别说一打二了,很快便落了下风,被打得嗷
嗷直叫。
看着许瑶的惨状,大伙正犹豫要不要去拉个架,旁边就响起了一声惊呼。
“你俩干什么?又趁着我不在欺负我媳妇。”
陈来宝昨天被赵珏灌了不少的酒,而且赵珏还在他的酒里下了安眠的药物,所以饭还没吃完,他就已经昏睡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赵珏找人把陈来宝送回来后,就将人推下了水沟,左右陈来宝也没受伤,现在天气也暖和了,他是怎样也不可能没了命的,最多病一场,于是赵珏便放心地回去了,随后就发生了今天早上的事。刚才赵珏不想让别人接触陈来宝,才自己跳下了水沟,演了场戏给马婶子看。
陈来宝昏睡了一夜,旁边又闹出了这么大动静,终于是把他给吵醒了。醒来后的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还没搞明白自己是个什么处境呢,就瞧见了马婶子三人的大战,他一看许瑶被马婶子跟陈桃子联手压着打,可不就急了,吼了这么一声,就想去帮忙。
只是他浑身酸疼,怎么都没能爬起来,他转头看到了旁边站着的赵珏,便向赵珏伸出了一只手。
“赵珏,拉我一把呀。”
赵珏没有理会陈来宝,自己从沟里爬了上去,要不是为了今天,他才懒得和陈来宝这种废物蛋子多说一句话。
队员们瞧见原本“死”了的陈来宝又活了过来,更蒙圈了。
陈远山指着陈来宝,话都说不囫囵了:“这……这是诈尸了吗?”
“诈什么尸,你还没看明白吗?人根本就没死,赵知青导了一手好戏,他跟死了的赵瑞八成是亲戚。”陈远川看了一眼赵珏,这人绝对是个狠角色。
听了陈远川的话后,有那脑子转得快的,已经想明白了怎么回事,还有些脑子笨的,仍然觉得一团浆糊。
而从陈来宝出声起,就僵住了的马婶子三人,则宁愿自己没明白,尤其是马婶子和许瑶两人,脸上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陈保国叹了口气,让人去镇上报了公安,不管怎么说,赵瑞的死总得有个交代。
接下来的两天,队员们都没心干活了,实在是那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过于劲爆,不管是许瑶还是马婶子,都很是颠覆她们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这两个人平日在众人面前一个柔弱,一个和气,没想到私底下竟是这个样子的。
赵瑞的事情一审清楚,很快就做了了结,没几天就传来消息,马婶子和许瑶都被发配农场劳改去了。
赵瑞的伤虽然是许瑶造成的,但也是他想要欺负许瑶在先,并且许瑶走时他人确实也没有死,而马婶子见死不救不说,后来还把人给推下沟了,谁知道有没有造成二次伤害?赵瑞的死她也得负一部分责任,而且她还给许瑶作伪证来着。总之最后两人判的年限都差不多,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陈来宝从弄清楚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人就傻了,后来还发起了烧,在家里昏昏沉沉地睡了两天,清醒后就没出过家门,要么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屋里发呆,要么就是抱着个酒瓶子在家里喝酒,幸好还有陈桃子照顾他。
陈梅子和陈杏子得了消息,都回了一趟娘家,姐妹三个都为马婶子抹了把眼泪,陈梅子和陈杏子还又从夫家拿了不少东西回来,家里这才没揭不开锅。
这天晚上,陈来宝独自一人在屋里喝酒,他越想越难受,在心中大骂赵珏是个王八蛋,不怀好意地接近他,害得他媳妇也没了,妈也没了,最后想到伤心处,实在没忍住,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
哭声传到隔壁,本已经睡了的余蔓推了推陈远川。
“你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陈远川撇撇嘴:“还能是谁,隔壁的陈来宝,别管他了,睡觉吧,他哭上一会儿八成就不哭了。”
可惜这一晚注定是睡不了个好觉了。
陈来宝喝多了酒之后,确实是不哭了,可他却觉得心中有一股火在烧,他酒精上头,胆气也起来了,拎着桌上空了的酒瓶子就跑了出去,直奔李二牛家。
出了前几天的事后,队里的人都有些怕赵珏,觉得这人心机深沉,对着他总是躲躲闪闪的。赵珏早就受够了这乡下的环境,尤其李二牛家的仓房狭小不说,还透着一股霉味,之前是为了赵瑞的事,他才强忍着的,现在事情办完了,他哪里还愿意继续在这里忍受队员们的指指点点,于是便直接给陈保国请了个假,搬到县里招待所去住了。他已经通知了家里,如今就等着手续办好,就可以调动回城了,他在这里总共也待不了几天了。
可好几天都没出过房门的陈来宝哪里知道这个,
他以为赵珏还在李二牛家的仓房住着,所以他到了李二牛家,就去爬起了仓房的窗户。
也是凑巧,李二牛今天晚上和他媳妇吵了一架,他埋怨他媳妇不该为了那么点钱,把房子租给外来的知青,在队里捣鼓出这么多事儿,李二牛媳妇则是认为马婶子跟许瑶都是罪有应得的,关人赵珏什么事儿?两人针尖对麦芒,吵了几句嘴,最后不欢而散。
李二牛想着赵珏已经搬走了,他一气之下便跑到仓房去睡了,仓房里的那张小床正是挨着窗户的。
李二牛睡得正沉时,突然感觉有个人砸在了自己身上,他迷迷糊糊的,还以为是自己媳妇,心想着这娘们嘴上说得硬实,内里还是服软了吧,大半夜的还挺热情,于是抱着人就亲了上去。
陈来宝被酒精麻痹了的大脑有些迟钝,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后,怒吼一声:“赵珏,我X你祖宗!”
这人害了他全家不说,竟然还敢欺辱自己,陈来宝怒火冲天,对着李二牛身下就是一记断子绝孙脚。
“啊!”寂静的夜里顿时响起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
第44章
是夜,已经睡下的陈保国又披着衣服起来了,原因无他,大伙被李二牛的惨叫惊醒后,都跑到他家看热闹去了。
陈保国心累地叹了口气,感觉这么几天的功夫,就好像老了好几岁一样,他看了看在屋檐下抽旱烟的李兴旺,心想着李兴旺要是实在想当这个大队长,不若就让李兴旺去当吧,他实在是有些有心无力,再这么下去,他怕自己会短命。
不管怎样,还是得先解决眼下的问题才行,他转向旁边的陈来宝和李二牛,这两人这会儿都在那儿抱着头哭,且一个哭得比一个伤心,活像自己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儿一样。
陈来宝哭是因为他被李二牛那一嗓子吓得酒醒了大半,这会儿又怕又委屈,李二牛则纯粹是疼的,外加着些许担忧,生怕自己以后雄风不再。
旁边还站着李二牛媳妇,虎视眈眈地瞪着两人,怀疑的眼神在陈来宝和李二牛身上扫来扫去,那模样就像是刚把两人捉奸在床了一样,虽然事实上也差不多。
“说说吧,你俩怎么回事?”陈保国问道。
“是他自己爬上我的床的,还给了我一脚,我现在还疼呢,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什么影响。”李二牛率先开口。
陈来宝也不甘示弱:“是他先亲我,我才踢他的。”他一抬头,下巴上还有着可疑的红痕,倒是为他的话作了佐证。
“哦豁!”外面围观的队员们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惊叹。
陈保国无语,这俩人还不胜不解释,越解释越可疑。
原先出了两个人酒后光着抱在一起的事儿,队里人还觉得可能确实是酒后乱性,可现在大伙真有些怀疑这俩人有些什么了,不然咋可能一个爬床,一个上去就亲。
显然李二牛媳妇也是这么想的,她再也忍不住了,抡起一旁的扫帚对着两人就挥了过去。
“我打死你们这两个狗男男,上回没亲够,这回又跑到老娘眼皮子底下偷腥来了。”
“媳妇儿,你听我解释……”
这天夜里,李二牛媳妇硬是追着李二牛和陈来宝跑了半个村子才算拉倒。
而众人的关注点全在八卦上了,自然也没人知道陈来宝最初只是想抡着酒瓶子去砸赵珏的。
这场闹剧,把队员们的精神头都给调动了起来,比起马婶子和许瑶婆媳俩互相伤害,他们还是更
喜欢这种乐子。大家八卦的劲头一个比一个足,有的说陈来宝喜欢的其实是李二牛,许瑶是给他们当幌子的,还有的说陈来宝跟李二牛没少偷摸着相处,每次都是约在赵珏那里,赵珏才是给他们当幌子的。
总之流言越传越离谱,陈来宝这下子是彻底不出门了,李二牛跟他媳妇则没少在家里干架。
谢书海吃了这一个又一个的大瓜,在他爸妈又一次来信催促后,才恋恋不舍地回北京去了。
没几天赵珏的回城通知就下来了,关键不光有他的,还有路青青的,他竟是把路青青也给一并带走了。众人虽然有些奇怪,可看着路青青那欢喜的样子,只当这俩人早就暗中处起了对象。
随着这些惹事的一个个地离开,前进生产大队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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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余蔓推着自行车走进了院子,陈远川一看见她,就调笑道:“哟,余主任回来啦!”
余蔓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五年来,两人的感情渐入佳境,如今颇有些老夫老妻的感觉。
等余蔓停好了自行车,这才对陈远川道:“金师傅今天跟我说了件事儿,北京那边有一个学习进修的名额,大概要去半个月,本来厂里的意思是想让金师傅去的,但他最近身体不太好,便推荐了我,如果厂里同意的话,过几天我可能要去北京出差。”
他们机械厂现今有两个生产车间,一车间的主任就是金师傅,余蔓如今已经是5级工人了,越往上考级越不好考,她要考6级还差些火候。不过金师傅前不久提拔她当了一车间的副主任,她如今就是给金师傅当副手的,金师傅待她一向不错,这次这么宝贵的进修机会也推荐了她,还不知道二车间的李主任能不能同意。
“那敢情好呀,书海已经不止一次邀请我们全家去北京玩儿了,要是厂里这次真的派你去进修的话,干脆我也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好了,到时候你学你的习,我带着孩子们在北京玩儿几天。”
陈远川这个想法也不是突然有的,他来到这里这么多年了,除了最初跟着跑了几趟平省以外,就往西南方的川省去了一次,还是因为机械厂头一回跑那条线,怕路上不安全,这才让他帮忙跟着跑了一回。后来平省那边的项目结束后,他便没再跟着出车过了,是以他还真没再去过什么别的地方。不管怎么说,他总得去这个国家的首都瞧瞧,才算没白穿越一场。
余蔓一听,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现在就看厂子里那边怎么安排了。
陈家这些年人员虽然略有变动,但总的人数却是没变的,因为陈美妮在四年前就已经嫁出去了,陈远山和向小燕则在两年前又生了个儿子,这一加一减的,可不是没有变化吗?
晚上吃饭的时候,刘银凤对陈远川道:“四妮好不容易怀了孕,鸡圈里的那只老母鸡已经不怎么下蛋了,你把它拎去给四妮炖汤喝吧,再拾些菌子木耳什么的山货,也让她好好补补。”
陈美妮嫁给王波已经四年了,一直没有怀孕,郭爱红没少拿这事儿说嘴,这都快成了刘银凤的一大心病了。现在陈美妮终于怀上了,刘银凤才算是松了口气,连自己一向宝贝的母鸡都贡献了出来。
陈远川点头答应了,谁让整个家里就他最闲,别人是上班的上班,上工的上工,就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偏偏还不缺钱花,日子过得大队里的人就没有一个不羡慕的。
说完了陈美妮,刘银凤又提起了陈远明:“这明子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找个对象,我原先以为他是心气高了,要找个城里姑娘,可这么些年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我说帮他说一个吧,他又不乐意,他也不看看自己都多大了。”
刘银凤此刻深感儿女多了都是债,操心完这个还得操心那个。
“明子也没多大,今年不过才25,在城里这年龄没结婚的也不少。我建业哥都30多了,不还单着呢吗?”陈远川估计陈远明大概是还惦记着白筝,他有次就碰见陈远明大老远地坐车跑去农场给那白筝送东西。
“他跟建业能比吗?建业那是在边疆,听你大姨说,那里一年到头都是雪,动不动就大雪封山,平时连个人毛都难见到,建业耽误了倒还说得过去,可明子呢?机械厂的女工可不少。”
刘银凤说着又转向了余蔓:“你们车间里有没有和明子差不多大的女工人?你这个当大嫂的也上点心,帮着明子介绍介绍。”
“妈,我们车间大多都是男工人,就是有女工人跟明子也不合适,厂办那边倒是有不少小姑娘,可我都不怎么熟悉。”余蔓没想到这事儿会突然扯到自己身上,她可是听陈远川说过白筝的事,明子既然心里有人,这再给他介绍不是害了人家姑娘吗?何况她确实不认识什么合适的姑娘。
“要不还是等明子下次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再说吧,这毕竟是他的人生大事,我们也不好替他做主。说起来,扬子也不小了,他跟四妮和明子也就差两岁。”陈远川果断地祸水东引。
刘银凤果然把注意力转移到了陈远扬身上,她之所以一直没给陈远扬说对象,是因为她觉得比起上面的兄姐,陈远扬还是有些孩子气,再等一等也不要紧。不过陈远扬这年龄确实也不小了,也该说对象了。
结果还没等刘银凤开口呢,陈远扬就拒绝道:“我不着急,还是再等等吧,你们要说先给我三哥说去。”
说完,陈远扬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转身就跑开了。
陈远川狐疑地看了他的背影一眼,总觉得这小子跟有些心虚似的。
这个话题最后不了了之。次日,陈远川一手提着母鸡,一手拎着山货,进了县城。
王波家说起来也是老县城人了,他们家在县城有房子,一直是住在老城区那边的,并不在机械厂的家属院里住着,陈远川虽然很少到王波家去,但也是知道路的。
他走到王波家门前不远处时,正好看见郭爱红正和几个婶子在门口聊天,他刚想上去打声招呼,就听到他们提起了陈美妮,便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只见一个跟郭爱红差不多大的尖脸女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对郭爱红道:“老郭,这都快到饭点了,你儿媳妇怀了孕,你还不赶紧回去给她做饭。”
“说得好像谁没怀过孕似的,一个不下蛋的母鸡,过了这么多年,才终于下蛋了,这要是换了别人,我的孙子早都满地跑了。要说现在当媳妇的可真是好命,不过是怀孕了而已,还得让婆婆伺候着,想想我们那个时候,大着肚子还得照顾一家老小吃喝拉撒。”
郭爱红的语气中充满着尖酸之意,但显然能跟她聊得来的也都是和她差不多的人,并不觉得有什么。
之前那个尖脸的女人就接话道:“谁说不是呢,我那个儿媳妇,我要是哪天做饭做晚了,她下班回来就要给我摆脸色,你们说说,这年头婆婆还得看儿媳妇的脸色。”
“现在这些当媳妇儿的,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其他几人也纷纷应和,数落起自家儿媳妇的不是来。
“你们还算不错了,起码你们儿媳妇大多都有工作,还能往家里挣点钱,哪像我家那个,整天闲在家里,等着我儿子养,不光如此,还时常贴补她那吸血的娘家大哥,动
不动就买些吃食什么的给她大哥送回去。”
郭爱红对于王波找了个农村媳妇的事儿,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心中还是意难平。
“你儿媳妇的娘家大哥是干什么的?”
