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没两天秋收就开始了,平时那些不爱干活的,这时候也是要上工的,否则大伙都在那里干得热火朝天的,就你在旁边干看着也不合适,所以陈远川也没打算在这时候偷懒,老老实实地跟着上工去了。
他们这里隶属北方,并不种植水稻,秋收的时候主要就是收割玉米和其他的一些作物,再把冬小麦种下去,农活虽然无聊,陈远川干了这么久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他虽然出工的天数不多,经常不来上工,但只要来了,进度总是能甩别人一大截,且次次拿满工分,搞得别人都不知道是该说他农活干得好,还是干得不好了。
这天晚上照例是队里开集体大会的日子,大家忙碌了一天都很是疲惫了,一个个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打着哈欠,听陈保国传达上级的指示精神。
陈保国把该学习的学完了,这才提起了一件大事。
“咱们公社前不久分配到了两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按照公社领导的指示,这两个名额就给这次秋收任务完成最好的两个生产大队,所以大伙加把劲儿,争取早点完成秋收任务。咱们大队要是能出个大学生,那在十里八乡提起来都有面子。”
工农兵大学不同于上次通知放电影那般热闹,这次队员们虽然也议论纷纷,但远不如上次激动。因为对于大多数连小学文化都没有的队员们来说,大学实在是太长远了,能出个大学生他们自然也高兴,但想也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的。
相比起队员们可有可无的心态,知青们就要热切多了,作为来支援农村的知识青年,他们大多数都有高中的学历,工农兵大学可以说是目前来说能够回城的最好途径,且没有谁比他们更清楚,一个大学生的含金量了。
很快就有知青按捺不住,高声问道:“工农兵大学的评选有什么条件吗?我们知青可以参加吗?”
虽说这名额太少,能评上的几率不是很大,但只要知青能参加,就总有一线希望不是。
“这个公社领导的意思是,既然要上大学,至少要有高中的学历。关于知青能不能评选,公社领导倒是没有说。”陈保国也知道这些知青们都在想些什么,工农兵大学现在其实并没有对学历设置严格的门槛,没说非得要求高中生,是公社领导觉得这个名额稀少,选出来的人毕竟代表的是整个公社的形象,还是高中生更体面一些,要是选个只有小学文化的,整个公社都跟着丢脸不是。
至于知青能不能参加,公社领导还真没说起,不过这对知青们来说就已经算是好消息了。
“没有说那不就是能吗?”
有的知青立马就充满了干劲,好像干了一天的农活也没有那么累了,并且打算在接下来的秋收里好好表现,有的则是眼睛乱转,在心中打着小算盘,想看看家里有没有运作的空间。
另外还有两个知青很是淡定,一个是许瑶,另外一个就是路青青。
许瑶是因为重活一世,知道后来的走向,上辈子也有工农兵大学这个事儿,前进生产大队在这回的秋收里排到了第二名,确实分到了一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只是却没有知青们什么事儿。公社领导一开始确实没说不允许知青参与选拔,但耐不住底下的社员们都不愿意,觉得知青们都是外来的,抢占了他们的名额。公社领导们为了安抚底下的社员,便声称知青们是来支援农村建设的,不允许参加此次工农兵大学的选拔。
前进生产大队的高中生总共就有两人,一个是陈保国的小闺女陈美芳,另外一个好像是一户姓刘的人家中的,叫什么她忘了,反正知青不能参与选拔,陈美芳高中还没毕业,最后就便宜了那户姓刘的人家。
而路青青则因为她是从后世穿越而来的,知道这工农兵大学出来的学生,后来的地位比较尴尬,远比不上高考考上的,所以她一心想等着高考恢复后参加高考去上大学,对这什么工农兵大学根本不感冒。
许瑶和路青青两人的异样,只有始终关注着那边的陈远川注意到了,根据许瑶的表现,他推测要么是这工农兵大学不是什么好事,要么就是跟知青无关,而路青青这人,从送书那回的表现和掉进地道的事儿,陈远川就知道了,这姑娘八成也有一颗想要搞事的心。
至于这工农兵大学,反正跟陈远川是没有什么关系,要是跟古代似的能去考个武状
元,他倒是还能考虑考虑。
最后这事儿除了在知青里掀起了些波浪外,大队的队员们则没有那么在意,讨论几句也就过去了。
接下来的秋收,知青们一个比一个认真,大多都咬牙坚持了下来,这就显得许瑶很是另类了,秋收还没结束,许瑶就声称自己中暑了,去找陈保国请假。
陈保国并不太相信秋天了还能中暑,本来是不打算同意的,但许瑶非说是有秋老虎,还脸色煞白,一副不同意就要晕倒的样子,陈保国没了办法,只能准了假,让她坐在旁边休息。
许瑶找了个树荫底下,惬意地舒了口气,随即看着自己比刚来时黑了两个色度的肤色,以及粗糙了不少的皮肤,又烦躁了起来。
她坐的位置离队员们比较远,见大家注意力都没在自己这边,许瑶拿出了陈来宝送的那盒雪花膏,剜出一点来抹在了手上和脸上,用完之后确实感觉皮肤润滑了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许瑶将雪花膏塞回衣兜里,扭头一看,发现是知青中的赵瑞。
许瑶有些诧异,赵瑞这人在知青中并不算显眼,平时话也不多,但他有个毛病,对女同志太过颐指气使,有些不尊重女性,虽然他表现得不是很明显,但大家多少都能感觉到。
“赵知青,你怎么来了?”这会儿还没到下工时间吧。
“我有点事儿想跟许知青你说。”赵瑞左右看看,发现这里位置比较高,要是有人靠近,一准儿能看到,这才重新把目光放在许瑶身上。
“我就不绕圈子了,前两天大队长说的工农兵大学的事儿,许知青你也是知道的,不出意外的话,我家里能帮我弄到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明年开了春就能去上学了,不知道许知青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走?”赵瑞的语气肯定,就好像这工农兵大学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一样。
许瑶刚开始还不太确定赵瑞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反问了句:“一起走?”
“是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我家里人找找关系,把你也弄回城。虽然没法也去上大学,但起码可以回城了不是,不用再留在这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干农活了。咱们都是海城来的知青,心里都很清楚城里跟乡下的区别。”
赵瑞其实刚来时就对许瑶有些意思,许瑶长得漂亮,那股子柔弱劲儿很招男人喜欢,跟她又是同一个地方的,家里条件据说还可以,但赵瑞一直没有任何表示,是因为他这人极为现实,他很清楚在乡下这种地方,他自己干活都费劲,更别说再加上一个柔弱的许瑶了,他们俩要是真在一起了,对他来说就是个负担。
可是回城后就不一样了,他去上了大学有了好的前途,许瑶于他来说就不是负担,而是锦上添花了,毕竟许瑶的模样身段都还是挺能拿得出手的,他这才动了心思想着来找许瑶谈一谈,他相信许瑶是不会拒绝回城的诱惑的。
在赵瑞从小所受到的家庭教育里,女人只要在外能当好一个精致的花瓶,在内能照顾好家庭就行了,都不需要出去工作,自然也不会像陈来宝那样放下身段讨好人,此刻跟许瑶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股高高在上施舍的味道。
许瑶愣了愣,上辈子好像没有这一出,不过自从她重生之后,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会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
至于赵瑞说自己家里有关系,这点许瑶还真没有怀疑,虽然这次的工农兵大学最后直接将知青排除在外了,但这个赵瑞在大概一年后还真的回城了。
可许瑶重生后宁愿费尽心思去接近陈远安,也没说扒上赵瑞一起回城,这其中也是有些因由的。许瑶上辈子回城后其实听说过赵瑞家的事儿,知道他们家风光不了多久了,那会儿赵家已经被他们的政敌搞垮了,赵瑞一家包括跟他们有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许瑶哪里愿意凑上去,这会儿凑上去,还不如跟着陈远安安安生生在乡下待几年,只要不让自己干农活就行,等到陈远安发达了,自己就是富太太了,什么风险都不用冒。
眼下许瑶虽然不想跟赵瑞扯上关系,也不喜欢他对自己说话的语气,但她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赵瑞,所以只能委婉地拒绝了。
“赵知青,谢谢你的好意了,我们知青来到这里是支援农村建设的,哪能这么容易就放弃,你有了更好的出路,我也替你高兴,但我就不麻烦你了。”
赵瑞僵住了,许瑶觉得自己挺委婉,可在赵瑞看来,这跟直白的打他脸也没什么区别,就许瑶这么个干不了多大会儿活就得休息下的人,还支援农村建设,这话怕是许瑶自己都不信,赵瑞没有说话,他盯着许瑶一言不发地看了半天。
许瑶被赵睿的目光看得很是不舒服,强笑了下:“赵知青,我准备回去了,你要是没歇够可以多待会儿。”说着就转身准备走人。
“大队里那个叫陈远川的,他夏天的时候掉到了沟里,还撞到了头,差点儿就救不回来了,那天晚上许知青你出过门吧。”
赵瑞阴恻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许瑶猝然回头,一瞬间白了脸。
这番表现落到赵睿的眼里,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其实那天晚上他上厕所的时候确实看到许瑶出去了,但他并不确定许瑶是去干什么的,第二天出了陈远川的事儿,大队长还来挨个问了下,有谁在那天晚上出去了,他当时就有些怀疑,只是大家同为知青,许瑶还是他有好感的对象,出于内心那点隐秘的心理,他并没有将看到许瑶出去的事儿告诉陈保国。
刚才他也是灵光一闪,想要试探下许瑶,却没想到有了意外收获,赵瑞缓缓露出了个志在必得的笑容。
秋收之后没多久,就有个消息在大队里传开了,知青点的许知青和赵知青两个人好上了,有人看到他们俩经常成双成对地走在一起,别人问起时两个人也都承认了,说他们俩在处对象。
赵瑞在大队里不怎么起眼,但许瑶可不一样,队里对她有意思的男队员还挺多的,只是不如陈来宝那般表现得明显罢了。乍一听到这个消息,不少男队员们都很是失落,想不通许瑶怎么会和赵瑞在一起。
对这则消息反应最大的就要数陈来宝了,他不过是一段时间没去找许瑶,结果许瑶就和别人在一起了。他为了讨好许瑶,又是送东西,又是帮人干活的,要是最后什么也没得到,那他不是亏死了,所以他整日在家里琢磨着怎么把许瑶抢回来。
陈远川得知这件事儿时也有些诧异,那许瑶之前不是一直想巴上陈远安吗,怎么突然就换人了,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只要别来祸害他们老陈家的人就行。
许瑶在生产大队算是个名人,所以她的事传开得就比较快。同样的,余蔓虽然为人低调,但她在机械厂也挺出名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和陈远川再婚的事情也在机械厂传开了,而且源头还是在张高力那里。
倒不是说张高力这人有多么大嘴巴,喜欢传八卦什么的,主要是他被陈远川救下的那天,他不是和余蔓一道来厂里上班的吗,这就被不少人看见了,有那相熟的就向他问起这事儿。
张高力知道余蔓也没有隐瞒的意思,便将他是怎么碰到野猪,又是怎么被陈远川救下的都说了,自然也提到了陈远川就是余蔓如今的爱人。
这一传十,十传百的,机械厂的大部分人就都知道了,有那好事的还向余蔓求证来着,余蔓也坦然承认了。
没多久这事儿又从机械厂传到了家属院,有一天孙英买菜回来就被人叫住了。
“老孙,余蔓的事情你听说了吗?”来人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凑到了孙英面前。
“余蔓有什么事儿?她就算有事儿也跟我们家没关系,我们家志高已经和她离婚了。”孙英听人提起余蔓的名字就不怎么高兴,他们家志高也是个好说话的,就那工作竟然还给余蔓减了100块钱,不是她说,就余蔓生个丫头片子也好意
思要钱。
“你还不知道吧,余蔓她又结婚了,你猜她这回找的对象是谁。”
“谁呀?”孙英没想到余蔓这么快就又另外找人了,果然也是个水性杨花的。
“就是救了余蔓和孩子,来过咱们家属院里敲锣的那个。”
孙英猛地抬起了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别看她在余蔓生孩子的时候,一口咬定余蔓和陈远川有不正当关系,但那也只是为了先发制人,好在离婚和工作的事情上拿捏余蔓,只是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余蔓真会嫁给陈远川,听了这个消息当即就变了脸,甚至有些怀疑余蔓是不是真给她家志高戴了绿帽子,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想到这里,孙英也不想再应付眼前这人了,直接回了家,一直坐在那里等雷志高回来。
雷志高这些日子颇为志得意满,以前余蔓挣钱的时候,他日子过得虽然挺潇洒,却总是被人看不起,那些人背地里说他没骨气,吃软饭什么的,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他实在不想自己去上班,才装作不在意的。
但现在境况便不一样了,大院的人自从知道他进了革委会,一个个都转了态度,从原先的鄙夷瞧不起变成了畏惧害怕,甚至还隐隐带着些讨好。尤其是他最近跟着冯六那些人,时不时地去这家抓个人,去那家翻个东西什么的,活不累还风光,让他深感扬眉吐气,看看现在还有谁敢瞧不起他。
这天他回到家,一推开门就见他妈坐在饭桌前皱着个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没有做饭,晚上吃什么?”
