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

    余蔓在医院住了这么些日子,已经好了很多,她自然不可能在医院里住满月子,所以这就准备出院了,只是出院后何去何从,她还没有想好,她和雷志高就差办个手续了,雷家肯定是回不去了,说不得只能先回娘家凑合几天,看看厂子里对她的工作到底是怎么安排的。

    就在余蔓有些发愁的时候,一个烫着卷发头,穿着时下流行的布拉迪裙子的女人进来了。

    余蔓瞧见来人很是惊讶,她没想到她后妈杜丽娟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县城总共就两个规模比较大的厂子,除了机械厂,另外一个就是她爸余康民所在的玻璃厂。

    余康民正是玻璃厂一车间的主任,而余蔓的后妈杜丽娟则在玻璃厂工会上班,比她爸小10岁,如今不过才30多,是个很注重穿衣打扮的女人。杜丽娟嫁给余康民后生了两个儿子,今年一个15,一个12,都还在读书。

    别看余康民比杜丽娟大那么多,又还是二婚,俩人婚后却如胶似漆的,感情极为要好,余康民婚后对杜丽娟可以说是言听计从,用他的话说就是遇到真爱了。

    至于余蔓这个不得他喜欢的原配生下的孩子,则被他视为爱情路上的绊脚石,平日里被忽略了个彻底。如果不是余蔓母亲那边也没什么人在了,怕是早就被这夫妻俩甩包袱了。但要说这对夫妻有多虐待余蔓,那倒也没有,顶多就是无视,眼不见为净。

    余蔓从前总觉得人家一家4口和和美美的,她在家里就是多余的,所以成年后杜丽娟让她结婚嫁人时,她没多考虑就答应了,因为她迫切地想要有一个自己的家。

    “小蔓,你这生孩子也有些日子了,奶水怎么样?我给你炖了鱼汤,你趁热喝,多喝点儿好下奶。”

    杜丽娟笑眯眯地递过来一个饭盒,余蔓有些恍惚,记忆里杜丽娟对她这么友好的次数只有两回,一回是她成年时,杜丽娟给她介绍了雷家,让她去相亲的时候,当时杜丽娟还带着她剪了头发,给她买了件新衣服。再有就是这次了,这熟悉的套路,让余蔓不禁心生警惕。

    玻璃厂家属院跟机械厂家属院离得本就没有多远,陈远川已经告诉她,她的事情在他们家属院都传开了,她就不信玻璃厂那边会没有收到风声,可这些日子她娘家人一次也没出现过。今天杜丽娟却突然笑呵呵地过来,还给她炖了鱼汤,这要是没点什么打算,余蔓是绝对不会信的。

    “先放着吧,我这会儿还不太想喝。杜姨怎么有空来了?我爸呢?”

    “厂子里跟北京那边的玻璃厂有个技术交流会,你爸前些日子就上北京学习去了,所以你也别怪他没来看你。至于我,你是知道的,你那两个弟弟都是个调皮捣蛋的,我平日里还得看着他们,也是没得空闲,这不今天才抽出时间来。”杜丽娟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下他们两口子都没能来的原因。

    余蔓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杜丽娟,对于自己这个继母在继女住院生孩子,几天都不露头的情况,愣是能让她说得一点都不尴尬。

    然而想到出院后没处可去的境地,余蔓也不想在此时跟杜丽娟撕破脸。

    “你们忙我是知道的,我的事情你应该听说了吧。”

    “说起这事,也怪杜姨当年没给你选个好人家,当时只看着那雷志高他爸是高级工人,工资还高,谁承想那雷志高是个不争气的。不过小蔓你也别怪杜姨说话直,虽说现在号召什么男女平等,但对大多数男人来说,还是都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你生了个女孩还不能再生了,雷家另有想法也情有可原对吧,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你在厂子里的工作能保住吗?”

    “我想带着孩子先回娘家住几天,至于工作,雷家估计会再找个人来接替我的。”因为还得求助于娘家,所以余蔓这话说得并不是很有底气。

    杜丽娟闻言皱皱眉,照她的意思,这工作余蔓既然已经接下了,还干了这么多年,就应该死咬着不松口,就算是接的雷志高他爸的班又怎么了,这厂子里又不是雷家说了算的,还能想给就给,想要就要,不过这么做的话,少不得得有一场硬仗要打,想到自己另外的计划,杜丽娟便熄了劝说的心思。

    “先回家也好,刚好你爸还得些日子才能回来呢,你就先住我屋里,我给你在我床旁边支张小床。”

    余蔓见此更加惊讶了,她当初结婚的时候,杜丽娟一副恨不得她从此再也别回娘家碍眼的模样,她从前住的那间隔出来的小屋也给她小弟住了,如今却这个态度,这让她越加肯定了,杜丽娟肯定是有什么想头。

    余蔓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不管杜丽娟在算计什么,她都得心里有底才行。

    “杜姨,你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杜丽娟犹豫了一下,本来她想缓个两天再说的,但既然余蔓问起了,她便也没再瞒着。

    “小蔓,这女人总得有个自己的家,你和那雷志高离了以后,在娘家住着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少不得得另外寻个婆家吧。我这里刚好就有个合适的对象说给你,咱们玻璃厂丁副厂长家你知道的吧,他们家老二今年30,也在玻璃厂上班,膝下两儿一女,他媳妇身体不怎么好,去年得病去了,现在想再找一个帮他照顾家庭。丁副厂长家的条件是没得说的,至于你不能生的事情,人家已经有三个孩子了,也不怎么在意,而且人家也不需要女方有工作,你嫁过去只要把孩子照看好就行,不过有一点得提前说明,人家丁家是不会愿意帮别人养孩子的。”

    杜丽娟说到这里,将目光转向了躺在余蔓身旁熟睡的孩子身上。

    余蔓一愣,明白了杜丽娟话中的意思,立马否决道:“不行,我不能丢下这个孩子,雷家不愿意要她。”

    “雷家不愿意要?这是雷家愿不愿意的事情吗?这孩子是雷志高的,甭管他愿不愿意,他就该养着。余蔓你可不要犯傻,你带着个孩子还能找什么好人家。”

    杜丽娟虽然不愿意让余蔓离了婚后在娘家久住,也想借此攀上丁副厂长家,但自认也算是为她考虑了的,找的人家也不差。丁副厂长家的二小子,除了长相不尽如人意,年龄大点儿,带着孩子以外,真是没什么可挑的了。

    男人比女人大个七八岁这能算什么,她家老余还比她大10岁呢,又是二婚,她当年不也照样嫁了。再说孩子有三个是不假,可人家要不是有三个

    孩子,也看不上余蔓这个不能生的不是。至于相貌,那就更不用说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只要能养得了家就行了,相貌那是男人找女人才会在意的东西,是以关于相貌这一点,杜丽娟连提都没提,可以说择偶观是相当务实的了。

    余蔓却沉默以对,并不愿意松口把孩子丢给雷家。其实在如今近似于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余蔓不是没想过再找个人嫁了,只是她实在不能割舍下这个孩子,她母亲早逝,跟父亲又不亲近,可以说这个孩子就是她真正意义上唯一的亲人,是她现在全部的精神寄托,就算再难再苦,她也不想丢下孩子。

    杜丽娟见余蔓一直不说话,想到什么,又接着劝说道:“你是不是心有顾忌?我也听到些传言,说什么孩子不是雷志高的,这点你不用担心,大伙的眼睛都是雪亮的,都知道你的为人,可不是他雷志高空口白牙就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雷志高既然不承认孩子是他的,硬把孩子塞给他,他也不可能对这孩子好的。”余蔓还是摇头,她也没解释自己对这孩子的复杂情感,只是咬死了不同意。

    杜丽娟说了半天,自己都口干舌燥了,余蔓还是那个态度,直把她给气得够呛。

    陈远川来的时候,杜丽娟正要出门,他正好听见这位在县城里算是打扮得比较时髦的女同志,临出门前转身对余蔓说道:“我说的话你再好好想想,小蔓,女人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你还年轻,带着个孩子是很难找到好人家的。”

    陈远川挑眉,什么意思?这是有人抢在他前头了?

    “余蔓!余蔓!”陈远川进门后,余蔓还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他连着叫了两声,余蔓才回过神来。

    “陈同志,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你。”余蔓歉意地笑笑。

    “没事儿,你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

    陈远川见余蔓不想多说,也没有追问,他自觉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准备趁着今天跟余蔓好好谈一谈。

    “上次我去问雷志高母子俩要为你垫付的医药费,顺便给你多要了20。这钱虽然不多,但你还是拿着吧,等你出院后想买点什么也方便。”

    这钱陈远川当时还真是给余蔓要的,坐月子不得吃点好的补补,反正他如今也不差这20块钱。

    余蔓看着递到眼前的20块钱,倒是没有急着推拒,这些年她的工资都是孙英替她领的,她手上还真没什么钱,也就是以往在街道里接些零活,攒下的那么10块8块的私房钱,所以这钱对现在的她来说也算是及时雨了。

    “你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了。”

    “说起这个,余蔓同志我有个提议,你姑且听一听,不愿意也没关系,我绝对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陈远川把话说在前面,省得余蔓误会,这才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打算。

    “你和那雷志高眼看着是过不下去了,关于工作的事情,大概还有的扯皮,你也说了,因为雷志高他爸的关系,你们厂子里大概率还是会偏向他,但我想着你毕竟在厂子里也干了这么几年了,又已经是三级工了,你们厂子里多少也会考虑一下你的处境,如果能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岂不是更好。”

    余蔓有些疑惑,这工作要么给她,要么给雷家找的人,还能有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看,如果给雷家一笔钱,把这个工作买下来,这样雷家得了好处便不会再闹了,他们本来就要卖这个工作不是,而你也能保住你的工作,你们厂领导也不用为难了,你说对不对?”

    “可是……我没有钱。”余蔓觉得自己要是有钱的话,哪还会面临眼下这种境地。

    “你没有,我有呀,刚才那位女同志是不是要给你介绍对象,我觉得你与其考虑别人,不如考虑考虑我,我是前进生产大队的,家中有1个老娘,4个弟妹,媳妇前几年难产没了,留下了1个儿子。我身体健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婚后不说能成为什么模范丈夫,至少专一顾家还是能做到的。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以后每月的工资得分我一半,我给你出买工作的钱,这要求也不算过分吧。”

    陈远川觉得比起孙英把工资全领走,一分钱都不给儿媳妇的,自己这绝对算是很通情达理了。这样一来,他以后再花钱也有名头了,也算是变相实现了不用干活就能有人养的目标。虽说前期得花上一笔钱买工作,但随着余蔓工资的增加,要不了多久,他就能把这笔钱收回来,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再说通过这些天的了解,他对余蔓个人多少还是有些好感的,至于感情,可以以后慢慢培养,反正怎么看余蔓都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属于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陈远川说完就等着余蔓的回应,余蔓沉默了半天只问了一句:“你既然有这个钱,为什么不自己去把工作买下来?就算你跟雷志高关系不好,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出面,或者你再打听看看寻一份别的工作也行。”

    余蔓不明白陈远川为什么要把钱给她,而不是自己去把工作买下家,要知道别人有都不如自己有靠谱。

    “你也知道现在城里的工作属于僧多粥少,就算有钱没有消息渠道和门路,工作也不是那么好找的,而且我本人是个受不得拘束的,让我每天按时定点地上班,和你们一样,在车间里一待待一天,做那种精细活,我做不来,不是那块料。你就不一样了,你的工作不是做得挺好,人就得在自己适合的岗位上才能发挥最大的价值。”

    陈远川真心觉得对现在的余蔓来说,能保住她目前的工作才是最好的出路,哪怕是再换一份工作,也不能有现在工资高,她如今已经是3级钳工,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升4级了,努力了这么些年,放弃了多可惜。

    “我很可能不能再生了。”

    “这不要紧,我有个儿子,孩子多了负担也大,真没必要生太多。”其实在陈远川看来,就算不生孩子也没啥事儿,他是没有那什么传宗接代的思想的,想他上辈子活了100多岁,都没说给自己留个后什么的,人生及时行乐就行了,管什么身后事。不过他估计自己就算说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余蔓也未必会相信,还不如说自己已经有个儿子了,更能令人安心。

    陈远川想到什么,又补充道:“当然了,我也知道我们俩认识的时间不长,彼此之间还不是特别熟悉,所以我们可以先结婚,婚后相处一段时间,有一定感情基础了,再做夫妻也可以。”

    陈远川自认为自己虽然不是啥正人君子,可也做不出来强迫妇女的事儿。等了片刻,他见余蔓还是没说话,也不想逼得太紧。

    “你要是拿不定主意,不如再考虑两天,毕竟这也算是人生大事……”

    “不用考虑了,我可以答应,不过我要带着女儿。”陈远川话还没说完,余蔓就做出了决定,她也不知道自己做下这个决定是不是草率了些,会不会才出狼坑又进虎穴。但陈远川的提议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像是溺水的人碰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哪怕以后处境堪忧,能先上岸了再说。而且别的先不说,能保住工作就比什么都强。之前的工作她虽然也在干,但她心里清楚,她那是为雷家干的,不是为她自己。有了属于自己的工作,她就有了底气,不用再依靠别人。

    要么说人和人都是不一样的,有人觉得靠自己才踏实,有人就喜欢当米虫。

    “这个自然没问题,以后主要靠你的工资养家,你说了算,不过你也知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儿也不会带孩子,你如果上班的话,最好是在附近找个能帮忙看孩子的,每个月给人家点钱就行。”

    “还有就是如果你要跟雷志高谈工作的事的话,钱的来源你得想好该怎么说,省得那雷志高狮子大开口不说,再反咬你一口。”

    那雷志高本就拿他和余蔓的关

    系说嘴,要是知道钱是自己给的,怕是更来劲儿,虽然他也不怕那雷志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跟余蔓商量好后,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大事,陈远川还是挺满意的。余蔓出院后会先回娘家住几天,等她跟雷志高离了婚,他俩再商讨后续的一些细节。

    因着这事儿还没落定,陈远川也没打算立马就说出去。待到远远地瞧见家门口的陈桃子时,陈远川皱皱眉,熟门熟路地绕到了屋后的自留地,从后院进了家门,心中打定主意早点把婚事落定了,否则这陈桃子就跟听不懂人话似的,也不知道怎么就邪上自己了。

    陈远川回到家就瞧见了他大姨刘金凤,他外祖家只得了刘金凤和刘银凤姐妹两个,这在农村过去都叫作绝户头。

    刘金凤从小身体就不怎么好,性格也比较温顺,这些都导致了刘银凤那泼辣的性格,主要是家里没有支事儿的人,她不泼辣些,容易被欺负。

    刘金凤也嫁到了前进生产大队,她男人正是队里的赤脚大夫周一清。周一清早年在镇上的药馆里当学徒,学了些皮毛,复杂的病症看不了,治个头疼脑热还是可以的。因为刘金凤身体不好的缘故,他们两口子只生了一个儿子,前些年入了伍,一年到头也难得回来一次。

    在原主的记忆里,刘金凤身体不好,不怎么爱出门,因此在大队里说得上话的人不多,平日里也就和刘银凤走动得多一些。她往常每次得了儿子周建业的消息,都会来找刘银凤说会儿话,陈远川猜测今天也是如此。

    “大姨?是不是我建业哥写信回来了?”

    “可不是,大川你说说,你儿子都4岁多了,你建业哥比你还大3岁,都成老光棍了,也不想着结婚。昨天寄回来的信里还附了张照片儿,20多岁的人老的跟30多岁似的,边疆是那么好待的吗?我早就说了让他转业回来,可他就是不听。”

    刘金凤跟周一清只有周建业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希望他能够待在身边,早早结婚生子,这样他们老两口也不用羡慕别人了。但周建业是个有抱负的,当年坚持要去当兵不算,还主动申请调去了最苦寒的边疆,想要见上一面都不知道要多久。

    “大姨,我建业哥这是为祖国驻守边疆呢。”陈远川安慰了一句,虽然他是个耽于享乐,喜欢过舒坦日子的人,绝没有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去驻守什么边疆,但他还是挺佩服周建业这样的人的。

    “驻守边疆又不缺他这一个。”刘金凤不以为然,显然也不是个思想境界高的。

    “前些日子还有人上门给建业说对象,那姑娘还是镇上的,条件可好了,建业要是能回来相个亲也行呀,错过了可就不好找这么好的人家了。”

    “要我说……”陈远川见刘金凤很是发愁,便想给她出个主意,结果话还没说出来,就让刘银凤打断了。

    “你说什么说,你闭嘴吧你,你就是个搅屎棍,哪儿哪儿都有你。”

    刘银凤可没忘记陈远川是怎么撺掇陈美妮的,那丫头本就是个心比天高的,上回让陈远川那么一通说,现在更是狂得没边了,眼光大有要冲出县城,走进市里的意思。

    “妈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个搅屎棍,你们不都成屎了吗?也不带这么埋汰自己的。”

    陈家人:“……”

    第22章

    ……

    立了秋之后天气便没有那么燥热了,除了正午头的太阳还有些毒辣以外,早晚算是比较凉爽了。

    队里每次开大会或者是组织队员学习都是在晚饭后,天气闷热的时候,大家还有些烦躁,如今这一凉快下来,队员们也没有那么不愿意出门了。

    即使陈保国在前面千篇一律地号召大家干活时要心往一处用,劲往一处使,也丝毫不影响底下人传八卦说小话的热情。

    这天的大会陈保国像往常一样做完了他秋收前的动员,随即清清嗓子,砸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夏天就快要过去了,这几个月大伙都辛苦了,天天顶着大太阳干活,公社领导们都看在眼里,考虑到队员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辛劳,公社领导决定在各个生产大队轮番播放一场电影,算是慰劳大家伙的付出。希望队员们在接下来的秋收里继续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按时完成收割任务,不要辜负党和人民的希望……”

    陈保国的大道理还没说完,那些原本已经准备起身的队员们听到电影两个字,立马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一个个双眼放光地盯着陈保国。

    “大队长,真的要给咱们放电影?是什么电影?”