“还能干什么?一个种地的呗,说起来他媳妇也是机械厂的工人,兄妹俩一个德行,当大哥的靠媳妇养着,吃着软饭不说,还时不时地趴在自己妹妹身上吸血。”
听到这里的陈远川摸了摸下巴,琢磨着自己到底吸了陈美妮多少血,陈美妮也就是每回回娘家时,给他带包点心或者带几个包子什么的,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吧。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那堆人里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一直盯着她们的陈远川,那人见陈远川是个生面孔,不由好奇地道:“同志,你找谁呀?我好像没见过你。”
凡是在他们这条街道住着的,或者是经常来往的,就没有她不认识的。
那些聊天的婶子们都朝陈远川望了过来,包括刚才一直背对着陈远川的郭爱红。
郭爱红发现陈远川就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不由得脸色变了变,她虽然话说得刻薄,可被陈美妮的娘家大哥听了个当场,仍是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陈远川见那人问起,很是坦然地回答了她。
“我就是郭婶子她儿媳妇那个吸血的娘家大哥,这不天气一热起来,我不吸点血就难受,所以就想起我妹子了。”
对面儿的婶子们:“……”
郭爱红跟陈远川也打过几回交道,她早就知道陈美妮这个娘家大哥不是个好惹的,这会儿勉强笑了笑,压根不接陈远川的话,就跟自己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似的。
“亲家大哥来了,你是听说了四妮怀孕的事儿,特地来看她的吧。”
“可不是吗,这多年不下蛋的母鸡终于下蛋了,我妈一听说,就让我把家里不下蛋的老母鸡送来给下蛋的,好好补补。你们说说,这老母鸡从前就算下蛋下得再好,如今老了下不了蛋了,也只能杀了吃了。”
对面儿的婶子们:“……”
周围一时间安静的落针可闻,郭爱红嘴角抽搐了下,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
还是在屋里听到陈远川声音的陈美妮跑了出来,打破了这一奇怪的氛围。
“大哥,你怎么来了?赶快进来歇会儿,中午就别走了,留在家里吃饭。”随后像是才看见旁边的郭爱红,转而对郭爱红道:“妈,你待会儿多买点菜,我留我大哥在家里吃个饭。”
说完也没等郭爱红答应,陈美妮就拉着陈远川进屋去了。
王波家住的是那种连排的平房,他家是其中一户,是个两室一厅的格局,他们家如今就三口人,王波夫妻俩一间,郭爱红一间,住的还是挺宽敞的。
“这是妈让我给你带的母鸡和山货,你一块炖汤喝吧。”陈远川把带来的东西给了陈美妮。
“哟,妈竟然舍得把母鸡给我拿来了,刚好我就想着这一口呢,这母鸡和菌子配在一起炖汤,别提多鲜了,可惜今天中午是赶不上了。”
“这本来就是给你补身体的,你留着慢慢吃吧,中午随便弄点什么就行。”陈远川本来是没打算留在这里吃饭的,但看郭爱红那么个德行,便改了主意。
说起来郭爱红当初会同意王波跟陈美妮的婚事,也是王波磨了好久的,最后还是王波说要搬到单位宿舍去住,郭爱红舍不得儿子,这才勉强同意了。
这么些年,陈美妮每回回娘家都笑嘻嘻的,也没听她抱怨过什么。陈远川想着以陈美妮的性格,怎么也不像是个有苦往肚子里咽,在娘家人面前强颜欢笑的,相反,她有点什么不顺心的就要咋呼出来,才更有可能。
不过即便猜测她应该过得不错,陈远川还是决定留下吃顿饭,再观察下。
说是随便弄点,但陈美妮想着自己大哥好不容易来一次,还是要招待下的,她也没指望着郭爱红真的买什么菜回来,便将家里现有的食材都拿了出来,先是炒了个鸡蛋,又将王波带回来的火腿切了一盘,随即配上两个素菜,用干的海货做了个汤,也就差不多了。
“大哥,你尝尝,这是王波出车在南城那边买的火腿,可香了,还有这个汤,这些海里的东西闻着有点腥,做汤还挺鲜的。”
这年头的货车司机就是这点好,去的地方多,能带回来不少当地的特产。
郭爱红一进门就听到了陈美妮的话,再看到桌上的饭菜,脸就拉了下来。只见她往饭桌上一坐,阴阳怪气地道:“这火腿和海货我家王波自己都舍不得吃,偏他媳妇倒是大方,娘家哥哥一来,全给拿出来了。”
陈美妮见郭爱红老毛病又犯了,二话没说,就把那一盘子火腿拨到陈远川碗里一大半,又把剩下的倒进了自己碗里,随后还把那盆汤推到了陈远川面前。
“大哥,你多吃点,别客气,汤你都喝了吧,家里还有水果罐头,等会儿吃完饭我给你开一罐。”
陈美妮刚嫁来时,郭爱红就没少阴阳她,但陈美妮可不惯着郭爱红,郭爱红要是嫌弃她多吃了什么东西,陈美妮索性就全给吃了,一点都不给郭爱红留,任凭郭爱红如何念叨,她都该吃吃该喝喝,想买什么买什么,后来还干脆买了台收音机,成天在家里一边听收音机,一边打毛衣,日子过得轻松无比,把郭爱红气得半死。
时间长了,郭爱红也知道这个儿媳妇是个油盐不进的,便转变了策略,开始跟王波诉起了苦,说陈美妮不给她饭吃,但王波根本不相信,家里什么吃的都有,郭爱红手上也不是没有钱,还能饿着了?只当是郭爱红没事找事。
郭爱红更生气了,又去跟邻居说起了陈美妮的坏话,都是一条街道上住了几十年的,谁还不了解谁,都知道郭爱红是个什么性格的,对她说的话,大伙都没往心里去。
最后郭爱红只能跟几个和她一样喜欢吐槽自家儿媳妇,同样不遭人待见的婆婆结成了同盟,平时最大的乐趣就是声讨各自的儿媳妇。
刚才她也是被刺激很了,忘了陈美妮一贯的作风,这会儿见陈美妮把火腿分了,汤也给了陈远川,便直勾勾地盯着陈远川。
换个脸皮薄的人听了郭爱红的话,再被她这么盯着,哪里还吃得进去,可陈远川向来是个最不要脸面的,他顶着郭爱红炽热的目光,三两口就把火腿吃了,然后端着汤盆咕咚咕咚一口干完了,还满足地抹了下嘴。
“味道不错,下次让王波也帮我捎回来点。”
郭爱红见状,饭也不吃了,转身就回了自己屋子,把门摔得“哐当”一声响。她早该想到的,能让陈美妮这个糟心玩意儿整日挂在嘴边的大哥,怎么可能会是个正常人。
“妈,你不吃饭了?”陈美妮就跟看不出郭爱红生气的原因一样,跟没事人似的高声问了一句。
“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屋里传来郭爱红中气十足的声音。
“那我让我大哥把饭都吃完了,他饭量大。”
最后桌上的饭菜让陈远川跟陈美妮两个人吃得一干二净,陈远川也没说要不要给你婆婆留点什么的这种话,他觉得吃饭这种事,想吃就吃,不想吃还是别勉强了。
饭后,陈美妮打开了收音机,两人听着收音机里的节目,又美滋滋地吃了个水果罐头。
陈远川自觉今天“血”吸得差不多了,他看陈美妮的样子也受不着什么气,便放心地回去了。
第45章
余蔓出差的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我还以为二车间的李主任会有意见呢,谁知道他竟然没反对。”余蔓对此很是想不通。
这回去北京进修算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以学习
交流新的技术不说,也是一项重要的履历,二车间的李主任无论是技术还是资历比起金师傅都差了些,但他一贯喜欢和金师傅别苗头,想往上爬的心里很是明显,所以余蔓还以为他这回不会轻易同意的。如果李主任有意向争取这个名额,余蔓还真不一定争得过他,毕竟余蔓年纪又轻资历还浅。
“谁知道呢,兴许人家有别的什么重要事情,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既然已经确定了,我这就给书海打电话,让他到时候去接我们。”陈远川对这次的北京之行还是有些期待的。
陈冬冬如今已经10岁了,算是个大孩子了,他年龄虽然大了,性格却没沉稳多少,仍然整天咋咋呼呼的。他放学一回来,听说可以去北京玩,还好几天不用上学了,兴奋得满院子乱窜。他继承了老陈家不爱读书的基因,学习也不咋的,不过好歹练了多年武,人倒是挺结实的,同龄的小伙伴已经没有能打得过他的了。
5岁的陈笑笑对北京没有太大概念,但知道可以出去玩,她也依偎在余蔓身边,乐呵呵地笑出了声。陈笑笑就是妞妞的大名,当年上户口的时候,余蔓给起的名字。
余蔓不想让妞妞跟雷志高再扯上任何关系,当然不可能让她姓雷,而对于要不要跟自己姓,余蔓也没什么执念,左右余家又不靠自己延续。她思来想去,还是跟陈远川姓陈更好些,这样妞妞也能更好地融入陈家,名字也是依着陈家小辈的起名规律起了个笑笑。
事实也却如余蔓所想,陈家人对陈笑笑跟对陈家其他小辈都差不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就连刘银凤,她除了一如既往地偏心她的大孙子陈冬冬外,其他不得她看中的孙女,不管是陈远山的双胞胎女儿云云朵朵,还是陈笑笑,在她眼里都没有太大区别。
所以至今都没人在陈笑笑面前提起什么亲爸后爸之类的话,5岁的陈笑笑一直以为陈远川和余蔓就是自己的亲爸妈。
而上辈子从来没和孩子相处过的陈远川,不管是对待陈冬冬,还是陈笑笑,态度都算不上特别亲近,但也不会忽视他们,就跟他接管了原主的身体后,就将原主的家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一样,他平等地将陈冬冬和陈笑笑都当成了自己现阶段的责任。
不管怎么说,余蔓对现状还是挺满意的,她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的,陈家人虽然各自有各自的问题,但对她和笑笑都还不错。当然这也跟她自己上班挣钱,并不需要靠着别人养有关。毕竟像陈远川那样,能够无惧人言,软饭吃得心安理得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云云朵朵今年也该上小学了,已经知道不少事情了,此时正用羡慕的眼神注视着陈冬冬和陈笑笑,一副也想跟着去的模样。陈远川也不是没看到,他倒是不介意多出两个孩子的钱,只是余蔓到时候一去学习,他一人带俩孩子就已经够操心的了,要是再多出两个,那不得累死他。他是想去首都走一走看一看,可不是想去给孩子当保姆的,要不是他和余蔓都走了,光留下孩子不太好,其实他一个都不想带。
既然带着孩子出行就得做些准备,可惜这个时候的卧铺票太难买,一般都是单位出面的,或者在铁路部门有关系的才能买得到,个人是很难买到的,他们最后还是找**帮了个忙,有机械厂出面才订到了两张卧铺票。陈远川想着总共也就是两天一夜的路程,他们带着孩子凑合下得了。好在现在天气热起来了,衣服穿得单薄,就带套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就好,也不需要背太多的行李。
因为不是过年前后的高峰期,这个时候坐火车的虽然也不少,但还不至于说太过拥挤。到了这天,陈远川护着余蔓跟两个孩子上了火车的卧铺车厢,他们县城这里只是个途经的小站,所以车厢里已经有不少人了,不过这回倒是运气不错,买到了一张下铺,等他们把行李什么的都归置好,这才松了口气。
陈远川看了一下,他们这一小节车厢里,已经都有人了,对面下铺的位置上躺着一个老太太,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大家互相之间都不认识,也没有聊天的意思,只有两个孩子头回坐火车,看什么都稀奇。尤其是陈冬冬,他是个闲不住的,虽然被陈远川拘在了身边,却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还不停地拉着陈远川问问题。
“爸,我们到了北京,是不是能去看升国旗?”
“嗯,看你小谢叔怎么安排吧。”
“爸,那我们去了北京是不是能吃到烤鸭?你不是说那里的烤鸭好吃吗?”
“我也没吃过,那是你小谢叔说的。”
“爸,这火车和二叔开的货车,哪个跑得快?”
陈远川实在是不耐烦了,所以说他不想带着孩子出门,还不够受累的。看看笑笑多乖,靠在余蔓身上望着车窗外,哪有身边这皮小子这么多话。要么说还是女孩好,陈美妮回趟娘家,还知道给自己这个大哥带些吃的,陈远山出车那么多回,也没说给自己大哥买点什么。陈远川有一瞬间都怀疑起自己在陈冬冬这个皮小子身上付出的心血能否收到回报,他要不要转而去培养陈笑笑。
“爸?你还没回答我呢。”就在陈远川越想越远时,陈冬冬又拽了拽陈远川的袖子催促道。
“冬冬,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不是你爸,你别再叫我爸了。”
“啊?”陈冬冬傻了眼,没能跟上陈远川的思维。
余蔓看乐了,把陈冬冬拉了过去。
“冬冬别理你爸,他跟你开玩笑呢,我跟你说,火车肯定是要比货车快些的。”
“妈,火车……”
见陈冬冬转而去祸害余蔓了,陈远川松了口气,他看着一口一个妈叫得欢实的陈冬冬,心想自己当年果然没看错他,这小子就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一开始还喊着不要后妈的陈冬冬,在余蔓时不时地给他买些零嘴什么的小玩意儿之后,很快便接受了余蔓,再加上陈冬冬的亲妈生他时就没了,陈冬冬对自己亲妈没有一点记忆,所以这么几年下来,他已经能够很自然地管余蔓喊妈了。
他们是一大早上的车,没多久火车还在市里停了一次,又上来了一些乘客,一个穿着衬衫的小伙子背着个包走到了他们这一小节车厢,他拿出自己的车票反复核对了半天之后,这才对着躺在对面下铺的老太太道:“大娘,你是不是找错位置了?这个是我的铺位。”
那老太太依旧闭着眼睛没有理会,吴飞以为老太太没有听到,没了办法,只能动手推了她两下。
“大娘,大娘,你醒醒,这是我的铺位。”
周老太这下子是不能继续装睡了,但她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推什么推?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尊敬老人,我在你的铺位上躺一下怎么了?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难道让我去硬座那边跟那么多人一起挤着吗?”
吴飞目瞪口呆,显然没想到周老太不光强占了自己的位置,竟然还能这么理直气壮。
“这是我的铺位。”
“你的铺位怎么了?我还不能躺会儿了。”
吴飞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这老太太八成是没有买到卧铺票,便想了这么个法子,先下手为强,趁着人没上来时,先占了别人的位置。
吴飞有些发愁,他平时在单位里,就是个搞地质工作的,接触的人也都是讲道理的,冷不丁地碰见周老太这样蛮不讲理的,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不过到北京还得一天半,这老太太要是不起来,他可是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了。
“你要是再不起来,我就去找列车员了。”吴飞想了半天,只能把列车员搬了出来。
周老太对此的反应就是眼睛一闭,直接不理会吴飞了,显然没怎么把列车员当
回事儿。
吴飞又催促了周老太好几遍,可那周老太就是不起来,最后吴飞气急了眼,直接上了手,想要把周老太给拽起来,谁知这下却捅了马蜂眼。
“抓流氓了!你一个年轻轻的小伙子居然对我个老太太耍流氓,还要不要点脸了?”
这一声喊叫把周围人都给吸引了过来,吴飞被大家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窘迫得脸都红了,连忙摆了摆手。
“我才没有对她耍流氓,我就是想让她起来把铺位还给我。”
目睹了全程的陈远川,看了看躺在卧铺上说什么也不起身的周老太,花白的头发满脸皱纹,又看了看红了一张脸的吴飞,白净斯文年纪轻轻,心道这周老太竟然能喊得出抓流氓,这俩人的年龄外貌在这儿放着,在外人看来还不定是谁对谁耍流氓呢。
想到这里,陈远川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吴飞正觉难堪,突然听到了这声笑,转头看去,见是坐在对面的陈远川,不禁有些恼怒,别人不了解内情,陈远川就坐在他们对面,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吗?不帮着自己说话也就算了,竟然还嘲笑自己。
余蔓也有些看不过眼,她悄悄推了陈远川两下,低声道:“你要是有办法就帮帮这小伙子吧。”这小伙子一看就是个文化人,八成也是去北京出差的。
陈远川看了眼余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要是对这老太太上手,怕是也得成个耍流氓的了。”
余蔓想想也是,就这老太太的年纪,轻不得重不得的,她要是胡搅蛮缠起来,还真不好处理,便也不欲再让陈远川多事儿了。
吴飞后来把列车员叫来了也不好使,不管跟周老太说什么,她都死活不起来,你要是敢碰她一下,她就立马大喊着耍流氓,把列车员也给闹得没了脾气。这要是小偷拐子什么的,还能找些人手把人抓起来,可碰着这么个占了铺位的老太太,你能把她怎么办?