雷志高觉得自己是真得再找个媳妇了,以前余蔓在的时候,孙英还能摆摆婆婆谱,现在家里就他们俩人了,雷志高实在是烦了孙英的念叨,也吃不惯孙英做的饭。他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找个媳妇生个孩子,分散下孙英的注意力。
“你也没说晚上要回来吃饭,你要是不回来,我做好了不是浪费了,待会儿我随便炒两个菜就是了。你看你这婚也离了,一直没个媳妇儿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我明天去托人再给你说个对象?”孙英恰好也和雷志高想到一起去了,她想着余蔓都再嫁了,她家志高这么好的条件,还能找不来个媳妇。
“这事儿你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雷志高并不是很信任孙英的眼光,他打算自己寻摸一个,他现在跟着革委会那帮人,接触到的人家还是挺多的,想找个漂亮的也不是啥难事儿。
“你有个什么数,余蔓都结婚了,你还不抓紧点,你还能比不上她吗?”
“什么?余蔓结婚了?”雷志高听到余蔓这么快就结婚了,此时的心思就跟许瑶差不多,虽然是自己要离婚的,可余蔓转头就另外嫁人了,雷志高的心情总是不会好到哪里去。
“可不是,你知道她嫁的是谁吗?就是那个陈远川,你说他们俩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不然那陈远川凭啥给她出头呀?余蔓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嫁给那陈远川了?”孙英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余蔓指不定没离婚时就跟陈远川有一腿了,不由得在心中大骂余蔓不要脸。
雷志高得知这个消息,脸色瞬间黑了下去,如果说他对于余蔓迅速再嫁,只是有些不舒服的话,现在听到再嫁的人是陈远川,那就已经上升到仇恨了,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陈远川,如今更是新仇加旧恨。
雷志高眯了眯眼睛,今时不同往日了,他现在可是背靠着革委会的,想要对付一个人多的是方法。
第32章
远在大队的陈远川自然不知道有人正计划着对付他,他最近的心思都放在了一件事上,那就是余蔓马上就要考4级工人了,一旦考核通过,余蔓的工资就能从45涨到53,到时候他的收入不也跟着涨了嘛。
为了让余蔓没有压力,他这些日子可是没少给余蔓煲心灵鸡汤,是以到了考级这一天,余蔓还是挺有信心的,其实她的技术早就达到了4级的水平,要不是因为怀孕了有影响,她去年就去考4级工了。
他们厂子里的考级通常都是先理论考核,再实际操作。理论考核主要就是包括一些机械原理,机械制图和金属材料的相关知识,实际操作则需要按照给定的图纸和工艺要求,制作一个特定的零件或装配。
理论考核一般都是些基础知识,也不会太难,余蔓完成得还挺轻松。到了实际操作这边,余蔓深吸一口气,冲着前方的人喊道:“金师傅!”
金师傅也是厂子里的老人了,早先的时候和雷志高他爸相熟,从余蔓进厂起,就一直对余蔓颇为照顾,余蔓很多技术上的操作都是跟着金师傅学的,两人虽然没有师徒的名义,但平日里胜似师徒。
金师傅冲余蔓点点头,给了她一张图纸,余蔓看过后心中有了数,很快就动起手来,零件的制作、切割、装配等等,都是她平时做惯了的活计,这会儿操作起来也很是顺滑,连停顿都没有。
金师傅看了也在旁边暗自点头,这余蔓在工作上确实是没的说,比好些男人都强多了。最后余蔓自然是顺利通过了考级,成为了一名4级工人。
余蔓心中欢喜,下班的时候还专门去供销社买了包点心。上了这么两个多月的班,她兜里总算是有钱了,再也不用像从前一样买个菜都得问孙英拿钱,如今她才觉得这日子过起来有了些趣味。本来她还想买块猪肉的,只是猪肉这东西一向紧俏,一般在早上就卖光了,根本等不到下班的时候,余蔓只能遗憾地回去了。
天冷了之后天黑的便越来越早,余蔓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她在门口正好碰见了同样准备进门的陈远川,见陈远川背着个背篓,余蔓便心知肚明。
“你又上后山去了?”陈远川点点头,应了一声,进了门后才问余蔓:“怎么样,考过了吗?”
“考过了。”余蔓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意。
“我就知道你肯定能考过,提前都给你准备好了,咱们今天晚上也吃顿好的庆祝庆祝。”陈远川的背篓里不光有野鸡,还有兔子,都是他刚才在后山抓的。自打那李二牛跟陈来宝的友谊之船翻了之后,陈远川也不怕陈来宝再去通风报信了,再说了就算有肉味传出去了也不要紧,如今大队里谁不知道他们家有两个工人,时不时地吃点好的怎么了。
这晚大家都挺高兴的,第二天一早醒来发现竟然下雪了,这还是今冬的第一场雪,雪花沸沸扬扬地下了一夜,不过一晚上的功夫,外面的积雪已经能没过脚踝了。
一到下雪天,小孩子们总是最高兴的,自清早起来,陈冬冬就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时不时地扔个雪球,一个人也能玩得不亦乐乎。
“冬冬,别光顾着玩儿了,等下把前两天教你的拳法打一遍。”为了自己的养老计划,陈远川一直没放弃敦促陈冬冬练武。他得多管齐下不是,有媳妇和儿子一起养他,未来的生活才能更有保障。
“知道了。”陈冬冬高声应了下,练了这么几个月,也算是小有成效了。前些天他跟铁军打架,居然打了个平手,要知道铁军可是比他大个两三岁呢,这让陈冬冬十分高兴,练武的劲头更足了。
就在父子俩其乐融融地打拳的时候,在院门口扫雪的陈远山推开门跑了进来。
“出大事儿了,咱们队里的知青,那个叫什么赵瑞的,他死了。”
“什么?好端端的,人怎么会死了呢?”
全家人都很惊讶,这可是一条人命,说没就没了,而且还是知青。知青跟队员们的关系,本来就很微妙,又出了这事儿,怕是关系更紧张了,他们生产队今年什么评优评先都别想了,大队干部们尤其是陈保国怕是要头疼了。
“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听人说他就死在大哥当初掉下去的水沟里,你们说巧不巧,但他没有大哥运气好,大哥那会儿是夏天,在外
面待一晚上也冷不到哪儿去,可现在这是什么天气?数九寒天的,昨晚还下了雪,他被人发现的时候,好像身体都已经僵硬了。“陈远山刚刚在外面听人说起这事时,还不太敢相信。
“又是在那条沟里?这也太玄乎了。”陈家人面面相觑。
“出了这么大事儿,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陈美妮问道。
陈远川眯了眯眼睛,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赵瑞好像是许瑶现在的对象。
时隔几个月,队员们再一次聚集在了后山脚下的水沟旁,一个个面色凝重,只因赵瑞掉到沟里的位置跟陈远川当时差不多,而且头上都破了个洞,这也太邪门儿了。
众人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都对那条水沟产生了惧意,好些老一辈的少不得怀疑那水沟里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专门勾人魂魄,可惜现在不让搞封建迷信,不然好些人都想找个神婆来做做法。
陈远川跟着陈家人来的时候,正撞见陈保国在那里唉声叹气,旁边站着的许瑶,则是在那里低声啜泣,表现得还挺伤心的。
他想了想,走到陈保国面前问道:“大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保国见是陈远川,便把人拉到一旁小声说道:“现在还不知道呢,今天早上知青点的男知青们,发现赵知青一晚上没回去,过来报给了我,我让人找了找,这才在水沟里发现他的,当时已经快被雪给埋起来了。你说会不会是当初把你推下沟的那个人干的?咱们大队里不会是藏了个敌特分子,隔一段时间就犯案一次吧,还专挑水沟这里。”
同样的地方,差不多的时间,头上还都有伤口,除了一个在冬天,一个在夏天,其他都和大川那次差不多,要说不是一个人干的都没人信。陈保国现在疑神疑鬼的,瞅谁都像是隐藏在人民队伍里的敌特分子。
“大伯,这我当初也没瞧见推我的人,也不太好说。对了,赵知青不是和许知青在谈对象吗?许知青就不知道些什么?”
“许知青说昨晚她和赵知青一起散了会儿步,后来马婶子找她,她就跟着马婶子先走了,赵知青后来出了什么事儿,她也不清楚。”
“马婶子?”陈保国的这番话,陈远川注意力只集中在了“马婶子”三个字上,这里面竟然还有马婶子的事儿。
“可不是,马婶子也说就是这么回事,她说她先去了知青点,结果许知青不在,她又四处转了转,这才在山脚下找到人的,就把许知青叫走了。”
“这样啊,那大伯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都闹出人命了,想盖也盖不住,我已经让人去镇上报公安了。”说到这里,陈保国也是发愁,出了这样的事儿,他这个大队长怕是首当其冲,别指望有好果子吃了。
接到报案后,公安来得很快,先是对赵瑞进行了个基本的尸检,确定他是因为受伤昏迷后,在急速寒冷的环境下,快速失温而死的。那他又是怎么受伤的呢?
负责经办这起案件的原公安首先就找上了许瑶,许瑶却是一问三不知,坚称自己走之前,人还好好的。
“你说的马婶子,她大晚上的找你什么事?”
“他的儿子陈来宝对我有意思,这个大队里的人都知道,马婶子说,自打我和赵瑞在一起后,陈来宝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动不动就在家里闹绝食,昨晚上又没吃饭,马婶子实在看不过眼了,这才来找了我,想让我去劝劝他,不过我没答应,大晚上的我一个有对象的女同志,去见另一个男同志也不太合适。再加上后来开始飘雪了,我就回知青点去了,我以为赵瑞早就回去了的,所以就直接回屋睡觉了。早知道……我就去男知青那里问一问了。”说着说着,许瑶又开始啜泣起来。
“那你知道赵瑞跟什么人结过仇吗?”
“没有的,赵瑞并不是个特别高调的人,平时也没见他跟什么人发生过争执。”
原公安抬头看了许瑶一眼,斟酌了下措辞:“恕我冒昧,根据我们了解的情况,许知青你来到大队后,对你有好感的男同志好像不少,赵瑞相貌平平,在各方面都不是很出彩,你为什么会跟赵瑞在一起呢?”
许瑶哭声一顿,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道:“因为赵瑞许诺我可以带我一起回城,你们可能不太了解,赵瑞的家境不错,他家里已经在想办法帮他找关系回城了,我们俩又同是海城出来的,赵瑞说可以让他家里人想想办法,把我俩一起弄回去。基于这种种考虑,我才答应和赵瑞在一起的,我知道你们可能会觉得我现实了点,但我一个女同志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总要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不是吗?”许瑶又抹了把眼泪。
“所以公安同志,你们不用怀疑我会伤害赵瑞,那是不可能的,我比任何人都盼着他好,他如今这一出事,我回城的希望算是彻底没有了,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许瑶这话乍一听还真没什么毛病,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哪怕赵瑞真能带她回城,她也不愿意跟赵瑞在一起,明知道赵家就是秋后的蚂蚱,要不了多久就被清算了,许瑶躲着赵瑞还来不及呢,哪愿意真跟人好。
她会和赵瑞处对象,完全是被赵瑞威胁的,也怪她太过大意了,没想到陈远川受伤那事儿时隔多日还会再被翻出来,是以赵瑞乍一提起时,没控制好表情,露出了行迹,这才被赵瑞抓住了把柄的。
那赵瑞就跟一条毒蛇一样,平时不声不响的,却待在角落里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扑上来给你一口。这几个月来,光是应付他,就耗费了自己全部心力,昨天晚上更是……当着公安同志的面,许瑶没再继续想下去。
原公安他们找许瑶了解过情况后,又在队里走访了一圈儿查找线索。可惜昨晚上刚好下了场大雪,把那水沟旁的痕迹都给覆盖住了。而且同样因为下雪,大伙都睡得比较早,也没什么人出门。不过一圈儿询问下来,还是让他们找到些信息。
陈远川被公安找上门的时候很是意外,着实没想到赵瑞的事儿还能跟他扯上关系,要知道他跟赵瑞连话都没说过。
“因为赵瑞同志出事的地点是在后山角下的水沟里,而有人提供线索说,你昨天晚上去后山了,所以我们想问下,你昨天晚上去后山了吗?”
“没错,我昨天晚上确实去了后山。”陈远川在这一点上并没有撒谎,兴许不止一个人看见他去后山了,要是在这上面说了假话再被查出来,那不是更可疑了吗。
“那你大晚上的去后山做什么呢?”