    “什么时候能放?我娘家侄子前些天还和他对象去县城看过一场电影,叫什么来着,我给忘了,反正他说可好看了。”

    “……”

    这么七嘴八舌地追问下来,陈保国的结束语是彻底说不下去了,只得耐着性子一一回答了队员们的问题。

    “公社领导都说要放肯定会放的,挨个大队走一遍,咱们大队排到了这周五晚上,这回放的电影叫地道战。”

    “对,就在这里放,那天可以早点下工,吃完晚饭大家伙来这里等着就行了。”

    这消息一经确认,底下的队员们瞬间沸腾了,实在是如今的娱乐活动太过匮乏了,好不容易能看场电影,队员们这兴奋劲儿就跟过大年时没啥差别。

    “地道战?这电影我还没看过,也不知道好不好看。”

    “说的跟你看过别的似的,大家伙不都没看过,再说电影还能有不好看的?”

    那些住在城里的人还有机会上电影院看个电影什么的,他们这些农村人就算去了城里,一般也舍不得花那个钱。

    “我得把我压箱底的那件齐整衣服拿出来晒晒,可惜去年过年新做的那件是个袄子,现在没法穿。”

    “让你看电影,又不是让你演电影,你穿那么好做什么?”话虽这么说,这人也打算回去扒拉扒拉自己的衣服,好歹找件儿齐整的出来。

    “说起地道,咱们村地主家那祠堂里不是还有个地道吗?是不是跟那个一样的?”

    他们如今开大会的地方正是村里的晒谷场,这里平整地方也大,他们村解放前的时候有一个大地主,真要说起来如今的晒谷场其实就是人家家的后院,当时那宅子还是三进的呢,后来地主一家都去国外了,宅子也就荒废了下来。

    随着后来的战争和这些年的破四旧,宅子都被拆完了,砖瓦都被大家分了去,只留下这个院子当成了晒谷场,还有一处旧祠堂,那祠堂没拆也是因为大家伙觉得那里面从前供着不少牌位,看着阴森森的,队里的老人多少有些迷信,便留着那间屋子没有拆,那祠堂就在晒谷场旁边不远处,平时也没什么人会去。

    接下来的两天,队员们有事儿没事儿都在讨论着放电影的事儿,对即将播放的地道战很是期待。说起地道,免不了就有人议论起那间旧祠堂下面的地道,那地道还是从前那户地主人家在的时候建的,入口就在祠堂下面,估计也是为战争避难做准备的。

    随着那地主走后,早年间战争年月还有人在那里躲藏过,解放后便没了什么用处。为了防止有孩子玩耍时掉下去,那个地道口便被队里人用石板挡了起来,此后好些年都没人提起了,这回也是因为要看的电影刚好是地道战,才又被人想起了这一出。

    不过别人说起也就是茶余饭后地闲聊几句,陈来宝则不然,他听了这事儿后就对祠堂下面的地道上了心,只因那红烧肉没能兑现后,许瑶不是好些日子没理他了吗?把陈来宝急的是抓耳挠心的,前些天还缠着他妈,硬是又要来了两块钱,给许瑶又买了个雪花膏。

    许瑶之前一直抱怨干农活太累,她的皮肤都变粗糙了,这回陈来

    宝专门买了个上海女人的牌子,就为了讨许瑶的欢心。

    这雪花膏是买好了,陈来宝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送出去,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许瑶,怕许瑶一个不高兴再当众给他没脸。

    这次放电影的事让陈来宝觉得契机来了,那天晚上队里的人肯定都会到晒谷场上看电影,人一多乱糟糟的,他私下里找许瑶就方便了。本来他只打算送个东西说说话的,可听到别人提起了那破祠堂下面的地道,不由得灵光一闪,生出个大胆的主意。

    他追求许瑶这么久,再傻也能看得出许瑶不是很看得上他,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放弃。可如果出了什么意外让许瑶只能嫁给他呢?

    这个念头一起便怎么也按不下去了,陈来宝思来想去一晚上,还是没忍住这个诱惑,决定走个捷径,先把媳妇娶到手再说,大不了以后好好对许瑶就是了。

    他想的主意关键就在那旧祠堂下面的地道,为此他还提前去侦查了一番,把挡在地道口的石板也给搬开了,他发现那地道年久失修,里面已经被从前倒塌的房屋砸塌了,只剩下短短的一截,虽然不甚宽敞,但装下三两个成年人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洞口那处还挺深,往下的踏板已经腐朽了,掉下去后不借助工具很难爬上来,这一切都十分符合陈来宝的预想,只觉得天助我也,合该他娶上媳妇。

    等到放电影那天晚上,他就把许瑶约到这里来,地道的入口被他放上了几根细细的树枝,上面铺了一层稻草,大晚上黑漆漆的,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这里有个地道。许瑶又是外来的知青,对他们队里的往事本就不甚熟悉,就算听队员们提起了这个地道,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到时候他只要装作没站稳,往前一扑,带着许瑶一起跌进这个地道里就算完事儿了。黑灯瞎火的,他们俩孤男寡女滚在一起,等队员们听到动静把他们俩捞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许瑶想不嫁给他都不行。

    陈来宝对自己的主意颇为自得,就等着放电影那天的到来了,可以说是跟许瑶当初落水算计陈远安那一出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俩人的脑回路倒是挺相似。

    同样期待这天的人,还有陈来宝的三姐陈桃子,要么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陈来宝想要追求许瑶,追求不上就动了歪心思,陈桃子也不遑多让。

    她不是瞧上陈远川了吗,陈远川却没瞧上她,还躲她跟躲瘟疫似的。陈桃子没了办法,便也想趁着放电影那天,把陈远川约到旧祠堂去。

    至于他们为什么都盯上那旧祠堂了,谁让晒谷场旁边空置没人的屋子就只有那一间,他们总不能去钻玉米地吧。

    不过陈桃子到底是个姑娘,相对来说含蓄些,倒没想到搭地道什么的,她只是想找个避人的地方和陈远川谈谈心,要是能更进一步,拉拉手什么的就更好了。到时候只要陈远川愿意跟她处对象,想来就是刘银凤反对也没用。

    不提陈来宝和陈桃子姐弟俩如何盼着放电影这天的到来,就是陈家人也一个个地都数着日子呢。

    到了周五的晚上,陈家人早早地吃完了晚饭,都换上了自己能拿得出手的衣服,这才准备出发去晒谷场,就连刘银凤都把她压箱底的那条红头巾拿了出来,惹得陈美妮十分不解。

    “妈,大晚上的你戴条红头巾干啥,晚上虽然比白天凉快些,可也用不着戴头巾呀。”

    这情商可以说是相当感人,刘银凤原本喜气洋洋的眉眼都耷拉了下来,这时候就又显出陈远扬了,要么他一直稳坐刘银凤心中第一的宝座多年呢,光靠那点先天“弱势”哪够。

    “妈你别听四妮的,都立了秋了,晚上还是有凉风的,你也上了年纪,多注意下保暖挺好的。”

    “对呀,妈,你戴上这红头巾特别好看,瞧着比队里那些婶子们精神多了,她们肯定都比不上你。”别的不说,陈远川如果有心想哄人的时候,好听话也是一串一串的。

    果然刘银凤那耷拉下去的眉眼又重新扬了起来,也不打算再跟她那憨货闺女计较了。她现在也想开了,深觉自己从前那些年都想岔了,四妮哪是在胎里占了老五的养分,这死丫头之所以生下来就壮实,完全是因为在娘胎里光长个子了,没长脑子。

    她转眼又瞧见了跑来跑去的陈冬冬,皱眉叮嘱道:“冬冬,可不能再跟别人乱说咱们家里的事儿了,不该说的话不能说,知道吗?”

    上次陈冬冬在外面把陈远川抓野鸡的事儿到处乱说,害得刘银凤那只下蛋母鸡都为此牺牲了,所以哪怕冬冬作为刘银凤疼爱的大孙子,刘银凤过后也忍不住数落了他好久。

    “知道了,别人不管问我什么我都不说。”陈冬冬虽然年纪小,也知道上回自己闯了祸,这段时间都乖巧了不少,再也不敢在外面乱说话了。

    众人收拾好这便要出门了,一直没吭声的陈远山这才走到陈远川身边,刚才几人说的话,他都没仔细听,就盯着陈远川身上这件从他那里借走的衣服瞧了,这会儿还忍不住上前替陈远川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

    “大哥,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衣服还给我?你都借走好久了。”

    “快了,过两天就还你。”陈远川这回是真心的,其实他早就攒够买衣服的钱和布票了,但这不是没有由头吗?等他结了婚之后就好说了,到时候他做了新衣服就把身上这件衬衫还给陈远山,要不是原主实在没有能看的衣服,他也不乐意穿别人的旧衣服。

    陈远山一听又是过两天,顿时丧了气,他现在也知道不能相信过两天这种话了,因为在陈远川这里吃了大亏,弄得他最近都不太敢随便占人便宜了,生怕又一不小心踩了坑。

    第23章

    ……

    等陈家人到晒谷场的时候,发现自家已经算是来得晚的了,好些队员们连晚饭都没吃,就为了抢个好位置。

    眼瞧着徐秀芬在晒谷场的一边坐定,周围还围着好些娘儿们说说笑笑的,刘银凤不愿意去捧她臭脚,特地挑了另一头位置,跟刘金凤坐在了一起,她们姐俩也能说说话。

    没多久,晒谷场上的人越聚越多,很快就坐了个满满当当,大家伙都带着自家炒的花生瓜子什么的,与平时交好的人家坐在一起,猜想着电影里会放些什么,孩子们则在周围奔跑笑闹,那热闹的场景堪比大集市。

    没一会儿公社的同志和放映员也到了,队员们帮忙把幕布搭好,照例由公社的同志做了一番开场白,鼓励大家在接下来的秋收里好好干活,紧接着就开始放电影了。

    露天电影也是这时候的一大特色,放映员熟门熟路地操作起来,影像一出现,底下瞬间变得鸦雀无声,那效果比陈保国敲锣还好使。只见一个个都聚精会神地盯着幕布,被电影里的情节吸引去了全部心神。

    电影过半的时候,好些小孩子们就坐不住了,他们毕竟年纪还小,刚开始还能看个热闹,情节什么的却是看不太懂的,于是便开始在旁边追打玩闹起来,左右都在这晒谷场里,大人们也不怕孩子跑丢了。

    陈冬冬也是其中的一员,他追在别的孩子屁股后面跑了一会儿,见大家都不怎么乐意搭理他,便生了恼意,独自一人跑到大树下挖起了蚂蚁。

    许瑶借口上厕所,跟其他知青说了一声,就从人堆里走了出来。她四下张望了一番,刚好看到了在树下独自玩耍的陈冬冬,她眼睛眨了眨,朝着陈冬冬走去。

    “冬冬,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玩?”

    陈冬冬抬头看了许瑶一眼,他有些不高兴,便没有说话。

    许瑶脸上的假笑差点没维持住,知道这个她上辈子的继子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便肉疼地拿出两颗奶糖,递了其中一颗给陈冬冬。这两颗糖还是她妈几个月前给她寄的,这段时间都没再给她寄东西,她剩的糖也

    不多了。

    “你帮我个忙,我请你吃奶糖怎么样?”

    陈冬冬别看年纪小,好吃得很,闻言立马抬起了头,以极快的速度把糖接了过来,剥开糖纸就塞进了嘴里,香甜的奶味在嘴中散开,他享受地眯了眯眼。

    “好吃,我给你帮忙,你得再给我一颗奶糖。”陈冬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许瑶手上的另一颗奶糖。

    许瑶一僵,她就知道这老陈家就没一个好东西,这陈冬冬小小年纪就知道讨价还价了。然而想到自己的打算,她还是咬着牙应下了。

    “好,我等下就给你。你知道你堂叔陈远安在哪儿坐吗?”

    “知道。”陈冬冬跟着他奶刚来的时候,就瞧见他大伯爷一家了。

    “那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这件事不能告诉其他人,你堂叔问起了,也别说是我给的,能做到吗?”许瑶从衣兜里拿出了一个折叠好的信封。

    陈冬冬想起他奶出门前的交代,斩钉截铁地回答:“能,不该说的话谁问我都不说。”

    许瑶有些诧异陈冬冬竟然如此上道,不过到底是放心了些许,那封信与其说是信,其实就是信封里塞了一张纸,上面就只有几句话。

    上次落水的事过后,许瑶很是懊恼,一直想再找机会接近陈远安,却都没能做到,一来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二来是那路青青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总是有事儿没事儿地盯着她,弄得她行动很不自由。

    这回放电影才算是让她寻到了机会,这些日子她仔细回想了下上辈子的事,终于想起了些有用的东西。

    那陈远川的妹妹陈美妮后来不是嫁了个城里的混子吗?那人并不是一开始就是混子的,他最初是革委会的,否则陈美妮就算再傻,也不能瞧上他。

    而陈美妮之所以会认识这个男人,还和陈远安有关,陈远安经常往黑市倒腾东西,有一回就被革委会的一个小喽啰盯上了,还把陈远安给抓走了,这人就是陈美妮后来的对象,叫什么雷志高的。

    当时陈保国想要把人弄出来,雷志高不光狮子大开口,要一大笔钱,还瞧上了陈远安的妹妹陈美芳,想要娶陈美芳。但陈美芳年纪小不说,那会儿还在上学,陈保国和陈爱国两家人就出了陈美芳这么一个读书种子,自然是不愿意让她早早嫁人。

    就在大伙为难的时候,陈美妮跳了出来,说她愿意嫁给雷志高,陈美妮长得也不比陈美芳差,又是自己愿意的,雷志高自然没什么意见,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结了婚。

    可谁知道那雷志高是个银样镴枪头,在革委会还没待多久就被人给踢了出来。陈美妮原本就是瞧中了雷志高城里的户口和革委会的身份,那时候后悔也晚了,只能时常回娘家打秋风。

    而陈远安虽然被放了回来,陈保国却还是花了一大笔钱,把家底儿都掏进去了。陈远平和陈远安兄弟俩因为这个还闹起了分家,总之是一地鸡毛,哪怕陈远安后来发达了,在那段时间里却也过得不甚如意。

    回想起这件事后,许瑶便想出了个和陈远安套近乎的主意,队里的人都知道她家是海城的,条件不错,她打算谎称她爸有个当官的朋友,就在这边县里,她从她那当官的叔叔那里得到消息,革委会有人盯上了最近去黑市的人,她提前把这个消息告诉陈远安,帮陈远安避过这一劫,陈远安不得很是感激她,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不就有话题可聊了,慢慢地也就能熟悉起来了。

    许瑶在信里也没多说什么,只写了知道对方在黑市里做买卖,有人要打黑市的主意,如果想要知道更多的消息,就见面详谈。因为怕被别人看到这封信引起麻烦,她抬头落款什么的都没写。

    许瑶把信和糖都交给了陈冬冬。

    “你就说送信的人在……”许瑶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一圈,刚好瞧见了不远处的旧祠堂,“……在村里的旧祠堂等他,其他什么都不用说。”

    陈冬冬应下后,接过信和糖,把信塞进左边衣兜里,一咕噜就钻进人群里没了影子。

    只是还没等他去找陈远安,就被人拦住了。陈冬冬抬头一看,见是隔壁的陈桃子。

    “桃子姐,你挡着我了。”

    抱着以后想给陈冬冬当后妈的心理,这会儿陈桃子对陈冬冬还算友善。

    “冬冬,你要吃点心吗?我这儿有块儿点心。”陈桃子拿出了块儿纸包着的酥油点心,这还是她大姐从镇上带回来的呢,她和陈杏子一人分了一块儿,剩下的都留给来宝了,给她的这块儿原本她还舍不得吃的,但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还是忍痛割爱拿了出来。

    “要!”陈冬冬瞧见点心,双眼放光,他没想到自己今天不光能有奶糖吃,还能有点心吃。

    “那你帮我给你爸带几句话行吗?你就说他要是想尝尝后山的野樱桃腌的樱桃酱,就到旧祠堂里去一趟,有人在那儿等他,还有别跟他说这话是我说的,知道吗?”