闹了半天到底也没能让周老太让出铺位,把吴飞给憋屈得不行。
不过是人总有三急,一直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周老太不去厕所不行了,这才终于从铺位上起来了。吴飞一直守在旁边,周老太一走,他就立马抢回了自己的铺位,也顾不得这是周老太刚躺过的了。
等周老太从厕所回来,发现吴飞已经躺在那儿了,她翻了个白眼,倒也没有非要跟人家正主抢位置,而是又往别的地方去了。
陈远川以为这段插曲就这么结束了。
傍晚该吃晚饭时,他提议带着孩子们到餐车去吃。
“车上也有卖盒饭的,咱们就在这里吃好了,还用跑到餐车吗?”余蔓估计餐车那边的饭食可能会贵一些。
“既然出来一趟,就什么都感受一下,走吧。”
余蔓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两人带着孩子一起去了餐车,餐车在卧铺车厢和硬座车厢中间,需要提前买票才能就餐。他们买了票去了餐车,才发现餐食的种类并不多,也就那么几样常见的菜肴,像是青椒肉丝、番茄炒蛋什么的,且分量还小,不是很实惠。陈远川有些失望,看来是不能对火车上的吃食抱有什么期待了。
两人带着孩子随便吃了点就回去了,没想到还有个“惊喜”在等着他们。
也不知是看陈远川和余蔓两人带着孩子像是好欺负的,还是为了报复陈远川上午笑的那一声,周老太不知从哪儿转了一圈又回来了,这回躺在了陈远川他们的铺位上。
“嘿,这老太太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陈远川有些明白这周老太的策略了,他这是专挑脸皮薄的年轻人下手,能躺多久躺多久,被别人抢回去了,也不跟人死磕,再换一个目标。偏她还这么大年纪,动不动就喊耍流氓,别人还真不能对她怎么样。
“你还说呢,现在怎么办?要不我去把她拽起来。”余蔓想着男同志一上手,这老太太就喊着耍流氓,自己是个女的,这老太太总不能还喊耍流氓了吧。
她想得是挺好,可惜周老太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余蔓在说了无用后,也想把人给拽起来,结果刚一碰到人,这周老太又喊了起来,这回还换了词。
“打人啦,你个年轻女同志下手也太狠了,我这么大年纪了,一身的病痛,不过是在你的铺位上躺了一会儿,你就对我下黑手。”
余蔓无语了,自己不过才轻轻碰了她一下,连劲儿都没用呢。
陈远川见状,便知道还得自己出马,他从包里翻出了个他们带的搪瓷茶缸,上水池那儿接了满满一杯水,回来后二话没说就照着那周老太泼了过去,且角度精准,全泼在了周老太身上,一滴都没溅到铺位上。
虽说五六月份的天气,水已经不怎么凉了,但任谁被这么兜头泼了一茶缸水,都不会舒服了。周老太“啊”了一声,便从铺位上跳了下来,不停地擦衣服上的水。
“你干什么呢?”
“泼你一茶缸水已经算是对你客气了,别在这里倚老卖老,你这套对我不管用。”
都说神鬼怕恶人,陈远川这么一发火,周老太大概也知道陈远川不是个好拿捏的了,即便被泼了一身水,也没敢说什么,灰溜溜地走了。
陈远川一转头,就收获了好几道崇拜的目光,其中竟然还包括那对面铺位的吴飞。
“爸,你可真厉害。”陈冬冬眼睛亮晶晶的,感觉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下次你要是再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就用这招对付你。”陈远川笑眯眯地看着陈冬冬。
陈冬冬僵了一下,他如今大了,也爱面子了,闻言立马不愿意了。
“我早就不那么干了,我奶说你都老大个人了,为了个鸡蛋还在地上打滚呢。”
“我那是为了我自己吗?我那是为了全家,你都不知道当时我们穷成什么样了,我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去后山,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陈远川双标地理直气壮。
早先陈远川刚来时的事儿,陈冬冬其实已经不太记得了,他都是听刘银凤念叨的,这会儿见陈远川说得振振有词的,也没有再争论什么。
倒是余蔓看了眼对面的吴飞,对陈远川道:“你既然有办法,上午怎么不帮下对面那小伙子?”
“那又不是我们的铺位,我替别人泼水合适吗?”
从本质上来说,陈远川并不是个喜欢自找麻烦的人,但要是麻烦非来找他,那就没办法了。
之后的路程就很是顺利了,快到北京时,对面的吴飞终于忍不住了,跑来找陈远川交谈了几句,他总觉得陈远川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有心交个朋友。
陈远川这才知道,吴飞在他们市里面的地质局上班,这回是到北京开会的。本着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原则,陈远川也没拒绝吴飞的示好,两人交换了下姓名和联系方式,约好了等从北京回去后再联系。
陈远川他们出站后,就见到了开了辆吉普等在路边的谢书海,比起五年前,谢书海眉宇间褪去了些稚气与浮躁,他梳着时下流行的二八分发型,身上穿了件白衬衫,一看就很是时髦。
“大川哥!”谢书海一看见陈远川几人,立马高举着手冲他们示意。
陈远川挑挑眉,不管谢书海外形上有什么变化,整体上还是那个开朗活泼的青年。
等他们走到近前,谢书海便一一招呼起了众人。
“大川哥,嫂子,这一路上挺辛苦吧,赶紧上车,我早就让你们来了,你们一直拖到现在。哟,冬冬和笑笑都长这么大了,当年我走的时候,笑笑还抱在手上呢。”
“小谢叔!”陈冬冬跟陈笑笑异口同声地喊道。
“好,好,赶快上车,我带你们去吃顿好的,只当给你们接风洗尘了。”
几人寒暄了几句,便一起坐上了车。
陈远川看着首都的街道不禁心生感叹,他们那小县城和大城市果然是没法比,看来人还是得走出来才行,不然就成井底之蛙了。
“书海,我们这是上哪里去吃饭?”
“北京烤鸭店,让你们尝尝我们这里最地道的烤鸭,绝对是一绝,开了百十年了,保证你们吃了流连忘返。”
谢书海开着车很快就到了地方,陈远川先打量了下烤鸭店的门头,还没等进去,就听见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大川!”
第46章
“大川!”
陈远川转头看去,这才发现叫自己的人竟然是周建业,要不是周建业一年前回家探亲时,两人才见过,陈远川都不一定能认出来这个表哥。
“建业哥,你怎么来北京了,没听我大姨说起呀。”刘金凤是知道陈远川一家来北京的事的,要是周建业也在北京,刘金凤没道理不跟陈远川说一声。
“我也是今天刚到,还没来得及跟我妈说。”
因为两人都不是独自一人来吃饭的,都有各自的朋友跟着,便也没有硬要凑在一起,只说这两天约个时间见一面再详谈。
“刚才那个就是你那个当兵的表哥?”谢书海是在生产队待过的,知道周建业这么个人。
“嗯,没想到他从边疆来了这里,怎么了?”
“没什么,看他身边的人应该都是军人,一看走路的架势就不一样。”谢书海当年回北京后,到底也没有去当兵,不过他也没下乡,家里后来给他找了个单位上班去了。他虽然没去当兵,但接触过的军人还挺多的,一眼就看出来了。
陈远川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周建业本来就是军人,身边可不都是他的战友吗。
说完了周建业,话题又回到了烤鸭上。
“来,来,你们都尝一尝,这可是咱们老北京的特色。”谢书海热情地招呼陈远川几人品尝烤鸭。
别说北京烤鸭能在全国出名,还是有它的道理的,这烤鸭一端上来,就透着炭烤的香气,而且色泽鲜亮,外酥里嫩,咬一口还会有汁水溢出。
陈远川几人都是第一次吃烤鸭,尤其他们还在火车上吃了两天没滋没味的饭菜,这会儿顿时被烤鸭征服了味蕾,一个个赞不绝口,吃得头都不抬,就连5岁的陈笑笑都擦了擦油乎乎的嘴,露出了个甜笑。
一直到吃完了饭,几人才有空说了下接下来几天的安排。他们先约好了第二天去谢书海家拜访一下谢书海的父母,别的不说,这些年谢父谢母可没少给陈远川寄东西,既然来了,总得上门表示一下感谢。随后就由谢书海带着他们游玩了,他可是地道的老北京人,用他的话说,四九城里就没有他不熟悉的地方。
“你如果整天带着我们到处玩儿,不用上班能行吗?”陈远川记得谢书海可是有工作的。
“没事儿,我们那单位不怎么忙,请几天假也不要紧。”就谢书海本人,他是不喜欢这样在单位按时按点地上班的,他总觉得不适合自己,不过目前他不上班,也没有什么别的事可干,总不能整天闲在家里吧。
“你心里有谱就行,可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的工作。”
谢书海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吃完了饭他们就去谢书海给他们找好的招待所休息了,因为他们提前到了北京,余蔓那边的培训还没有开始,倒是可以先跟着他们玩上两天。
谢书海家是在军属大院里的,出入审查的还都挺严格。陈远川第一次来这种家属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早就知道谢家家境应该不错,到了这里更是深有体会。
谢家住的是一栋两层的小楼,还带个院子,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看着就赏心悦目,屋子里收拾得也简单大方。谢父谢母对陈远川一家很是热情,他们一直记着陈远川当年救了自己大孙子的恩情。
“快坐下说话,你们都别客气,小陈是吧,书海整天把你挂在嘴边上,我早就想见见你人了。”谢父嗓音洪亮,很有些雷厉风行的军人作风,据说他是因为伤痛提前病退的,不然应该还能再在部队里发光发热几年。
“我也早就想要来拜访您二位了……”
谢母退休前是在军区医院当医生的,如今虽然上了年纪,却依然保养得宜,待人接物很是亲切,她见谢父跟陈远川聊得投机,便拉着余蔓的手关心了一番他们的近况,中间还兼顾着让两个孩子吃水果,丝毫不会让人感到被冷落。
在谢父谢母的盛情相邀之下,他们中午还在谢家吃了顿午饭。谢父听说陈远川身手不错,吃完饭还吆喝着要跟陈远川比划两下。
陈远川想着谢父本就有旧伤在身,年纪又不小了,自己哪敢跟他比划,干脆就给谢父随意展示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照着院子里的一块大石头一巴掌劈了过去,石头应声而裂。
“好家伙,这要是早年间你都可以去表演胸口碎大石了。”谢父瞪大了眼睛,颇为见猎心喜,他也是个粗人,幼年也是穷苦出身,让他舞刀弄枪的还可以,最不耐烦的就是跟那些学问高的人说话了,陈远川就很是对他的胃口,一时间都舍不得让陈远川走了。
“看来我爸是真喜欢你,要不是你年纪大了,他一准儿得劝你去当兵。”谢书海一边带着陈远川他们往外走,一边说道。
陈远川还没说什么呢,陈冬冬先插上话了。
“小谢叔,我爸不愿意去当兵,我愿意呀,我长大了要去当兵。”陈冬冬虽然年纪小,但在刘银凤夜以继日的熏陶之下,跟这里大多数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对绿色军营还是挺向往的,他们小伙伴里面,谁家要是出了个军人,都特别有面子。
“行啊,冬冬!”谢书海哈哈一笑,“我跟你爸都是那种受不得拘束的,我俩这辈子是跟军营无缘了,你以后好好努力,你小谢叔我看好你。”
接下来的两天,谢书海带着他们参观了几个北京著名的景点,还起了个大早去看了陈冬冬心心念念想看的升国旗,之后余蔓就参加培训去了,陈远川则是带着两个孩子跟周建业见了一面。
“建业哥,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跑北京来了?”就陈远川所知,像周建业这样驻守边疆的军人,轻易是不会到别的地方去的。
“这事儿说来话长了。”原来周建业和他驻扎在边疆的几个战友,前段时间在边境抓到了两个敌特分子,这两人在国内潜伏的时间不短了,之前用种种手段盗取到了一份机密文件,准备从周建业他们驻守的边境逃往国外时,被周建业他们抓获的。但丢失的机密文件却始终没有找到,周建业他们这次就是押送这两人来北京受审的,顺便接受上级的嘉奖。
周建业之所以没有告诉家里自己来北京的事儿,一来是因为这次的行程要保密,二来是因为他之前在抓捕敌特的过程中受了枪伤,虽然没有伤到要害,但要是让刘金凤知道,怕是少不得要担心念叨许久。
那天会跟陈远川碰见,也是因为他们已经把人给转交了,任务算是基本上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等着上级的表彰以及调派,他们这才会出来吃饭的。
当然周建业在跟陈远川说起时没有说得这么详细,只提了自己是有任务,押送人员才会来北京的,以及自己受伤的事。
“我就是不想让你大姨知道,才没给家里说的。”
“建业哥,你的伤真的没问题吗?”陈远川打量了下周建业,从外表上倒是没看出来有什么,想来应该伤得不重。
“真的没问题,不然上级也不能让我押人来北京。”周建业无奈地解释道。
陈远川想想也是,便没有再揪着不放。
“你受伤的事不想给我大姨说,接受表彰这事儿总不应该也瞒着,大姨和姨父要是早知道你来了北京,这回怕是也要跟着我一起来了。”
“他们想来北京,以后有的是机会。”
陈远川听出了话音,立马问道:“什么意思?你不回边疆了?”