“我,我想我爸了,去后山坟堆里陪他说会儿话。”陈远川又一次把陈爱国这个工具人搬了出来。
原公安被这个回答噎住了,一时没说话。
陈远川看原公安的表情就知道人家大概不相信,可他也没办法,他总不能说自己去后山是为了抓野鸡和兔子,给他媳妇庆祝升级吧。虽说这么说了,后果可能怎么也比被怀疑害了人强,可那赵瑞的事儿本来就跟他没关系,能少点麻烦还是少点麻烦的好,他可没忘记还有个李二牛时刻在一旁等着揪他们家小辫子呢。
只是他想得挺好,在原公安听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反而加深了对陈远川的怀疑,只因这理由也太扯了。
“你是说你大冬天的晚上,一个人跑到后山坟堆那儿,去祭拜你父亲了?”
“也算不上正式的祭拜,就是陪老头说会儿话。我知道你们可能不太信,但你们可以去问问我家里人,还有队里的好些人都知道,我经常上后山去陪我爸聊天,而且我这人胆子大,也不是头一回晚上去了。”
看陈远川说得信誓旦旦的,原公安将信将疑,这点有待考证,便先放下不提
了,而是又换了另一个问题。
“那你对你们生产队的知青许瑶是什么看法?”
“啊?我对她能有什么看法,我跟她也不太熟。”陈远川是猜测许瑶有什么奇遇,所以对她多关注了点,但这肯定不能说,说了也没人信。
“有人看见你们两个人私下里说过话,你还给许瑶同志送过雪花膏,这还是不太熟?想明白了再说,你去过后山,这就意味着你经过了案发现场,现在还有作案动机,所以你……”
“等等,等等!”
原公安正打算拿出他们审讯的技巧,再吓唬陈远川两句,就被陈远川打断了。
“公安同志,你等一下,你说我昨晚去了后山,经过了案发现场还说得过去,但是我有什么作案动机?”
“一个男同志私下里给一个女同志送雪花膏,总不会是无缘无故的,通常情况下只有对一个人有好感才会这么做。所以你是不是因为赵瑞和许瑶在一起了,这才对他心生嫉妒,昨晚见赵瑞一个人落了单,便砸伤了他,将他推下了水沟?”时间、地点、动机都有,原公安会怀疑陈远川也是情有可原的。
“公安同志,一个男同志给一个女同志送雪花膏,确实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但还有另外一种不通常的情况,那就是替别人转交的。”
陈远川简直无语至极,就那许瑶搞得一出接一出的,一看就不是个正常人,他怎么可能会看上许瑶。随即他就将放电影那天晚上,陈来宝怎么让陈冬冬转交雪花膏,陈冬冬又是怎么给错了人,陈远安又来找了自己等等一系列事情都说了。
“真正对许知青有意思的人是隔壁的陈来宝,我就是个给我儿子擦屁股的。你们可以去问问陈来宝、陈远安,还有我儿子,他们都能给我做证,我可是有媳妇儿的人,我对那许瑶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更不可能因为嫉妒去害了赵知青。我就是点背刚好在昨晚去了后山而已,但我也没注意水沟那边,后山脚下那么大片地方呢,谁知道赵知青那会儿出事儿了没有。”
听了陈远川的解释,原公安颇为意外,没料到这么一个雪花膏竟然还兜兜转转经过了这么多人的手,不过这样说来,陈远川确实就不具备作案动机了。
原公安从陈远川那里出来后,按照陈远川所说的话,挨个求证了一遍,问到陈来宝时,陈来宝也承认了那雪花膏是自己买的,在放电影那天晚上托了陈冬冬转交,不过先是许瑶掉进了地道里,后来他又跟李二牛闹出了丑事儿,弄得他根本就没顾上去找许瑶,再加上许瑶没多久还跟赵瑞在一起了,他就彻底把雪花膏这一茬儿给忘了,现在听原公安问起才说了出来。
他却没注意到马婶子跟陈桃子听了他的话后都变了脸色,不过马婶子很快就掩饰住了,陈桃子则尴尬地向原公安解释道:“公安同志,我真不知道雪花膏是我弟买的,他压根就没告诉我们。”
陈远川给许瑶送雪花膏这件事儿,本来就是陈桃子向公安同志反映的,她是真以为陈远川对许瑶有意思。
原公安看向陈来宝,陈来宝点头附和:“对,因为我妈不让我给许知青买东西,我就瞒着没说。”既然公安同志都问起了,想瞒也瞒不住了,只是他不太明白赵瑞的事跟雪花膏有什么关系。
“你这孩子也是的,还骗我说钱都买了点心,原来又去买雪花膏了,买就买吧,还不告诉我们,这可不就闹出了误会。”
马婶子教训完了陈来宝,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原公安道:“公安同志,雪花膏的事儿是我们搞错了,不过我昨天确实听见了陈远川的媳妇问他是不是去了后山,陈远川也承认了。”
原公安之前来走访调查的时候,是马婶子私下里向他提供了陈远川去过后山这个信息,而且最先说起陈桃子看见了陈远川给许瑶送雪花膏这件事的也是马婶子。
原公安点点头,去后山这事儿陈远川自己都没否认,雪花膏事件则纯属乌龙,他现在也搞明白了,是陈来宝对许瑶有意思,瞒着马婶子母女买了那盒雪花膏,转了一圈,经由陈远川的手送给了许瑶,却又意外被陈桃子看见,回来告诉了马婶子,于是母女两人便以为是陈远川喜欢许瑶。
这么一盒历经波折的雪花膏,原公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不过不管怎样,陈远川的作案动机是不存在了,而陈远川所说的去后山是为了陪陈爱国聊天这么个奇葩理由,原公安问了一圈,周围人竟然还都觉得很正常。
陈远川的家里人都说陈远川跟他爸陈爱国关系特别好,时不时就上后山坟堆找他爸,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而大队里的人竟也有不少知道这事儿的,据说有一个夏天的晚上,陈远川就上后山坟堆去过,还因此掉到水沟里伤了脑袋,跟赵瑞掉的还是同一个水沟,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哪怕陈远川的理由再奇葩,有这么多人给他做证,原公安也没理由再怀疑他。
想到这里,原公安又问陈来宝:“你昨天晚上出去过吗?对赵瑞同志抢了你的心上人,你就没有什么怨言吗?”
既然雪花膏是陈来宝送的,许瑶也提到过陈来宝喜欢自己,那按说陈来宝也是有动机的。
“我……”陈来宝没想到原公安会突然问到他身上,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公安同志,你可以上大队里去问问,许知青长得好看,队里喜欢她的男人不是一个两个,来宝他确实是不太接受得了许知青和赵知青处对象的事,因为这个,这段时间吃饭都没胃口了,但也不至于因此就害了赵知青。”马婶子赶忙替陈来宝解释了下。
“对,对,我就是在家里生生闷气,他俩都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了,我可什么也没做过,再说了昨晚上我也没出过门。”陈来宝本质上就是个窝里横,天天在家里摔锅砸盆的,却不敢真的做什么。
原公安闻言没再说什么,如果喜欢许瑶的人不少,那确实都有作案的嫌疑,关键得找到证据才行。
但公安们调查了好几天,也没找到其他线索证明是爱慕许瑶的人所为。而唯一跟赵瑞牵扯较深的许瑶,公安们后来联系赵瑞的家里人时,也证实了赵瑞确实跟他家里人提出了,让他家人想办法把许瑶也弄回城,这么看来许瑶确实也没有动机,而且她一个女同志先天体力处于弱势,想要伤到赵瑞,再把赵瑞推下水沟,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再说了,还有马婶子给她做证呢。
案件就此陷入了僵局,原公安等人并未再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便也只能暂时搁置了。
第33章
那天原公安他们走后,陈远川仔细琢磨了一下,总觉得公安会找上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如果说昨天晚上他去后山被队里的人看见了,告诉给了公安,这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他确实从山脚下经过了。
可是他给许瑶雪花膏的事儿又是谁说的?喜欢许瑶的人那么多,他从没往许瑶面前凑过,就算给雪花膏那天被人看见了,从作案动机考虑,怎么也不应该先想到他,正常人首先想到的不应该是陈来宝吗?那又是什么人把他给许瑶雪花膏的事儿告诉了公安的?
总感觉是有人在刻意往他身上引导,真说起来这个也不难排除,队里看不上他们家的人或许挺多,但真见不得他好,整日盼着他倒霉的,还真没有几个。
一个就是隔壁那一家子,上回陈来宝跟李二牛的事件过后,隔壁就是再傻也知道是他干的,何况那马婶子可是个能耐人。
再一个就是李二牛一家,李二牛虽然未必知道他和陈来宝闹出的丑事是自己的杰作,但因着他爸李兴旺,他对他们老陈家也没存什么好心思。
不过相较来说,还是马婶子一家可能性更高,马婶子可还给许瑶做证了,但要说赵瑞是许瑶跟马婶子一家合伙害的,好像也不太可能,那陈来宝就是个怂货,他们应该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再说那些公安也不是摆设,该调查的他们应该都调查过了,那么赵瑞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陈远川不知道,许瑶是利用了个信息差,摆脱了自己的嫌疑,毕竟谁能想到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知青会不想回城呢?
夜深人静的时候,许瑶躺在床上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仍然心有余悸。她和赵瑞在一起两个多月了,起初只是为了敷衍一下赵瑞,再慢慢想办法摆脱赵瑞的纠缠,可这赵瑞却不是个规矩的人,时不时地就想要对她动手动脚的,许瑶本来就是被迫跟赵瑞在一起的,哪里会愿意,几次都想办法推脱过去了,赵瑞大概也知道自己不是心甘情愿的,近来对她越发没有了耐性,那天晚上还故意领着自己走到后山的水沟旁,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在赵瑞又一次想要和她有亲密的行为时,许瑶实在是受不了了,便与之撕破了脸,声称赵瑞要是有本事就把事情说出去,反正她抵死不认就是了,谁能有证据证明是她推的陈远川,赵瑞又没有亲眼看见,陈远川也没真的出什么事儿,何况她跟陈远川在外人看来又没有仇,到时候就说赵瑞因爱生恨,故意诬陷她,队员们不一定真的会相信赵瑞。
可谁知这一举动却惹恼了赵瑞,当时赵瑞直接朝她扑了过来,想要对她不轨,她情急之下刚好摸到块石头,就朝着赵瑞的脑袋上砸了几下。赵瑞一时不防,被砸伤后便倒在了地上,许瑶则慌不择路地跑了,没走多远还撞到了马婶子。
说起马婶子,虽然这人主动跑来给她做了证,但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儿,也不知道马婶子那天看到了什么没有,还有赵瑞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难道真是受伤后失温死的吗?可她记得当时赵瑞并没有掉到沟里呀。她那天担心了一整晚,既怕赵瑞真的出了什么事,查到她身上,又怕赵瑞没什么事,醒来后再报复她,心情别提多纠结了,结果这个赵瑞显然没有陈远川命大,还真就出事了。
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公安什么也没查出来,本来她就不是故意的,谁叫那赵瑞想要欺负她的,许瑶安慰好了自己,这才勉强入了睡。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陈来宝,他是兴奋得睡不着,他这人你要让他真对赵瑞做什么,他压根不敢,但现在看赵瑞出事了,他又少不得在心里幸灾乐祸,还对着马婶子道:“让赵瑞跟我抢人,现在连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吧,也不知道他招惹了谁,被人给害了。妈,你看这会儿许知青正是难受的时候,我要是多去安慰安慰她,她是不是就能记着我的好了?”