    陈桃子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她听人说陈远川好像对后山的野樱桃挺感兴趣,还向他们打听过哪儿有野樱桃,就拿了一瓶自己腌的樱桃酱,这樱桃还是她夏天的时候在后山摘的,想来陈远川应该会喜欢。

    上次那布鞋陈远川不愿意要,樱桃酱总可以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费些功夫。要是能借此跟陈远川搭上话,让陈远川对自己生出些好感来,那就最好不过了。她怕陈远川知道是自己便不愿意来了,还特意交代陈冬冬先别提起她。

    “好,我不说,不该说的话我不说。”被再一次提出相同要求的陈冬冬爽快地答应了,随即就从陈桃子手上接过了点心,满足地咬了一口。

    就在陈冬冬吃完了点心,还在那里舔纸上的碎屑时,整个小身子突然被人提溜了起来。

    “小子,你知道许知青去哪儿了吗?有人瞧见你俩刚才在一起。”

    陈冬冬这才发现面前的人换了,陈桃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眼前的人变成了陈来宝,陈冬冬被提溜着,感觉不太舒服,便挣扎着下了地。

    “刚才在那边。”陈冬冬指了指方才自己玩蚂蚁的大树下。

    陈来宝顺着看过去,哪里还有许瑶的人影。

    “她都跟你说了什么?”陈来宝有些纳闷,许瑶跟陈冬冬这么个小屁孩能说些什么。

    “许知青给我吃糖了。”陈冬冬自从被刘银凤教育过后,就牢牢记住了别人交代不让说的话不能说,何况他今晚一再被人叮嘱,便很有契约精神地什么都没透露,只提了许瑶给他吃奶糖的事儿。

    许知青原来这么喜欢小孩子吗?她可真是人美心善。陈来宝带着大大的滤镜,觉得许瑶浑身上下都在发光,更加坚定要把人娶回家了。

    只是他晚上瓜子吃多了太干了,又灌了不少凉水,这会儿便有些腹痛,不方便再去找许瑶了,但他还有计划没能实施呢。

    看着眼前的陈冬冬,想到许瑶好像还挺喜欢这孩子的,再加上他想跟许瑶说的话亲自说实在有些说不出口,陈来宝干脆从兜里抓了把炒瓜子,又把雪花膏拿了出来。

    “冬冬,这瓜子给你吃,可香了,你帮我个忙,等下你去找找许知青,把这个盒子交给他,再替我带几句话。”

    陈冬冬虽然觉得炒瓜子比不上奶糖和点心,但有总比没有好,所以他还是点了头。

    陈来宝小心地把雪花膏放进了陈冬冬右边的衣兜里,还不忘交代他:“千万别丢了,知道不?”说着陈来宝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他,便凑到陈冬冬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你都记住了吗?可别忘词儿了。”陈来宝突然有些怀疑自己找个这么小的信使到底靠不靠谱。

    “记住了,我记性可好了。”陈冬冬正是喜欢装大人的时候,见陈来宝不相信他,觉得自己被人小瞧了的他还有些不高兴,便把陈来宝刚才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陈来宝见状稍稍安了心,这时又一阵腹痛传来,他也顾不得别的了,只叮嘱了一句“这事儿

    别告诉别人“,就匆匆忙忙地跑厕所去了。

    接了重任的陈冬冬怕自己忘了词儿,不停地在心里默念着,还没走出多远,就又撞到了一个人的大腿。

    “你一个人在这儿嘀嘀咕咕什么呢?你奶叫你回去。”

    陈冬冬见是他爸陈远川,眼睛一亮,继而皱眉,刚才是什么人要他把什么给他爸来着?陈冬冬一摸兜,刚好摸到了许瑶让他带的信,他眨眨眼睛,把信递给了陈远川。

    “爸,有人让我给你这个,说是在……在旧祠堂,对,就是在旧祠堂等你。”

    陈远川疑惑地接过了信,拆开后看到上面的内容更讶异了,这是什么人写的,怎么会知道他在黑市卖东西,约他见面又有什么目的?

    陈远川正想再问问陈冬冬是谁给的他这封信,就瞧见陈冬冬又钻进人群里去了。

    “冬冬你上哪儿去?”

    “我还有事儿。”陈冬冬回复了一句就跑远了,他还有两个送信的活呢。

    陈远川想着先去祠堂里一探究竟,便没急着去追陈冬冬,却不知道他这边刚走,陈冬冬就找上了陈远安。

    “冬冬你怎么来了?吃瓜子不?”

    陈远安见陈冬冬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哪里知道这孩子脑袋瓜里正在那儿做连线题呢,便顺手掏了把瓜子出来。

    旁边的徐秀芬虽然跟刘银凤关系不睦,也不怎么看得上陈爱国这一家子,但对着孩子到底没摆什么脸色,看陈远安给陈冬冬吃瓜子,也没阻止。

    陈冬冬瞧见瓜子就跟得到了答题的提示一样,他脑袋瓜里灵光一闪,瓜子儿不就等于陈来宝,自觉自己定能考满分的陈冬冬掏出那盒雪花膏给了陈远安。

    “这是什么?雪花膏?谁给你的?”陈远安接过一看,见是盒雪花膏,他盯着那盒雪花膏上面的女人头像和上海女人几个大字,一脸的状况之外。

    这时候的雪花膏对女人的吸引力是无疑的,他这么一反问,惹得正在看电影的徐秀芬和陈远平的媳妇儿李春花注意力都从电影上转移了过来,李春花更是大惊小怪道:“呀,雪花膏,这盒子可真好看!”

    陈冬冬却没管他们的反应,他坚守着不让说的话不说的原则,并没有回答陈远安的问题,只是说了句“别人让我给你的”,随即就像背书一样,背出了陈来宝刚才让他转达的话。

    “你的美丽无人能比,雪花膏代表我的心意。上海女人送给你,愿你娇嫩如昨夕。”

    就这么几句话,让只有小学文化的陈来宝琢磨了三天晚上,头都快抓秃了,其实他原本想自己写封信,传达一下爱意的,但奈何他那笔狗爬字实在是见不了人,他怕被许瑶嘲笑,便没敢写,只在雪花膏的盒子里塞了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祠堂见”三个字,他觉得许瑶一准儿能猜出是谁送的,就是看在雪花膏的面子上也会出来跟他见一面的。

    送信的陈冬冬自然是不知道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他年纪还小,也体会不到这几句话的杀伤力,照本宣科地背完之后,很是松了口气,他怕记不住,刚才一直在心里默念来着,完事了他转身就想走,突然想到还忘了句话,又转头对着已然风中凌乱的陈远安补充道:“喜欢你的宝。”

    陈远安:???

    第24章

    ……

    陈冬冬不知道陈远安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他忽视陈保国那一家子诡异的目光,独自跑了,他还得再去找许知青,对,就是许知青,就差这一个了。

    只是他在晒谷场转了半天,都没找到许瑶,正发愁时,刚好瞧见了在东张西望的路青春。

    陈冬冬虽然分不清那些知青哪个是哪个,却知道路青青也是知青里的一员,便上前拽了拽路青青的袖子。

    “姐姐,你知道许知青去哪儿了吗?”

    路青青就是出来找许瑶的,她最近正在对许瑶紧迫盯人,结果今晚一个错眼的功夫,许瑶人就不见了,她直觉许瑶肯定是跟人私下有约,那人很可能就是男主,便赶紧追了出来,结果许瑶没找到,却碰到了陈冬冬。

    “你找她什么事啊,我是她表妹,你有事可以跟我说。”

    陈冬冬有些犹豫,但他转了半天都没找到人,也逐渐没了耐心,他已经瞌睡了,想回去找他奶了,他想了想,许知青的表妹应该也没差别吧,便把话告诉了路青青。

    “有人让我告诉她,要是想吃后山的野樱桃酿的樱桃酱,就到旧祠堂去。”

    路青青听了这话,心道果然如此,她就知道许瑶肯定是跟人有约,什么后山野樱桃酿的樱桃酱,搞不好就是暗号。

    “我记得你叫冬冬是吧?是谁让你给许知青带话的?”路青青还想从陈冬冬这里套话出来。

    “我不能说。”陈冬冬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越发困倦了,想到今晚上接的活都完成了,没等路青青再追问什么,就跑回去找他奶了,路上还想着以后还是少接个活吧,瞧这一晚上把他累的。

    路青青没能问出什么,只得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旧祠堂,她得跟去看看,跟许瑶有约的人到底是谁,今天这个时机许瑶肯定是不会错过的,一定会搞些事儿出来,而许瑶的目标很有可能就是男主。

    今晚已然成为焦点的旧祠堂显然是不会冷清了,最先来到这里的人就是许瑶,大晚上的这屋子里黑漆漆的,虽然案桌上早就没有了牌位,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许瑶总感觉有些凉飕飕的,好在不远处的晒谷场上,电影声和热闹的人声都能隐隐传来,许瑶这才觉得有了些安全感,勉强待住了。

    第二个赶来的就是陈远川,他是个心眼儿多的,没有直接进门,而是一个翻身上了屋顶,借着月光,他从屋顶那破了的大洞里刚好能看到下面的场景。

    这不是那许瑶吗,写信的人莫非就是她?可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往黑市里卖东西的?还知道些什么?没等陈远川琢磨明白,那年久失修的屋顶,就承受不太住陈远川这个大块头的重量了,一块碎瓦片突然“啪嗒”掉了下去,吓了屋里的许瑶一大跳。

    “谁?”这祠堂说是黑,可也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借着四处透进来的月光,许瑶其实是能够隐隐看见整间屋子全貌的,但就是因为这样,许瑶才更害怕了,眼瞅着这间屋子根本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那刚才的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

    就在许瑶犹豫着要不要先出去的时候,又一片不堪重负的碎瓦掉到了地上,这下子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瑶尖叫一声就往屋外冲。

    而回家取了樱桃酱的陈桃子刚好在这时候进来,她没料到屋里会有人往外跑,因此一进门就跟许瑶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起,而那地道的入口就在门旁边,她俩这一摔倒,直接砸进了地道里。

    紧随其后而来的路青青,刚到祠堂门口就听到了女人的尖叫声和摔落的声音,她心中一紧,怀疑是许瑶又在算计什么,想也没想就冲进了屋子,往发声处而去。但她刚进门,眼睛还没适应屋里的黑暗,哪里又能注意到脚下,是以就跟下饺子似的直直掉了下去。

    这残破的地道再也承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撞击,仅剩下的最后一小段也“轰隆”一声塌了。

    在屋顶上目睹了一切的陈远川,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发展,饶是他也始料未及,他也不明白这仨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好好的电影不看,都往这破祠堂里跑什么。

    而且这下子他也不确定写纸条的到底是不是许瑶了?想到还在下面埋着的仨人,又看了看不远处听到动静,正赶来查看情况的队员们,陈远川翻身下了屋顶,悄没声息地混进了人堆里。

    许瑶三人掉下去的时候,恰逢电影刚刚放完,队员们还都意犹未尽地在晒谷场上讨论着刚刚的电影情节,起初只有在晒谷场一角离旧祠堂比较近的几个人隐隐听到了些动静。

    陈五叔恰好就是其中一员,别看他年纪不小了,耳朵却还挺好使,许瑶跟陈桃子掉进地道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叫声,只是不怎么确定,还问他

    媳妇儿:“你听到什么声音没?好像有女人的尖叫声。”

    他媳妇儿正沉浸于电影的结局之中,还没走出来,闻言就甩过去一个眼刀子。

    “陈老五你可以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了?还女人的叫声,我咋没听见呢。”

    紧接着路青青掉下去时也叫了一声,陈老五一拍大腿。

    “你听!真的有,好像是旧祠堂那边传来的。”

    还没等他媳妇说话,地道那边就塌了,轰隆一声,别说陈老五两口子了,这一片的人都听到了。

    身为大队长的陈保国自然是要去查看情况的,队员们这会儿恰好都没什么事儿,就跟着看热闹去了,等发现是祠堂下面的地道塌了,有人被埋了进去后,陈保国也顾不得管到底是谁掉了进去,又是怎么掉进去的,赶紧安排人手挖了起来,不管怎样,得先把人救出来再说。

    好在剩下的这段地道没多长,上面的土质又都松软了,再加上地道口的石板被陈来宝给挪走了,所以地道里的仨人虽然受了些轻伤,又灰头土脸的,但都不是特别严重。

    尤其是路青青,下面有俩肉垫儿给她垫着呢,她是伤势最轻微的一个。许瑶跟陈桃子相对来说就惨了些,被路青青砸完,又被坍塌的地道砸,回去少不得要躺上几天了,而且更倒霉的是陈桃子那罐樱桃酱,潵出来后全粘在她俩身上了,她俩被人抬出来时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跟着来看热闹的队员们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场景,他们起初听说有人掉进地道里被埋了后,一个个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有那上了年纪无所顾忌的老娘们,还拍着巴掌笑谈了几句。

    “哟,这肯定是哪对野鸳鸯耐不住寂寞,趁着大伙看电影,跑这里私会来了。”

    “谁说不是呢,这是看咱们晒谷场上在放地道战,这边儿就也应景地滚进地道里了,这大晚上的干柴烈火的,谁承想那地道塌了。”

    大伙一阵哄笑。

    “不对呀,我记得那地道的入口处不是用石板压着了吗?怎么还能滚进地道里?那石板哪儿去了?”

    有那脑子转得快的,率先想到了不对劲儿之处。这一时忘情滚进地道里,还说得过去,但总不至于专门搬走了石板,特地往地道里钻吧,这得是什么爱好?

    没一会儿,许瑶三人被陆续救了上来,队员们得知是三个女的掉进了地道里时都傻了眼,这怎么跟他们预想的不一样?三个小姑娘没事儿钻啥地道呀?

    而同样傻眼的还有一个陈来宝,他不明白自己不过就去上了个厕所,怎么回来以后地道就塌了,许知青倒是如他预想地掉进地道里去了,却不是跟自己,而是跟他三姐和那什么路青青,这俩人是凑的哪门子热闹,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设计。

    别说队员们想不通,陈保国也纳了闷了,他见那三人虽然受了些伤,但都没有什么大碍,便虎着脸道:“说说吧,你们仨是怎么回事,不看电影都跑这儿干吗来了?又是怎么掉进地道里的?”

    路青青伤得不重,反应也最快。

    “我是来找我表姐的,我看她一直没回去,担心她出了什么事儿,听人说她往这个方向来了,我就跟过来看看,结果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我表姐的叫声,我一时情急就跟着进来了,谁知道这里会有个地道,我一脚踩空就掉了下去。”

    旁边正捂着肋骨,哀哀叫痛的许瑶,听到这话差点儿没“呸”路青青一脸,她俩虽是表姐妹,但关系就差撕破那层窗户纸了,路青青竟然也好意思说是担心她,这路青青肯定是跟踪自己来的,不知道想使什么坏,不过好在她还有些理智在,没有在这时候去拆路青青的台,而是随意为自己扯了个借口。

    “我就是这两日听村里人一直都在议论,说旧祠堂下面有个地道什么的,恰好今天放了地道战,我一时好奇,就想过来看看这真地道是什么样的,我这不是从前没见过吗?可这里实在是瘆人得紧,我有些害怕就想出去,却没想到陈桃子会刚好从外面进来,我俩撞到一起就摔进地道里去了。”

    如果说路青青的解释算是有理有据的话,那许瑶这说辞,也就是勉强能糊弄过去。

    然而陈保国也没说什么,而是转向了陈桃子。

    “那你呢,你又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她俩是外来的知青,没见过地道,还说得过去。可你从小在村子里长大,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有个地道,你总不会也是来瞧稀奇的吧?还带着樱桃酱。”

    说着陈保国意有所指地瞥了眼陈桃子身上混合了泥土的樱桃酱。

    “我……我……”

    这会儿就体现出读过书的好处了,路青青跟许瑶张口就扯了个理由出来,陈桃子却我了半天,都没想好该找什么借口,她再傻也知道,不能在众人面前说起她是想约陈远川到这里来的。

    最后还是马婶子看不过去,出面替陈桃子解释了几句。

    “大队长,桃子这丫头怕是被那塌了的地道吓坏了,等我回去再慢慢问她好了,明天一早还得上工,你看这么晚了就别耽误大家时间了,咱们还是赶紧回了吧。”

    陈保国深深地看了陈桃子一眼,他也不是个傻子,知道今晚这事儿就是笔糊涂账,这仨人指不定各自都打着什么主意呢,不过他也没再抓着不放,只是让队员们都散了。

    第25章

    ……

    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儿,好些人注定都睡不着觉了,但这些人里显然不包括陈远川,他一向心态好,虽然今天这事儿他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一夜好眠后,第二天一早他就先去把陈冬冬给提溜了过来。

    “到底是谁给的你那封信?”

    “我不能说,我答应了别人不说的,奶也说了不该说的话不能说。”被反复问起这个问题的陈冬冬很是熟练地回答道。

    “你是不是傻,你奶说的是对外人不该说的话不能说,可我是谁,我是你爸,我是外人吗?你还小着呢,你把事情告诉我,我才能知道是不是有别人想要算计咱们家。”

    “是这样吗?”陈冬冬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当然,不信你去问你奶。”

    陈冬冬得到了刘银凤的肯定,这才磕磕绊绊地把昨晚发生的事讲了出来。当然他的人物线本来就有些混乱,睡了一夜后更是记不太清了,但陈远川还是从他的讲述中理出了头绪,随即上下打量了下陈冬冬,没想到这小子在昨晚的事件中还是个关键人物。

    且不说陈冬冬那张冠李戴的行为,陈远川至少确定了信应该就是许瑶写的,陈来宝给的是雪花膏,陈桃子则是带的口信。结合许瑶落水想要赖上陈远安的事儿,陈远川推断这信大概率是给陈远安的,那么问题就来了,不管信是给他俩谁的,都解释不通这许瑶是怎么知道黑市上的事儿的。

    许瑶一个知青,平时没有大队长的准许,轻易都去不了城里,而且不说别的,就她一心想要巴上陈远安这事儿就挺奇怪的。

    就在陈远川陷入沉思的时候,隔壁陈桃子也在接受马婶子和陈来宝的审问,因着陈桃子昨天回来时形象实在是太凄惨了,他俩勉强按捺住了性子,等到今天早上才开始发难。

    尤其是陈来宝,对陈桃子和路青青这么两个破坏他计划的人是气得咬牙切齿的,就算陈桃子是他姐都不能幸免。

    “三姐,你发的什么神经,你跑那破祠堂里去干什么?你又是怎么跟许知情一起掉进地道里的?”