“看上级领导的意思,有可能会把我调来北京附近的部队。”
“那太好了,你要是以后就驻扎在北京了,就在这里安个家,也省得我大姨和姨父整天替你操心。”陈远川知道周建业既然会说出来,应该是有很大可能的,他在边疆都十几年了,也该回来过点轻松的日子了,也得给其他人些为国奉献的机会不是。
周建业笑笑,算是默认了,他毕竟也三十好几了,已经过了那一腔热血的年纪,
想起家中日渐老去的父母,尤其是他还是家中独子,心中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所以这次上级领导找他谈话时,他接受了回京的调派。
周建业随后又问了些老家的情况,陈远川得知周建业这两天都没什么事,便邀请他跟着他们一起游玩,周建业也答应了下来。
陈冬冬跟陈笑笑一开始跟周建业还不怎么熟悉,毕竟周建业几年才回老家一次,他们都没怎么见过他,可在一起玩了两天,两个孩子很快就跟周建业亲近了起来,一口一个建业大伯的。
就陈远川的性格,他并不是个会惯着孩子的,他不打击孩子都不错了,但周建业则不一样,别看他长得黝黑健壮,挺唬人的,大概是一直没成家,也没有孩子的原因,他竟然是个极其宠孩子的,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基本上两个孩子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弄得陈远川都看不过去了,直觉这俩孩子最近有上房揭瓦的趋势,同时也刷新了对周建业的认知,没想到这么个糙汉外表下,还有颗柔软的心。
这日他们来到了一处塔楼看风景,这个塔楼是新建成的,算不上什么标志性建筑,但有三层楼那么高,看景色倒是挺不错的。
许是今天天朗气清,塔楼上的人还挺多的,他们还没待一会儿,陈冬冬见到旁边有孩子在下面买了个冰棍,就也吵着要吃冰棍。
周建业这个有求必应的大伯自然是立马答应了下来,就要下去买冰棍。陈远川瞪了一眼陈冬冬,他虽然脸皮厚,也不好意思每次都让周建业付钱,这样亲戚还做不做了,所以他这回抢在前面,主动下楼买冰棍去了。
结果他买了冰棍,正在爬楼梯,就听到塔楼上面传来了很大的惊叫喧哗声,陈远川心头一跳,三两步跑到了塔楼顶上,只见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人,正一手抱着陈笑笑,一手掐着她的脖子,站在塔楼的外墙上,嘴中大喊着:“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带着这孩子一起跳下去。”
三层楼的高度就算侥幸跳不死,想也知道全乎不了,而那男人的前方则围着周建业和另外几人,看模样应该都是军人。
陈笑笑吓得脸都白了,被掐着脖子又哭不出声,看着可怜极了。陈远川暗骂一声,自己不过下去买个冰棍,怎么就出了这种事,要是陈笑笑有个什么,余蔓怕是要疯。
周建业和另外几个军人一直想要试图安抚那中年男人。
“你先把孩子放下,有事我们好商量。”
“你们别骗我了,你们就是来抓我的,以为我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们,我就是死了,也要拉着这个孩子当垫背的。”
原来这中年男人就是周建业之前抓捕的那两个敌特分子的同伙,他潜伏得更深一点,便没有被发现,但他同样也不知道他的同伙把那份机密文件藏哪儿去了,这才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周建业等人从边疆到了北京,想要寻找空子接触他那两个同伙,套出机密文件的所在。可惜周建业几人一直都没给他机会,等到了北京,他彻底接触不到那两个同伙了,便越发焦躁,这才不小心露出了行藏,被周建业给发现了。
跟周建业在一起的几个军人,今天就是来抓捕他的,不过这人别的不说,警惕性倒是挺高,发现有人朝自己靠近时,便知道自己暴露了,趁着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他冲过去便劫持了陈笑笑,他跟着周建业这么些天,也知道周建业应该跟这孩子有些关系,不管有没有用,总比劫持个陌生人强,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周建业也没想到这人被发现后,没冲着自己来,反而抓走了陈笑笑,他对自己的大意很是懊恼,但眼下也不是自责的时候。眼看着局面僵持不下,周建业冲着旁边的一个战友使了个眼色,打算自己吸引住那中年男人的注意力,让战友从旁边试着靠近。
周建业的战友和他配合多年,很是默契,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便尝试着往旁边挪动了下脚步。
谁知那中年男人正是神经敏感的时候,很快发现了周建业战友的小动作,他转向旁边,正想要再威胁几句,却不想脚下一滑,带着孩子直接从外墙上掉了下去。
不说周建业几人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周围站的远远地围观的众人也不由自主发出了惊恐的叫声。
陈远川一看要糟,也顾不得掩饰什么了,直接跳上墙沿,跟着跳了下去。他跳下去的同时,脚往墙上用力一踩,起了个助推,这便让他加速度追上了正在下落的两人。
那中年男人掉下去后,便下意识松开了陈笑笑,这会儿陈远川一手抓住那中年男人,一手抱着陈笑笑,在空中转了个圈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甫一落地,那中年男人就腿软地滑了下去,陈笑笑则抱着陈远川哇哇大哭起来。楼上目睹了全程的周建业几人见他们安然无恙,才算是松了口气,很快就从楼上下来把那中年男人给控制住了。
陈冬冬刚才也吓坏了,他跟着周建业下来后,也抱着陈远川哭了起来。
“行了,笑笑哭也就算了,掉下楼的又不是你,你哭个什么劲儿?”陈远川实在是不怎么擅长安慰孩子,还是周建业安抚了两个孩子半天,他们才算是不哭了。
“大川,真是对不住,这人是跟着我的,我其实早上就发现那人了,我想着尽量不惊动其他人,把人给抓住就算完事儿了,谁知道这人还挺警觉,直奔着笑笑就冲过去了。”周建业一脸的愧疚,这要是连累孩子出了什么事儿,他哪还有脸面见表弟和表弟妹。
“算了,没事儿就好。”陈远川也有些懊恼,大概是在这个世界安逸的环境待久了,让他失了警醒,他竟然都没发现有人跟着他们,当然这也跟他带着孩子去的都是人多的地方,且那中年男人主要跟着的是周建业,并不是他们有关。但不管怎样,陈远川也在心中给自己敲了下警钟,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过于放松了。
周建业走时欲言又止,但大概是急着回去收尾的原因,他并没有说什么,只说第二天再来找陈远川。
陈远川多少猜到了周建业想要问些什么,果不其然,次日周建业就上门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大川,你是怎么练成这么好的身手的?”能带着两个人从空中平稳地落地,且毫发无伤,即便那楼层并不算特别高,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周建业虽然十几岁就出来当兵了,可小时候也没少跟这个表弟相处,他怎么不知道陈远川还有这能耐。
陈远川没办法,只得又把之前在其他人面前提起过的刘猎户,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可惜周建业却不像其他人那么好糊弄。
“刘猎户?他有这本事,还能穷成那样?”周建业从久远的记忆中把刘猎户这么个人给扒拉了出来,印象中那就是个独居、沉默寡言,并且穷得叮当响的老猎户,他咋没看出刘猎户有啥过人之处呢?
“建业哥,你不知道,大凡高人都讲究个自我磨砺,有时候过苦日子也是他们磨炼心志的一种方式,而且穷怎么了?越穷越光荣,你看看那些从前有钱的人,现今都是个什么处境,我们广大无产阶级才是人民的基石。”
是吗?刘猎户都死了有十几年了吧,十几年前,他就已经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了?周建业还是有些怀疑,但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什么能说得通的理由了,周建业只能信了陈远川的说辞。
陈远川不知道的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引起了上面的关注,这才让周建业来了解一下情况的,毕竟他这么个武力值超乎常人的,上面总得有个数才行。
陈远川他们这次来北京总共待了十几天,一直等到余蔓培训结束。这些天里他们该玩儿的也玩儿了,该吃的也吃了,这便准备回去了。
临走前,谢书海还特意隐晦地给陈远川提了个醒。
“看上面的形势,要不了多久,局面可能会有变化,到时应该会清算一批人,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谨言慎行,你明白不?”
谢家久在政治中心,对局势的变化总是最敏锐的。陈远川听出了谢书海的意思,不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吗?越是到最后,有些人越是疯狂,这些他都懂。但他觉得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他就是一普通农民,甭管什么样的形式都牵扯不到他身上。
陈远川上火车前给家里拍了个电报,告知了下自己的行程,也没指望有人会来接他们。谁知道下了火车,却发现陈远山和陈美妮都在那儿等着呢,更别说陈美妮还怀着孕了,看他们那愁眉不展的模样,陈远川就知道他们会来接自己,准没有什么好事儿。
果然还没等陈远川问起,陈远山就迫不及待地说了出来。
“大哥,不好了,明子被抓起来了,正被人拉着批斗呢。”
陈远川听了第一反应就是,老三这个不省心的玩意儿,怎么总挑自己出去的时候给自己找麻烦?他让余蔓带着孩子先回家,自己则跟着陈远山和陈美妮一起去了县中心的广场那里。
他们过去一看,陈远明正被人拉着,在中心广场的看台上面接受大伙的批斗呢,看着周围人那群情激愤的模样,这回的罪名估计不小,绝对不像上回那个和坏分子同流合污那么简单。
陈远川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有那同在机械厂上班,认识陈远明和陈远山的,就指着他们三人对着大伙道:“看,这就是坏分子陈远明的家人。”
周围人刷的一下都看了过来,陈远川见状,立马握着拳头跟着众人一起高喊:“打倒陈远明,和坏分子陈远明断绝一切关系。”
音量之大,语气之愤慨,任谁见了,都能感受到陈远川想要断绝关系的决心。
陈美妮和陈远山互相看了看,陈美妮向来是陈远川的有力拥护者,于是也握着拳头高喊:“打倒陈远明!”
陈远山犹豫了下,感觉自己不跟着一起打倒,好像有些不合群,便也举起了手。
“打倒陈远明!”
看台上的陈远明,原本一脸的灰败之色,这会儿却面色古怪了起来,因为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陈远川跟他说过的话。
“……如果你被当成坏分子抓起来了,我绝对立马声明跟你断绝关系,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
要不是有这久远的记忆支撑着他,他这会儿已经连中三箭,倒地而亡了。
或许是众人看着陈远明的家人如此的大义灭亲,倒是也没有迁怒他们。
等到这边批斗结束,陈远川带着陈远山和陈美妮一起往家里走去。
“刚才一时匆忙,我也忘了问,明子这回又是因为什么被当成坏分子抓起来了?”
“大哥,你都不知道因为什么,你就在那里带头高喊着打倒陈远明?”陈远山一脸的诧异。
“多新鲜,刚才那种情况,甭管因为什么,先打倒了准没错,再说你不也喊了吗?”
陈远山:“……”
第47章
陈远明这回具体是怎么回事,其实陈远山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他是因为侵占公家财产被抓的,这一次可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侵占公家财产绝对是重罪。
陈远山原本昨天就应该跟着出车的,临行前突然闹出了这事,他直接就被停职了,毕竟一个家里的兄弟,其中一个侵占公家财产,另外一个你说你不知道,说得过去吗?
这事儿得亏是在余蔓去了北京后才发生的,不然余蔓别说是去北京了,想继续上班都难。不过余蔓现在既然已经回来了,极有可能会跟陈远山一个待遇。
“侵占公家财产,怎么个侵占法?又是谁发现的?”陈远川问道。
“据说是倒卖厂子里的零配件,而且数目还不小,发现这件事的人是二车间的李主任,他带着人将明子给抓了个当场,人证物证俱在。”
陈远明从进厂起就被分在了二车间,如今已经是个3级工人了,也就是说他一直都在李主任手下干活。
“你们相信明子会倒卖什么零配件吗?”陈远川问陈远山和陈美妮。
“不会。”陈远山还没说话,陈美妮就斩钉截铁地回答,“要是二哥还有可能,三哥不会。”
“什么叫作二哥还有可能?凭什么我就有可能?”陈远山一听就怒了,他是那种人吗?
“因为你喜欢占便宜,三哥和你又不一样,你要说他为了当主任,给别人使个绊子,我倒是相信。”
陈远山闻言不禁对陈美妮刮目相看,他发现自己有些看错陈美妮了,他以前只当这丫头是个脑子笨的,如今才发现陈美妮原来是个大智若愚的,还别说,到底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的,陈美妮对陈远山和陈远明了解的还挺到位。
陈远川跟陈美妮想得差不多,陈远山这人大的事情他不敢犯,小便宜还真有可能经不住诱惑。陈远明则不同,他对自己想要什么有着清晰的认知,不会犯这种原则性错误自毁前程的,那么发现这件事的李主任就很是可疑了。
三人回到家里,刘银凤见到他们亦是一脸的愁容。
“你们说说这个明子,他是不是犯太岁,怎么总是碰到这种事情?”这都二进宫了。
陈远川心道,犯什么太岁,犯小人倒是有可能。
“要不先吃饭吧。”火车上的吃食也就那样,陈远川都没吃饱。
“你有办法了?”刘银凤立马看向陈远川。
“没有,但也不能不吃饭呀,等吃饱了说不定就想出来了。”在陈远川这里,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或许是被他的镇定所感染,想起上回陈远明被革委会的人抓走时,陈远川也是这样淡定的,陈家人也不那么慌乱了。
吃完晚饭一回到屋里,余蔓就看向陈远川。
“你是不是今天晚上又要出去了?”相处了这么些年,余蔓也算是摸清了陈远川的行事风格。
陈远川笑了:“余蔓同志,还是你了解我。明子这事是那个李主任捅出来的,我看他八成有问题,我得去摸摸他的底。当时你不是还说李主任没抢着去北京,有些奇怪吗,我就说人说不定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保不齐还让我说准了。”
“李主任的话,他好像跟厂里的梁副厂长是同乡,我听人说他之所以能当上二车间的主任,就是梁副厂长一手提拔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有可能是别人嫉妒他才这么说的。”余蔓将自己从前听到的传言告诉了陈远川。
梁副厂长?说起副厂长,陈远川倒是想起了一个人,当初为了报答陈爱国的救命之恩,将自家一个进厂的名额让给他们的严副厂长,好像是叫严鑫。
“你知道严副厂长吗?他跟你说的那个梁副厂长关系怎么样?”
“关系不太好,主要是上面的高厂长快退了,你知道的,一山不容二虎。”
“这样啊。”陈远川心中有了打算,决定今晚先去探探李主任跟梁副厂长的底,明天再去拜访一下严副厂长。
“我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回来了,等下你帮我个忙。”
陈远川跟余蔓交代完了之后,便来到了机械厂的家属院,他没有直接从大门进去,而是翻墙进去找了个偏僻的角落等在那里。
这会儿还没到睡觉的时候,不少人都坐在外面聊天,陈远川待在角落里,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到了他和余蔓差不多约好的时间,家属院传达室的电话响了起来。
传达室的王大爷接起电话后就跑到家属院中间的空地,冲着其中一栋楼喊道:“李主任,李主任,有你的电话。”
楼上的一扇窗户很快就被打开了,一个略有些秃头且微胖的男人探出了脑袋,应了一声就缩了回去。没多久李主任就从楼门洞里出来,去接电话了,只是他“喂”了半天,对面也没人说话。
“奇怪了,怎么没有声音?老王,刚才是谁找我,怎么没人说话就断了?”
“我也不知道,听声音好像是个年轻的女同志。”传达室的王大爷说道。
李主任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会是谁找自己,只能摸摸脑袋回去了。
过了大约10来分钟,传达室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王大爷接通后再一次跑了出来,冲着另外一栋楼喊道:“梁副厂长,有你的电话!”
这回应声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50多岁男人,他跟李主任一样,下来接听电话却没有声音,而且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梁副厂长询问王大爷未果后,皱了皱眉头。王大爷回想了下,刚想说“找你的那个女同志跟刚才找李主任的那个声音有点像”,转头时却发现梁副厂长已经回去了,便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同一时刻的大队办公室,陈保国看着放下电话的余蔓,颇为替她发愁。
“怎么你们厂里的两个领导都没接你电话吗?”
“是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概是都不在家吧。”
“那侄媳妇你也别太担心了,我们都知道明子不是那种人,这事儿肯定能查清的,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跟我说。”陈保国还以为余蔓打电话给厂领导,是想要找人帮忙说说陈远明的事。
“谢谢大伯,既然没找到人,那我先回去了。”
余蔓走后,陈保国还在那里感叹,这爱国一家眼看着就起来了,结果又出了明子的事儿,这要是罪名确定了,爱国家的几个工人估计都干不成了。
随着时间渐晚,机械厂家属院慢慢安静了下来,原先坐在外面聊天的人已经都回去睡觉了,陈远川朝着自己确定的两个目标开始了行动。
他先去的梁副厂长家,梁副厂长家住在4楼,这要是换个人,还真不定能爬上这么高的楼层,不说别的,往下瞧一眼就挺吓人的,陈远川爬起来却如履平地,毫不费力,几下子就找到了梁副厂长家的窗户。
他虽然爬得省劲儿,心中却少不了抱怨几句,这楼房就是这点不好,不利于他潜伏,这要都跟冯六家一样,那多省事,他趴在屋顶上就行了。而且这边一栋楼这么多户人家,他要是不想点办法,这么一家一家地找的话,怕是给他累死,也找不到哪个是梁副厂长家。他既然要在夜里行动,那就不方便在大白天去打听梁副厂长家的住处了。
好在如今确定了位置,能省下不少时间,陈远川趴在梁副厂长家的外墙上,透过窗户往里看去,这梁副厂长还没睡,正拿着一本书在看。陈远川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待梁副厂长两口子都睡下了之后,他才小心地打开窗户跳了进去,这让他突然想起,自己每回在大半夜里翻别人家窗户,都是为了陈远明那个不省心的。
为了防止惊醒床上的两人,再闹出太大动静,陈远川故技重施,把人给弄晕了,这才在屋里翻找起来。等他把整个屋子都翻找了一遍后,陈远川皱起了眉头,这个梁副厂长家简直干净得不像话,别说什么违禁品了,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没有,就连钱也就只有几十块零钱。看来人家能当上副厂长,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在梁副厂长这里一无所获,陈远川只能去李主任那里碰碰运气。李主任家住在5楼,还要更高一层,这对陈远川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跟在梁副厂长家一样,陈远川又在李主任家翻找了一遍,相比起梁副厂长家,李主任家就要正常多了。
李主任两口子应该是个喜欢数钱的,他们家的钱没有存在存折上,而是都攒在了一起,放到了一个铁桶里,一沓一沓的有不少钱,而且陈远川还在李主任家找到了不少的烟酒,营养品什么的,也不知道是他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的。
但除此之外,陈远川并没找到任何跟陈远明的事情有关的东西。他捏捏眉心,看来这回是有些麻烦了。
从李主任家离开后,陈远川也没有走,他随便找了个地方窝着休息了一会儿,第二天一早又回到了机械厂家属院,这回是光明正大走进去的。
找严鑫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陈远川直接找人询问了下严副厂长家是住的哪一户,时隔多年,当初他来敲锣时,见过他的人早就已经不记得他了,院子里的人很热心地给他指了下位置。
“你找谁?”陈远川敲门后,开门的是严鑫的妻子方兰。
“我找严副厂长。”
方兰有些奇怪,找她家老严办事儿的人不少,但大早上找上门的,也是少有,她正想再问两句,严鑫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了陈远川。
“你是……爱国家的大小子吧。”
陈远川有些意外,这个严鑫的记性倒是不错,他应该只在几年前去原主家里时跟原主有过碰面,过了这么多年竟然还记得。
旁边的方兰听到“爱国”两个字,脸色就是一变,当初陈远明进厂的名额原本是给她家小儿子安排的,结果竟就让老严直接送人了。她也知道陈爱国对老严有救命之恩,可这心里到底不舒服,关键这工作给都给了,还了这份恩情也就罢了,可那陈远明竟然侵占公家财产,倒卖零配件,弄的老严这个保举他入厂的人也受了牵连,大家现在都传陈远明有那么大胆子倒卖零配件,是因为背后站着她家老严,这事儿老严也有参与,弄得老严这两天都请假没上班,你说她能不生气吗?是以见到陈远川这么个陈家人,方兰能有好脸色才奇怪了。
“严伯伯,一大早的打扰您了。”陈远川不知道方兰都想了些什么,他也不在意,只是对着严鑫寒暄道。
严鑫长了个国字脸,脸上还有一道刀疤,给他增添了几分凌厉之气,但他虽然长得硬朗,却不像方兰那般态度,即使出了陈远明的事儿,他也没有迁怒的意思,还热情地招呼陈远川进去坐。
严鑫把陈远川带到屋里,打发走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方兰,这才对陈远川道:“你怎么来了?是为了你弟弟的事儿吗?”