别的不说,陈来宝对许瑶的心思还是挺执着的。马婶子意味不明地看了陈来宝一眼,破天荒地没有反对陈来宝去许瑶面前献殷勤。
“你想去就去吧,你放心,既然你喜欢许瑶,妈一定让你娶到她。”
马婶子那天确实是去找许瑶的,只因陈来宝出门的时候撞见了许瑶和赵瑞在一起,回来便这儿踢一脚那儿踹一下的,看什么都不顺眼,晚饭也不吃了。
马婶子心疼儿子,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就想去找许瑶谈谈。原先她其实是不怎么赞同陈来宝找那个许瑶的,就像陈梅子说的,许瑶娇滴滴的,一看就不是个干活的料,也照顾不好陈来宝。所以许瑶有对象时,马婶子是希望陈来宝能够转了心思的,可谁知道自己儿子还是个痴情种,就吊死在许瑶这棵树上了。马婶子没了办法,这才想要帮儿子达成心愿的,别的不说,那许瑶吊着她儿子那么长时间,还收了他们家不少东西,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想都别想。
她在知青点没找到许瑶后,便在大队里四处转了转,碰见许瑶时,她打眼一看许瑶那副惊慌失措,衣衫不整的模样,心中便有了猜测。后来许瑶跑了,她在周围找了找,果然看到了受伤晕倒的赵瑞。当时她要是喊人来救,赵瑞估计是不会死的。
可马婶子当时脑子里生出了个一石二鸟的计划,那就是用赵瑞的事儿拿捏住许瑶,再把这事儿赖到陈远川身上,她出门时刚好听到了余蔓问陈远川是不是去后山了,陈远川可是点了头的,再加上陈桃子撞见过陈远川给许瑶送雪花膏,便都能说得通了不是。
陈远川之前那么害他们家来宝,她正愁没机会报复呢,所以马婶子非但见死不救,还将赵瑞推下了水沟,当时已经开始飘雪了,如果只是受伤,兴许并不一定会出事,但要再加上寒冷的环境,就不一定了。
马婶子不懂什么失温不失温的,她只知道就是好好的人在雪天里冻上一夜,也不定能好,更别提一个受伤的人了。她当时想着一切就看命,反正这人又不是她弄伤的,结果第二天就听说赵知青人没了,马婶子也说不清心里的滋味,但事情确实如她预料的一样进行了。
唯一让她没想到的就是那盒雪花膏竟然不是陈远川送的,而是她家来宝买的,马婶子乍一听到时人都傻了,好在来宝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被公安们盘问了几句,却没将事情扯到自己身上,只是便宜了那陈远川了。
这一石二鸟的计划一个眼见得是失败了,另一个却是跑不了的,许瑶想不嫁给她家来宝都不行。马婶子虽然不喜欢自己爹妈重男轻女,不拿她们姐妹当人看,自己却也是个把儿子当成命根子的人,她这辈子就来宝一个儿子,无论如何都得遂了来宝的心愿,让来宝得到自己想要的。
赵瑞的事儿看似平息了,除了陈保国被公社领导骂了个狗血淋头,取消了前进生产大队的一切评优资格外,好似也没什么影响了,许瑶提起的心也慢慢放了下去,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这天傍晚,余蔓穿着厚厚的棉衣,推着自行车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人。
“张科长!”陈远川见到来人还挺惊讶的,上回他从野猪爪下救下了张高力后,张高力硬是带了些东西过来表示感谢,陈远川推脱不得,只能收下了。他以为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谁承想张高力还会再找上门。
“张科长有事情想要跟你私下谈谈。”余蔓解释道。
今天下班张科长就来找她了,说是要找陈远川,也没说具体什么事儿,余蔓便把人领回来了。
“这样啊,那张科长咱们到我屋里说话吧,我给你倒杯水。”
“小陈不用客气了,我是来找你说正事的,待会儿还得赶回城里去。”
话是这么说,可这么冷的天,人家领导都上门了,总得喝点热水暖和暖和。陈远川把水端到张高力面前,这才坐了下来。
“张科长,你找我什么事?”
“小陈,咱们机械厂的运输队你知道不?运输队最近准备招两个学徒工,我这边可以推荐下人选,这我不就想到你了吗?就想来问问看,你有没有意向。你别看是学徒工,待遇不是很高,但跟车两年后考到驾照,就能转成正式工了,到时候一月能拿40多块钱,更别提那些干的年限长的老师傅了。”说完张高力就一脸期待地注视着陈远川。
陈远川听完后有一瞬间的发懵,这运输队他听陈远明说起过,学徒工时大概能拿20多块钱,跟车两年后转正变成副5级,工资跟4级工人差不多持平了,而那些出车年限长的老司机,工资差不多能达到7级工人的水平,跑长途的话,还有长途补贴,更别提南来北
往的悄悄夹带个私货,挣些外快什么的。可以说运输队的工作在这时候绝对是个大肥差,属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没有什么过硬的关系别想进去的那种。
别看张高力说的是他可以推荐陈远川,但想也知道他作为人事科科长,应该还是有一定把握的。那么问题来了,张高力既然能安排这么个工作,他自家还能没有孩子或者亲戚什么的吗?他为什么要把这个机会让给陈远川?总不单单是因为救命之恩吧,难不成他们家遇到的人都这么知恩图报吗?陈远明的工作一个,现在又来一个,陈远川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的。
“张科长,这运输队的工作可是抢手得很,怎么就轮到我了?我虽然对厂子里的运作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要安排这么个工作不容易,你要是还惦记着野猪那事儿,真的没必要如此。”反正严格说起来也算不上是什么救命之恩。
张高力有些意外,他没想到陈远川会是这种反应,正常人听到有这么个工作机会,多少都会激动一下吧,他由此越发觉得陈远川不是个一般人,特别有高手的风范。说起来他会找上陈远川,还真不仅仅因为那什么救命之恩。
“小陈,我也不瞒你,本来你就是不问起,我也是要跟你说明白的。我们厂子里几个月前和平省那边的一家设备厂谈成了个项目,我们这边要输出设备到他们那里,这不就得运输队出力了吗?按说这也没什么,运输队的那些人都是跑惯了长途的,可问题就在于从咱们这里到平省那边有1000多公里路程,中间得经过大西山脉,你别看咱们这里的人平时难得吃一回肉,可跟有些地方比起来已经算是富裕的了。”
“大西山中间有一段路特别难走,他们那一片的人穷得你都想象不到,那边有的村子好些人还一块出来打劫,这不大概一个多月前,运输队的人往平省跑了一趟,结果在路上就碰到劫道的了,两个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还是重伤,差点儿没回来。弄得现在都没人愿意跑这条线了,但是我们马上又要有一批设备往那边拉,这都是签了合同的,总不能违约,所以厂子里的领导最近就很是发愁。恰好因为之前那两个受伤的司机,运输队这边就有些排不开了,打算再招两个学徒工,我这不就想到你了。”
确实如陈远川所料,运输队学徒工的名额抢手得很,盯着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张高力即便有话语权,这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拍板的事,是他跟厂领导拍了胸脯保证,说陈远川的武力值不是一般的高,这才得了这么个机会。当然机遇总是伴随着风险的,陈远川如果接了这么个工作,往平省这条线少不得就得他去跑了。
“那大西山那边的村子这么嚣张,不能报公安吗?”
“怎么没有报?以前从那里经过的货车司机就报过公安,先不说他们那里山路崎岖,所在的村子位置都很是偏僻,去一次都艰难,就说他们整个村子团体作案,互相打掩护,你根本就不知道每回都谁参与了,总不能把整个村子的人全抓走吧。”
“那绕路不行吗?”
“大西山脉可不是咱们家门口的小山坡,那可是绵延千里的,这要是绕路得绕到什么时候,时间成本都耗不起。”张高力说到这里也是无奈,要是有办法解决,他还会来找陈远川吗?虽说他感激陈远川的救命之恩,但人总是利己的,这么个工作机会,他肯定得先考虑自家不是。
这下子陈远川算是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就说天上哪儿那么容易掉馅饼,原来这个馅饼是个硌牙的,不是谁都能咬得下去。
弄清楚了怎么回事儿以后,陈远川就陷入了沉思,这么个工作机会无疑是难得的,但他还真不怎么乐意。别看运输队各方面福利待遇都远超普通工人,但辛苦也是真辛苦,一跑长途就是十天半个月,可能一个月下来在家都待不了几天,而且这个时候的货车司机也算是个高危职业了,时不时地都会碰到劫道的之类的,就像张高力所说的那种情况,就算没有人祸,碰着个刮风下雨下雪什么的也会有危险,总之天灾人祸总是避免不了的。
危险这方面倒还好说,陈远川自身武力值高,并不惧怕,但让他没日没夜地开车跑长途,话说他是这么吃苦耐劳的人吗?他只想好吃好喝地过好日子,最好能多几个人养他,可不想自己辛苦巴拉地养活全家,他又不是老黄牛。
何况他现在缺钱吗?他不缺,先不说余蔓每个月给他的钱就够他的花销了,就说他又跟老黄交易了几次,自打上回的野猪事件后,他也学聪明了,如今也不上黑市找老黄了,他俩直接约好在县城外面碰面,他每次多抓点猎物,直接让老黄用车拉走了,老黄也是个有能耐的,已经打开了市里面的门路,所以他真的不缺钱,他干啥要去当货车司机,辛苦不说还风餐露宿的。
不过这么好的工作机会放弃了,确实也有些可惜。陈远川思索了一番后有了主意,随即看向张高力。
“张科长,这往平省的那条线多久跑一次?”
“大概两个月左右。”
“那你看能不能这样,平省那条线我可以跟着一起跑,你们也不用给我工钱,我的一切开销不需要你们负责,我还能尽可能地保障货车司机和货物的安全,你们就当找个免费的外援了,但条件是这个学徒工的名额得给我弟弟。”自打来了这里,除了县城他就没去过其他地方,整日出车跑长途他是不愿意,但偶尔跑一趟,去别的地方见识见识,他还是乐意的。
“你弟弟?”张高力万分惊讶,着实没料到陈远川对货车司机的工作表现平平也就算了,还提出了这么个主意。
“对,给我二弟,他人高马大的,干活绝对是一把好手,还能吃得了苦,回头我再教他几手,不说能多厉害,撂倒三两个人还是可以的。”
陈远川也没瞎说,别看陈远山这人抠门吝啬了些,爱占小便宜了些,但干活确实从来不偷懒。自打他撂挑子了以后,如今家里挣工分的主力就成了陈远山,也没见他叫苦叫累的,就是总想从他这里要走个仨瓜俩枣的,好像不占点小便宜就浑身痒痒似的。
“你这是图什么?你可想好了,兄弟间就算再亲,可一旦成了家,大多还是要顾着自己小家的。”张高力还真没见过,主动把这么好的工作机会让给弟弟,完了自己跟着吃苦受累,一分钱不拿的,他只见过一个家里就一个工作名额,互相争抢的,别说是货车司机了,就是个锅炉工,兄弟之间也能抢破头,为了个工作大打出手,闹得整个家属院里看笑话的都大有人在。
“我想好了,张科长你不知道,俗话说得好,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爸还活着的时候,最看重我这个长子,一直教育我要爱护弟妹,临走前还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照顾家里。如今我们两口子已经有余蔓这么个工人了,并不缺我这一份工资,但我弟弟就不一样了,看着他们出息了,我心里也高兴,也算是完成我爸对我的嘱托了。”
陈远川装得一副大孝子的模样,没办法,他总不能说是自己不想去受那份累,这两个月跟着出车一次,他还勉强能接受,反正也不用他开车,他估计等到机械厂和那边工厂的合约完成之后,就不需要再跑平省这条线了,到时候他也能把陈远山培养出来了。
以前陈远山还想跟他学武来着,他不愿意是因为觉得没啥好处,但现在不一样了,货车司机还是有一定风险的,会个两下子更保险些,总不能真让陈远山把小命丢了,而且他这个大哥又是让出难能可贵的工作机会,又是教他练武的,为了他还自掏腰包跟着出车,陈远山不为养他这个大哥出一份力,说得过去
吗?
张高力哪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被陈远川这父子兄弟间的深厚情谊给感动到了,本来陈远川在他面前就是个施恩不望报,外加世外高人的形象,如今还多了个舍己为人,这形象更加高大了。
陈远川被张高力那看圣人的目光看得嘴角直抽抽,他清了清嗓子。
“张科长,你看这样可以吗?”
张高力回过神来后,考虑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是不行,眼下最要紧的是解决平省这条线路的问题。
“这样吧,小陈,我回去跟厂领导再讨论一下,毕竟这也不是我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虽然他是人事科科长,但也得考虑一下别人的意见,不过他估计应该是可行的,谁要是觉得不行,谁就让自家孩子去跑平省这条线好了,他张高力绝对没有二话。
即便如此,张高力也是个稳妥的人,并没有给陈远川打包票,事情说完了,他很快就骑着自行车走了。
张高力走后,陈家人都很好奇他是来干吗的,陈远川想着这事儿还没说定,怕他们空欢喜一场,便敷衍了过去。
不过晚上回到房间后,他却把这事儿告诉了余蔓,他俩毕竟是夫妻,这么大的事儿,他还是要跟余蔓交代一声的,也得顾及下余蔓的感受不是。
“……就是这么回事儿,不是我光顾着兄弟不顾咱们的小家,主要是你也知道我这人实在是受不得拘束,这要是让我没日没夜地开车,我是真不行。”
余蔓听后愣住了,没想到张高力来是为了这么件事,虽然有些遗憾,陈远川放弃了这么个工作机会,但是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陈远川也算是有些了解了,这人极有本事,就是懒散得很,说是不愿受拘束,怕是不愿受累才是真的。
这就跟他当初出钱帮自己保住工作一样,他要是愿意,早就去工作了,也不会等到今天。这么想着,余蔓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工作你不想要就不要吧,只要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就行,反正咱们家现在也不缺钱。”
余蔓想过了,就凭陈远川当初在自己最艰难的时候,给她伸出了条手,帮她保住了工作。以后不管过多久,不管她挣了多少钱,都愿意分陈远川一半。
陈远川对余蔓的理解很是欣慰,这要是碰到个自己上进,还非得逼着丈夫也上进的,那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我估计这事儿八成有门,咱们家搞不好又要多个工人了,不过这样一来,想起当初那头野猪,怎么越看越像是我故意给张科长下的套呢。”这要没有那头野猪,他能认识张高力,能有今天这么个工作机会吗?