    陈桃子面对亲妈跟弟弟,仍然有些不好意思,她总不好说她是想约男人的吧。

    还是马婶子心细如发,更了解自己闺女。

    “桃子,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什么人了?和人约了在那祠堂里见面,不然你带着樱桃酱做什么,也是准备送人的吧?”

    见马婶子都猜得差不多了,陈桃子这才说了实话。

    “我

    就是瞧上了隔壁陈家老大陈远川,听人说他喜欢后山的野樱桃,这才带着樱桃酱想约他在祠堂里见面的。可我也不知道那许知青是在那里干什么的,我进门的时候她正往外跑,我俩就撞在一起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把地道口的石板给搬开了,我俩可不就掉进去了吗,至于那路知青,是后来紧跟着进来的,谁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我差点儿没被她砸死。”

    提起这事儿,陈桃子也是满腹怨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

    缺德带冒烟儿的陈来宝丝毫没有被骂的觉悟,他听了陈桃子的话险些没跳起来。

    “什么?你瞧上了隔壁陈远川?他一个死了媳妇儿还带娃的,有啥好的?二姐找的那户人家至少给的钱多,你不知道隔壁那刘银凤跟咱妈不对付吗,她能给多少彩礼钱?你瞧上陈远川还不如瞧上那陈远明呢,那小子好歹还是个工人,每月都有工资,再不济陈远扬也比陈家老大强,他在家受宠又没结过婚。”

    陈来宝完全不能理解陈桃子的脑回路,而且红烧肉那事儿他一直都没过去这个坎,心里还记恨着陈远川呢。

    “咳,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也不能光看钱,还得看看人怎么样,会不会对桃子好。”马婶子咳嗽一声,给陈来宝直白的话打了个圆场。

    陈桃子却没在意,还振振有词地反驳道:“我倒是想找陈远明,可人家在城里上班,十天半个月都不回来一次,我上哪儿找人去,至于那陈远扬,他连自己都养不活,能养活得了我吗?我还怎么补贴家里?”

    陈桃子已经有一个不事生产的弟弟需要她补贴了,可不想再找个一模一样的丈夫。

    “陈远川就不一样了,他干活利索,而且还特能打,上回你是没瞧见,连那刘大武都怕他。”

    “他有这么厉害?”陈来宝有些怀疑,他还是不怎么喜欢陈远川,“就算他厉害,但是你没发现吗?他最近上工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还没我上工的天数多呢。我看他指不定也是个懒货,只是以前掩藏得好,现在破罐破摔了,就他这个样子,挣的公分能养的了你?你可别嫁过去了再后悔,那可就来不及了。”

    陈来宝就剩陈桃子这么一个姐姐还没嫁人了,要嫁也得嫁个能给他带来好处的人家才行,不然别说陈桃子,他都不带同意的。

    这下陈桃子倒是无话可说了,心里也有些迟疑,只能求助于马婶子。

    “妈,你怎么看?”

    马婶子没急着表态,她对陈桃子看上陈远川这事儿并不像陈来宝反应那么大,而是在心中权衡利弊。

    通常你喜欢一个人时,对方未必也会喜欢你,但讨厌一个人,往往都是相互的。别看刘银凤不待见马婶子,马婶子其实也不喜欢刘银凤,或者说是嫉妒,见不得刘银凤好的那种。

    她俩娘家都在一个地方,隔得也不远,彼此打小就认识,可过得日子却不尽相同,刘家老两口还活着的时候,就得了刘金凤和刘银凤两个闺女,人家也没非得硬拼儿子,还给闺女起名金凤银凤,显见得珍爱之意,而马婶子的爹妈生了好几个闺女才得了一个儿子,这从取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了,她们姐妹几个的名字,一水的都带着个弟。

    马婶子内心里其实特别讨厌自己的名字,轻易都不愿意提起。本来自从嫁到前进生产大队,已经很少有人再喊她名字了,年轻的时候都是叫某某媳妇,年纪大了以后要么叫她来宝他妈,要么叫她马婶子。只有那刘银凤,就喜欢马顺弟马顺弟地喊她,马婶子每次听到都恨不得把刘银凤的嘴堵上。

    在娘家的时候就不提了,嫁人之后也不知道是什么孽缘,她跟刘银凤竟然又成了邻居,偏偏她男人早死,留下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孩子养大,还只得了一个儿子。那刘银凤呢,别看陈爱国年轻的时候身体就不好,磕磕绊绊地竟然也活了这么些年,前不久才蹬腿去了,死之前还给家里谋了个工人,刘银凤又生了四儿一女,除了在大队里的名声,自己是样样都比不上那刘银凤,就连这好名声都是自己苦心经营来的,就说她能不嫉妒刘银凤吗?

    只是这层隐秘的心思,马婶子从没对人提起过,包括自己的儿女。现在知道陈桃子看上了陈远川,她内心里并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好,她闺女要是能拿捏住陈远川,任凭刘银凤再厉害,还不是得补贴他们家,隔壁可是出了个工人的,刘银凤手里肯定捏着不少钱。

    在调教闺女补贴娘家这一点上,马婶子从不怀疑自己的手段,想到未来刘银凤可能会有的脸色,马婶子就觉得心中畅快,所以她非但没打消陈桃子的念头,反而还给予了支持。

    “我倒是觉得大川人不错,别的不说,他可是老大,以后分家刘银凤不得跟着他过,家里的大头都得是他的。至于养家的事儿,你们忘了,陈冬冬说他爸特别会抓野鸡,这事儿应该是真的,他们家肉都吃不完,还怕养不了家。”

    那天李二牛父子俩虽然没抓到隔壁的把柄,但马婶子觉得陈冬冬应该没乱说,别人抓鸡或许不容易,就陈远川那单手能把一个大汉拎起来的武力值,抓起野鸡恐怕真不是啥难事儿。

    再说了,隔壁确实三不五时地传出炖肉的香味,以她对刘银凤的了解,那人不说多么吝啬,也绝不是个败家的,不可能见天地买肉吃,所以陈远川养家的能力不用怀疑,现在就看陈桃子能不能顺利嫁过去了。就她和刘银凤的关系,要是走明路,指定一张口就得被撅回来。

    “对,还是妈说得有道理。”陈桃子得了马婶子的肯定,对自己的眼光也不再怀疑了。

    就连陈来宝想起野鸡的事儿也不那么坚决反对了,要是陈远川真的很会抓野鸡,他姐嫁过去,他不就也能经常吃到鸡了。

    “三姐,陈远川对你是个什么意思?”

    提起这个,陈桃子就很是羞恼。

    “别提了,他看见我就躲着我,我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你们说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马婶子皱眉,既如此,少不得要使出些手段了,她不像陈来宝关键时刻掉链子,也不像陈桃子瞻前顾后磨磨唧唧,马婶子这人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讲究个一击即中,很快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杏子的未来婆家前些天托人传了话,说是想把婚期放到秋收前,这样一来就没几天的事儿了。”马婶子估计那家人一来是想早点儿把杏子娶进门,好照顾家里,二来是想秋收的时候能多个劳力,她本来还想拖一拖的,现在倒是准备应下了。

    “那又怎么样?”陈来宝不明白这事儿跟他二姐陈杏子的婚事有什么关系。

    “按照咱们这儿的风俗,到时候你不得找几个本家兄弟给你二姐送嫁,咱们和隔壁虽说早就出了五服,可好歹也是这么多年的邻居,又是同一个姓的,你到时候就叫着大川,还有其他几个关系好的亲戚一块儿去送嫁,记着当着其他人的面喊他,他应该不会拒绝。等送嫁回来后,我给你们准备桌席面,你再请大伙吃一顿。”

    后面的事儿马婶子就没有再细说了,也不好再说了,只让陈来宝照着办就是。

    陈来宝一知半解地应了,转头就找了个陈远川上工的日子,当着大伙的面邀请陈远川一起去给他姐陈杏子送嫁。

    给他姐送嫁?

    陈远川总觉得这陈来宝别有用心,话说他俩的关系好像不怎么样吧。不过陈远川想了想,还是答应了,自来只有千日作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倒要看看这陈来宝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第26章

    ……

    这时候结婚也不讲究什么复杂的流程,没几天的功夫,陈杏子的婚事说

    办就办起来了。

    因为婚宴一般都是在男方家办,所以到了这天,陈远川到了隔壁后,发现除了姓陈的几个本家兄弟,还有一个李二牛外,陈来宝也没再邀请什么外人。

    那些姓陈的就不说了,李二牛会出现在这里,就很值得人玩味了。陈远川可没忘记李二牛那天带着人上他们家追究他抓野鸡的事,他当时就有些怀疑李二牛是怎么知道他家那天吃鸡了的,总不可能真的天天蹲在他家门外吧,就算真是这样,那也早就被他发现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给他通风了,附近的邻居自然最有可能,现在又瞧见李二牛跟陈来宝勾肩搭背的,两人看起来关系还挺好,陈远川可不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他就知道陈来宝这小子肚子里没好水。不过陈远川也没有点破,还笑眯眯地上前跟他们打了声招呼。

    没多久,陈杏子婆家那边的人就来了,陈远川打眼一看,这新郎的年纪看起来最起码得有四十,乍一看还以为是新郎的爹呢。这马婶子可真是个好样的,找的两个女婿,一个见天儿打媳妇,另一个都能给她闺女当爹了,关键人家闺女还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还不知道马婶子瞧上了他当第三个女婿,正准备搬空他们家补贴自家呢,今天这戏台子就是给他搭的。

    陈杏子嫁的这户人家所在的村子,以前叫柳河村,现在叫柳河生产大队,倒是没改名,就是离他们生产大队得走上快三个小时的路,当然是以普通人的速度。

    他们到了以后没多久就赶上中午开席了,这婆家人还挺热情,大概是娶了个比自己小很多的媳妇,对他们这些娘家送嫁的招待的都不错,看得出来这家条件还可以。

    等吃完了席面他们就打道回府了,陈远川五感过人,回去的路上就感觉到有两道视线不停地在他身上打转,一个是陈来宝的,另外一个就是李二牛的,但一路上什么事也没发生,一直回到马婶子家里,看到马婶子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席面,陈远川才明白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按照他们这边的惯例,送嫁的跟着在男方家吃过席了,回来女方家是不用再准备席面的,有些能抓把花生什么的表示下感谢就算讲究的了,什么都不送大家也不会说什么,所以大伙看到马婶子也准备了席面,还有酒有肉的,都很是诧异。

    “马婶子,这怎么好意思,咱们都是本家兄弟,帮忙送个嫁不是应该的,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何况我们中午在杏子婆家已经吃过一顿了,晚上就不用准备了。”有那心眼实的就不愿意留下吃饭,毕竟现在谁家的粮食都不宽裕。

    “咱们大队离柳河大队可不近呢,你们跟着走了这么远的路,吃顿饭怎么了,都别跟婶子客气,我做都做好了,你们不吃不都浪费了,我们家才几个人呀。”为了今天这一出,马婶子可是下了血本了,光酒就买了不少,怎么可能让人走了。

    最后在马婶子的盛情相邀之下,大伙还是留了下来,少不得说了马婶子不少好话。

    “我这还是头一回帮忙送嫁吃两边席的,马婶子办事就是讲究,怨不得大伙都说马婶子为人好呢。”

    “可不是……”

    那边说得热火朝天的,陈远川却没有参与讨论,他也没功夫参与讨论,因为陈来宝和李二牛一直在灌他酒。

    陈来宝是不知道他妈有什么打算,反正他妈就让他给陈远川灌醉了,他照着做就是了,没想到李二牛还挺配合他,也在灌陈远川酒,不愧是他新认的好兄弟。

    李二牛自然不可能是和陈来宝心意相通,他是也想灌醉了陈远川,好套些话出来,这是对野鸡的事情还不死心呢。

    可惜他俩想法挺好,却不知道就这么点酒对陈远川来说就跟喝水一样,所以最后陈远川没啥事,这俩人都倒下了。陈远川见状,干脆就也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

    这会儿的人平时舍得买酒的也不多,因此大多酒量比较浅,酒过三巡之后,不止陈远川三人,其他人也都喝得五迷三道的。

    马婶子这才把陈桃子叫了出来,陈桃子扭扭捏捏地出来了,细看脸上还有着明显的红晕。

    她是知道她妈的打算的,天知道她刚听马婶子说起时,内心有多么震撼,她觉得自己把人约到小黑屋里,聊聊天拉拉手什么的都已经算是很出格的了,没想到马婶子思想竟然这么开放。

    从前在她们姐妹眼里,马婶子就一直是个柔弱善良、矜持保守的形象,要搁古代,都得给她妈发一座贞节牌坊才行,结果没想到马婶子会提出个灌醉了陈远川,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的计划。

    早上马婶子刚一说完,陈桃子人就傻了,马婶子也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有些崩人设,连忙往回找补了下。

    “桃子,妈也是为你好,你不是瞧上大川了吗?你也知道我跟那刘银凤的关系不咋地,我要是明着去给你说亲,刘银凤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既然这样,咱们干脆就让那刘银凤想赖都赖不掉。我也不是真让你跟大川怎么样,你就做做样子,让他以为你俩成事儿了不就行了吗?这男人喝醉了之后压根记不得都发生了什么,到时候咱们抓他个现形,就说他喝醉酒欺负了你,他心里不得觉得对不住你吗?到时候刘银凤不多出些彩礼,这事儿都不算完,而且以后你就嫁在隔壁,有什么事儿妈都能给你出出主意,保准不让那刘银凤欺负了你。”

    听了这话,陈桃子脸色才算放缓了点,在马婶子的劝说下,到底还是应下了。不过事到临头,她还是有些放不开手脚,让她一个年轻未嫁的大姑娘去扒男人衣服,还要装成被那什么了,实在是有些难为她。

    “你别磨叽了,赶紧把人扶你屋里去。”马婶子见不得陈桃子那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皱着眉头催促道。

    陈桃子把陈远川架了起来,这重量压得她一个趔趄,勉强站稳了,她瞧了瞧剩下的人,悄声问马婶子:“那他们怎么办?”

    “你先进去吧,不用管他们。我现在就去喊上二牛媳妇,她咋咋呼呼的,最好使唤,再叫上剩下几个人的家里人一块来接他们,记着,我们一进屋你就开始大声喊,知道不?”

    陈桃子跟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马婶子也没再管他,匆匆忙忙地出去叫人了。

    陈桃子架着陈远川艰难地朝自己屋里走去,陈远川至此也算是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敢情这陈桃子母女俩是算计他呢,要是让村里那些老娘们瞧见他酒后欺负了陈桃子,他怕是浑身长满嘴也说不清了。

    明白了始末后,陈远川也不准备再陪她们演戏了,一进陈桃子的屋子,他就一个反手劈在陈桃子的后颈处,陈桃子当即就晕了过去。

    对于想算计自己的人,陈远川自然没有什么好性子,也没管地上凉不凉,扭头就出去了。他来到院子里后瞅了眼倒成一片的醉鬼,单独把李二牛跟陈来宝拖了出来,谁叫这俩人都对他不怀好心呢。马婶子不是找了人来看戏吗?戏台子都搭好了,唱不下去多遗憾。

    “二牛他媳妇!”

    “谁呀?马婶子,你怎么来了?”李二牛媳妇瞧见马婶子有些惊讶。

    “是这样的,你家二牛不是帮着我家来宝一块儿给他姐姐送嫁嘛,回来后我就留他们在我家吃饭,结果他们都喝醉了,我也没那力气把他们一个个都送回去,你看要不你们去我家把人接回来?”马婶子拿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说辞。

    “行,你等我一下。”李二牛的媳妇听说是她家男人喝醉了酒,也没太当回事。往常过年的时候,李二牛也有在亲戚家里喝醉的时候,他那人喝醉了也就是睡大觉,一般不发酒疯。

    就这样,马婶子不光喊上了李二牛媳妇,还有那几个本家兄弟的家里人都让她喊了一遍。到了陈远川家门口时,马婶子还特意进去叫上了刘银凤。

    “虽说咱们两家住的近,满共也没几步路,但大川显见得是方向都认不得了,你看大川他也没个媳妇,要不你受累去接他回来?”

    刘银凤一向不待见马婶子,闻言也没什么好脸色。

    “大川那么大个块头,我老胳膊老腿的哪里搬得动他。山子!山子!去隔壁把你哥扛回来。”刘银凤压根儿不愿意上马婶子家里去,转头就指挥起了陈远山。

    马婶子特地来叫刘银凤,就是为了让她亲眼见证陈远川做下的“丑事儿”,从而无从抵赖,哪愿意让她推脱。

    “山子一个大老爷们粗手粗脚的,哪会照顾醉酒的人,银凤你还是一起去吧。”说着马婶子就要去拉刘银凤的手。

    刘银凤立马躲开了,对马婶子那不见外的称呼直犯嘀咕,这叫的跟她俩是啥关系特别要好的姐妹似的,实际上她们互相都心知肚明,彼此都不喜欢对方。

    刘银凤也不知道这马顺弟今天是犯了什么病,最后她实在是受不了马婶子那腻歪劲儿了,板着脸跟着一起去了隔壁,心里还在那儿不停地骂陈远川,早就说了让他别去趟隔壁的浑水,那马顺弟能给闺女找什么好人家,他偏不听,大晚上的还要自己这老娘去接他,看来是真得给老大说个媳妇儿了,老大不小的人了,整天打光棍也不是个事儿。

    心里正琢磨着能给陈远川说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刘银凤就听前面率先进门的李二牛媳妇一声尖叫,这一嗓子把她吓了一跳,好悬没平地摔个跤。

    她拍拍惊魂未定的心口,瞧见前面已经进门儿的人,一个个都呆若木鸡,就连引着众人进院子的马婶子也一脸呆滞。

    刘银凤眼皮子一跳,拨开前面挡着的人就挤进了院子,生怕是陈远川酒后又有了什么壮举,结果挤进去后她也哑巴了,露出了跟其他人一模一样的表情。

    初秋的晚上温度适宜,马婶子就把饭桌摆在了堂屋门前的院子里,此刻只见饭桌旁边坐着的陈来宝的几个本家兄弟们都已经醉得东倒西歪了,饭桌下面则是两个赤裸着抱在一起的男人,正是李二牛和陈来宝。

    陈远川想着马婶子辛辛苦苦安排了一场好戏,担心大伙儿赶来扑了个空,干脆就把演员换人了。他把陈来宝和李二牛的衣服扒了,以一种亲密的姿势摆好了,丢到了饭桌底下,因为怕赶来的女同志长针眼,这才给他们俩都留了条裤衩子。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李二牛倒是如他媳妇所说的一样,喝醉了酒也不闹腾,只兀自打着呼噜酣睡。陈来宝则不然,他手上抱着个人迷迷糊糊便做起了春梦,还以为自己抱的是许瑶,对着李二牛又是亲又是摸的,这一幕可不就震傻了众人吗?