陈远明进厂多年,他又是个有心机谋算的,一直都跟严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因此严鑫对陈远明并不陌生。
“严伯伯,不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偏袒自己弟弟,而是我了解他,明子这人是有些小心机,但他不会做出这么大的事的,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被抓的,听说是二车间李主任举报的他?”陈远川也没绕弯子,直截了当地问道。
严鑫沉吟了片刻,这才跟陈远川讲起了始末。
“其实厂子里零配件丢失的事,之前就已经被我们察觉了,如果只是少了几个零星的配件,或许不会被发现,但这回零配件少的可不是小数目,而且不光配件,还有两台损坏的机器也不见了。当我们正准备彻查这件事的时候,李主任突然带人将小陈抓了个人赃并获,那天晚上恰好是小陈值夜班,而且和他接头的人也在,这事儿就这么被捅了出来。厂里报了案后,小陈就被抓走了。”
严鑫其实也不相信这事会是陈远明干的,少了的零件可不是一个两个,陈远明就是个普通工人,他撑不起这么大的摊子。再有正值高厂长快要退休的时候,他和梁副厂长本来就是竞争关系,现在出了这事儿,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影响,等高厂长一退,谁上去不是一目了然吗?要说这两件事没有关系,他都不相信。
陈远川听到这里,大概有了数,如果不出意外,陈远明应该是被人当作替罪羔羊了。
“严伯伯,我听说李主任跟梁副厂长是同乡,两人的关系很是要好?”
严鑫意味深长地看向陈远川:“
是这么回事,两人以前都是同一个村子出来的,他们老家还不在这附近,好像还挺偏远的。”
说到这里,陈远川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他也没再久留,谢过了严鑫后就告辞了。他出门时正好看到梁副厂长带着两个公安走了进来,据说是家里进了小偷,这才报案的。
陈远川索性也不走了,干脆就光明正大地混进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他也想看看昨晚打草惊蛇后,梁副厂长和李主任都会有什么反应。
恰好旁边一个了解内情的大妈正在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儿。
“梁副厂长的家里竟然进了贼,这可是4楼呀,你们说那小偷是怎么进去的?我家就住在他家旁边,会不会也被那小偷盯上?”
“那我家住在二楼的岂不是更危险?梁副厂长家里都丢了什么东西?”
“听梁副厂长的媳妇说东西倒是没有丢,家里也没放什么值钱的,只是被人翻了个遍,他们两口子不放心,就去报了公安。”
陈远川凑了过去,插话道:“会不会是梁副厂长家里丢了东西却不愿意说,他好歹也是个副厂长,家里能没一点值钱的吗?”
“那谁知道呢?梁副厂长两口子平时好像都挺朴素的,也没见他们穿过什么贵一点的衣服,吃得也平常。”这大妈说完后才注意到陈远川这个生面孔,不由问道,“小伙子你是哪家的?我好像没见过你。”
“我是来找严副厂长的,刚从他们家出来,看见这边人多就来凑个热闹。”
听到是找严副厂长的,这大妈也没怀疑,他们这些当厂长的总有不少人找上门。
如今的刑侦技术有限,公安最后也没查出什么,只能确定人是从窗户翻进去的,因为梁副厂长家里也没丢什么东西,公安只能让他小心门户。
一直到公安都走了,李主任一家也没露头,也没有报案的意思。陈远川推测他可能不想让人知道他家里都有些什么,而有顾忌才会有破绽,经过这么一出,陈远川确定了这梁副厂长是个硬茬子,还是得从李主任入手,至少从李主任家里的东西就能看得出来,这人是个喜欢过好日子的。
不过大白天的也不好再做什么了,陈远川直接回家睡觉去了,一觉睡醒已经是半下午。
“昨晚有查到什么吗?”余蔓见陈远川醒了,就问起了进展。
“暂时还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看来我是还得再辛苦两天了。对了,你的工作怎么说的?”
“厂里倒是还没说让我停职,不过金师傅的意思是让我先避避风头,我毕竟刚从北京进修回来,本来就挺招人眼的,现在又出了明子的事,我要是再在厂里晃悠,估计得有人有意见了,所以我就直接请假了。”
“嗯,这样也好。”陈远川伸了个懒腰,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陈美妮的说话声,有些疑惑。
“四妮怎么还没回去?”
“她说明子的事已经传遍了,她要是回去,她婆婆少不得要对她冷嘲热讽的,王波又出车不在家,她不想回去看她婆婆的脸色,便留下来了。”
“那就让她在家里多住几天吧,还有你和山子,暂时不上班也是好事,省得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了。”
余蔓也是这么想的,她就权当给自己放假了。
当晚,陈远川又一次趴在了李主任家的院墙外面,李主任两口子还没有睡,透过窗户,陈远川能够清楚地听见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这回终于是有了点收获。
只听李主任的媳妇颇为担忧地说道:“梁副厂长家也进了人,跟咱们家的情况差不多,你说会不会是跟那件事儿有关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就咱们两家进了人,而且那人进来把家里翻了个遍,却什么也没拿,哪个小偷会有这么好心的,这人就不像是来偷东西的,更像是来找些什么的。”
“不能吧,如果是跟那件事有关,谁会来查这个?那个陈远明家是在乡下的,虽说也出了两个工人,可到底是农民出身,哪有本事替他翻案。再说咱们家可是5楼,得什么样的人才能爬得上来?”这也是李主任最想不通的地方,这5楼是能说爬就爬的吗?他还不知道他家窗户外面现在就趴着一个呢。
“会不会是那边那个,听说他当年可是侦察兵出身。”李主任的媳妇指了指严鑫家所在的方向。
“你也说了是当年,他都多大年纪了,而且他早年受过伤,腿脚还有些不老灵便,平时走路时看不太出来,但肯定不可能爬这么高的楼的。”李主任不是没想过严鑫,但严鑫显然不符合条件。
“那会是谁呢?说起来这个案子怎么还没有结案,早点把人判了不就完事儿了吗?”李主任的媳妇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拖了这么多天还不判。
“好像是革委会那边最近正在立典型,非要拉着人没完没了地批斗,就跟不这样就显示不出自己的能耐似的。”李主任也希望这件事能早点尘埃落定,可那边就是不判他有什么办法。
“这得批斗到什么时候?好好的人怕是都要被拖垮了,还不如直接判了呢。”
“那也没办法,谁让那小子运气不好,撞到了我和小张碰头,我要是不先下手为强,再让他把我给举报了,那这会儿挨批斗的就是我了。”
李主任没说的是,不仅如此,刚好那陈远明的背后站着严鑫,老梁的意思是借着这事儿把严鑫也拖下水,既有了替罪羔羊,严鑫还没法跟老梁争厂长了,一石二鸟再合适不过。
“算了,别想了,不管那人是谁,就算真是来查那件事的,也查不出什么了,该收的尾都已经收了。小张收了我们的钱,他在我们老家的媳妇孩子还得靠我们照顾,是不会改口的。只要他咬死了是陈远明跟他接头的,又是人赃俱获,这事儿就不会有什么变数了。睡觉吧。”
李主任两口子很快就关灯睡了过去,外面的陈远川从这番对话里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看来那倒卖零配件的事儿果然是李主任跟梁副厂长干的,陈远明应该是发现了些什么,结果被李主任抢先设套给算计了。
可即便知道了真相,听李主任的意思也没有什么证据了,跟他们接头的小张又被抓了,陈远川想接触也接触不到,那就没法让人改口了。
就眼下的情况陈远川一时间也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再听到里面传来的李主任的鼾声,他更气了,自己跟个蝙蝠似的挂在窗户外面,李主任这个罪魁祸首倒是睡得挺香。
嗯?蝙蝠?
第48章
陈远川把行走的速度提升到极致时,那是一般人想象不到的,如果此时有人在县城外面,就会看到一个人影,如同风一般飘了过去,怕是得怀疑自己的眼睛有问题。
旁人从县城到大山深处,怎么也得花上好几个钟头,一夜的功夫都不一定能走到,可陈远川来回都没用多少时间,等他再回到机械厂家属院的时候,正是半夜时分。
李主任两口子睡得正香,突然被“咚咚咚”的声音给吵醒了,李主任的媳妇推了下李主任。
“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李主任起身看了一圈,不确定地道:“好像是窗户那边发出来的。”更确切地说像是有人在敲窗户。
大半夜的有人在五楼外面敲窗户?李主任两口子意识到这个情况后,都有些被吓到了,睡意也彻底没了。
李主任的媳妇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站在李主任的身后,对他道:“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这小偷不会这么大胆吧,昨天偷偷摸摸地潜进来也就算了,今天还敢光明正大地敲窗户。
李主任壮着胆子上前打开了窗户,窗户刚被打开,一只蝙蝠就拍着翅膀探头进来了。
“啊!有怪物!”李主任两口子过去都没见过
蝙蝠,突然看见这么个东西,直接被吓晕了。
陈远川见旁边已经有邻居被吵醒了,也没再耽搁,往屋子里又扔了条蛇便走了,那是他去山洞里抓蝙蝠时顺带抓的,还特意挑了条没毒的,要是人死了不是坏事儿了吗?
趁着家属院的动静还没闹大,陈远川又跑到梁副厂长家如法炮制了一番,梁副厂长心理素质倒是好一些,没有晕倒,不过也被吓得连退了好几步,跌倒在了地上,眼神都发直了。
陈远川自觉今天可以收工了,便带着那只蝙蝠扬长而去。梁副厂长和李主任这两人害得他睡不成觉,自己却还想睡觉,做什么美梦呢!
机械厂家属院这两天出了一则怪事,梁副厂长家和李主任家一到半夜的时候就有怪物敲窗户,据说那怪物长得青面獠牙,头生双翅,还张着血盆大口,别提多吓人了,而且不光有怪物,还有蛇,也不知那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就往他们两家钻,已经连着闹了两个晚上了。
梁副厂长的媳妇儿受不住了,和梁副厂长一起回她娘家住去了,李主任两口子胆子倒是大,还在家里待着。家属院的众人都对这则怪事啧啧称奇,因为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那怪物到底有多可怕,只是有些奇怪,这怪物和蛇为啥只找梁副厂长和李主任呢?
李主任眼睛下面都是青黑的,已经连着两天没休息好了,他也不是胆子大,敢和怪物硬刚,实在是没地方可去,他们老家离得远,他媳妇跟他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他也想像梁副厂长一样去老丈人家借住几天,奈何没有条件。
至于那怪物为什么专找他们两家,李主任自己也想不通,原先发现家里进了人时,他还以为是和陈远明的事情有关,可现在又闹出了怪物的事,他倒不这么想了,开始往封建迷信的角度去思考了,实在是这年头别说见过蝙蝠,听过的人都少,而且这玩意儿一般都待在大山深处的洞穴里,很少会往人栖居的地方靠近,可不就被李主任当成怪物了吗?
李主任的媳妇跟李主任一样眼圈发黑,她看着皱眉沉思的李主任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你倒是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怪物为什么谁都不找,就找你和梁副厂长,你俩到底干什么缺德事儿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李主任,他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变。
李主任的媳妇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见他这种反应,不禁心生怀疑。
“你俩不会真的干了什么我不知道的缺德事儿吧,难道除了倒卖零配件,还有别的?”
“你倒是说话呀。”李主任的媳妇见李主任不说话,又催促了一遍。
李主任这才吐露了一段陈年旧事。
“那还是建国前的事,我和老梁还在村子里没出来,那时候外面还在打仗,到处都乱糟糟的,当时村里的人穷得很,好多人都娶不上媳妇儿,老梁有个二叔是个老光棍,有一回出去不知道从哪里拐了个年轻女人回来,想要给自己当媳妇,就那女人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个资本家的小姐,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老梁二叔那个老光棍,找着机会这不就逃跑了吗?结果刚好被我和老梁撞上了,她给了我和老梁一人一颗宝石,也没叫我们帮忙,只说让我们当作没看见她……”说到这里,李主任停顿了下。
“然后呢?你俩该不会是收了宝石,还把人给卖了吧?”李主任的媳妇儿猜测道。
“本来我是想当作没看见的,那不是老梁说的,他二叔好不容易找着了个媳妇,不能让人跑了,所以我俩还是说了出来,得了我俩的报信,那女人最后就被老梁的二叔又给抓回去了。”
“你俩这事儿是做得挺缺德的,但这事儿跟怪物的事儿有什么关系?”陈年旧事李主任的媳妇儿也不想再追究了,她只想解决眼前的麻烦。
“那个女人被抓回去三天之后就自杀了。”那个场景简直是不忍直视,要不是这两天的事闹的,李主任真不想回忆这段往事。
终于把这段过去讲完了,李主任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他媳妇儿倒是开始发散思维了。
“你说那怪物会不会就是那个女人的怨气所化的?”
“不能吧,要是真有怨气,30年前不都化了,还能等到现在?”李主任自己其实也有点怀疑,但还是不愿意往这方面想。
“这可不好说,兴许是当年没能形成气候呢,老梁的二叔后来怎么样了?”
“10多年前就生病死了。”
“可不就是吗,正主都没了,她不找你们俩还能找谁。对了,你说的那个女人给你的那颗宝石,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李主任的媳妇怀疑李主任是不是背着自己还藏了什么小金库。
“你说那个呀,早就给老梁了。”
“为什么给梁副厂长?”李主任的媳妇不愿意了,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宝石呢。
“不然你以为我一个要啥没啥的穷小子当初是怎么进的机械厂,还不是走的老梁岳父的路子,那老梁凭啥帮我呀,不给他点好处能行吗?”就算他俩是同乡,老梁也不可能白给他帮忙呀。
想到这里,李主任心里还生出了些酸涩,这老梁也是走了狗屎运了,找了个好岳父,他岳父退休前可是县委的。要李主任说,自己又比老梁差到哪里去了,但人家已经当上厂长了,自己还得靠人家提携,差得可不就是个得力的老丈人吗?