“这也不算吧,你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你不说谁会知道野猪是你放的。”余蔓安慰道。
陈远川挑眉看向余蔓。
“余蔓同志,我发现你大概是跟我在一起时间长了,近朱者赤,道德水准有逐渐下滑的趋势。”
“呃,有吗?就算真有,那也应该是近墨者黑吧,这道德下滑是什么好事儿吗?”
“道德感太高,才不是啥好事儿,活得太累,你现在就挺好,继续保持。虽然你道德水准下降了,但更招人喜欢了。”
余蔓红了脸。
第34章
张高力的效率很高,隔几天就传来了消息,同意了陈远川的提议,让陈远山尽快到厂子里去办手续,同时通知他往平省去的车一个星期后就要出发了。
陈远川这才把这则消息告诉了陈家人,陈远山夫妻俩顿时被这么个从天而降的馅饼给砸蒙了。
“大哥,我真的能去机械厂当货车司机?”陈远山犹自不敢相信。
“那可不,谁让你命好,摊上我这么个大哥,一个大馅饼,好吃的部分留给你,硌牙的全让我给啃了。”
要么说张高力太不了解陈远川了,陈远川怎么可能是个施恩不望报的,他巴不得对方加倍回报他,便将自己马上要跟车往平省去的事一并说了。
“大哥,你这会不会有危险?”陈远山有心想说不要这个工作了,又实在舍不得这么个大馅饼,一时间很是为难。
“大川,你有把握吗?那些劫道的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刘银凤也有些担忧。
“放心,我心里有数,肯定不能让自己出事儿。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我为了山子把这么好的工作都让出去了,还得自掏腰包跟着去受累,山子往后有了工资,我拿1/3不过分吧。”
陈远川这话主要是对着刘银凤说的,如今还没分家,就像陈远明,除了基本的生活费,他的工资大头还是刘银凤拿着的,陈远山以后也是如此,所以陈远川的意思是陈远山的工资不管多少钱,每个月得先给他1/3,剩下的再交给刘银凤分配。
果然陈远山听后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刘银凤则深深地看了陈远川一眼,这话要是别人说的,她一准儿不会同意,可陈远川则不然,以前她觉得陈美妮想嫁进城里是异想天开,如今却不这么想了,没看老大不声不响的,不光给自己找了个女工人当媳妇,还给山子弄来了份工作,兴许还真能让四妮嫁进城里呢。
刘银凤大道理不懂,却知道想要马儿跑,先要马吃饱是什么时候都适用的,要是不给老大些好处,他哪愿意再为了弟妹费心,不说四妮,老五可还没着落呢?如今老五上面的三个哥哥都有了收入,就老五这么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成了刘银凤的一块心病。
所以思索了一番后,刘银凤没反对陈远川的说法,这让陈远川都有些意外,不过刘银凤能同意当然最好,他转而又对着陈远山煽情了几句。
“山子,你从前不是想学武吗?虽然你年纪大了,不可能像冬冬那样从小打基础,但是大哥还是可以教你个一招半式的,多学学技巧什么的也有些用处,谁让咱爸没得早,我当大哥的也是为了你们操碎了心,你以后也是个能挣工资的人了,别再老想着占大哥便宜了,大哥为了你,可是连工作都让出去了,就差没把饭喂到你嘴里了。”
陈远川把个为了弟弟掏心掏肺的形象演绎得入木三分,他心里很清楚,兄弟跟媳妇儿不一样,他也没想着陈远山的工资能分给他一辈子,只是想着能拿几年是几年,全凭良心。在此之前他当然要多跟陈远山加深下感情,好让这良心能多维持几年。
不管以后怎么样,此刻陈远山确实是被感动得眼泪哗啦的,连抠门的本性都抑制住了。
“大哥你放心,以后我都不占你便宜了,我让你占我便宜,那件衬衫你要是喜欢,要不还是给你穿吧。”
一旁的余蔓实在没忍住,面色古怪地咳了一声。
“媳妇,你要是嗓子不舒服就多喝点水,冬天天干。”陈远川立马转向了余蔓。
余蔓应了一声,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妞妞醒了没。”再待下去,她怕自己笑场。
陈美妮和陈远扬却急了,一个说:“大哥,那我呢?我什么时候能嫁进城里?”
另一个说:“大哥,我怎么办?我也想上城里当工人。”
陈远川无奈,当老大就是这点不好,管完这个还得管那个,他这都是什么命啊,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别来问自己怎么办。
他先安抚了陈美妮:“四妮你急什么,你有两个哥哥,一个嫂子都是城里的工人,还怕接触不到城里人吗?回头等他们站住脚了,多找几个同事来家里坐坐,不定什么时候就看对眼了。”
说完又转向陈远洋,教训道:“扬子,做人得有点自知之明,清楚什么样的岗位适合自己,别的不说,就货车司机这么个活,没日没夜地出车,遇到危险搞不好还得跟人干架,你行吗?”
陈远扬想了想,自己这小身板好像确实不太行。
“那大哥,我怎么办?”
“你先在大队里混着呗,反正你仨哥哥又不是养不起你,你以前不也偷懒偷得挺得心应手吗?等以后我瞅瞅有没有什么清闲的活适合你的。”陈远扬这小子虽然干活不行,但也有自己的优点,至少脑子还算灵活,嘴也甜。
不过这
个以后再说吧,陈远川伸了个懒腰,拍拍屁股回屋了。
陈远山成了机械厂货车司机的事儿,如同风一般在大队里传开了。队员们一个个惊掉了下巴,很是不解,老陈家这么一家子极品,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接二连三地出工人。
不解之余,陈家的人缘却一下子变好了起来,不少人纷纷上门向刘银凤讨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刘银凤说是陈远川对人家厂子里的科长有救命之恩。
又是救命之恩!这救命之恩也太多了,左一个右一个的,什么时候随随便便就能救人一命了?
救命之恩他们一时半会儿是碰不着了,陈家剩下几个单身的婚事却一下子变得抢手了起来,上门说亲的络绎不绝。
陈远明在城里当工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找个城里媳妇儿了,对他的婚事刘银凤自然不会随意应下。陈美妮则主意大着呢,且目标明确,一般人根本看不上。所以陈远扬就变成大热门了,往常他这么个偷奸耍滑的,根本不是什么好的女婿人选,如今竟也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这把隔壁陈来宝给眼气得不行,要知道他以前和陈远扬可是并列为前进生产大队的两个不干正事儿的混子,现在他这边冷冷清清,隔壁却热闹起来了,好在许瑶大概终于被他的诚心打动了,最近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他要是能娶到许瑶,也能甩陈远扬一大截了,那么多人都喜欢许瑶,就他能娶到手,可不就显出他的能耐了。陈来宝美滋滋地想着,完全不知道就算他能娶到许瑶,那也不是他的能耐,而是他老娘的能耐。
没几天就到了陈远川该跟着出车的日子,三九天出门绝对不是啥舒坦事儿,可没办法,谁让那边厂子着急,就等着这批机器。
陈远川也没带太多行李,大冬天的也别指望换啥衣服了,他就带了床厚棉被和一些干粮便出门了。
因为往平省的这条线路没什么人愿意跑,所以这回的司机就落在了运输队队长王健和他侄子王波身上。别人都不愿意去,王健这么个当队长的,只能自己上了。陈远川的情况,厂领导也跟他透露了一些,王健却没抱太大希望,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扛不住人多呀,但带上个能打的,有总比没有强,他就祈祷这趟出车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如今出车一般都是两个司机一起,或者是一个老师傅带着个学徒,两人互相替换着开,主要卡车的前座,坐两个人刚好合适,再多一个人就有些挤了。
张高力之前也跟陈远川说起过这个问题,因为陈远川并不是真正的司机,他是不开车的,两个司机加上他就是三个人了。张高力的意思是让他们仨人要不在前面挤一挤,后面的车厢里拉着货不说,大冬天的人也扛不住。
陈远川却不愿意,两个大老爷们挤在一个座位上像什么样子,所以他专门带了床棉被,车厢上虽然装满了机器,但还是能寻到空隙的,这会儿他上后车厢里找了个空,往那一窝,再把棉被一盖,接下来几天就准备在这里扎根了。
王健皱了皱眉头,走到车厢旁边,敲了两下车皮,等陈远川看过来后才道:“陈同志,你确定要待在这里,这可不是夏天,夜里的温度能达到零下。”
王健不解,这厂里找的是个什么外援,别还没到大西山呢,就病得起不来了,到时候他们还要照顾他。
“没事儿,我身强体壮,从小就不怕冷。”
普通人在零度以下的天气坐在卡车里吹凉风,确实很难不生病,但他有内功心法不怕,别说卡车上,他从前有次为了寻找修炼资源,在雪山里待了三个月,他们那里的高手就没听说过有谁是冻病的。
王健见陈远川坚持,便也没再说什么,带着王波向驾驶位走去。因为现在还是白天,刚出城的路段又都是开熟悉了的,所以这段路王健让侄子王波先开,他则坐上了副驾驶。
王波一边开车,一边透过与后车厢的玻璃,时不时地瞟陈远川一眼,满脸的好奇。
在王波又一次往后瞟的时候,王健开口提醒他:“专心开车!”这可是拉着一车厢机器呢,这么三心二意的,别再开到沟里去。
王波平时当着人都喊王健“王队”,现在私下里就他们两个人,他便换回了在家的称呼。
“小叔,这人到底是干吗的,厂里说是什么外聘的技术员,咱们这些货车司机还要什么技术员,怎么这人很会修车吗?”
除了修车的技术,王波想不到别的了,否则要是机器方面的技术人员,人家哪用得着跟着他们出车,风餐露宿的,坐火车多舒服,往常他们除了搭班的司机,就没带过别人。
王健默了默,却没有回答王波的问题,他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是跟着来打架的吧,大西山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陈远川坐车坐得百无聊赖,修炼一会儿后就没什么其他事儿了,让他看书他也看不进去,干脆就裹着被子睡起了大觉,把前面的王波看得啧啧称奇。
“小叔,你看这人还挺抗冻,这么冷的天,他坐在车厢里吹着风,竟然还能睡得着,就不怕生病吗?”
“你哪儿来这么多话,你要是实在好奇,等会儿休息的时候,你去问问好了。”王波这小子实在是太话唠了,把王健给烦得不行。
王波听了王健的话,等到停车休息时,还真凑到了陈远川面前。
陈远川下车后伸了个懒腰,随后就一直抬头望着天空,他就知道这跟车不是那么好跟的,别的不说,光那又冷又硬的干粮就难吃死了。
“陈技术员?”
陈远川扭头看向王波,厂子里这是给他安了个什么奇怪的名头,他怎么就成技术员了?
“你叫王波是吧?你有什么事吗?”