    半晌还是李二牛媳妇先反应过来,她又是一声尖叫,分贝比刚才那声还要高。

    “啊,陈来宝你个混蛋玩意儿,我跟你拼了,怪不得你最近三天两头来找我家二牛呢,原来是惦记上他了,你个没脸没皮的,你自己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别带坏我家二牛。”

    话落她就像颗炮弹一样冲过去,一把掀翻了桌子,桌子上面的碗碟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也让众人都回过了神。

    马婶子顾不得去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瞧见李二牛媳妇跟疯了似的,在那里对着陈来宝又是踢又是打的,便赶忙上前劝阻。

    “二牛他媳妇儿,你先冷静冷静,他们指定就是喝多了,压根儿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但她这话根本拦不住发了疯的女人,李二牛媳妇从没想到还会有男人觊觎自己丈夫,她只要想到就别提多气恼了,感觉还不胜是个女人呢。

    马婶子到底上了年纪,比不得李二牛媳妇力气大,见自己阻拦不住,只得高声呼喊:“桃子!桃子!你个死丫头上哪儿去了?快出来帮忙。”

    可惜陈桃子这会儿还在地板上昏睡着,压根儿没法回应,后来还是其他人看不过眼了,帮忙拉开了李二牛媳妇。

    这般动静被周围不少人家都听见了,很多闲着没事儿的都跑来看了热闹。队员们一个个都觉得这世界太玄幻了,以前生产队里偶尔出个丑事儿,抓个奸啥的,一般都是一男一女偷情来着,可最近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前有仨女的在地道里叠罗汉,后有俩男的赤裸着抱在一起,这瓜吃的大伙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好了。

    最后那天醉酒的人都被泼了一瓢冷水,被家里人告知了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本家兄弟一个个都傻了眼,他们都没想到就在他们醉酒的这点时间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关键是他们还都没瞧到。

    李二牛清醒后则是和陈来宝打了一架,两人那刚刚搭建好的友谊小船,自此彻底沉了船。

    这一场场的热闹下来,给生产队的队员们造成的最大影响就是,此后许多天里,队员们见面时的问候语都变成了:

    “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一场。”

    “你看见的是那仨女的还是俩男的?”

    诸如此类的对话不一而足,而唯一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的陈远川,则深藏功与名。

    第27章

    ……

    除了刘银凤,谁也没发现那天醉酒的人里少了个陈远川,就连陈远山都沉浸在吃瓜的乐趣里,忘了他是去接他大哥的了。

    而刘银凤当晚就找到陈远川,询问李二牛和陈来宝的事儿跟他有没有关系。

    “算是有关系吧,这不是马婶子想算计我和陈桃子,我就反手还给他儿子了。至于李二牛,上次带头来咱们家找事,也不是个好东西。”

    陈远川这么一说,刘银凤就大概猜到了前因后果,不禁皱眉。

    “按说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又结过一次婚,你再谈对象我也不是非要替你拿主意,但我得先说明,你找谁都行,陈桃子是绝对不行。你找了她,那马顺弟能趴你身上喝一辈子血,我可不乐意跟她做亲家。”

    “妈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找那陈桃子的,我找媳妇是想让媳妇养我,可不是想自己累死累活地养活媳妇儿和媳妇儿的一大家子。”陈远川想要吃软饭的心思一直都很坚定,可不是随便说说的。

    刘银凤被噎住了,瞪了陈远川半天,只觉得自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她倒要看看老大这个混蛋玩意儿最后能找个什么样的。

    陈远川以为之前的事儿就算是暂时了结了,至于马婶子一家怎么想的全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谁知陈远安却找上了他,还神神秘秘地拉着他跑到了厕所门口。农村的旱厕味道本来就大,陈远安竟然还选这么个地方跟他说悄悄话,这口味也太重了。

    “咱能换个地方吗?”

    “这不是在这里不容易被人听墙角吗?”陈远安四处看了看。

    “谁会这么无聊整天听人墙角,要不去我屋吧,保证没人会偷听。”反正陈远川是受不了这个味儿了,转身率先回了屋子。

    陈远安跟在后面,还不忘往外面瞅了瞅,确定没人会偷听,这才压低声音对陈远川道:“我发现了个秘密,那个陈来宝可能对我有意思。”

    “噗!”刚刚喝了口水的陈远川,一口喷了出来,无语地转向陈远安。

    “我是说真的,不信你问冬冬。”见陈远川似乎不相信自己,陈远安着急了。

    “冬冬?这有他什么事儿?”

    放电影那天的事儿陈远川也没太往心里去,唯一值得他注意的就是许瑶这么个不确定因素,早就忘了里面还有陈远安的事儿了。

    “你不知道,就放电影那天,陈来宝给冬冬了一盒雪花膏,让冬冬替他给我,还做了一首特别肉麻的诗,提起我就牙酸。”陈远安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不光把冬冬这个证人搬了出来,还拿出了那盒雪花膏,把陈来宝让冬冬说的话也说了。

    “本来

    我还不是那么确定,可昨天晚上他竟然趁着酒醉想占李二牛便宜,这说明什么?”

    昨晚李二牛是醉死过去的,陈来宝却因为做梦一直对李二牛动手动脚的,所以在大伙看来,就是陈来宝在占李二牛便宜。

    “说明什么?”陈远川配合地问了句。

    “说明他本身就是喜欢男人的,他送我雪花膏,还做了首那么肉麻的诗,不是对我有意思是什么?大川哥,你说我可怎么办呀?”陈远安一想到有个男人觊觎他,他就瑟瑟发抖,想起上回许瑶落水时,陈远川的镇定和告诫,他就觉得陈远川在这方面比他有经验多了,赶忙想要来找陈远川寻个主意,对着别人他还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陈远川听完后重新打量了下陈远安,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货还是个逗逼呢,这脑补能力也太强了。

    他从冬冬上回的讲述里,就已经推测出是那小子一晚上接单量超出负荷,把人弄混淆了,不出意外许瑶的那封信才是给陈远安的,至于什么雪花膏,还有肉麻兮兮的诗,不用说,肯定是陈来宝想要送给许瑶的,那陈来宝是不可能喜欢男人的,昨晚的事还能有谁比他更清楚。

    不过陈远安会有误会,说到底也是冬冬那小子的锅,陈远川便跟陈远安大概解释了一下那天晚上的事,是冬冬搞错人了,雪花膏压根不是送他的。

    而许瑶送的那封信,他则没提,这个许瑶古古怪怪的,陈远川并不想让陈远安跟她有过多接触,只跟他说了下最近有人盯上黑市了,让他小心些。

    得知真相的陈远安狠狠松了一大口气,这些日子他没少被这件事困扰,如今才发现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不是给我的就好,黑市的事我知道了,这段时间我都不去了。”挣钱什么时候都行,还是安全为上。陈远安走之前还把雪花膏留下了,让冬冬送给原本该送的人。

    陈远川打开那盒雪花膏看了下,自然也瞧见了那张“祠堂见”的小纸条,陈远安这些日子怕是把这盒雪花膏当成洪水猛兽了,八成从来就没打开过。

    陈远川盯着雪花膏若有所思,转天就寻了个许瑶单独一人的时机,上前试探去了。

    许瑶见是陈远川有些意外,对于陈远川这么个上辈子的“前夫”,除了刚重生时,许瑶因为一时气上心头,把人给推到沟里去了,后来她都尽量不跟陈远川打照面,上辈子谁是谁非已经不重要了,总之这辈子她是不想再跟陈远川一家有任何纠葛。

    “你找我有什么事?”

    陈远川听出了许瑶语气中的敷衍,似乎还隐隐透着丝熟稔,他挑了挑眉,拿出了陈远安留下的那盒雪花膏。

    “是这样的,许知青,来宝之前给你买了盒雪花膏,想要在放电影那天晚上送给你来着,可谁知道……”陈远川故意停顿了下,许瑶也知道陈远川没说完的是什么,那天掉地道里的事儿,她也很是尴尬。

    “……这不就没机会送给你,偏偏你知道的,来宝这些天也不怎么方便出门,所以他就托我把这盒雪花膏转交给你。”

    陈远川没提陈冬冬在其中闹出的乌龙,只是一口一个来宝,好像他和陈来宝关系真的很好一样。

    许瑶听到陈来宝就有些不耐烦,不过看到那盒雪花膏,尤其还是上海女人的牌子,她又有些心动,不得不说陈来宝在讨好许瑶这方面,还是很下功夫的,只是就算再动心,许瑶也不可能当着陈远川的面表现出来。

    “我也不好平白收他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还给他吧。”

    “我既然答应了帮人转交,再原样拿回去,也不好交差,许知青你要是不想要的话,不如自己还给来宝,也省得我这么个中间人瞎传话了。”

    许瑶本也不是真心拒绝的,现在听陈远川这么说,故作矜持后便答应了。至于还不还的,那就不关陈远川的事了。

    许瑶接过那盒雪花膏后,陈远川便开门见山,提出了自己今天来的真正目的。

    “还有件事,许知青在放电影那晚不是给了冬冬一封信,让他转交给安子吗?冬冬是个迷糊的,把信给我了,那封信我看后,有些不明白许知青是怎么知道黑市上的事儿的。”

    许瑶这才知道为什么陈远安那天晚上没去祠堂,原来这信落到陈远川手上了,早知道陈冬冬这么不靠谱,她怎么也不会托那个小崽子转交,真是白瞎了她两颗奶糖。

    许瑶在承认那封信是自己写的,还是不承认上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拿出了自己原先准备用来应对陈远安的说辞,反正她在那封信上也没透露太多信息,承认了也没什么。

    “我爸的一个朋友在县里面当领导,我是从他那里听说,最近革委会的人对黑市查得特别严,便想提醒一下陈远安同志。”

    “那你怎么会想到去提醒安子,他可从来没去过黑市?”陈远川紧追不放。

    “我有一回去县里拿包裹的时候,好像隐隐看到他上黑市去过,不过听你这么一说,可能是我搞错了。”

    话是这么说,陈远川却没有错过,当他提到陈远安从没去过黑市时,许瑶脸上的不以为然。

    看来这个许瑶是真的很清楚陈远安经常往黑市上倒腾东西的事,再联想到自己从异世穿越而来,陈远川推断,这许瑶八成也是有什么奇遇,比如能知道一些尚未发生或者已经发生,而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人往往都是趋利避害的,那么许瑶一心想巴上陈远安,是不是意味着陈远安在不久的将来能取得什么特殊的成就?至少在眼下,他是没看出陈远安这小子除了往黑市倒腾东西做些小买卖以外,还有什么特别的,哦,对了,脑补的能力倒是挺强的。

    “陈同志,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先走了。”

    陈远川回过神来,他想知道的也算是知道了,便摆了摆手。

    “没事了,许知青你忙去吧。”

    陈远川找许瑶说话的地方还挺空旷的,他也不怕别人听到他们的谈话,其实就算真听到了也没什么,左右他们也没说什么不能见人的,所以他就放松了些警惕,没怎么在意周围的动静,也就忽略了不远处房屋后面一闪而过的身影。

    陈桃子回到家的时候,脸色气得涨红,她把背后的箩筐重重地放到了地上,想想还是不解气,又把箩筐当成人踢了一脚。

    “你做什么呢?小声点,来宝还在休息呢。”马婶子对陈桃子弄出的动静不是很高兴,连忙制止道。

    陈来宝前才和李二牛打了一架,其实说是打架,不如说是单方面被李二牛打了一顿更贴切。陈来宝这么一个整天偷奸耍滑的,哪里能和李二牛那样干农活的好手相提并论,而且李二牛还净往脸上招呼,以至于陈来宝被打得是鼻青脸肿的,这两天别说出家门了,连屋门都不愿意出。

    马婶子和陈桃子这两天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弄出点动静,惹得陈来宝又不高兴。

    至于那天晚上的闹剧,马婶子当时好不容易把被李二牛揍了一顿的陈来宝弄到床上安置好,这才想起一直都没看到陈桃子的身影,之前闹那么大的动静,陈桃子就算是睡死了,这会儿也该醒过来了,何况还有陈远川呢。

    她赶紧跑到陈桃子的屋里一看,陈桃子还在地上躺着呢,马婶子拍了陈桃子半天,陈桃子才揉着后脖颈醒了过来,但她虽然醒了,却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昏迷的,只感觉像是被人打了一下。

    城府甚深的马婶子却回过味来了,联想起陈来宝和李二牛的事儿,马婶子还有什么猜不到的。她阴沉着一张脸,知道是自己小瞧了那陈远川,一时之间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她却因此彻底记恨上陈远川了,害她家来宝丢了这么大的人,有机会她一定得报复回去才行。

    “妈你是不知道我刚才看见了什么。”陈桃子虽然犹自恼怒,但

    还是放低了声音。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陈远川竟然给许瑶送雪花膏,难怪他瞧不上我呢,你说他是不是跟来宝一样,都看上许瑶了?”

    陈桃子是真不明白那许瑶到底有什么好的,整个人娇滴滴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人吹倒似的,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料,真要是嫁到他们家来,估计还得要她妈去伺候这个儿媳妇,要不是来宝实在喜欢,她都不会同意这么个人当她弟媳。更别提自己原先相中的陈远川,也疑似喜欢那许瑶了,她妈那天那么算计都没能成功,你说她能不生气吗?

    “你没看错?”马婶子皱皱眉头。

    “绝对没看错,那雪花膏来宝之前给许知青买过一盒,我见过的。”女人对雪花膏这种东西总是比较敏感的,陈桃子也不例外,当时陈来宝买回来时,她还悄悄拿着端详了许久。即便隔着不近的距离,她也能确定那个盒子一定是雪花膏。而一个男人送给一个女人雪花膏,那能说明什么?除了看上这个女人了,还能有其他理由吗?

    因为马婶子不许陈来宝再送东西给许瑶,陈来宝这回要钱便打着买零嘴的借口,并且还真带了些小吃食回来,压根没让马婶子知道自己又给许瑶买了一盒雪花膏,还是个大牌子的,所以马婶子和陈桃子母女俩这会儿根本没把那盒雪花膏往陈来宝身上想。

    “算了,反正你跟陈远川也不可能了,你管他喜欢谁呢?我看那许瑶眼光高得很,还不定瞧上谁了,这事儿你别让来宝知道,他这两天本来心情就不好。”

    “我知道了。”

    在马婶子母女的刻意隐瞒下,陈来宝还真不知道他那盒雪花膏兜兜转转现在才到许瑶的手上,他每天只兀自在屋里诅咒陈远川,咬牙切齿地盼着陈远川倒霉的那天呢。

    第28章

    这日是余蔓跟雷志高约好了去办离婚的日子,雷志高出了家属院,瞧见等在一旁的余蔓,头也不抬,只说了一句“走吧”。

    “等等,我有话要说。”余蔓明显没有要跟着走的意思。

    “什么意思?”雷志高猝然回头,“你反悔了,不想离婚了?我告诉你余蔓,我妈是不会接受一个不能生的女人做她儿媳妇的。”那神情大有一副担心余蔓要纠缠着他不放不肯离婚似的。

    余蔓皱皱眉,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这样的人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

    “别把你自己当成香饽饽,好像我有多舍不得你一样,要离婚可以,咱们先把工作的事情说好。”

    这下子雷志高警惕性更高了,这工作要怎么处理,一直都是他和他妈在商量,完全没考虑过余蔓的意见,私心里他也不觉得余蔓有提意见的权利,这工作本来就是余蔓接的他爸的不是吗?现在听余蔓这口风,难不成还想霸着他家的工作不还?