李主任的媳妇撇了撇嘴,有点不高兴。
“梁副厂长还喜欢宝石这种东西呀?”她以为这东西只有女人才会喜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别看老梁在外人面前装得一副艰苦朴素的模样,其实他本人最喜欢这种光灿灿的东西了。”说到这里,李主任下意识往四周看了一圈,压低了音量,“有一回我和老梁喝酒,他喝多了以后没忍住跟我炫耀了下,我才知道的,他柜子里面有件压箱底的军大衣,还有个帽子,那帽子里面藏了一圈的宝石,大衣内里则缝了好些的金叶子,人家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财不外露,后来老梁酒醒了,还跟我打马虎眼,说他醉酒瞎说的,我还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他就喜欢这些东西,看见那宝石都两眼放光,他收藏了这么些年的宝贝,肯定就在身边放着,不会藏远了,那帽子跟大衣八成是真的,说不定连他媳妇儿都不知道。”
两人说了会梁副厂长的八卦,又扯回了“怪物”的事上。
“要是今天晚上那东西又来了,咱俩要不明天就去招待所住吧,也别省那几个钱了。”李主任提议道。这要真是怨气所化,放在过去,还能找人驱个邪什么的,现在却是没的什么好办法,只能先躲躲了。
李主任媳妇想了想,便同意了,这要是再闹下去,她怕是得神经衰弱。
不过今晚倒是出乎了他们俩的意料,那“怪物”没有再出现,因为陈远川已经想到主意了,便也不再浪费时间吓唬他们了。
他就知道连着受了两天的惊吓,李主任夫妻俩应该会有些猜测,从而吐露些什么。果不其然,陈远明的事情虽然还没有头绪,但他已经找到突破口了。
陈远川又去了一趟梁副厂长家,恰好他们两口子都回梁副厂长岳父家去住了,家里没有人,倒是方便了陈远川。陈远川这回也没闹出太大的动静,而是直奔衣柜而去,他料定了梁副厂长不太可能把他压箱底的东西揣在身上,带到他岳父家。
上回他来翻找的时候,还真没注意到这衣服里面的玄机,这梁副厂长还挺有想法的。就如同李主任说的一样,陈远川还真的在衣柜底下找到了藏着宝石和金叶子的衣服帽子。
陈远川伸手摸了摸,嗬,这梁副厂长可真是个闷声发大财的,帽子里那一圈的珠宝都塞满了,衣
服陈远川没有拆开,但也能摸出手感的不同。
既然已经确定了,这事儿就好办了,陈远川把东西放回原位,尽量不露出痕迹,便离开了梁副厂长家。转头他就写了封举报信,举报梁副厂长家藏有大量的珠宝和金子,连位置都写得清清楚楚。
上面政策有变,革委会的人最近正在努力抓典型,得了这么个消息,立马就派了人去梁副厂长家进行搜查,左右梁副厂长的岳父已经退下来了,他们也不怕得罪人,而且如果真如信中所说,这么笔财富,谁能不眼气。
结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梁副厂长很快就被抓了起来,当他得知自己的老底儿被人抄了时,恨得眼睛都红了。他头一个就怀疑上了李主任,因为就如李主任所料,那藏珠宝和金子的地方连他媳妇儿都不知道,他只在酒后说漏了嘴,透露给了李主任,他不怀疑李主任怀疑谁。
可他虽然恨得要死,却也没把倒卖零配件的事抖落出来,不然到时候李主任是跟着一起进来了,可他自己不也得数罪并罚吗?所以他只能暂时忍下了这口气,托人找自己的岳父帮忙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把他捞出来,或者减轻些罪责也好。
但陈远川却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他也猜到了梁副厂长被抓后不会说太多,不过没关系,他又趁夜在机械厂家属院贴了好些的大字报,直指李主任才是倒卖零配件的幕后黑手,包括他怎么跟那小张接头,却被陈远明撞见,反诬陷陈远明,以及小张的媳妇孩子,就在李主任的老家待着,等等细节都一并写了个清楚,却只字没提梁副厂长,只说这些都是李主任一人所为,他靠着倒卖零配件积累了不少财富,家中就藏着不少钱财,日子过得极为奢靡。
同时又是一封内容差不多的检举信寄到了机械厂领导那里,信里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细节还描述得这么清楚,很快引起了厂领导的重视,把李主任给找去谈话了。李主任自然是矢口否认的,严鑫却没给他狡辩的机会,直接报了案,说是让公安来查。
李主任被带走调查时,整个人都是懵的,随即就是恼羞成怒,把梁副厂长给彻底记恨上了。起初那梁副厂长被抓走时,他也很是诧异,还想着这老梁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被人把多年的老底儿给抄了,随即就出了大字报和举报信的事儿,且上面把那倒卖零配件的所为全都栽在了自己一人头上。
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那老梁在外人面前露了底,被人举报后就怀疑是自己干的,想要把自己也给拖下水,这才将倒卖零配件的事儿都扣在自己头上。对这事儿起初李主任还心存侥幸,不愿意承认,又把事情都推回了梁副厂长身上,说是他指使的陈远明。
梁副厂长本就焦头烂额,得知李主任的说辞后,彻底怒了,说是李主任干的,两人就这样推来推去,好像自己有多清白一样,把审讯的人员都给整无语了。
随着公安的审讯加大,面对着家中搜出的来历不明的钱财,以及小张妻儿的安置问题,最后李主任到底是没顶住压力,吐了口,不过他把自己是受梁副厂长指使,梁副厂长才是拿大头的,以及自己从前给梁副厂长送过宝石等等情况都给倒了个干净。
梁副厂长一看这情况,知道是再也瞒不住了,只得将事情都说了出来。两人都把对方恨得要死,互相揭起了老底,陈年旧事都被翻了出来,就连年轻时干的那些龌龊事都没能隐藏住。
梁副厂长和李主任的事情算是在机械厂掀起了轩然大波,厂子里的人员都因此有了不少变动,整个机械厂迎来了一番大彻查。梁副厂长倒了,明眼人都知道下一任厂长就是严鑫了,在严鑫的活动之下,陈远明这个无辜的小炮灰终于被放了出来。
他这么些天挨了一场场的批斗,着实没少受罪,要不是还怀揣着那么点希望,人都要崩溃了,现在回到家里,一时激动得泪眼盈眶。
陈远川这些天也没少奔波,别的不说,他都好几天没睡个好觉了,光在外墙上都不知道挂了多长时间。
“大哥,谢谢你。”陈远明虽然不知道陈远川都做了些什么,但想也知道他能够被放出来,陈远川肯定在背后使了不少力,梁副厂长和李主任可不是那么容易扳倒的。他当时发现李主任倒卖零配件之后,之所以犹豫着没有声张,就是担心弄不倒李主任,反而遭了报复,他也是知道李主任跟梁副厂长关系要好的,谁知道他这么瞻前顾后的,反而被李主任给抢了先。
要说这事就怪自己想得太多,他要是当时立马就去举报了李主任,哪还能遭这么番罪,就算最后弄不倒李主任,顶多被穿个小鞋。可事到如今,再懊悔也没用了,好在是平安度过了这么场劫难,不过他看了眼陈远川,心中做下了个决定。
陈家人纷纷安慰起了陈远明,知道他受苦了,让他在家里多休息休息。恰好厂子里也是这么想的,对陈远明受了冤枉的事,厂领导也出面安抚了他,也说让他在家里好好养养神,等精神彻底恢复了再回来上班。
晚上陈远川洗了个澡,轻松地舒出口气,刚想着终于能好好休息了,陈远明就找了过来。
“你不早点睡觉跑来干吗?”
“大哥,我有件事想跟你说。”说着陈远明也没避讳余蔓,将自己当初为了得到机械厂的工作机会,怎么在抓阄上做了手脚的事,都说了出来。
“……大哥,是我对不住你们,要么机械厂这个工作,还是你去干吧。”
通过这回的事,陈远明的想法有了些转变,倒不是说他后悔了当初的所作所为,而是他发觉哪怕你有再大的野心跟能力,也得有那个命去施展才行。机械厂这个工作,要不是他大哥,早在白筝那件事时,他就已经干不下去了,所以他觉得兴许这就是注定的,这个工作可能就不该属于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更有能力的人去干,比如他大哥。陈远川现在在陈家人眼里,就是个深藏不露的,虽然他总是有些奇葩言行,但好像什么事情到了他那里都能得到解决一样。
可惜陈远川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听了陈远明的话,好悬没呛到自己。
好家伙,这还带恩将仇报的,自己费劲巴拉地把陈远明这小子给捞了出来,他可倒好,不说好好上班,给家里多做点贡献,反而想把自己推出去,他要是愿意去上班,还会等到今天?
“你在抓阄上做手脚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我要是想跟你抢工作,你以为还有你的事儿?反正这个工作我是不会去的,你嫂子又不是养不起我,你要是不想干,不如问问其他人,看他们谁愿意去。”
陈远明先是错愕陈远川早就知道的事,随即听他这么说后,又看了眼余蔓。
余蔓笑了笑,并没有反驳陈远川的意思,这么些年了,两人在工作的事儿上早就无比默契,陈远川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歇着,余蔓自觉自己也能养家。
陈远明犹豫了一下,果然将陈家人都召集了起来,把跟陈远川说的话,又跟陈家人说了一遍。
“……就是这么个情况,你们要是谁想去,我都可以把工作让出来。”
陈家人初初听闻这事时,都很是惊讶,这要是换成当年刚刚抓阄的时候,他们少不得得对着陈远明怒目相向,可如今……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陈远川率先表了态:“我们家有余蔓了,我就不去了。”
陈远山也紧随其后:“我都当了货车司机了,我们家也不考虑了。”他是傻了才会放着好好的货车司机不干,再跑到车间里去当学徒。
向小燕有心想说些什么,可是想到自己还有三个孩子要照顾,便也歇了心思。
“我也不干,我们家有王波挣钱,够我花
的了。“陈美妮好不容易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米虫日子,她才不想去上班呢。
唯一没表态的就是陈远扬了,大伙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
陈远扬犹豫了片刻,才说道:“我还是算了吧,三哥都已经是3级工人了,我要是再去厂里上班,还得从学徒工干起,这也太亏了。”最主要的是他已经习惯了在生产队里混日子,家里人都不指望他挣的那点工分,他干多干少都无所谓,日子过得轻松,还不缺吃不缺喝的,他去受那份累干啥,他可是知道,那厂子里的钳工可不是好干的,不是人人都跟他大嫂似的,一个女人干钳工比男人还厉害。
这样一来,在别人家里抢破头的工作,放在陈家这里,却没人愿意干了。
刘银凤见状,便对这事儿做了定性:“明子,既然大家都不愿意干,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厂里上班吧,不过你记住,心眼儿是对着外人使的,不是对着自家人的。”说罢深深地看了陈远明一眼。
陈远明点了点头,又将自己和白筝的事说了,意思是让刘银凤不用再操心他的终身大事了。
其实白筝跟着她爸去了农场以后,两人隔着这么远,一开始陈远明也没想着非要等着白筝什么的,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也去相了几个,但总觉得差了那么点感觉,人家姑娘大概也知道他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最后便都不了了之了。
这回的事情过后,陈远明不光对工作的事有了感悟,感情上也同样如此。这回他是真下了决心要等白筝回来,既然这么多年了还是没能放下,那就顺应自己的心意吧。
“这姑娘在农场,这要是一直回不来可怎么办?”刘银凤倒不是嫌弃那姑娘被发配到农场了,而是担忧这人要是十年八年的都回不来,那陈远明不得成个老光棍了。
“那也不一定,兴许要不了多久就有转机了。”陈远川插话道。既然谢书海说上面的政策要有变化,那应该要不了太久,白筝她爸的那点事儿本来也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
刘银凤听了这话,再看陈远明态度坚决,也只能把心中的那点忧虑按下了。
第49章
陈远明的事情了结后,余蔓就回去上班了。这天她刚到厂里,就被金师傅叫了去。
“小余,李主任现在被抓了,二车间的主任目前一直是空缺的,厂里还没有决定好由谁接任合适,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如果有的话,我可以跟厂里推荐一下。”
没了李主任,二车间总得重新再选一个主任出来,但问题是李主任原来的副手跟李主任关系过密,就算没参与到倒卖零配件的事情里,但未必就不知情,所以厂里现在不太想从二车间选人上去了,打算从他们一车间调去一个,金师傅可不就想到余蔓了吗。
“我……我可以吗?”余蔓有些惊讶,她这副主任才当了没多长时间呢。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也进厂这么多年了,各方面也并不比任何人差,不过你得想好了,要是把二车间交到你手上,你却管理不好,不如一开始就不接。”金师傅提醒道。
余蔓明白金师傅的意思,即便现在到处都喊着什么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但在钳工车间这种男人扎堆的地方,一个女同志想要管理好那么多男工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她现在当副主任,上面还有金师傅顶着,但一旦成了主任,那就不一样了。
之前她顺利考过5级工,比好些进厂多年的级别都要高,就有好些人不服气,这她要是再压在他们头上,成了二车间的主任,只怕心中有意见的人更多,所以如果接下主任这个位置,对她来说将会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你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做好决定了再告诉我。”金师傅也没让余蔓立马就做决定,而是让她想想再说。
余蔓心里存着事儿,这天回家比平时还要晚了些,结果一回去就发现了不对劲儿,家里人一个个表情都很是怪异,尤其是刘银凤,一直沉着张脸,余蔓有些纳闷,这是又出什么事儿了?
陈远川给余蔓使了个眼色,两人回到房间后,陈远川才说起了事情始末。
这还得从之前陈远明让工作说起,那天的家庭会议过后,大伙都以为工作的事情算是尘埃落定了,谁知道今天中午,陈远扬竟然跑来跟大伙说,他改了主意,想要接替陈远明的工作去厂子里上班。
陈家人听了这话都很是意外,实在是陈远扬本就不是个多么上进的,平时最喜欢偷懒,在队里混日子就挺适合他的,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能天天闷在车间里干活的人,更何况他前几天才拒绝了的事儿,这才没几天又反悔了,是怎么个意思?
这回就连一向疼爱陈远扬的刘银凤都不怎么赞成,这一个3级工人换成个学徒工,那得少多少钱,而且她真不觉得陈远扬去了,能干得比陈远明更好,自己小儿子什么德性她还是知道的。
“你当这工作是去买大白菜,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不要,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突然变了卦?”
陈远扬被大伙看得很是不好意思,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不老合适,这会儿被刘银凤问起了,却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陈远川,见陈远扬这模样心中有了些猜测,一个人突然改变了自己的思想行为,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要么是有什么重大的变故,就像陈远明经历了之前的事之后,想法就变了不少,要搁从前,他哪里会坦白抓阄的事儿,但陈远扬身上显然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再有就是受了别人的撺掇了,有时候自己可能是一种想法,听了别人的话后,兴许就变成了另一种想法,尤其这个人对你很重要时。
再联想到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陈远川眯了眯眼,突然问道:“你是不是谈对象了?”
陈远扬飞快地看了陈远川一眼,又低下了头。
大伙见他这反应心里便有了数。
“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之前我说要给你说对象,你不是还不愿意吗?”刘银凤皱眉问道。
“就……就是……”陈远扬半晌也没能将他到底看上谁了说出来。
刘银凤本就是个急性子的,见不得陈远扬这副扭扭捏捏的作态。
“看上了谁你倒是说呀,你一个大老爷们儿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
陈远川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陈远扬会这般吞吞吐吐的,只怕那人选不会是个多好的,陈远明说起被发配农场的白筝都没像他这样,而且那人还撺掇陈远扬回来要工作,八成也是个喜欢搞事儿的。
“就是……隔壁的陈桃子。”陈远扬终于把话说了出来,他也知道刘银凤跟马婶子关系不好,不喜欢隔壁一家,再加上马婶子跟许瑶婆媳俩还闹出了那种事儿被抓了起来,陈桃子现在实在算不得一个好的对象,要不然也不能拖到这年纪了,要知道陈桃子比陈远扬还大上一岁,在农村超过20还没结婚的姑娘都少有,更别提陈桃子今年都24了。
就是知道刘银凤肯定对陈桃子不满意,陈远扬才一直不敢跟家里提的,但是陈桃子前两天听说了陈远明让工作的事儿,对他没把工作接下来气得不行。这两天跟他说了不少,大抵
就是干农活有什么出息,哪有当工人吃香,以后结婚总得为自己小家考虑云云。
陈远扬被陈桃子说得多了,也起了些悔意,这才回来又说想要接下工作的。
“什么?”刘银凤听了,却只觉眼前一黑,她没想到自己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当初她还特意去警告了陈远川,结果万万没想到陈远川结婚了,这陈桃子竟然还没放弃,又盯上了陈远扬。
陈远川也是一脸的古怪之色,这陈桃子从前可是没少对自己献殷勤,现在也不知道又怎么勾搭上陈远扬了,都是一家子兄弟,这陈桃子日后要是真跟陈远扬在一起了,她难道都不会觉得尴尬吗?