“我就想问问你坐在后面不冷吗?可别生病了。”王波20岁出头,正是活泼好动,话又多的时候,他对陈远川这么个陌生人很是好奇。
“谢谢,我不冷,我身体素质好。”陈远川收回目光,继续盯着上方。
“你仰着头在看什么?”王波见陈远川一直仰着头,也跟着看过去,却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看鸟。”
“鸟有什么可……”王波话还没说完,陈远川就将手里的石子快速击出,一只正要从他们头顶飞过的麻雀,被准确击中后直直掉了下来。
陈远川却没管那只掉在地上的麻雀,而是往前走了几步,又快速击中了一只,就这样,没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就已经有七八只了。
大概是周围的鸟都被他吓跑了,这一块地方安静的连个声响都没有,陈远川知道一时半会不会再有鸟过来了,这才收了手,转而去地上捡起了麻雀,光吃那么点干粮,对他来说实在是扛不住,他还得运转功法御寒呢。他毕竟是跟车出行,独自一人跑远了去抓猎物也不合适,只能对附近的鸟下手了。
麻雀虽然没多大,好歹也是个肉食,处理野物去毛生火这一套陈远川做得不要太熟,三两下的功夫,几只麻雀都被他架火上烤了起来。
打从麻雀接二连三往下掉开始,王波就看傻了眼,这会儿直勾勾地盯着已经散发出肉味的烤麻雀,想起自己带的冷馒头,只觉得食不下咽。
这个时候的货车技术水平有限,在行驶过程中经常会出现各种问
题,所以每次停车休息时都要对轮胎刹车系统什么的进行检查,以确保下一段路不会出问题。这会儿王健检查好车子后也走了过来,陈远川刚才那一手他也看见了,心中倒是有了些底,看来这厂领导找的外援还真不是一般人,手上应该是有两下子的,难怪非得要他们带上这人。
这边陈远川已经把麻雀烤好了,他想着还得和王健叔侄俩一块同行好些天,搞好关系总是没错的,总不好他自己吃肉,看着他们啃干粮,所以他将烤好的麻雀给他们一人递了一只。
大约是存着交好的心思,王健和王波也没和他客气,便爽快地接下了,吃了陈远川的烤麻雀,他们三人的关系也在无形之中拉近了。
王波一边吃着手上的烤麻雀,一边对陈远川推崇道:“陈技术员,你刚才那一手可真够厉害的,能不能也教教我?”这样他们以后再出车,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时候,他也能打只麻雀填肚子了,能吃烤熟的东西,谁愿意吃硬干粮。
“你能别叫我陈技术员吗?我看你年纪应该比我小。”
“陈哥,你看我能学吗?”王波很是上道地改了口。
“你想学我这手恐怕不太容易,你别看我用石子儿打得挺轻松,可这对准头力道要求都挺高,没有个几年的功夫底子估计很难做到。”
王波还想再说点什么,就听王健催促道:“别磨叽了,赶快吃,还得接着赶路呢。”
王波这才发现自己这一只麻雀还没吃完,陈远川手上的五六只已经全部干掉了,他惊讶于陈远川的好胃口与速度,却也没再说什么,三两口吃完自己的烤麻雀,几人便上车继续往前了。
接下来的两天,王波算是见证了陈远川的胃口到底有多好,只要是他们休息的时候,他总能抓到点东西回来烤着吃,且都会分给他们些,王波这两天吃的肉比他从前半个月吃的都多,他瞟了眼又在后座上睡着了的陈远川,对王健小声道:“小叔,陈哥也太能吃了,他好像就没闲着过,一直在吃。”
比如陈远川抓只兔子会分给他和小叔一人一只兔腿,像那天一样抓到七八只麻雀,也会分给他和小叔一人一只,剩下的则都被陈远川自己吃完了,他和小叔分到的那些都已经吃不太下,吃了那么多的陈远川竟然还在不停地吃,这怕不是个大胃王。
“人家多吃点怎么了,又没吃你的。”王健对于陈远川印象还是挺好的,省心不找事儿不说,还总请他们吃东西,除了休息的时间稍微长了点,没什么毛病,不过这也不要紧,他们出车时间都是有弹性的,只要耽误的不算太久就行。
“这倒也是,陈哥别的不说,抓猎物的本事是真厉害,这大冬天的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抓来的那些东西,昨天晚上还抓到了条蛇,这蛇不是都躲着冬眠了吗,竟然也被陈哥给揪出来了。”王波对陈远川的佩服是与日俱增。
这日他们终于到了大西山脉,自从到了这里,王波和王健两人就很是警惕,别看王波平时嘻嘻哈哈的,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关键时刻也不再说些有的没的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外部的路况上。
这大西山的山道本就不好走,就算没有劫道的,也需要他们集中全部精神,否则要是一不小心把车开到了山路外,那就直接车毁人亡了。
这边的山脉都是连绵起伏的,他们顺着山路到了山顶,再下了山后没多远就又上了另一条山的山道,这么起起伏伏的,到了晚上,他们来到了一处山坳处。这里地方偏僻,自然是不用指望找个什么地方休息之类的,就是真有休息的地方,他们也不敢在这里停留。
只是该来的还是来了,王健走了一段路后,便缓缓停了下来,只因前面一棵一人怀抱的树桩子正倒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经常跑长途的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王健的心口怦怦直跳,他往后车厢瞥了一眼,之前进山的时候,他就想让陈远川坐到前面来,能有个铁皮子包裹着,总是更安全些,陈远川却没同意,还说真要是干架,甭管坐在哪儿都得下去,还能一直躲在车里不出去。
冬日的夜晚呼出口气都有白雾,王健握紧了手上提前准备好的钢管,正准备下车去看看,就见后座的陈远川已经跳了下来,冲着他俩道:“你俩锁紧车门别出来。”说完就去查看前面挡路的树桩了。
陈远川刚走到那节树桩前,突然从两边树后面呼啦啦地冒出来20多号人,把他们连人带车给包围了起来。这些人多为青壮年,却一个个瘦骨嶙峋的,穿的衣服也是破衣烂衫,有些人的棉袄甚至直接破了个大洞,漏出来的棉絮都是硬疙瘩,他们手上还个个都拿着工具,有的是木棍,有的是锄头,有的是菜刀。
王波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呼吸声都变得粗重了。
“小叔,我们真的不用下去帮忙吗?”
王健也有些犹豫,这么多人总不好让陈远川独自一人面对。
“小叔,要不咱们跟他们谈谈,咱们车上拉的是机器,又不是罐头布料啥的,那玩意儿又不能吃又不能穿的,他们抢去了也没啥用,还不如跟他们商量一下,大不了给他们点儿钱。”王波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留下点买路财。
“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他们队里上一次往平省来出车的那两个司机,也不是没有说过车上拉的都是机器,但这些穷疯了的人根本就不听你的解释,直接就动起了手,在他们看来,能从你身上扒下来件棉袄都是有用的。要是跟这些人谈判,他们仨今天怕是得光着身子离开,搞不好连个裤衩子都不会给你留。
第35章
还不等王健这边做出决定,那边围着的人已经冲过来了,有对着陈远川招呼的,有来敲他们车门的,还有想顺着他们后面车厢往上爬的。
这会儿能当货车司机,整日跑长途的,也都不是什么怂货,王健和王波被这场面激出了血性,拿起旁边的棍子,就准备下去支援陈远川,结果却见陈远川不光总能躲过对方的袭击,还连打带踢的,凡是被他的拳头和腿扫过的人,倒下去后就没有能再直起腰的,他俩还没打开车门,围着前半截车子的人已经倒了一片。
陈远川随后又三两步跑到车后面,那些刚爬上车厢的人被他单手就拎了下来,往旁边一扔,又是一个起不来的,就这样,没等王健王波帮忙,20多号人已经被陈远川自己全部放倒了。
半晌王波才终于合上了自己的下巴,恍然大悟道:“原来所谓的技术员是这样的技术!”
王健也很震惊,他着实没想到陈远川竟然这么厉害,一个人就把这20来号人全解决了,看着那些人半天都没爬起来的模样,想也知道伤得不轻。
接下来他们又目睹了陈远川单手把那棵一人怀抱的粗壮树枝给抱了起来,扔到了路旁边,内心的感受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他们厂子里这是从哪儿找了个高人?能打不说,还有一身巨力。
等陈远川把挡道的都给拎到一边去以后,便拍拍手跳上了后车厢,敲了敲连着驾驶室的玻璃,冲王健王波道“都解决了,走吧”,然后便接着回去睡觉了。
接下来的路程,一向话唠的王波竟然没说一句话,直到第二天白天时,他才算是从昨晚的事件中缓过神来,然后就黏上了陈远川,又是帮他倒水,又是帮他烤麻雀的,表现得无比殷勤。
陈远川看着那烤煳了的麻雀,实在忍不住了。
“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直接说吧,别霍霍我的麻雀了。”
“陈哥你的身手也太厉害了,我想拜你为师。”王波这才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拜师?我不收徒弟。”他的功法这里的人根本学不了,既然连核心传承都传承不下去,还收什么徒弟?
“别呀,陈哥,我也不指望能像你一样,一人干倒几十个,你就教我些招式技巧什么的,能撂倒三五个人就行。”
王波急了,他们这些跑长途的司机要是能有点功夫在身的话,安全就会更有保障,没看他这些天往陈哥面前凑,他小叔都没说什么
吗,显然也是看出了他的心思。
陈远川正想出口拒绝,他教陈冬冬和陈远山就得花不少时间了,他是闲着没事了,再给自己揽点活,只是突然想到什么,便止住了要说的话,上下打量起了王波。
“怎么样?陈哥,你看我是练武的材料吗?”王波显然是误会了陈远川的意思,还挺了挺胸膛。
“你是不是练武的材料先不说,你结婚了没?”
“呃?没有。”王波不知道话题怎么就跳到他结没结婚上面了,但提起这个他的情绪明显不怎么好,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思。
“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有稳定的工作,难不成都没人给你说对象吗?”这不应该啊,王波长得也挺周正,性格还开朗,虽然在运输队还是学徒工,但听说再有半年就能转成正式司机了,他还有个当队长的叔叔,这么好的条件,应该多的是人看上他才对。
“别提了,还不是我妈,她那人脾气有点怪,之前别人给我介绍的对象都让她搅和黄了。”王波本来就爱说话,听陈远川问起,也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心思,直接就把他家的情况都告诉了陈远川。
原来王波的父亲早些年也是运输队的,有次在出车的时候出意外没了,厂子里因为这个对王波母子颇为照顾,王健说起来还是接的王波他爸的工作,但他也是个有能耐的,自己当上运输队的队长后,又想办法把侄子也弄进来当了学徒工。
王波从小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格,为人开朗健谈,父亲去世虽然受了些打击,但也没有给他造成太大影响。
王波的母亲郭爱红则不然,王波的父亲去世于她而言就跟天塌了似的,从那以后脾气性格都有些古怪,而且最关键的是她因为守寡多年,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了王波身上,把儿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以前也不是没人给王波介绍对象,从王波参加工作起,就有不少人看上他。但郭爱红不是这里不满意,就是那里不满意,再好的姑娘都能让她挑出毛病来。这几个月来更是变本加厉,把那些姑娘看得像是跟她抢儿子的仇人一样,王波之前相亲接触的几个都让郭爱红这番操作给搅和黄了。人家姑娘都直言王波人是不错,但实在是受不了郭爱红这么个婆婆,因此王波的婚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他现在连相亲也不怎么去了。
“陈哥你说,有这么个妈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不管她,我妈可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就是勉强结了婚,有我妈在估计也过不好的。我想着还是别祸害人家姑娘了,就先这么单着吧,反正我还年轻。”
陈远川听完了前因后果,心道果然这条件好还都不结婚的,都是有原因的。他本来还想撮合撮合王波和陈美妮,现在倒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就王波的个人条件来说,跟陈美妮其实是有些不匹配的,毕竟人家王波是城里户口,还有运输队的工作,长相什么各方面都不差,陈美妮则是农村户口还没工作,但王波有个拖后腿的妈,这就又不好说了。
至于有这么个婆婆会不会日子不好过什么的,这得看陈美妮自己怎么想了。其实如果陈美妮是个逆来顺受或者多愁善感的性格,他都不会把王波介绍给她,但陈美妮这丫头有个特点,心大,不是个容易受人影响的,没看刘银凤数落了她十几年,她左耳进右耳出的,全不当一回事。
基于这种种考虑,陈远川还是决定给王波一个机会,反正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
“刚好我二弟也进了你们运输队,他也要跟着我学武,到时候你就一起来好了。”他也没说我有个妹妹什么的,这俩人行不行还另说,就让这俩人先自由相处吧。
王波没料到话题又回到了学武上,他愣了一下后,随即欣喜若狂,接下来的日子对陈远川更为殷勤了,陈远川却无论如何也不让他再碰烤麻雀了。
不过借着这个机会,陈远川倒是摸了把方向盘,跟着王波王健学了下开车。王健知道陈远川答应了教侄子练武,在教导陈远川开车这事儿上也没二话,如此陈远川也算是没白出来一趟。
又过了两天,他们终于到了平省,第一件事当然是先去交接货物,这边的厂子签收之后,他们就可以有三天休整的时间,然后再带些货物回去,从节省成本的角度考虑,回程一般是不空车的。
总之这三天都没什么事,陈远川便在这边四处逛了逛,平省地处西北,跟他们那里地处平原,种植业发达不同,这边多山地和草场,畜牧业极为发达。