    “余蔓,你可不能没良心,我爸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有数,当初要不是我不愿意去上班,这工作怎么也不可能让你接着,既然咱俩离婚了,你想把工作带走是不可能的。”

    “你爸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你跟你妈怎么对我的,我心里也有数,咱们就不用扯这些有的没的了。”余蔓嗤笑一声,进入了正题。

    “听说你要把这份工作卖了,既然要卖你干脆就卖给我吧,咱们也省得再去厂里走一道手续了。不管你要把工作转给谁,都得我出面去办手续才行。”

    “你哪儿来的钱?”雷志高有些怀疑余蔓是不是背着他们藏私房钱了。

    “你不用拿这种眼神看我,我的工资都是你妈领的,我想藏钱我藏得了吗?”余蔓就跟知道雷志高在想什么一样。

    雷志高这才缓和了语气,又问了一遍:“你从哪儿来的钱?”他可是知道余蔓的娘家是什么情况的,那余康民被他后娶的媳妇拿捏得死死的,决计不可能会给余蔓钱的,父女俩就差没断绝关系了。

    “文馨回来了,她答应借我一笔钱,让我以后慢慢还她。”

    沈文馨是余蔓幼时的玩伴,她父母也是玻璃厂的,余蔓的亲生母亲还活着时跟沈文馨的父母交情不错,所以她俩打小就在一起玩,沈文馨算是余蔓唯一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只可惜两人同人不同命,余蔓母亲早逝,后妈进门,从此成了个爹不疼娘不爱的。而沈文馨则不同,她爸妈就生了她这么一个女儿,说是掌上明珠也不为过。余蔓高中毕业就结婚嫁了人,沈文馨的爸妈则是帮沈文馨找了找关系,要了个工农兵大学的指标,上大学去了。

    雷志高听言倒是没再怀疑什么,余蔓这个朋友沈文馨他也是知道的,家里条件不错,外祖家好像还是干部家庭,以前每回放假都会来家里找余蔓,要说沈文馨会借钱给余蔓,雷志高也是相信的。他想了想觉得这工作与其卖给别人,确实不如卖给余蔓,省事儿不说,外人也不会觉得他太绝情,什么也不给就把余蔓赶出家门了。

    “行,你给我500块钱,我给别人说的都是这个价,这工作从此就当真正转给你了,跟我们雷家再没有关系。”

    “300,我给你们雷家挣了这么多年的工资,还生了个孩子,你一点不出也说不过去,拿了这钱,不光工作跟你雷家没关系,我和孩子从此都跟你雷家没关系了。”余蔓的意思很明显,这少的钱就当是补偿余蔓这些年在雷家的付出,以及买断女儿跟雷家的关系。

    余蔓本身其实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为了今天这一出,她在心里反复琢磨好久了,不管怎样,她总得为自己的利益争取上一回,不能什么都由雷家说了算。

    雷志高却不怎么愿意,一下子少了200,这也少得太多了。他们家工作还是挺抢手的,自打他放话想要卖工作,就有不少人找上门询问,只是有些人钱不凑手,有些人还在观望,都没有谈妥罢了。

    “余蔓你不要太过分,这工作这些年确实是你在干不错,可没有我爸,你哪儿来的机会得到这么个工作。现在城里的工作有多紧张,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去打听看看,好些人拿着钱都买不来工作。”

    “你要是这么说,咱们就继续拖延下去好了,我就死咬着不愿意把工作转给别人,我看厂里会不会硬逼我。还有孩子,你要是不愿意出钱,不如就把孩子接回去吧,省得我带着个孩子影响我再嫁。”

    余蔓料定了雷志高是不会愿意要孩子的,这才以退为进,故意说要把孩子留给他。

    雷志高果然皱起了眉头,他确实不愿意要孩子,一个丫头片子,他得多养个人不说,还影响他再婚。在他的印象里,余蔓一直都是个沉默寡言的,很少跟人争辩什么,没想到这次这么强硬。

    两人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说定了余蔓花400块钱买下这份工作,雷志高给她写份东西,证明这工作从此就是余蔓的了,跟雷家再没有关系,两人这才去办了离婚手续。

    余蔓也不怕雷志高耍赖,就像她说的,她如果不出面,厂领导是不可能不经过她同意,就把工作转给别人的。

    “夫妻一场,你也别怪我狠心,你自己不能生怨得了谁,这少的钱就当是给你和孩子的生活费了,你什么时候能把剩下的钱给我?”办了离婚手续,雷志高放下了一半的心,便急于想拿到卖工作的钱,革委会那边已经说得差不多了。

    “不着急,光咱们俩私下协议怎么行,我总要去找厂里的人给我做个见证,过两

    天我就去找你。”

    雷志高听了也没再说什么,他会同意400块钱也是有原因的,一来余蔓要是一直不松口,确实是个麻烦事,二来他还存了个长远的心思,这减掉的100块钱他说了是给孩子的,那么他也算是给孩子出了钱的,将来孩子长大了,总不能不管他这个亲爹吧,这事儿他在哪儿说都站理。

    余蔓这边刚一回到玻璃厂的家属院,就被沈文馨拉走了。

    “怎么样?婚离了吗?”

    “离了。”

    “我就知道那雷志高不是个好东西,哪有让女人工作,男人在外面见天混日子的,也就你是个好性的,给雷家当牛做马那么多年,最后还让人扫地出门了。说到这个,你还真打算跟那个乡下人结婚,然后继续工作养着他呀?”

    沈文馨已经知道余蔓和陈远川的事了,她觉得余蔓这完全就是从一个坑里出来,又踏进另一个坑里,找的这都是什么人呀。

    “你也不要看不起乡下人,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救了我和妞妞两条命的。”妞妞是余蔓给刚出生的女儿起的小名,因为大名还没想好叫什么,干脆就先妞妞妞妞地叫着。

    “而且他能帮我保住我的工作,这就比什么都强了。”

    提起工作,沈文馨也不禁有些气虚,虽然余蔓打着她的名义,但这钱毕竟不是她出的,她家是肯定有这么些钱没错,但却不是她自己的,她爸妈不同意借这么大一笔钱,她也没办法,谁让她还没工作,家里的钱都不是她挣得呢。

    沈文馨的父母虽然也挺同情余蔓的遭遇,从前跟余蔓母亲的关系也不错,但谁家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一下子要拿出四五百块这么多,换谁都得有顾虑。

    “你说说你这是什么命?怎么遇到的男的一个个都是喜欢吃软饭的?”沈文馨是真搞不明白,受传统影响,男人一般都很是要面子,喜欢吃软饭的本来就不多,怎么还都被余蔓给碰上了。

    余蔓倒没觉得有什么,如果让她选的话,比起被男人养着和养着男人,她更愿意选择后者,自己工作自己挣钱,能让她心里踏实。尤其是她还带着个女儿的情况下,如果家里的一切开销都要向自己的丈夫伸手要钱,那日子简直无法想象。

    见此沈文馨也没再多说什么了,毕竟她能帮上的忙也有限。

    余蔓当初跟陈远川虽然把结婚的事敲定了,却没约好具体的时间,因为那时候余蔓还没出月子,陈远川也不知道她这边什么时候能跟雷志高商量妥当,自己又不方便去余蔓的娘家找她,便只给余蔓留下了自己的地址,让余蔓说定了之后去找自己。

    余蔓离了婚也没拖延,第二天就去了前进生产大队找陈远川,不是她有多着急再结婚,实在是她在娘家就要待不下去了。

    杜丽娟之前是存着想让余蔓跟玻璃厂丁副厂长家的儿子相亲的意思,才把余蔓接回去的。可谁知道余蔓是个油盐不进的,提起相亲这事儿她也不明着拒绝,就是说什么都要带着女儿,任杜丽娟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于是这两天杜丽娟便转了态度,成日里摔锅砸盆,指桑骂槐的,就差没明着把余蔓撵出去了。

    余蔓这才急着来找陈远川,想要跟他商量下结婚后的住处问题。知道前进生产大队离县城得有差不多两个小时的路程,余蔓平日里走路也不多,害怕耽误时间,提前问沈文馨借了辆自行车,所以她到生产队的时候正好是半上午,正是大伙上工的时候。

    陈远川这两日没什么事,便跟着一起去上工了。随着他的武力值逐渐到达了这个世界所能达到的顶峰,后山现在对他也没有那么大吸引力了,一般去也是为了加餐的。

    余蔓推着自行车一直走到田间地头才见到人,队里的人瞧见余蔓这个生面孔都挺好奇,尤其她还推着辆自行车,自行车在这时候也算是个大件儿了,不是谁家都能买得起的。

    余蔓被队员们看得很是不自在,她找了位面善的大叔询问陈远川的动向,这人恰好就是陈五叔,他本就是个喜欢凑热闹还热心肠的,听余蔓说要找陈远川,立马就领着人去了陈远川干活的那块地。

    “大川,有人找你!”

    陈远川听到声音探头一看,发现是余蔓,便知道应该是他们之前说好的事情有进展了。

    于是陈远川也不打算继续上工了,他去找陈宝国请了个假,无视陈五叔那好奇八卦的眼神和其他队员们隐隐打探的目光,领着余蔓回了自己家。

    “你喝点水,坐下休息一会儿,从县城到我们生产队这一路上得不少时间吧。”陈远川给余蔓倒了碗水,招呼着她坐下。

    “还行,我借了朋友的自行车,骑过来倒是花不了太久。”

    “你和雷志高那边怎么样了?”陈远川也没多废话,直接切入了正题。

    “婚已经离了,我也跟他说好了,工作的事儿我给他400块钱,这工作就真真正正算是我的了,本来他要500的,少的钱只当是补给孩子了,孩子以后跟他再没关系。”

    “行,我这就把钱给你。”陈远川起身就回屋把钱拿了出来,直接给了余蔓。

    他也没说领了结婚证之后再给钱什么的,虽说他俩的婚姻掺和了些利益纠葛,但也不好整得跟交易似的,何况他对余蔓的人品还是认可的。

    “我会找厂子里的人给我做个见证,再把钱给他,他也答应了会给我写份证明。还有就是,我们结婚之后要住在哪里,你想好了吗?”这也是余蔓今天来找陈远川的一个重要原因。

    陈远川看出了余蔓隐隐透着的急切,心中大概明白她的处境,想了想后说道:“不行就先租个房子,反正今天也没什么事儿,等下咱们就上县城去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对了,你出门把孩子放哪儿了?”

    “我找了邻居一个嫂子先帮我带一下。”反正杜丽娟是肯定不可能帮她带孩子的。

    正说着就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陈家的人都回来了,他们之前在地里头就听说了有个骑着自行车的女同志来找陈远川,是以一下工就迫不及待地回来了。

    “大哥,这是谁呀?”陈美妮对城里人最是向往,她见余蔓穿着身朴素的工装,整个人收拾得干净利落,那模样一看就和他们这些衣服上还沾着泥点的乡下人不同,顿时心生羡慕。

    陈远川觉得他和余蔓的事儿如今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便也没再藏着掖着。

    “这是余蔓同志,在县城的机械厂上班,跟明子还是工友呢。对了,妈,我正要跟你们说一声,我和余蔓正在处对象,我俩打算结婚了。”

    这一消息直接把陈家人砸蒙了,他们全都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来回打量着陈远川和余蔓,半晌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余蔓被这火辣辣的目光注视着,都有些不好意思了,陈远川见状留下一句“我和余蔓还有事儿,中午就不在家里吃饭了”,便拉着余蔓去院儿里推着自行车就走。

    等出了院子,不再被那么多人看着了,余蔓才松了口气,她瞧了瞧自行车,又看了看陈远川的大块头,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本事骑车带着陈远川的,便有些犯难。

    “我们要怎么去县里?这车就推着吗?”

    “我骑车带着你。”

    “你会骑自行车?”不是余蔓瞧不起人,实在是乡下人平时接触自行车都少,会骑的更是没几个。

    “不会,不过这玩意儿能难到哪儿去,学学不就会了。”

    陈远川可是武学大成者,你要让他写个报告啥的,他是真不行,但骑个自行车,他并不觉得是啥难事儿,要知道他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还能骑不了个自行车。

    余蔓一开始还以为陈远川在说大话,毕竟在她看来,这自行车也不是那么好骑的,初学者总得摔个两跤,多练练才能掌握要领。她还怕陈远川把车摔掉了漆,回头自己不好跟沈文馨交代,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劝阻的话,陈远川就已经骑上车往前蹬了,并且除了刚开始那几下有些歪歪扭扭的,后面就骑得很是顺畅了,愣是一下都没摔倒过,把余蔓都给看傻了眼。

    “余蔓,你还不上来愣着做什么呢?”陈远川上手后就发现这自行车只要掌握了平衡感,就没什么问题了,他一个从前整天飞来飞去的人,还能缺了平衡感?

    余蔓坐上车后还忍不住追问:“你真的是第一次骑自行车吗?”

    “可不就是第一次,这么点小事我还犯得着骗你吗?”陈远川失笑不已。

    余蔓想想也是,可能陈远川确实在这方面有天赋吧。

    因为余蔓不想住在机械厂和玻璃厂的家属院里,这两个地方认识他们的人都太多了,尤其陈远川之前去找雷志高要钱时还闹了那么一出,余蔓实在是不想整天被人当作猴一样在那儿指指点点,所以他们找房子只能在外面找。

    不过这时候会把房子往外租的人家很少,大多数都是房子不够住的,有些人家甚至祖孙三代挤在那么两间屋里,孩子长大结了婚都是住的隔出来的房间。

    他俩问了一下午,只找到了一处房子,还是在个大杂院儿里,住在西厢的老夫妻他们家有两间屋,他们儿子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外地,短时间内回不来,他们老夫妻住了其中一间,另外一间便空出来了。被陈远川问起时,他们倒是愿意租出去那间空房子,好多个进项。

    只是陈远川看来看去都觉得不甚满意,地方小就不说了,最主要是没有一点隐私,怕是你家煮饭时下锅了几粒米,整个院子的人都能知道。

    这比在乡下住的还受拘束,他们乡下的房子起码宽敞,还独门独院,顶多就是炖肉时会有味道传出去。他进城可是为了过好日子的,这要是天天在那么多双眼睛底下,想吃点什么都心有顾忌,这还怎么过好日子?

    “你觉得怎么样?”余蔓也看出了陈远川对那房子不是很满意。

    陈远川思索了一番,问余蔓:“你今天骑车到我们大队里花了多长时间?”

    “大概半个多钟头。”

    “这样的话,咱们不如还是先住在乡下的房子里吧,还省了租房子的钱,等回头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再搬出来,你看行吗?”照陈远川的意思,还是得找个独门独院的房子,租下来或者买下来都行,起码得有个自己独立的空间。刚才那屋子,不是他说,他两辈子都没住过那么闭塞的屋子。而且还有陈冬冬,这孩子怎么说也是他的便宜儿子,住在这么小的屋子里,他是带陈冬冬好还是不带好。

    “可是,我上班……”余蔓有些发愁,让她上下班每天来回都走上两个钟头,实在是有些为难了她。

    “那咱们也买辆自行车不就行了。”陈远川本也没打算让余蔓走路上班,余蔓在城里待惯了,平日里怕是很少走那么多路。

    “啊,买个自行车?还专门买辆自行车,是不是夸张了点?自行车可不便宜,而且还得要自行车票。”余蔓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没事儿,钱的话我这里还有点,自行车票我来想办法,这也算是给家里添个大件儿了,自行车又不跟吃的东西一样,吃完就没了,不是能用很久吗?反正早晚都得买一辆。”

    因为买工作的钱比自己预计的要少点,陈远川手上的钱倒是刚好还够再买辆自行车。至于自行车票,他打算去黑市找找老黄,他估计老黄那里应该有门路。

    余蔓听陈远川这么说,便也没有再反对,不过她坚持出一半钱,说是用她的工资慢慢还,毕竟这车要是真买了,大概主要还是她在用。

    陈远川见余蔓坚持,也就随她去了。

    “不过要是住在你家的话,我上班了之后,妞妞怎么办呢?”余蔓上班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孩子又要怎么安置。

    “这样好了,本来你上班就得另外找人看孩子,既然都是找人,不如找我弟妹向小燕,你上班的时候,就让她给你带着孩子,她养了一对双胞胎女儿,有经验不说,平时上工也清闲,你每个月给她几块钱,她保准能乐意。”

    如今乡下人想有个挣私房钱的渠道,真是不太容易,余蔓要是愿意每个月给向小燕几块钱,让她帮忙带孩子,陈远川不用问都知道,向小燕肯定会答应。

    “不过先说明,让我弟妹带孩子,她肯定不会对孩子不好什么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们乡下人养孩子都粗糙,一般都是背着孩子去上工的,不会养得多精细就是了。”

    余蔓对此倒是心中有数,现在人养孩子大多是放养的,很多都是大的带小的,她现在找的人也不是专门看孩子的,人家也有自己的活要干,不是自家的孩子能指望别人对孩子多好,如果让陈远川的弟妹帮她看孩子,她还能放心些。

    两人商量好后,又约定了后天去领结婚证,连带着帮余蔓搬家,便分开了。

    陈远川想着余蔓已经请假了不短的时间,马上就要回厂里上班了,自行车的事儿就得抓紧了,他趁着天还没黑,去找了趟老黄。

    老黄那里果然是有自行车票的,陈远川答应了老黄,改天再卖他一头野猪,便以一个极优惠的价格把那张自行车票拿到手了。这下陈远川放了心,说不得领了结婚证,还能顺带去把自行车给买了。

    陈远川和余蔓之所以约定了后天去领证,而不是第二天,也是因为他们各自都有事情要办,余蔓要去找雷志高解决工作的事儿,陈远川则是准备花一天时间做些准备,好歹要结婚了,怎么也得办个宴席不是,农村人还是比较在意这个的,人家可不管你领没领证,总不好让人家女同志不明不白地跟他住在一起,他又不是真的入赘了。

    所以说娶媳妇就是没有入赘省事儿,他要是个入赘的,哪还用得着自己操心,老丈人都替他解决了。陈远川这个奇葩货还遗憾来着,不过转念一想,算了,给力的老丈人没有,能找着个愿意养着自己的媳妇儿也不错,做人不能太贪心。

    陈远川就这么有的没的想了一路,一进家门就瞧见好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

    哦豁,这是三堂会审呢。

    “大哥,你怎么才回来?我们都等你老半天了。”

    中午陈远川抛下那么颗炸弹,就拍拍屁股走了,等陈家人回过神来,已经找不见人了,一个个急的是抓耳挠腮,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弄得他们下午都没心上工了。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人,陈美妮就急不可耐地上前问道。

    “行了,我知道你们等我干什么?不就是想知道我和余蔓是怎么回事吗?”陈远川也没吊他们胃口,把自己当初第一次去给陈远明送鸡肉的时候,在机械厂碰见过余蔓,后来又意外救了余蔓的事儿,挑挑拣拣地说了一下,当然隐去了自己去黑市和余蔓工作的事儿。

    “本来我也就是做个好人好事儿,谁知道那雷家母子这么不是个东西,硬诬赖我和余蔓有不正当关系,还非说那孩子是我的,你们说气人不。这不余蔓如今幡然醒悟了,深感自己从前瞎了眼,没有看出那雷志高掩藏在劳动人民表象下的腐朽灵魂,已经跟他做了彻底的切割。而我又在这段时间里经常给余蔓送个鸡汤什么的,让余蔓感受到了贫苦农民的热情,她如今终于擦亮了眼睛,看出了我才是在党和人民熏陶教育下成长起来的优秀同志,决定和我一起组

    成个革命家庭,共同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终身。”

    陈远川当初为了不辜负路青青送书给他的一片心意,那本伟人语录他也是仔细翻了遍的,觉得自己确实学习到了不少东西,至少以后跟别人吵架不会没词了,这不现在就被他拿来卖弄了一下。

    可陈家人一帮大老粗,学历最高的陈远明还不在这儿,都被陈远川这番话说得是云里雾里的。

    “大川,你个瘪犊子,说人话!”刘银凤一拍桌子。

    “简单地说就是那雷志高不是个玩意儿,余蔓已经跟他离婚了,我俩准备后天去扯证。”

    陈家人这回都听明白了,随即深感不可思议。

    “那余同志不是个工人吗?她是咋看上大哥你的?”陈远山很是不解。

    “山子,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大哥我也不比谁差呀。余蔓还答应了我,以后每个月的工资都会分我一半,你大哥我以后也是有人养着的人了,等我拿到钱,做了新衣服,就把你的衬衫还给你,这回绝不食言。”

    “什么,她还要养着你?”陈远山第一次顾不得自己那件衬衫了,实在是这个消息太震撼。

    陈家人都没想到陈远川当初那么随口一说要找个人养着他,竟然还真的实现了,一时间纷纷感叹,也不知道这余蔓到底是咋想的,这又是图的什么?