他不知道的是,陈桃子如今哪里还顾得上尴尬不尴尬,以前马婶子在的时候,还有不少人上他们家来给她说亲,自打马婶子出了事,而且还和许瑶在众人面前互曝其短,十分颠覆他们家在众人眼中的印象,现在大家哪里还愿意给陈桃子说亲,连沾染都不愿意沾染上他们家,谁知道有个那样恶毒的妈,闺女会不会也继承了这恶毒的基因,所以这么些年下来,陈桃子算是成了个老姑娘了。
再加上几年前陈来宝跟李二牛又闹了那么一出之后,就跟个古代闺阁里的小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两人这些年竟是全靠着陈桃子自己一人挣工分,还有两个姐姐时不时地补贴,才没有饿死,但就算没饿死,日子也过得是苦了吧啦的。
陈桃子如今一年比一年大,她怎么可能不着急自己的终身大事,数来数去,周围条件最好的就剩陈远扬还没结婚了,她不在陈远扬身上下功夫,还能找谁?
“你是怎么看上那陈桃子的?她现今的条件可不怎么好,大队里不是挺多比她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吗?”
陈远川也是好奇,虽说马婶子和陈桃子当初算计自己的事儿,家里只有刘银凤知道,但按说陈远扬也不应该会看上陈桃子呀,这些年随着家里接二连三地出工人,条件又越来越好,哪怕陈远扬自身不咋地,上门来给陈远扬说的也都是挺不错的姑娘,反正都比那陈桃子强多了。
“你们不知道,桃子她其实可会照顾人了,看见我鞋子磨破了,就给我做了双新鞋,穿上特别合脚,怕我胃口不好,就专门跑到后山去摘野果子,给我酿了樱桃酱山楂酱什么的。其实她人很好的,你们不要因为马婶子的事情就对她有偏见。”陈远扬解释道。
要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还是有道理的,两家住得近,陈桃子自从有了打算,就时不时地关注着陈远扬,经常跟他来个偶遇什么的。起初陈远扬也没在意,时间长了,陈桃子今天送个鞋,明天送个酱,陈远扬慢慢地就被打动了。
也是因为他在家中最小,从小就受刘银凤的宠溺,多少还有些孩子气,就喜欢这种对自己关照得无微不至的。以前别人给他说的对象,那些小姑娘都是需要他去迁就照顾的,心理年龄还不成熟的陈远扬,根本担不起这份责任。而陈桃子打小被马婶子培养地处处照顾陈来宝,某些方面陈来宝又跟陈远扬有些像,陈桃子有心照顾起人来,那可是无微不至,俩人这不就好上了。
而陈远川听了鞋子和樱桃酱,嘴角直抽抽,陈桃子还真是换汤不换药,不对,换人不换物。
“不行,这事我不同意。”刘银凤一拍桌子,甭管陈远扬怎么替陈桃子说好话,刘银凤都不愿意接受这么个儿媳妇。不是她说,以她家如今的条件,哪怕陈远扬找个穷得叮当响的,她都不带这么反对的。
但找了陈桃子,首先得多养个连屋门都不出的陈来宝,其次马顺弟和许瑶兴许什么时候就回来了,那马顺弟要是知道陈桃子成了他们家的儿媳妇,还不知道要怎么算计他们家呢?还有陈桃子跟马顺弟一起合伙算计老大那出,就能看出陈桃子人品也不咋的,总之这陈桃子哪儿哪儿都不合她心意。
刘银凤这么坚决地反对,一时间倒是激起了陈远扬的叛逆之心,他连音量都高了几分。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难得有个喜欢的人,怎么就让你这么看不上眼了?我不管,我就要找陈桃子。”
“你是想气死我吧,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这么个糟心的玩意儿,我还不如当初跟你爸一起去了呢。我告诉你,陈桃子就是不行。”
“妈,现在都提倡自由恋爱,不让搞包办婚姻……”
两人就这么话顶话地吵了起来,眼看着局面一发不可收拾,还是陈远川吼了一声:“行了,都别吵了,既然你们谁都说不通谁,那就分家吧。”
刘银凤和陈远扬就跟被掐着脖子一样,瞬间消了声,他俩都有些傻眼,这不是说陈桃子的事儿吗?怎么就扯到分家了呢?
“分了家扬子就是大人了,以后光管自己的小家就行,他爱找谁就让他找谁呗,妈你以后也不指着他养老,也不跟他过,你管他呢!”
刘银凤和陈远扬互相看了看,都没接话,他俩其实都不想分家。
陈远扬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这些年日子之所以能过得这么潇洒,是因为有上面的哥哥养着,要是分了家,他怕是连自己都养不活。
刘银凤即便再气恼陈远扬,那也是放在心头疼宠了多年的小儿子,要是一分家,就陈远扬这样的懒货,还不定得过成什么样呢,更别提再找个陈桃子那么个拖后腿的了,所以刘银凤也不想分家,还想让上面几个大的,多帮衬陈远扬几年。
倒是旁边的向小燕眼睛一亮,如果真分家了,陈远山的工资他们以后就能自己拿着,即便要给大哥交一部分,他们手上也能落下不少钱,更别提这么些年,刘银凤肯定也攒了不少。
陈远川看了一圈,大概能猜到他们都在想些什么,但也没继续说下去,于是这件事儿就这么虎头蛇尾地结束了,这才有了余蔓回来看到家里人的怪异模样。
“原来是这样,你真打算分家吗?”听陈远川讲完了经过,余蔓问道。
“分吧,除了扬子,老二老三都有自己的工作,分家了也饿不死,他们估计还巴不得分家呢。至于扬子,他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才被陈桃子给盯上的,合该过点苦日子。”
“妈能同意吗?”因为余蔓嫁进来的时候就有自己的工作,刘银凤也没要过她的工资,所以分不分家对余蔓来说其实影响并不大,但她觉得刘银凤可能不会同意分家的。
好些年纪大的人总想牢牢抓住掌家权不放,生怕儿女们不孝顺,就算刘银凤不是这么想的,但她本身就是个强势喜欢管事儿的人,而且陈远扬还没着落呢。
“这个我会劝劝她的,孩子大了就得放手,一直都拴在身边,真不是什么好事儿。等到分了家,我就去找大伯,批一个宅基地,到时候咱们在旁边再重新盖个房子,也建个城里那样的厕所,再修个洗澡的房间。”陈远川跟余蔓说起了自己的计划,要说在农村住着,不单比城里宽敞,还能自己种菜吃,离后山又近,各方面都挺好的,就是那个厕所让陈远川不满意,他早就想修个厕所和洗澡间了。
“怎么突然想起建房子了?”
“孩子们都大了,总得有自己的屋子吧,而且咱们把房子修得好一点,以后说不定还得在这里养老呢。以前我是想在县城买个房子,直接进城去住,但上回去了北京之后,我就改了主意,跟首都一比,咱们这小县城简直没法看,与其拿钱在县城买房子,还不如咱们多攒点钱,以后去大城市买,既然暂时不打算搬到城里,那就在村里建个好点的房子吧,农村建房子也花不了多少钱。”
余蔓想了想,觉得这样也行,反正在村里住了这么些年,她都已经习惯了,真搬到县城,可能还没在这里自在,起码这里离后山近,有陈远川在,家里就没缺过肉。
说完了家里的事儿,余蔓想起金师傅今天跟她说的话,就跟陈远川说了一下,同时把自己的决定也告诉了他。
“我想过了,如果厂里真能批准的话,我就到二车间当主任去。”
“当主任?这是好事呀。”余蔓有心气,想要往上走一走,陈远川也替她高兴。
“这样的话,我打算过些日子先把6级工给考了。”如果她能考上6级工,等去了二车间也能更有威信一些。
“行,你就专心准备考级吧,家里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跟余蔓说定后,当晚陈远川就私下里去找了刘银凤。
“妈,这么晚还没睡呢。”
“我养了一群不省心的,睡什么睡。”刘银凤这会儿还觉得堵心呢,哪里睡得着。
“既然都是些不省心的,你直接分了家,让大伙各过各的,不是挺好吗?你也不用再替我们几个操心了。”
刘银凤听陈远川又重提分家的事,不禁皱起了眉头。
“大川你们几个都还好说,可分了家,扬子怎么办?”
“分了家也不代表我们就不管他了,都是一家子兄弟,我们还能看着他过不下去吗?现在的关键不是他闹着要娶陈桃子吗?陈桃子要是真嫁进来了,咱家还能有安生日子过吗?别人不知道,妈你还能不知道陈桃子是个什么样的。”
“所以我才不同意呀。”
“可你反对没用,这是人都有个叛逆心,本来扬子对陈桃子可能也就那样,但你这一强硬地反对,搞不好俩人反而还越发热乎起来了。”要陈远川说,这种事不能一上来就强烈地反对,得用点策略,实在不行拖一拖也好。
“那你说怎么办?”刘银凤也很是发愁。
“咱们可以想办法让那陈桃子知难而退,扬子要是不靠着家里,就凭他自己,你觉得陈桃子会非要嫁给他吗?”陈远川将自己的主意缓缓说了出来。
刘银凤纠结了半晌,最后一咬牙道:“行,就这么办。”
次日刘银凤就让余蔓带信儿给陈远明,让他晚上回家来,等到晚上人聚齐了,刘银凤就把分家的决定告诉了他们。
“趁着大家今天都在,咱们就把家给分了吧,你们都老大不小了,也不用我这个老太婆再继续给你们操心了,以后就各过各的,也让我过几天轻省日子。”
除了陈远山稳坐钓鱼台,其他人都面面相觑,没想到刘银凤会主动提出要分家,尤其是陈远扬,昨天陈远川说了后,他还以为刘银凤不会同意呢,这会儿听刘银凤这么一说,顿时就慌了。
“妈,我不想分家!”陈远扬怎么都没想到,自己本来是回来要工作的,然后被家里人知道了他和陈桃子的事,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要分家了,他都不知道这一系列事情是怎么发生的,现在他都忘了最初的目的了,也没人再提起工作那一茬。
刘银凤看陈远扬一眼,没好气道:“合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还不想让你找陈桃子呢,你听我的了吗?等分了家我也不管你了,你爱找谁就找谁吧。”
说罢也不管陈远扬有什么反应,只管继续讲分家的方案。
“家里的房子你们各自都有一间屋,这间屋就分给你们了,正房还是我住,等我没了以后再说,估计你们到时候也不定能看上这间屋子了。粮食的话,因为咱们家上工的人少,这些年队里分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每次都是快吃完了再拿钱跟队里买的,现在剩的粮食也不多了,等下就各自分一分,家里其他能用得着的物什也是一样。至于钱……”说到这里,刘银凤顿了一下。
陈家其他人都下意识坐直了身子,不管想不想分家的,这会儿都想听一听自家到底有多少家底儿,又能分到手多少。
谁知刘银凤话音一转:“就先不分了,这些钱就只当是给我的养老钱了,等我百年以后,要是还有剩,我再分给你们。”
几人听了这话都有些懵,大家都知道刘银凤攒了这么些年,手上的钱应该不会是一笔小数目,可她竟然就这么将钱全都留作养老钱了,队里那些人家分家,哪怕是手里只有个百十块钱的,也会给几个儿子分一分,就算有些人想自己留些,以防万一,也没有说全都留下的,否则这分家还分得有什么意义,本来房子和钱就是占大头的,房子还是原先大伙住的那间,没啥变化,这钱又不分了,总感觉这分家就跟没分一样。大伙也不是说非得要分这个钱,可都有些不理解。
“对了,明子和扬子还没结婚,这个钱是要留出来的,大川娶头一个媳妇那会儿,正是困难的时候,当时的彩礼只给了20块钱外加100斤粗粮,到山子时彩礼是50,一家子兄弟也不好厚此薄彼,我就不说照着大川来了,你俩就比照山子吧,你们结婚我给你们各出50的彩礼,你们要是想多给,就自己再添上些,那我就管不着了。行了,就这样吧,你们看还有什么要说的?”刘银凤没提余蔓,她和陈远川结婚时,两人另有利益牵扯,压根就没说彩礼的事。
大伙这会儿更晕乎了,就是向小燕都没想到,刘银凤给陈远明和陈远扬的彩礼会比照着自己,她那时候是什么年月,现在又是什么年月,当时家里啥条件,现在啥条件,她都怕陈远明和陈远扬会打一辈子光棍。倒不是说50块钱就娶不着媳妇了,而是说你想找个条件好一点的,跟他们家现今比较匹配的,这点彩礼肯定是寒酸了些,总不能都上穷山沟里娶媳妇儿吧。不过她又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陈远扬,心中有了些明悟,这50块的彩礼八成就是专门针对陈桃子的。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有陈远扬又说了一遍:“妈,我不想分……”
刘银凤却跟没听见一样,直接一锤定音道:“行吧,既然都没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陈远扬:“……”
第50章
陈家分家的事在村里掀起了一阵波澜,分家没什么稀奇的,但像刘银凤这么干的实在是少有,哪有把钱全都留给自己养老的,不少关系近的亲戚都上门劝说了几句,就连陈保国都上门了。
“你这样小心孩子心里对你有意见,母子间再有了隔阂。”
可不管别人怎么说,刘银凤就是一口咬定要把钱留给自己养老。其他人见状也没了办法,这到底是别人的家务事,他们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只是私底下少不得议论,别看陈家条件好了,这刘银凤还是跟过去一样不讲理,偏偏这种人日子还能越过越好。
别人也就是随便说说,陈桃子得知消息后则快要气疯了,陈远扬这个没用的东西,自己是让他回去要工作的,结果他可倒好,工作没要到,还被分家了,谁不知道陈家就数他最没用,分了家他能干什么?真是白瞎了自己这么多功夫,一时间陈桃子都有些犹豫,到底还要不要找陈远扬了,可她不找陈远扬,现在也找不了其他什么更合适的人了,她的年龄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而且她就不信了,就凭刘银凤从前对陈远扬的宠爱劲儿,会真的就这么看着陈远扬受苦,什么都不分给陈远扬。
所以尽管陈桃子很是气恼,在陈远扬面前却没有表现出来,反而还安慰了陈远扬一番,可以说是把马婶子的手段学到了几分精髓。
陈远扬本来觉得因为找了陈桃子,还害得自己分了家,在面对陈桃子时,心中就有些别扭。但让陈桃子那么温言软语地安抚了几句,又觉得自己找陈桃子也没错。他跟陈桃子想得一样,他也不相信刘银凤会什么都不给他,他猜想刘银凤只是一时生他的气,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两人这么自我排解了下,总算是暂时把分家这个事放下了,随之就开始把结婚提上议程。
陈桃子怕夜长梦多,着急想赶快嫁过去,陈远扬也觉得自己的年龄该娶媳妇儿了,队里像他这么大的,早都有孩子了,所以他就
回家跟刘银凤商量起了婚期的事。
刘银凤这回也没再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面不改色地道:“这就快该秋收了,正是忙的时候,婚期就放在冬天农闲那会儿吧。”
陈远扬无语,夏收才结束没多久,这怎么就快该秋收了?离秋收明明还有好一段时间呢,他还想再说几句,却被陈远川把话给岔开了。
过后陈远川私下找他说了几句小话:“你明知道妈对陈桃子不满意,你还非要跟她对着干,妈说冬天就冬天呗,你还差这么几个月吗?你缓上这段时间,妈慢慢想通了,心里也就舒坦了不是。”
陈远扬一想也是,刘银凤这会儿正是在气头上,还是再等等吧,别回头真把他妈得罪了,弄得他妈不管他了怎么办?