在他们那边想吃个肉都不容易,这里的人吃肉就方便多了,尤其是羊肉,这里养羊的比较多,大冬天的喝碗羊肉汤,别提多舒服了。陈远川自从在国营饭店尝过一次后,便对这一美味情有独钟。
这天是他们在平省的最后一天,陈远川一大早就又喝羊汤去了,吃完饭刚出了国营饭店,就看见一匹马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看那样子像是受了惊吓,而马的主人也不知道哪儿去了,要知道这可是在大街上,惊了的马伤着人就不好了。
眼看着那匹马就要从陈远川面前经过,陈远川也好久没摸过马了,一时技痒,直接飞身上马,拉起缰绳,努力控制起马来。最后在这匹马将将撞到墙之前,终于是让马平静了下来。
“好样的!”周围不少围观的群众纷纷拍起手来为陈远川叫好,马的主人也着急忙慌地从后面跑了过来,不停地对着陈远川道谢,说是刚才有个熊孩子拿着路边的石子往马身上扔,结果把马给惊了,这才差点酿成大祸,幸好有陈远川在。
这不过是个小插曲而已,陈远川也没在意。他白天继续遛圈去了,这边的建筑风格都极具地方特色,他还在这里见到许多牧民,养牛养羊的都有,陈远川头一次出远门,看什么都挺稀奇的。
不过这里有一点不好,那就是风沙有些大,听说分到这里来的知青不跟他们那边一样,跟着队员们一块下地种田,而是都被分去种树了。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他就准备回去了,明天一早就得跟车,在车上也睡不好,今天得好好休息才行。
只是陈远川刚从供销社里出来,就被一个抱着孩子行色匆匆的男人撞了一下,那人撞了人,什么也没说,就想继续往前走。
陈远川本也没当回事,但随意瞟了一眼后,却将正要迈开的步子收了回来,快如闪电地抓住了男人的胳膊。
“你撞着我了,连声对不起都不说,就想走。”
叫王四的男人被陈远川拽住,眉宇间闪过一抹不耐,却只得按捺住性子好声好气地对陈远川解释了下。
“对不住,我这孩子生病了,我急着送孩子去医院,便没注意撞到了你。”他示意了下怀中的孩子,那孩子一直昏睡着,这般动静也没有醒来。
正常人听了对方的解释怕是就不会计较了,陈远川却是得理不饶人。
“我管你孩子生不生病,你撞着我了就是你的不对。”
旁边的路人听到这里有人吵架,有那爱凑热闹的便都围了上来,王四见状反倒不急了,反而高声道:“你想怎么样?我都说了我是着急给孩子看病,才不小心撞了你的,你让我道歉我也道了。”
周围的人听王四这么一说,便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再看看他怀中昏睡的孩子,有些人还颇为感同身受。
一位热心肠的大妈就忍不住替王四对陈远川说起了好话:“这位同志,一点小事儿就算了吧,孩子不舒服,大人总是会着急些,他也不是故意的。”
“有你们什么事儿,瞎掺和,我告诉你们,别多管闲事儿,他撞了我就得赔钱,否则今天别想走。”陈远川做足了蛮横无理的形象。
刚才那位出言的大妈被气白了脸,其他人虽然也看不惯他这副模样,却畏惧于他那高大的体格和强悍的态度,虽然指指点点的,一时间却也没人敢上前再说什么了。
抱着孩子的王四见状有些急了,没想到陈远川这么难搞,他用力挣脱了下,可陈远川抓着他胳膊的手就跟老虎钳子似的纹丝不动。
“说吧,你想要多少钱?”王四急于摆脱陈远川,想了想要是钱不太多便给了好了。
陈远川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狮子大开口道:“100!不给我100块钱,今天这事儿不算完。”
围观的众人倒吸口凉气,只不过被轻轻撞了一下,看陈远川的样子,也知道他没什么事儿,竟然敢漫天要价,100块这也太多了,陈远川这会儿在他们眼里跟抢钱的也没区别了。
王四显然也没想到陈远川敢要这么多,恼怒之色浮现脸庞,这要是3块5块的,他兴许就给了,可谁家讹人讹100的,他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不由得又挣扎了一下,还是没挣动。
“你是疯了敢要100块!你给我松手,我告诉你,你要是耽误了我家孩子的病情,我跟你没完。”
陈远川就知道一般人不会随身带着100块的,也舍不得给这么多,这才故意喊了这么个数。
可别人却不知道呀,旁边一个强壮的小伙子,对陈远川这嚣张的态度实在是看不过眼了,走上前来准备帮忙掰开陈远川的手腕。
“撞一下就要100块,你去抢好了,还不给我松开,别耽误人家给孩子看病。”这小伙子自诩力气也不小,可掰了半天愣是没把陈远川的手掰开,反而还抓得更紧了,弄得王四“嗷嗷”叫着喊疼。
陈远川挑挑眉,见又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也没客气,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把那小伙子给一把推倒了。
“我都说了少管闲事,你就是不听,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小伙子倒在地上摔了个屁股墩,都没反应过来,很是想不通怎么会有力气这么大的人。
周围人见这事儿已经上升到肢体冲突了,不少热心群众都跑到附近的派出所报公安去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王四却越发急切,可任凭他怎么说,怎么挣扎,陈远川就是不松手,来来回回就那么一句话,不给100块钱别想走。
最后王四实在没了办法,只能说道:“好,好,我给你100块行了吧,我身上没带这么多钱,你跟我去家里拿钱好了。”说着就想挤出人群往前走,可还没走两步,又被陈远川拽了回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四恼羞成怒地吼了一声,随即就听到周围人喊道“公安来了”,这下子他脸上的恼怒之色彻底被慌乱取代,再也顾不得别的了,立马将手中的孩子朝陈远川身上扔去。
陈远川为了接住孩子,只得松开了手,王四便趁着这个时机转身就跑,陈远川却没让他如愿,脚下一颗石子让陈远川随意一踢,正中王四后脑勺,王四“啊”了一声便趴在了地上,半天没能起来。
周围人被这一事件的反转惊得目瞪口呆,一个个都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是来办案的公安经验丰富,原本听说是讹人的事件,现在见到这个发展便大概有了猜测。
“这孩子应该是被喂了药,还是得送去医院看一下。”陈远川将手中的孩子递给了其中一个公安,这下那些公安们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后脑勺被陈远川的石子砸出血的王四这会儿才坐了起来,刚才他头都是蒙的,可随即就被公安给带走了。
情况已经很明了了,周围人这才明白原来王四是个人贩子,被陈远川推到地上的壮小伙,很是不好意思,他捂着还隐隐作痛的屁股,对陈远川表达了歉意。
“这位同志,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那男人是个人贩子。”
“没事儿,我推你那一下就料到了应该有人会去报公安,你不要紧吧,我收着力道呢。”
那小伙子瞪大了眼睛,原来这还是收着力道的,那要是不收力道,他怕是得跟那人贩子一样趴地上起不来了。
“同志,你的力气可真够大的。”
孩子被送去了医院,很快便有公安来向陈远川了解具体的情况。陈远川说他刚开始瞧见王四抱着孩子时便有些怀疑了,因为这孩子他见过,早上他制伏那匹惊马的时候,周围围观的人里就有这孩子。
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对外界好奇向往的时候,这孩子那会儿还兴奋地给他鼓掌来着,而且当时在他旁边的应该是他的父母,那两人一看就是家境不错的文化人,男的斯文儒雅,女的大方得体,总之通身的气派就与其他人不一样。
而抱着孩子的王四不说有多猥琐,反正跟孩子的父母完全不像是一类人,但陈远川一开始也不能确定,便拽住了王四出言试探,没几句话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只因这王四从头到尾只表现出了着急要走的意思,丝毫没有对孩子的关心,即便嘴上说得再好,神情跟态度都是骗不了人的,王四显然也不是什么专业的演员,可不就被陈远川看出了破绽。
还有那孩子说是生病了,可陈远川观察过后,却觉得不是那么回事,那孩子更像是单纯地睡着了,而且是吵不醒的那种,他这才借推了热心小伙子的机会等着人去报案的,公安一来,那人贩子可不就原形毕露了吗?
给陈远川做笔录的公安,还有随后赶来,刚好听到了事情经过的孩子父母,都对陈远川心生赞赏之意。
尤其是在确定了孩子没什么事儿后,那孩子的父亲便走过来,握着陈远川的手感激不已。
“同志,我叫谢书辉,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你这不光是帮我们找回了孩子,还是救了我们一大家子,不然我父母要是听说孩子丢了,怕是都得进医院。”
谢书辉老大不小了,就这么一个儿子,能不宝贝吗?他家原本是北京的,他独自一人在这边工作,这两天刚好妻子带着孩子来探望他,下午那会儿他有个紧急的会议要开,便让妻子独自带着孩子转一转,谁知道一个错眼的功夫,孩子就丢了,这幸好是找回来了,不然别说他爸妈了,他岳父母都得疯。
“没事儿,举手之劳而已。”陈远川说到这里,突然想到自己的举手之劳好像越来越多了,他什么时候变成个这么热心的人了?难道余蔓的道德水准下降了,他的道德水准却上升了?大概还是生活的环境太过安逸了,让他没有了上辈子的警惕与冷漠。
谢书辉不知道陈远川心中所想,得知陈远川第二天一早就要走了,便让他妻子陪着孩子,自己则非要拉着陈远川去国营饭店吃饭,说是给他饯行。
陈远川便也顺水推舟地应下了,既然要走了,干脆就再吃顿好的吧,谁知谢书辉不止请吃饭这么简单,趁着没人的时候,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大把的票证,什么粮票、布票、工业券,应有尽有,比陈远川第一次见老黄拿出的那一把还要多,还都是全国通用的,就要塞给陈远川。
“陈同志,你这就要走了,我想再表达谢意也没机会了,这些票券你拿着,你不是跟车的司机吗?这些票券到哪里都能用。”陈远川之前只说自己是跟着货车来这边的,谢书辉便以为他是货车司机。
“今天时间太仓促了,回头我一定给你们单位领导写封表扬信,再给你送面锦旗。”
早上见面的时候,陈远川就知道这夫妻俩不是一般人,如今见了这把票卷更是确定了,他见谢书辉是真心要给的,便利落地接了过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给这些就行了,表扬信就不用了,我就是个农民,没有什么单位领导,更加不用给我寄什么锦旗。”陈远川不明白这些人怎么总是喜欢给他送锦旗,那玩意儿不当吃不当喝的,能有什么用,哪有钱票来得实在,这谢书辉可真是个上道的。
这回不同于野猪那次,他收张高力的东西多少有些心虚,可收谢书辉
的东西却很是心安理得,没听谢书辉说吗,他救了人全家,收点东西怎么了。
谢书辉原本准备硬把票卷塞给陈远川的手,就这么空在了当场,他倒不是为了做做样子,而是他以为正常人都会推拒两下的,谁想到陈远川是这么个反应。
他愣了一下后,失笑一声,觉得陈远川还怪好玩的,在他过去接触的人里,要么就是真清高,视钱财如粪土,要么就是心里想要,面上却装作不想要,像陈远川这样直率的,他还是头一次见,一时间倒真的生出了交好的心思。
第36章
等到吃饭时,两人互相交换了下各自的情况,陈远川这才知道,谢书辉还真的不是出自一般家庭,他父亲是个退下来的老革命,岳父在军队里担任要职,他本人则是下基层历练来的,目前在这边下面的一个县里当县长,前途想也知道差不到哪里去,关键他为人还风趣幽默,一点不死板,对陈远川这么个出自普通家庭的农民,态度很是热情随和,丝毫不会让你感觉到有任何的不适。
而谢书辉也有些意外,他最初的确是出于感激陈远川才邀请他吃饭的,可两人聊着聊着,竟然还相谈甚欢。他不知道陈远川上辈子有100多年的阅历,只是听陈远川所说,这是头一回出远门,之前就是在乡下种地,深感这样的人见识谈吐竟然都很是不俗,着实有些埋没人才了。
“对了,大川兄弟,我听公安同志说你好像力气很大,身手也不错,有没有考虑过去当兵?你要是有意向的话,我可以让我岳父帮忙推荐下。”因为两人很是谈得来,互相之间也不同志同志地叫了,直接叫起了名字。谢书辉认为以陈远川的身手和身体素质,找找关系,弄一个当兵的指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儿。
“我可谢谢你了,但你真的用不着替我操心,我这人就喜欢自由自在的,我受不得部队里的拘束。”陈远川搞不懂怎么老有人想要给他找活干,好像见不得他闲着似的。其实只要生活条件能好一些,他现在觉得当个农民也挺好的,想上工就去上工,不想上工就头疼,还能时不时去后山陪陈爱国聊聊天。
两人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谢书辉也有些摸清了陈远川的性子,听他这么说,便没有再劝,人各有志嘛。
这顿饭吃完后,两人互相交换了下地址,谢书辉还让陈远川下次再跟车来的时候过来找自己。
陈远川自打来到这里,还没有什么特别谈得来的朋友,谢书辉也算是头一个,即便他们身份背景不一样,却都有些交浅言深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陈远川便跟车回去了,这三天里王健叔侄俩也没闲着,光看他们带回程的东西就知道了,货车司机跑个长途,来回带些私货都是很正常的,陈远川没有多问,又回到了他的老位置。
回程的路上没再遇到什么意外的情况,大西山的那些人也不知是不是之前被陈远川教训过后,暂时消停了下来,总之他们顺利地回到了县城。
张高力从王健那里得知了路上的情况后,心中很是庆幸自己找了陈远川这么个外援,一时间颇为得意自己的眼光。
陈远川也没等余蔓下班,坐了这么几天的车,他感觉自己都发臭了,便想先回去洗洗。谁知回了家,却发现家里愁云惨淡的,刘银凤几人全都坐在那里哭丧着个脸,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这是怎么了?”