    他们不知道陈远川跟余蔓的协议,想不通自然很正常。其中以陈美妮反应最大,前不久她和大哥两个人还在那儿做白日梦,啊呸,是一起畅想未来呢,结果她大哥转眼就梦想成真了,她却还没着没落的,陈美妮不禁有些着急。

    “大哥,你看你都找到大嫂了,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也教教我呀。”

    这回不光陈美妮坐不住了,就连陈远扬也蠢蠢欲动起来。

    “大哥,你要是有什么秘诀的话,让我也学学,我也想找个城里媳妇。”陈远扬本来是没起这个心思的,他多少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从前压根儿就不看好陈远川和陈美妮的异想天开,可现在都有个成功的案例摆在这里了,那他也不是没可能不是,他觉得自己条件还比他大哥好些呢,起码他年轻还没结过婚。

    “大哥,你看我……”陈远山也顺嘴接了句,随即就“嗷”的一声惨叫。

    向小燕收回了伸出去的脚,慢条斯理地问道:“你要看什么?”

    “没什么,媳妇儿,我就是想说,大哥你要结婚了,你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山子你有心了,我和余蔓都不准备大办,也就在后天办个喜宴,请亲戚朋友们吃一顿就行了。”陈远川看破不说破,“至于四妮和扬子,什么秘籍我肯定是没有的,全靠一颗真诚的心,不过你俩也别气馁,以后肯定能找到合适的对象的,何况你俩还小着呢,急什么。”

    说完陈远川又转向了向小燕。

    “我和余蔓今天在县城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合适的房子,所以我俩打算暂时先在家里住着,余蔓还有个孩子,刚满月没多久,她一去上班,这不就没人带孩子了。所以我们想问问弟妹,你能不能帮忙带下孩子,我们每月给你5块钱。”

    “这有什么不能的?云云朵朵已经能脱开手了,平时我干活,她们都是自己在一旁玩,你只管把孩子交给我,我保证给你带得好好的。”向小燕果然如陈远川所料,一听能有5块钱,想也不想就应了下来。她在大队里的活计就是割猪草,平时带孩子玩儿的时候顺手就干了,剩下的时间都没啥事儿,再背着个孩子也没啥难的。

    “那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我去找大伯开完证明后,就上河里看看能不能抓几条鱼,鱼这东西不比鸡,杀一只少一只,谁会知道咱们是抓来的还是买来的,这样后天办宴席,光买些猪肉就可以了。”

    陈远川倒是有心去山里抓头野猪,这样就不用准备肉了,但那要整个生产队的人一起分,他才能分到多少,而且自己赤手空拳就能抓到一头野猪,也不太好解释,他还是别费那个功夫了。

    “妈,这有肉有鱼了,你看还要买些什么不?”

    刚才一直没发表意见的刘银凤,这会儿终于开了口,说的却不是喜宴的事儿。

    “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给余蔓送过鸡汤?好啊,我就说你上回说是去给明子送鸡汤,结果明子回来后我问他,他说你根本就没去,我还以为是你自个贪嘴给吃了,原来是拿着我的下蛋鸡,讨好对象去了。”

    陈远川:“……”他妈可真是个会抓重点的,这是对母鸡有什么特殊的情结?都过了这么久了,怎么还惦记着那只下蛋鸡呢。

    第29章

    陈冬冬一早起来听说了他爸要结婚的事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早饭也不吃了。

    自打陈远川时不时地带个野鸡兔子什么的回来,陈冬冬经常能吃到肉以后,已经好一段没有再为了个鸡蛋,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了,这会儿竟又把这个绝招捡了起来,只见他一边在院子里翻滚着,一边哭喊着“我不要后妈,我不要后妈”。

    他可是听队里的那些孩子们说起过,草妮就是因为她爸又找了个后妈,才天天吃不上饭的,而且不干活还得挨打。再加上有些大人闲着没事儿,就喜欢逗孩子说一些你爸要是给你找个后妈,你就没有现在的好日子过了,饭都吃不上之类的话,让陈冬冬对后妈抵触甚深。

    陈冬冬上回这么闹的时候,陈远川还瞧了个热闹,自己也跟着撒了回泼,他如今却早已不是当时那个连想吃个鸡蛋都难的无力状态了。

    这会儿见陈冬冬这么闹腾,陈远川只是淡定地站在一旁,装作聊天似的对其他人说道:“昨天余蔓问我冬冬喜欢什么,我说冬冬喜欢糖和点心,余蔓还说供销社新进了一批奶糖和点心,特别好吃,等发了工资就给冬冬买,既然冬冬不喜欢余蔓,也不想要后妈,我还是跟她说说,让她别费这个心了,这钱还是省下来自己花吧。”

    说着陈远川就作势要走,陈冬冬听了这话也不哭闹了,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拽住陈远川的袖子。

    “我要吃奶糖和点心。”

    “你不是不想要后妈吗?你都不喜欢人家,人家凭啥给你买奶糖和点心?你爸我就是个农民,一分钱都没有,你那余姨是个工人,就跟你三叔一样,有工资的,明白不?人家想买啥就买啥,你不乐意,多的是人想给人家当儿子。”陈远川相信,陈冬冬即便年纪小也是能够听明白的。

    “可是大家都说后妈坏,会不给我饭吃。”陈冬冬有些迷茫了,这咋跟他听到的不一样呢。

    “冬冬你以后学的聪明点吧,我咋会有你个这么笨的儿子,别人说啥你就信啥,咱们家可是你奶做饭,粮食都在她屋,你奶会不给你饭吃吗?而你余姨来了咱们家,你爸我就有钱了,以后也可以想买啥就买啥。”陈远川对于自己终于能吃上软饭的事,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陈冬冬想到他们家确实是他奶做饭,他奶肯定不会饿着他,他就不用担心没饭吃了,随即又想,如果有了后妈,还能有糖和点心,那好像也不错。

    “爸,那你有了钱得给我买奶糖和点心。”

    陈远川随意地点了点头,轻松搞定了陈冬冬,早在第一次见陈冬冬去抱陈远明大腿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这孩子的属性了。

    陈远川的婚事在陈家尚且掀起了一阵风波,惹得众人心绪难平,更别提他第二天去大队部找陈保国开结婚证明时所造成的影响力了。

    八卦的传播速度总是超乎人想象的,还没等陈远川抓鱼回来,他找了个城里的女工人当媳妇的事,就已经在生产队传遍了。

    余蔓昨天来找陈远川的时候,在地里干活的不少人都瞧见了,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觉得不敢相信。

    “那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瞧着也不像是个有啥毛病的,怎么就瞧上大川了呢?”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合着人家非得有点毛病,才

    能瞧上大川?大川也没那么差。“说话这人算是个厚道的,但他私心里也觉得一个城里的女工人找啥样的不行,咋会瞧上他们乡下人,还是个死了媳妇儿带着孩子的。

    没过多久,陈远川的婚事就直接越过之前的女女男男事件,荣登八卦传播榜的第一。

    这样的议论虽然不少,但队里人最多就是惊叹一番,有那同样打光棍的,少不得还得羡慕嫉妒下,但马婶子一家就不一样了。

    马婶子还没找到机会报复陈远川,就又听说了陈远川要和个女工人结婚的事。

    “亏我上回还以为他喜欢……原来人家是攀上高枝了,根本瞧不上我们乡下人。”陈桃子看了陈来宝一眼,到底没把许瑶的名字说出口。

    “这女人是瞎了眼吗?那陈远川有什么好的?”陈来宝气得饭都吃不下了,要不是陈远川那混球,他怎么会出了那么大丑,还被李二牛揍了一顿,弄得他现在身上还疼着呢,因为这个他都好一段没去找过许瑶了。

    “行了,你俩消消气,这女工人的名头听着是好听,私下里还不定有什么龌龊呢。”这点马婶子最清楚不过了,现在的城里户口金贵得很,一般情况下,一个城里人无缘无故是不会找个乡下人结婚的,就像她那大女婿,当初要不是因为脾气暴躁,爱酗酒打人,怎么会从乡下找媳妇。

    陈桃子和陈来宝听了马婶子的话,自己脑补了一番余蔓有这样那样的毛病,才算是心里舒坦了些。

    对这事反应极大的,还有另外一个人,那就是许瑶了。生产队都传遍的事儿,知青点自然也听说了,许瑶自从得了这消息,脸色就阴晴不定。

    倒不是说她还惦记着上辈子的情分什么的,她上辈子跟陈远川本来也没啥情分可言,结婚后日子过得鸡飞狗跳的,说是一对怨偶也不为过了。只是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自己不想要归不想要,可是自己不要的却被别人当宝捡去了,还是曾经属于自己的,那心里的滋味就很难言了。

    尤其是许瑶这边接近陈远安的计划始终不顺利,陈远川却找了个女工人结婚了,许瑶心里能痛快才怪了,而且她总觉得余蔓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始终关注着许瑶的路青青,很快就注意到了许瑶难看的脸色,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许瑶一直想巴上的对象就是陈远川?那人看着也没啥特别的呀。

    不管这些各怀心思的人都是怎么想的,陈远川和余蔓在次日顺利领了证,趁着时间还早,两人直接去把自行车给买了,这个也没什么可挑的,整个县城一次也就卖那么一辆两辆的。

    余蔓的东西都已经提前打包好了,她本也没多少东西,衣服都没几件,平时大多都是穿的工装,陈远川把她的包裹系在自行车前面,余蔓抱着孩子,他就这么骑车把人带回了生产队。

    家里这边刘银凤已经带着陈美妮和向小燕在厨房里准备上了,肉是提前买好的,陈远川还抓了几条鱼,荤菜算是净够了,在乡下,宴席怎么样,主要就看你有没有肉,这样的席面在乡下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

    没一会儿,徐秀芬也带着陈远平的媳妇儿李春花过来帮忙了,不管他们妯娌之间有什么,在这种大事儿上毕竟都是一家人,还是要互相帮忙的。

    几个人都是手脚麻利的,不到中午头就已经置办出了几桌席面,陈家虽然在大队里人缘不是特别好,但连着的亲戚还是有好些的,主要大队里姓陈的人家本来就多,平时也就罢了,这种婚丧嫁娶的大事,该通知的亲戚还是要通知的,不然人家会觉得你要跟他断亲。

    陈远川带着余蔓回来时,好些亲戚都已经在院子里坐着了,瞧见他们俩回来,恭喜了两句后,就都跑去看自行车了。

    这么辆崭新的自行车,好些人都不敢上手去摸,陈远平也是其中的一员,他结婚的时候,陈保国本来也想给他买辆自行车冲脸面的,但奈何没弄来自行车票,也就只能作罢了。所以他现在瞧见自行车就很是羡慕,不过他们都以为这自行车是陈远川或者余蔓问别人借的。

    “大川哥,你这是从哪儿借来的自行车?看着像是新买的一样,人家也舍得借给你。”

    “我这可不就是新买的吗,还是今天刚买的,是你嫂子的嫁妆。”陈远川之前就想好了,对外就说这自行车是余蔓的嫁妆,反正他们都知道余蔓在机械厂当工人,有钱买自行车不是很正常吗?这时候有个正经工作就是这点好,起码有工资这么个正常的收入来源,至于你到底有钱没钱,又有多少钱,谁会知道。

    什么?周围人听到了这话,差点没惊掉了下巴。在他们乡下,姑娘家能穿身新衣服,再带两床被子出嫁,就算是家里疼闺女的了,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带辆自行车当嫁妆的。

    这会儿他们都顾不上去看自行车了,反而一个个盯着陈远川啧啧称奇。之前他们只觉得陈远川找个女工人是走了狗屎运,现在他们不这么想了,都觉得陈远川是个有手段的,要不是这年头不让搞封建迷信,他们指定得怀疑陈远川是不是被黄大仙上身了,会妖术什么的,不然怎么能把人家城里的姑娘迷得晕头转向。

    陈远川结婚这么大的事儿,陈远明自然也请假回来了,他自从听说他大哥要和余蔓结婚后就很是惊讶,现在又听陈远川说自行车是余蔓的嫁妆。

    这话能骗得了别人,但能骗得了他吗?同样在机械厂上班,余蔓和雷家的那点事儿他还能不知道吗?不过他也没出言反驳,而是趁着大伙吃饭吃得正高兴的时候,悄悄拉着陈远川去旁边说起了小话,他不搞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就跟猫挠一样。

    陈远川一看这说话的地方又是在厕所门口,都无语了,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爱好,在这里待一会儿,回去还能吃得下饭吗?所以他直接带着陈远明去了后院的自留地,陈远明想说些什么,他心里大概也有数。

    “大哥,你跟余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听说她给了雷家一笔钱,把工作买下来了,这事儿你知道吗?”陈远明先问了最要紧的。

    “知道,余蔓有个朋友,家里条件不错,这钱就是问人家借的,等余蔓发了工资后慢慢还。”就买工作的钱,陈远川跟余蔓已经商量好了,对外的说辞都是问沈文馨借的。

    陈远明对此也有些耳闻,倒是没有怀疑。

    “那自行车呢?”总不可能也是问人家借钱买的吧,自来救急不救穷,人家为了帮余蔓保住工作,借钱给她还有可能,但总不可能还借钱给余蔓买自行车吧,就是亲爹妈也不一定有这么周到的。

    “自行车确实不是借钱买的,那是我买的,只是以余蔓的名义。”陈远川把自己在后山抓了些野鸡兔子什么的,拿到黑市上去卖的事儿,告诉了陈远明,顺便解释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那么早出现在县城,从而救了余蔓。

    陈远明听了倒没觉得有什么,反而还十分能理解陈远川,作为同样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和城府的人,他觉得有了小家庭之后,为自己的小家多考虑些是很正常的事。

    大哥攒了私房钱,买了自行车,对外说是嫂子的嫁妆也说得过去,他现在唯一不明白的只有一点。

    “大哥,你和余蔓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他听家里人说,余蔓还答应了以后每月给大哥一半工资,这也太稀奇了。

    “余蔓

    这人从小就爱听戏。”

    “所以呢?”陈远明不明所以。

    “那戏文儿里不都讲究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

    所以余蔓就因为大哥之前救了她,就决定嫁给大哥报恩了?陈远明将信将疑,听说这余蔓以前在厂子里话也不太多,平日里就是个闷头干活的,没想到原来还是个这么讲恩义的人。

    陈远川应付完了陈远明,也没管他信不信,就回去继续吃饭了。

    吃完了饭,等客人都走后,余蔓本来还想跟着一块收拾下,刷刷碗什么的,谁知道让向小燕给抢了先。

    “大嫂,你放着吧,妞妞还小,离不得你,这活我来干就行。”

    向小燕因为余蔓出钱找她帮忙带孩子的事,对余蔓极为热情,在她看来,余蔓现在就是家里最大的财主,她婆婆虽然掌管着家里的经济大权,手上也有钱,但那钱又不会给她,可余蔓就不一样了,她要是和余蔓搞好了关系,以后还怕占不到便宜吗?