他转头就把冬天的婚期告诉了陈桃子,陈桃子就算再着急,也无可奈何,她总不能说他恨嫁得不行吧。
“那既然婚事定下来了,是不是该把彩礼钱先给我了?本来这事儿不该我自己开口的,但你也知道我家里也没个长辈帮我张罗,这钱不钱的不是最重要的,只是给了彩礼才算是名正言顺对吧?”
婚事都同意了,在彩礼这块,刘银凤这回也没打绊子,十分痛快地拿出了50块钱。
陈桃子接过钱时人都傻了,陈远扬之前没跟她说过彩礼到底有多少,她没想到刘银凤竟然这么小气,彩礼才给50。前些日子隔壁刘婶子从下山村那边给儿子订了门亲事,彩礼还给了70呢,要知道下山村可比他们这边穷多了。更别说谁不知道,陈家那么多个工人,刘银凤手上肯定捏着不少钱。
陈远扬也看出陈桃子的脸色不好,连忙解释道:“我妈说是比照我二嫂那会儿,就是给了50。”
向小燕嫁来那会儿得是10年前了吧,刘银凤那个老妖婆竟然好意思拿10年前的彩礼跟现在比,她怎么不跟100年前的人比呢,陈桃子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她挣扎了半晌,最后还是咬牙把这口气给咽了回去,她一个姑娘家,为了彩礼的事大闹,实在是不好看,只能暂时先忍了,等她以后嫁过去了再想办法吧,她就不信刘银凤能把钱捂一辈子。
送走了陈远扬,陈桃子脸色就沉了下来,谁知她一转身,竟然瞧见好久都没出屋子的陈来宝正站在屋檐下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来宝,你怎么了?是不是饿了?我这就给你做饭去。”陈桃子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的小心思了,急忙说道。
“没事儿,三姐,你要嫁人了吗?”陈来宝的皮肤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白皙,人还很是瘦弱,整个人都没有一点精气神。
“三姐这年龄也不能再拖了,不过你放心,我就嫁到隔壁,也方便照顾你,姐不会不管你的。”
陈来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眼神儿很是飘忽。陈桃子怕陈来宝多想,对着他嘘寒问暖地关心了半天,见陈来宝照常回了屋,才算是放了心。
第二天早上起来,陈桃子还想着那50块钱虽然不多,但也够他们用一段时间了,来宝都瘦成那模样了,是不是应该买点肉给他补补,结果等她想去拿钱的时候,却发现那50块钱不见了。
陈桃子清楚地记得她藏钱的袋子就放在屋里的那口箱子里的,那袋子还是马婶子以前用来放钱的,怎么会不见了,她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都没找到钱袋子,终于确认钱是真的不见了。
她直奔隔壁,把门敲得梆梆响。
“扬子,扬子,快开门!”
陈家人正准备吃早饭,就被这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陈远扬一听是陈桃子的声音,急忙跑去开了门。
“扬子,不好了,我们家昨晚进了贼,把我的钱都给偷走了。”陈桃子见了陈远扬,把她钱袋子不见了的事都说了出来。
“会不会是你记错地方了?”
“不会的,我昨天晚上才放的,怎么可能会忘记,我已经把屋里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肯定是被人偷走了,你说这可怎么办?要不要去找大队长说说?”这50块钱,虽然不多,可也不是个小数目,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人偷了吧。
里面的陈家人也听到了这话,他们都有些意外,他们生产队虽然有些不好好干活,喜欢混日子的人,就像陈远扬那样的,但是偷东西的这些年还真没有,顶多就是谁家的鸡没关严跑出去了,被别人顺走个鸡蛋什么的,半夜上别人家里偷钱的更是没听说过。
屋外的陈远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家里的大小事儿他就没拿过主意,只能转头朝身后看去。
刘银凤黑着张脸,有些怀疑是那陈桃子贼喊捉贼,想要再讹自家一笔彩礼。陈远川倒不这么想,他看陈桃子那着急的模样,不像是装的,他想了想暗示道:“你们家不是还有陈来宝吗?你没问问他看见没?”
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陈远川觉得陈桃子不如先从自己家里找找看。
陈桃子则脸色一变,不高兴道:“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是我弟偷的钱?来宝才不会做这种事。”
不管陈来宝在外人眼里什么样,在陈桃子这个自家人眼中,都觉得他没有哪里不好的。
“我也没说钱是他偷的,兴许他看你的钱袋子好看,拿去玩会儿呢。”陈远川无所谓地说道,他也就是提供个思路,随陈桃子自己怎么想了。
“要不还是先问问来宝吧。”陈远扬其实也怀疑有可能是陈来宝拿的,他以前不就偷拿过马婶子的钱袋子吗,好像因为这事隔壁还大闹了一场。
陈桃子跺跺脚,转身跑了回去,对着陈来宝的房门敲了半天,里面也没人应。陈桃子心下一紧,推门进去一看,屋里竟然没有人。要知道陈来宝这些年就跟长在这屋里一样,除了上厕所,轻易都不出来,吃饭都是在屋里吃的。
陈桃子又在家里找了一圈,都没看见陈来宝的人影,这下她是真的慌了,比刚才丢钱了还要着急,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又跑去找了陈远扬。
“来宝不见了,这可怎么办呀?”
陈远扬对陈桃子的反应很是不能理解,陈来宝这么大个人了,出去走走不是很正常吗,至于慌成这样吗?
“你别哭呀,来宝说不定就是出去散散心。”
“不可能,他这些年连院门都没出过,怎么会突然出去,你说他会不会想不开,做什么傻事儿?”陈桃子这哭嚎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来宝是个吃奶娃呢。
一旁的陈远川撇撇嘴,还会把陈桃子的钱拿走,怎么可能想不开,谁家做傻事儿的时候还不忘带上钱的?不过他也没再说话,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陈桃子碰上陈来宝的事,脑子就不太正常,这马婶子的功力可真不是一般的深厚。
最后还是刘银凤不耐烦看陈桃子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样子,拍板道:“好了,扬子你带她去找你大伯,让你大伯问问,看队里谁看见陈来宝了。”说罢就眼不见为净地回屋了,她就知道沾上这陈桃子,得有一堆的麻烦事儿,这还只是开始呢,以后有老五那个傻小子受的。
陈家其他人都不想管隔壁这糟心事,也不觉得陈来宝会真的做出些什么,便都各自忙去了。
只有陈远扬带着陈桃子去找了陈保国,没过多久就一脸稀奇地回来了。
“你们知道那陈来宝上哪儿去了吗?”陈远扬也没卖关子,接着说了下去,“他今天一大早就到大队里去找了大伯,让大伯给他开了个介绍信,说要到劳改农
场去看他妈和他媳妇,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桃子那50块钱八成就是被他拿着当路费了。”
“陈来宝还知道去看他妈和他媳妇儿?”
“可不是,桃子还担心得不行,我说他那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儿?他也是的,去就去吧,也不给桃子说一声,想一出是一出的。”陈远扬在面对陈来宝的时候,总有股无形的优越感,他觉得他就算比不上其他人,但比起那陈来宝可是强多了。
大队里的人知道这事儿后都很是诧异,这些年陈来宝整天躲在屋里,队里哪家人不笑话他,一个大男人整天靠自己姐姐养着,他们家是出了些不好的事,可难不成日子还不过了,大伙都觉得这陈来宝是彻底废了,谁知道他突然不声不响地就跑去看马婶子和许瑶了,那俩人发配的农场好像还挺远的。
陈保国也没想到陈桃子会不知道这事,他还以为这是他们姐弟两个商量好的。陈来宝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闹着要去看他妈和他媳妇儿,把陈保国闹得没了脾气,只得依了他,给他开了介绍信。
陈来宝走后,大抵是一直挂怀着他,陈桃子终于消停了段日子,没再撺掇陈远扬干这干那了。
这期间余蔓终于考过了6级工,也正式成为了二车间的主任。原本厂里好些人对她当主任还有些意见的,总认为她太过年轻,还是刚刚接替了厂长的严鑫力排众议,再加上金师傅的保举,她这才当上了主任的。
这刚一接手整个车间,要操心的事情不少,余蔓整个人都干劲十足,从前她的性子还有些温吞,如今大概是当了领导,近来颇有些风风火火的架势。
陈远川最近则是在忙着盖房子的事,他已经找陈保国把地基批下来了,就在陈家老房子不远处,属于站在院子里吆喝一声,那边就能听到的距离。
过去农村盖房子都简单,找些本家兄弟一起帮忙就盖了,村里长大的好些人都会些泥瓦活,但陈远川对这房子的要求比较高,又想修城里那样的厕所,便托人从镇上找了专门盖房子的人来做的活,这也让队里好些人都说陈家这是彻底发达了,盖个房子还整得这么复杂,这得花多少钱。
但不管怎么说,这房子还是顺利盖起来了,因为他们家里人口也不算多,所以陈远川建的房子只有正屋和东厢,正屋是两间屋子带一个堂屋,东厢也是两间房,西边则建成了厕所和洗澡的屋子,整体上还是挺宽敞的,他们一家四口肯定是够住了。
新房子陈远川打算晾一晾再搬,两个孩子暂时还小,陈远川想着带着他们都住在正房的两间屋,东厢给刘银凤留一间,不管她去不去住,总得把态度摆在那里。
就在房子刚盖好时,陈远川接到了吴飞的电话,当时临下火车前,他俩虽说约定了过后再联系,但陈远川想着这吴飞可是市里地质局的,谁知道过后还记不记得他呢?
现下看来这吴飞记性还挺好的,这次来他们这里公干,就主动联系了他。陈远川跟吴飞约在县里碰面,他想着吴飞从市里来,自己总得尽个地主之谊,便请人在国营饭店吃了个饭。
这才知道吴飞这次是来他们这边的山里头做地质勘测的,就是他们生产队后面的那座大山,不过那座山还挺大的,吴飞他们勘测的那一块主要不在他们这一面,所以并不从他们生产队这边入山。
“我们可能会在这边待个几日,到时候还得借住在那边队员的家里。”
“那倒是可惜了,你们不从我们这边走,不然还可以在我家借住几天,我那房子刚盖好,有的是空屋子。”
两人随便聊了会儿天,一吃完饭,吴飞便要归队出发了,陈远川也没耽误他的时间,就自己回生产队了。快走到村口时,他远远瞧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熟悉身影,仔细一看,不是陈来宝是谁?
这人出门都一个多月了,按说去趟农场根本要不了这么久,这陈来宝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儿待着去了,把陈桃子都快急疯了,三天两头地来找陈远扬给她想办法,可陈远扬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知道陈来宝在哪儿,总不能满世界的胡乱找人吧。
如今这陈来宝总算是回来了,就是不知道出去一趟怎么混得这么惨,跟个要饭的似的。
“来宝,你可算回来了,你不是上农场看你妈和你媳妇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就是说呀,你出门也不跟桃子说一声,看把她给急的。”
瞧见陈来宝回来的队员们,七嘴八舌地把他围了起来。但任凭队员们说什么,陈来宝就是低着个头,一言不发。
听说陈来宝回来的陈桃子,一跑过来就抱着陈来宝号啕大哭:“来宝,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怎么跟妈交代?”
陈桃子抱着陈来宝哭了半天,陈来宝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陈桃子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来宝,你这是怎么了?你倒是说话呀。”陈桃子用力晃了两下,谁承想陈来宝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来宝!来宝!”
陈来宝这一晕过去,可把陈桃子吓坏了,队员们帮着她把陈来宝抬了回去,又帮忙把周一清给叫了过来。
周一清给陈来宝检查了下,说是没有什么大事儿,主要就是饿的,大概好长时间没吃饭了,还有就是身上有些外伤,像是被人打了一样。
陈桃子听了心疼得直抹泪,也不知道陈来宝这是受了多少罪。大伙虽然很是好奇陈来宝到底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可陈来宝还晕着,陈桃子又一直在那里哭个不停,他们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看热闹,只能遗憾地回去了。
最后就只有跟陈桃子已经订了婚的陈远扬留了下来,一直到晚上都该睡觉了才回去。他一进家门,发现家里人竟然都没睡,见他进来就目光灼灼地看了过来。
“怎么样?陈来宝到底是怎么弄成那样的?”向小燕率先问道。他们要不是为了得到第一手消息,也不能都在这里等着。
陈远扬瞬间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跟大家分享起了陈来宝的八卦,即便他跟陈来宝就快成亲戚了,也不妨碍他看陈来宝的笑话。
“刚开始陈来宝还不愿意说,桃子问了半天,他才开口的。”
原来陈来宝好不容易找到了许瑶和马婶子被发配的劳改农场,到了之后才发现马婶子已经被转到其他的农场,不在那里了,而许瑶她竟然又嫁人了,也不能说是又嫁人了,确切地说是又勾搭上了别人。
许瑶本就是个娇滴滴又过不了苦日子的,到了劳改农场后,哪里受得了那里繁重的劳作,所以就使了点手段搭上了农场的场长。那场长50多岁的人了,媳妇在乡下待着,跟许瑶这样年轻漂亮的压根没法比,可不就被轻易勾上手了。
那劳改农场颇为偏远,基本上都是场长一人说了算的,其他人就算知道这事儿,也不敢说什么。所以那许瑶靠着那个场长,除了刚开始去的时候吃了些苦,后来竟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陈来宝到了那里后,得知了这么个情况,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当场就闹了起来,被那场长按着让人打了一顿,关了好些日子,前几天才刚被放了回来。
“……陈来宝这趟去可是受了大罪了,我看他是被刺激狠了,人都有些不正常了。”陈远扬唏嘘道。
“没想到这许瑶可真够有本事的,都去了劳改农场了,还能兴风作浪,她和陈来宝好歹夫妻一场,人还大老远地跑去看她,她不想见把人赶走了不就完了,何必糟蹋人呢?”向小燕想着这许瑶可真是够狠心的。
“那马顺弟怎么样了?怎么就被转到其他地方去了?”刘银凤不关心许瑶,她只在意她的老对头马婶子的情况。
“谁知道呢,她俩一开始是被发配在一个农场的,这许瑶勾搭上了场长后,马婶子能有好日子过吗?人还不知道让那许瑶给弄哪儿去了。”陈远扬猜测这马婶子应该是让许瑶给弄走了,说不定正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受苦呢。
“马婶子其实手段也不差的,她吃亏就吃亏在没有许瑶年轻漂亮上了。”陈远川一直都觉得马婶子是个人才,许瑶也就是仗着外貌的资本,能勾住男人的心,不然她还真不定能斗得过马婶子。不过近来风向有变,那农场场长土皇帝似的逍遥日子大概也过不了多久了,总有清算的时候。
大家讨论了几句隔壁的八卦,也就各自回去休息了。
过了几天,吴飞他们的勘测结束了,临回市里前,还来找了趟陈远川,跟陈远川道了别,顺带说起了他们这回做地质勘测时发生的事。
“你是不知道,我们在山里撞见了几个盗墓的,那墓的规模也不大,就是个私人的墓葬,那几个盗墓的估计也算不上多专业,被我们发现后他们就往山里跑了,虽说我们已经报了案,但还不知道公安能不能抓到人呢?要是来你们这边了,你们多注意点吧。”
吴飞也就是把这事儿当成了个新鲜事儿,跟陈远川说了下,山里那么大,他其实也不觉得那几人刚好就会往陈远川所在的村子里来。
陈远川点头应了,他也不认为那盗墓贼会那么巧,刚好就往他们这边来了。
谁知道没过几天,他就被打了脸,因为他竟然在隔壁陈来宝家发现了三个陌生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