    余蔓不知道向小燕心中所想,但活都被她抢着干完了,便也只能回去看孩子了。妞妞是个挺乖的孩子,除了饿了拉了会哭两声,平时很少哭闹,所以余蔓平日里带着还算省心。

    今天她哄孩子的时候也来了困意,毕竟这是她第二回 结婚了,昨晚上想东想西的,心中多少有些惶惶然,以至于一宿儿都没睡好,这会儿她便搂着孩子睡了一觉。

    结果这一觉醒来,睁开眼才发现天都擦黑了,把余蔓给吓了一跳,赶忙坐了起来。

    “你这么一惊一乍地做什么?”旁边百无聊赖在那儿修炼的陈远川,瞧见余蔓的动作,有些奇怪。

    “这都几点了,快该吃晚饭了吧,我是不是应该去帮忙做饭?你怎么也不叫醒我?”余蔓才刚融入这个家庭,可不想给人留下个好吃懒做的印象。

    “做饭用不着你,我妈一个人独掌厨房大权,粮食都是在她屋里锁着的,别人连摸都摸不着,你要是上赶着去献殷勤,她指不定还以为你想夺权呢。你放心,她如果真的忙不过来,肯定会喊你的,绝对不会跟你客气。”

    平日里的饭食简单,刘银凤自己一个人就解决了,只有在做什么特别麻烦的菜或者人多的时候,她才会喊儿媳妇跟闺女上厨房里帮忙。

    余蔓听陈远川这么一说,穿鞋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果然等他们出去吃饭时,刘银凤并没有因为她没去厨房而说些什么。

    中午的肉菜还有剩,晚上刘银凤就给热了一下,配着二合面的馒头吃着也挺香,等她端着玉米糊糊进屋的时候,刚好听见陈美妮大惊小怪的声音。

    “什么?大嫂你一个月的工资竟然有45,这么说我大哥一个月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有20多块钱了,比我三哥上班挣得都多。”

    刘银凤听了这话,好悬没把手里的玉米糊糊砸了,他们之前光听陈远川说,余蔓会把每个月的工资分他一半,还真不知道余蔓的工资有多少钱,没想到余蔓一个月竟然能拿这么多钱。

    刘银凤深深地看了余蔓一眼,等到吃饭的时候,她还破天荒地给余蔓夹了个鱼头。

    “你多吃点,鱼头补脑!”这要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能让她家老大给忽悠瘸了。

    余蔓:“啊?”

    第30章

    次日余蔓就上班去了,工作的事儿她已经和雷志高交割清楚了,因为她本身也不是个张扬的人,唯二知道她又结婚了的陈远明和沈文馨,都不是什么大嘴巴,所以厂子里一时间竟是没什么人知道她再婚了的事,日子也就这么平顺地过去了。

    陈远川之前答应老黄要再卖他一头野猪,他也没有拖延,马上就要秋收了,正是忙的时候,他老不去上工也不合适,所以他趁着秋收前的空闲时间,上山里抓了头野猪准备给老黄送去。

    因为老黄上回特意交代了这次想要个活的,好像是想运到市里去,死了的猪肉就不容易保鲜了,所以陈远川这回没把猪直接拍死,而是收了几分力道,光把野猪给拍晕了。

    他和余蔓怎么说也是两口子了,这点事儿也瞒不过她,所以陈远川把自己靠着打猎赚钱的事儿都告诉了余蔓,余蔓这才知道陈远川一个农民,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钱。

    这回陈远川依然是在山里过的夜,趁着天不亮就去了县里,只是他刚走进老黄所在的那条巷子里,就瞧见两个人影朝这边走了过来,看见他就大喊道:“谁在那里?站住。”

    陈远川一愣,扭头就跑,心道这说的不是废话吗,傻子才会站住。

    那俩人见陈远川跑了,立马就追了上来,可刚跑出巷子,就瞧不见陈远川的影子了。

    其中一人揉揉眼睛,对另一人道:“真是奇了怪了,这段路往前没有什么能拐弯的巷子了,这人怎么就凭空不见了?是我眼花了吗?小雷,你看到那人往哪儿去了没?”

    “冯哥,我也没看见,那人也跑得太快了。”雷志高也是纳闷,一条笔直没有其他巷子连接的路,不过才几息的功夫,那人愣是不见了,这不合乎常理呀。

    他前几天托他那个在革委会的兄弟帮了忙,又花了些钱,这才刚进了革委会的,还没怎么跟着人出来过,今天也是旁边这个冯六叫他一起来的,冯六是革委会的老人了,他肯定不能拒绝,只是他是真搞不明白,大白天来不行吗?用得着天还没亮就跑这儿来了,要知道他还没起过这么早呢。

    “冯哥,不会是有什么脏东西吧。”雷志高本就不是个胆大的,见那人神出鬼没的,就有些害怕。

    “你瞎说什么呢,你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了,一切牛鬼蛇神都是封建迷信,那人指不定就是翻墙跑了,别自己吓自己。”

    冯六在革委会待的时间不算短了,什么样的人和事没碰见过,所以他虽然也有些奇怪,却远没有雷志高那般慌乱。

    “冯哥儿说得是。”雷志高点头哈腰地应和着。

    “瞧见刚才那人扛的东西没有,你还问为什么要来这么早?现在明白了吧?白天来的那些人不管买还是卖,左不过就那么几斤米几斤菜,仨瓜俩枣的还不够耽误时间的,真正有好东西的谁会大白天过来,肯定都是趁着天还黑着的时候。刚才天黑我也没看清,也不知道那人扛着的到底是什么,看着个头还挺大。”冯六有预感,今天这个保准是个肥羊,可惜没能抓到人。

    陈远川上回就得了老黄的提醒,说是革委会最近查得特别严,好些从黑市里出去的人都被他们逮着了,也不管你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不褪两层皮,别想走出革委会。老黄虽然上面有人,也打通了关系,但也抱怨说最近都没什么人敢往黑市来了,这也是为什么他想把野猪运到市里去。

    为此,陈远川这回还特地提早了些来县里的,只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这么勤劳,天还没亮就出来蹲守在巷子里了,这也太敬业了。

    不过这样一来,这头野猪要怎么处理呢?陈远川不禁犯了难,现在黑市上有人守着,他最近是不方便再去找老黄了,难不成要扛回去放归山林,那他这一晚上是忙活得什么呀。

    不管怎么样,陈远川还是先往县城外走去,扛着头猪在县城里晃荡也不是个事儿。到了县城外面,他见前后都没有什么人,便将野猪往路边一放,喘了口气,倒不是他扛不动这头野猪了,而是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肚子里就跟打鼓一样咕咕叫了。

    本来他还打算从老黄那里出来后上国营饭店去吃顿好的,现在也泡汤了,他这么一宿儿加一早上没吃东西,还扛着头猪到处跑,能不饿才奇怪。

    陈远川揉了揉肚子,他记得旁边不远处好像有棵苹果树来着,这会儿已经结了果子了,不如先摘几个苹果垫垫再接着走好了,毕竟要回去还有好一段路呢。

    这么想着,陈远川就照着记忆中的那棵苹果树走去,三两下爬到了树上,也顾不得

    干不干净了,摘了苹果随意擦了两下就吃了起来。连着吃了七八个苹果,陈远川才觉得舒服了些,至少没有那种饥肠辘辘的感觉了。

    陈远川也没打算吃苹果吃个饱,这便跳下了树,往放置野猪的位置走去。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他得抓紧回去才行,否则扛着头野猪碰见什么人了也不好解释。

    可谁知道他回到路边之后,惊讶地发现地上的那头野猪竟然不翼而飞了。陈远川还当自己记错了位置,四处找了找,都没瞧见那头野猪的影子,总不会是那头野猪自己爬起来跑了吧。

    这下可麻烦大了。

    陈远川倒不介意丢了那么一头野猪,他上后山花不了多少功夫就能再抓一头。可问题是野猪可不是什么温驯的动物,这要是再伤了人,那岂不都成了他的罪过。他这人是自私了点,贪图享乐了点,道德感也不怎么强,可他也从没想过要害人呀。

    陈远川琢磨了一番,回到他放置野猪的地方,趴在地上细细观察了起来。

    迎着晨起太阳露出的一丝微光,张高力骑着自行车,出了生产大队正要往县城而去。

    他媳妇的娘家就在县城边上的红果生产大队,昨天有人来报信,说他丈母娘有些不太舒服,想他媳妇儿了,他就陪媳妇儿一起回了娘家,他媳妇儿打算在娘家多住两天陪陪老人,而他还得上班,这不一大早就骑着自行车出门了。

    只是他刚走到大路上没多远,就瞧见两个人抬着什么东西往这边而来,等他骑近了一看,才发现那俩人是红果生产队的林伟林强两兄弟,算起来这俩人还是他媳妇儿的表外甥,而他们抬着的竟然是一头野猪,那长长的獠牙外翻着,看着就是个厉害的家伙。

    “林伟,林强,你俩从哪儿弄了头野猪?”

    林伟和林强看见张高力的时候,张高力已经到了近前,他们俩想躲也没处躲了。

    “姑父,这是我们在县城外面的路边上捡的,这猪就倒在那里,已经死了的。”他俩昨天跟住在县城的一个朋友一起打牌,一直到凌晨才散了伙,出来县城没多远,就在路边发现了这头倒在地上的野猪,周围又没有人在,他俩壮着胆子上前踢了一脚,见那野猪没有任何动静,便以为野猪已经死了,于是就顺手牵猪,抬着野猪就走。

    他俩其实也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头野猪,就是觉得这么多肉总不能不要吧,不管怎样先抬回家了再说,然后就碰到了张高力。

    捡了一头野猪?听说过捡鸡捡鸭的,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能捡了一头野猪的,这野猪要是自己跑下了山,一般也是在附近的村子里打转,怎么可能会跑到县城门口呢?就说这红果生产大队,因为离县城近又不靠着山,队员们就从没在自家大队见过野猪。要么就是有人把野猪放在那儿的,可什么人会放头野猪在县城门口,这事儿也太古怪了。

    “这野猪怎么会跑到县城门口?”张高力觉得怎么想都想不通。

    “那谁知道呢?兴许是这野猪成精了。”林伟顺口接道。

    张高力瞪着林伟,这话是能乱说的吗?还没等他教训林伟两句,就听到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张高力低头一看,那头据说已经死了的野猪竟然活了过来,正在那儿呼哧呼哧地喷鼻息。

    “快,快跑!这猪没有死!”

    林伟林强俩小子也都是反应迅速的,发现猪没死之后,立马就丢了手往前跑去。

    那头野猪从地上爬起来,甩了两下脑袋后,就把目标放到了骑着自行车的张高力身上,撒开腿就追了上去。

    张高力发现野猪冲着自己来了,在心中把林伟和林强骂了个半死,要不是他们,自己怎么能摊上这事儿,而且他招谁惹谁了,这野猪怎么就冲着自己来了?

    没办法,张高力只能使出吃奶的劲儿,用力往前蹬着自行车,但他太过慌乱,也顾不上看路了,自行车刚好压到了一块石头上,车子一歪,他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听着野猪靠近的声音,张高力闭上眼睛,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回怕是要栽了,然而就在他都已经闻到野猪嘴里的腥臭味时,那野猪却没有扑到他身上,反而嚎叫了一声。

    张高力睁开眼睛,这才发现有人竟然靠着一只手抓住野猪一边的獠牙,就硬生生地把野猪拽的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陈远川在野猪之前不见了的地方,观察了半天,发现野猪有被拖拽的痕迹,他估计是有人发现了那头野猪,把猪给带走了。而那人肯定是不会把野猪带进县城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附近的生产队。

    他害怕野猪醒了后再暴起伤人,便朝着最近的生产队所在的方向追了过来。他过来时刚好撞见野猪正追在骑着自行车的张高力后面,这才及时救下了张高力。

    陈远川把野猪拽离了张高力的方向后,这回没再给那野猪“死而复活”的机会,直接一巴掌拍在野猪的脑袋上,把猪给拍死了。

    眼见那野猪彻底不动了,张高力才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语言。

    “这位同志,真是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今天怕是要危险了,这猪死了吗?”张高力还是不太敢靠近地上的野猪,生怕那野猪突然间又醒了过来。

    “你放心,这猪死得透透的了,绝对不可能再起来伤人。对了,怎么会有头野猪在后面追着你跑?”陈远川故作疑惑的样子,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承认是他把猪放在路边的。

    “还不是我媳妇儿娘家那俩外甥,他们说在县城门口捡到头野猪,还以为是死的,就给抬回来了。谁知道这野猪压根就没死,还倒霉催地净追着我跑了。”张高力抹了把头上的冷汗,这会儿终于平定下来了。

    “这样啊,也不知道这县城门口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野猪。”

    “就是说呀,真是什么怪事都有。对了,同志,你怎么称呼,我叫张高力,是咱们县机械厂人事科的科长。”张高力这才想起询问救命恩人的姓名,并且对于陈远川的武力值很是推崇。

    “你可真够厉害的,单手就能拽得动野猪,还能把野猪给拍死了,你是不是练过功夫?”

    “我叫陈远川,是前进生产大队的,以前跟着我们队里的老猎户学过几手,说起来咱们还挺有缘的,我媳妇儿跟我弟弟都是机械厂的。”

    “是吗?你弟弟跟你媳妇儿叫什么名字,兴许我还认识呢。”张高力管着人事科,对厂里的工人还是挺熟悉的,好些人进厂还都是他经手办理的手续。

    “我弟叫陈远明,我媳妇儿……”正说着,陈远川刚好看见余蔓骑着自行车往这边过来了。

    “……那个就是我媳妇儿,她叫余蔓。”

    陈远川昨天就告诉余蔓,自己上后山打猎去了,晚上就不回去了。余蔓虽然知道陈远川武力值不低,但这人一晚上没回去,她还是有些担心的,于是便打算早点上县城去,想看看能不能碰到陈远川。

    结果还真在路上碰到了人,只是旁边的那是头野猪吗?陈远川只说他要去打猎,可没说要去抓野猪,而且这野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余蔓推着车走了过来,因着有外人在场,她也没问得太详细,只上下打量了下陈远川,见人没什么事儿才放了心。

    “我看见这儿有头野猪要伤人,就过来帮了下忙。”当着张高力,陈远川自然不可能把真实情况说出来。

    余蔓顺着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了张高力,继而一愣,张高力作为人事科科长,余蔓以前是见过他的。

    而张高力这会儿表情也很古怪,陈远明在厂子里只是个学

    徒工,学徒工有那么多人,张高力还真不记得了,但余蔓他认识呀,在工作上不输男人的三级女工,再加上和雷家的那点事儿,在厂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张高力自然也有听说,可以说现在厂子里就没啥人不知道余蔓的。这会儿发现余蔓竟然这么快又再婚了,张高力的脸色能不古怪吗?

    “张科长。”张高力都40多岁了,在厂子里也算是领导级别的,余蔓率先打了个招呼。

    “没想到陈同志是小余你的爱人,你不知道,今天多亏了陈同志挺身而出……”说着就是一连串对陈远川的溢美之辞,最后还说要带些东西上他们家里去表示感谢,再送面锦旗给陈远川。

    陈远川表情微妙了下,这要是让人知道野猪是他弄来的,估计还以为是他故意把野猪放出来伤人,再在危机时刻把人救下,好得了别人的感激,给人下套呢。饶是陈远川脸皮再厚,也没好意思接受这份感谢,真说起来,合该他给张高力送东西压惊才对。

    张高力见陈远川推脱,还只当他是个施恩不忘报的,对陈远川越发赞赏了。

    陈远川:“……”

    余蔓也没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便没有说话,想着晚上回去再说。

    就在这时候,林伟林强两兄弟带着红果生产大队的好些青壮年,一起扛着锄头、镰刀什么的跑了过来,这是打算回来救张高力呢。

    “还算这俩小子有点良心。”张高力之前还以为林伟林强这俩小子光顾着自己逃命,已经把他忘了,没想到还知道带着人回来救他。

    不过现在是不需要了,那头野猪已经凉透了,最后被交了公。

    这么一番闹腾,时间也不早了,余蔓和张高力要继续去上班,陈远川则回家吃饭补觉去了。

    张高力对陈远川的身手很感兴趣,一路上问了余蔓不少陈远川的事,余蔓和陈远川目前还在互相了解的过程中,只能捡一些她知道能说的回答了。至于她再婚的事,余蔓虽然没有主动跟人提起,可她也知道这事儿迟早会传出去,也无意隐瞒,索性就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对外的说辞都是感激陈远川的救命之恩。

    张高力得知后,和陈远明生出了同一个想法,没想到这余蔓还是个有英雄情结的人,不过他转念一想,突然又有些理解余蔓了,就刚才他被野猪追赶时,陈远川那从天而降救下他的英姿,他要是个女的,再年轻个20岁,指不定也得以身相许。

    至于野猪这事,在后面还起了点余韵,晚上陈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陈美妮也不知道上哪儿转了一圈,回来后神神秘秘地对着大伙道:“你们听说了吗?今天有个大新闻,有人在县城外面发现了一头野猪,那头野猪也不知道是怎么从山里跑到县城外头的,离大山近的几个生产队,最近都没发现野猪下山。大家都说那是头一心想进城的野猪,最后累死在了县城门口。”

    “咳咳。”刚端起碗喝了口汤的陈远川被呛了下,这八卦的传播速度实在是惊人,早上才发生的事,晚上就传到家里来了,而且还是玄幻版本的。

    不过这样的八卦一般也就是听了乐呵乐呵罢了,没几个人会真相信的,就在大家觉得这事儿还怪有趣,正想详细问问时,陈美妮敲了敲桌子。

    “你们就知道傻乐,听了这件事儿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吗?”

    陈家人这回都没能跟上陈美妮的节奏,就连陈远川也不例外,他们均一脸茫然。

    “我们应该有什么想法?”

    陈美妮急了,只觉得自己的家里人太不上进。

    “怎么会没有?你们想啊,连只猪都想要进城,那我不进城说得过去吗?”

    陈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