陈家人一看陈远川回来了,便都围了上来。
“大川,你可算是回来了,明子他被革委会的人抓走两天了,这可怎么办呀?”即便日常吐槽陈远川贯爱搞事儿,但在不知不觉间,刘银凤还是把陈远川当成了主心骨,见到他回来就好像心里有了底,似乎潜意识里觉得陈远川一定能够解决一样。
“革委会?他因为什么事儿被抓的?”陈远川听到这个消息,也并没有失去镇定,反而还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行李和从平省带回来的特产放到了屋里。
“我们也不清楚具体的情况,二哥昨天和大嫂一起去了一趟革委会,也没有见到人,不过据说好像是因为什么,和坏分子同流合污被抓的。”陈美妮解释道。
“行,我知道了。”陈远川应了一声,就去厨房里烧起了水。
“大哥,你烧水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洗澡呀。”他可是在车上吹了好些天的灰尘了,风尘仆仆的,这不得洗洗。
“大川,那明子怎么办?你就不管你弟弟了?”刘银凤看着陈远川的反应着急了,全家人都没想到陈远川这会儿还有功夫洗澡。
“天塌下来也得让我先洗完澡,我现在还不了解具体情况,等山子和余蔓回来了,我详细问问再说,明子都被关了两天了,又不差这点时间。”
这什么和坏分子同流合污,一听就不是什么等着杀头的大罪,又没说陈远明是坏分子,这种罪名通常都是模棱两可的,既然可以和坏分子同流合污,那也可以和坏分子划清界限,不过就是上面一句话的事。
陈远川洗完澡的时候,恰好余蔓回来了。
“明子的事儿你知道了吧,昨天我和山子去了革委会,他们没有让我们见人,吓唬了我们一通,话倒是说得挺严重的。厂子里那边暂时还不知道这事儿,我们先帮明子请了假。”余蔓一进来就对陈远川说道。
“有没有说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就和坏分子同流合污了?”
“好像是革委会的人在明子一个朋友的父亲那里,搜出了一封英文信还是英文书什么的,就被定性成了想要勾连外国势力的坏分子,至于明子是怎么搅和进去的,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余蔓往窗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我在革委会看见雷志高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混进革委会去了,你说明子的事儿会不会是针对我们俩的,明子该不会是受了我们的牵连吧。”
余蔓从昨天见到雷志高起,就一直有这个担忧,这话她又不好跟别人说,只能等着陈远川回来。依余蔓对雷志高的了解,那人要是知道自己嫁给陈远川了,再加上陈远川当初在家属院闹的那一出,少不得得记恨他们。
雷志高?陈远川差点就把这人给忘了,没想到这人还进了革委会。
“行,我知道了,这事儿交给我处理就行了,你就别担心了,就算是针对我们的也不要紧。”
陈远川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好像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一样,余蔓受到感染,终于松了口气,她就怕是自己连累了别人。
陈远川安抚好家里人,第二天就独自一人去了县里的革委会,他进去的时候,刚好看到雷志高正跟在一个人后面,态度很是殷勤讨好,待看到他时,立马变了脸。
雷志高对着身旁的冯六指了下陈远川:“冯哥,那人就是陈远明的大哥。”
“哦?你前妻就是嫁给他了?这人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的。”冯六饶有兴味地说道。
“就是他,也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哄得我前妻嫁给了他,我俩早先就有过节,这一次我不会让他讨着好的,冯哥,我去去就来。”
冯六随意地挥挥手,知道雷志高这是想去陈远川面前示威一番,也没多说什么。
雷志高自打两个月前得知了余蔓和陈远川的事,就暗戳戳地想要报复这两人。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是因为前段时间他又结婚了,他忙着自己的婚事,暂时便没腾出手来收拾这两人。
可巧他前两天跟着革委会的人去抓一个姓白的老师,竟然见到了陈远明,他
之前想要对付陈远川的时候,特意调查过陈远川的一些基本情况,知道陈远明是陈远川的弟弟,也在机械厂上班,还专门去看了下人,这下子可不就叫他认出来了。
陈远明跟白家的闺女一看就是有些什么的,一直护着那丫头。要说陈远明这种情况,其实也不是非抓不可,吓唬一下,把人赶走就行了,藏英文信的也不是他。
但陈远明既然犯在雷志高手里了,雷志高哪会轻易放过他,一口咬定陈远明和坏分子同流合污,把人给一并抓来了。
跟着一块去的兄弟,自然不会和雷志高唱反调,多抓个人,对他们来说还能多些好处。具体的情况也就只有冯六知道,冯六是他们现在这一组的组长,雷志高对着冯六便没有隐瞒什么。
而这两天,他就等着陈远川找上门了。
“姓陈的,来找你弟弟吗?你弟弟可是和勾连外国势力的坏分子同流合污,就等着送到农场劳改去吧,不过你要是想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不如跪下来求求我,你不是喜欢敲锣吗?拿着你的锣让大伙都来看看你是怎么求我的。”
陈远川还没开口,雷志高就一个人得意洋洋地把话都说完了,想起之前被陈远川往嘴里塞的鞋子,还有被威胁着出钱时的憋屈,现今只觉出了一口恶气,陈远川要是真跪下求他了,他也得把鞋子塞在这人嘴里,让这人尝尝臭鞋子的味道。至于陈远明,他压根儿就没打算放,不过是逗弄陈远川玩儿的。
可惜陈远川的反应却不如他所想,非但如此,陈远川还用一副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作小人得志了,你要是脑子有问题,就去医院看看,还让我跪下来求你,我敢跪,你受得起吗?你让我下跪,怕不是要学封建地主老爷那一套,在国营饭店那次你就歧视农民,我当时就怀疑你阶级思想有问题,如今更可疑了,就你还能进革委会?我得去问问你们领导,到底是谁教的你妄图恢复封建习俗,欺压无产阶级的这一套。”
说着陈远川就朝冯六走去,看雷志高刚才的态度,这人八成是雷志高的领导。
雷志高听了陈远川的话,脸色骤变,该死的,他差点忘了,这个陈远川最喜欢给人扣大帽子了,只是他上前阻拦却没能拦住。
这番动静很快引起了冯六的注意,他看看走到面前的陈远川,又看看后面一脸阴沉的雷志高,有些纳闷,这雷志高不是找情敌示威去了吗?怎么看起来像是反过来了。
“怎么回事儿?”
“这位领导,这雷志高妄图搞封建主义那一套,让我给他下跪,我就是想问问,这人该不会是身份背景有问题吧,他真的是革委会的?”陈远川先发制人,把雷志高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冯六听后,瞪了雷志高一眼,有些埋怨雷志高说话不严谨,净会给他找麻烦,只是毕竟是自己的人,平时还是有些用处的,到底还是要护着些。
“这小子是个说话不过大脑的,他没有那个意思,你不用跟他计较。你是为你弟弟陈远明的事来的吧,他的事情比较麻烦,你不知道当时我们去抓人的时候,他特别维护那坏分子,还想要跟我们动手,这要说他跟那坏分子不是一伙的都没人信。”
陈远川也知道,这人肯定是向着雷志高的,也没指望他能把雷志高怎么样,于是顺着冯六的话问道:“那不知道我弟这个事儿,最后会怎么处理?”
“那坏分子要是被发配改造的话,他很有可能会跟着一起,不过要是他认罪态度良好,说不定会有转机。”
听话听音,到这里陈远川已经大概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瞟了眼雷志高,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出去了。
陈远川出去后,先上国营饭店去买了几个大肉包,随后又回到了革委会外面,他找了个没人注意的角落,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盯着革委会门口,别说这国营饭店的肉包子还真不错,皮薄馅儿多,他每次没时间吃饭时就爱去那里买肉包子。
这一等就到了中午头,冯六晃晃悠悠地从革委会里出来,朝着另一边的巷子里走去,看那模样,应该是回家吃午饭的。
陈远川立马跟了上去,他已经打听过了,这人叫冯六,在革委会是个小科长,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碰到那种罪名比较大的人,冯六肯定是没有什么决定权的,但陈远明这种可有可无的罪名,这人出面估计就能解决了,而且冯六刚才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冯科长!”到了一个巷子的拐角,眼见前后都没有人了,陈远川便叫住了冯六。
冯六听到有人喊自己,转过身来一看,发现是陈远川,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是你呀,陈同志,刚才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弟弟的事情不太好办。”冯六自觉刚才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就看这陈远川上不上道了。
显然陈远川是个挺上道的,只见他一把握住冯六的手,塞了一沓钱过去。
“我知道我弟弟的事情不好办,少不得让冯科长你多费心了。”陈远川就知道今天可能会有这么一出,早上出门的时候直接就把钱带上了。
冯六打眼一看,嗬,有小200块了,听说陈远明还是个工人,雷志高的前妻也是个工人,这出了工人的家庭,家底就是厚实,一出手就有这么多。
不过人的贪心总是无止境的,冯六见到陈远川这么容易就拿出这一沓钱,估计陈家的钱能有不少,有心想再多敲点来,便准备继续吊一下陈远川。
陈远川把冯六的贪婪看在眼里,大概明白冯六在想些什么,不等冯六开口,他就先说道:“冯科长,你就给我句准话,我们家老三到底还能不能出来了?你不知道,我们家兄弟姐妹5个呢,我家老三的工作,还是当初别人偿还我爸的恩情,老三他走了狗屎运,抽签抽中了,这才成了个工人。现今他这一被抓起来,家里个个都盯着他的工作,这两天正在家里闹分家呢,这不我妈给了我这些钱,就是想让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老三放出来,他要是注定要去劳改的话,我们就不救了,还得回去琢磨琢磨看谁接他的班比较好。”说着陈远川大有想把那沓钱要回去的意思。
冯六一听便知道自己的打算落了空,他就烦这种兄弟姐妹多的人家,没事生那么多干什么,他就喜欢那种家中独子的。不管怎样,能到手200块钱也不错,回头随便拿出点,打点下那天一块跟着去的兄弟就行了,至于雷志高,全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难为你老母亲了,这么大年纪还得为你兄弟操心,我也不是那不近人情的,这样吧,下午我去看看陈远明认错态度怎么样,他要是诚心悔改了,下定决心和坏分子划清界限的话,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冯六说完这番话,很是自然地把钱塞进了自己兜里。
“那真是谢谢冯科长你了。”陈远川对着冯六谢了又谢,这才转身走了。
到了下午,陈远明果然被放了出来,雷志高得知这事后,很是不满地去找了冯六,但他在冯六面前到底不敢摆什么脸色,只能赔着笑脸问道:“冯哥,你怎么把陈远明那小子给放了?”
“小雷,我知道你看那陈远川不顺眼,但你和你前妻都离婚了,你还管她嫁给谁,你不是也另外娶了吗,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学生,不比那陈远川强多了,他一个农民,你跟他计较什么?小雷,格局得放得长远一点,不说别的,你看看你今天上午,还差点让那陈远川抓住把柄,你是我的人,我自然会护着你,但他要是找到老秦那边,把你给告了,你不就麻烦了吗?老秦可正等着抓我们这组人的小辫子呢。”冯六拍了拍雷志高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劝慰了他一番。
雷志高还能说什么,只能应和了几声。冯六口中的老秦是另一组的科长,跟冯六一样,同属革委会潘主任
领导,两人多少有点竞争关系。但即便冯六说得再冠冕堂皇,雷志高心里也很清楚,冯六肯定是收了陈远川的好处了,但陈远明放都放了,他还能怎么办,这事儿是没有什么可操作的余地了。
陈远明一出革委会,就见到了等在对面的陈远川,他从冯六的态度上已经知道了是陈远川想办法把自己弄了出来,估计还花了不少钱,不由得泪眼汪汪地喊了声:“大哥!”他还真以为这回出不来了,要被送去农场劳改。
“行了,别撒猫尿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两人一同往县城外走去,陈远明忍不住问了下:“大哥,你给了冯六多少钱,让他把我给放了?”
“200!”陈远川瞟了眼陈远明,看来这小子倒是不傻。
“这么多!”陈远明皱皱眉头,“大哥,这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还钱就算了,还没分家,你手上能有多少钱?先别说这个了,你先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被抓进去的,跟坏分子同流合污的坏分子又是谁?”
提起这事儿,陈远明就有些脸红。
“我之前发过一次烧,在……在县医院认识了个护士,那……那坏分子指的就是她爸,不过她爸也没干什么坏事,就是保留了一封英文信。”
陈远明吞吞吐吐半天,才算是把事情说明白了。原来大概两个月前的时候,他发过一次高烧,不想让家里担心,就没有声张,独自上县医院去吊了水,当时给他输水的护士叫白筝,看陈远明独自一人,身边也没个亲人陪同,便对他颇为照顾。
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特别容易感动,何况那叫白筝的小护士,活泼又可爱,给人的感觉很是亲切,陈远明可不就动了心。他打着看病的由头,时常去找白筝,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互相都有了好感,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
谁承想就在这当头,意外发生了。前两天,陈远明去白筝家门口等她的时候,刚好撞见革委会的人在白筝家里搜出了一封英文信。
白筝的父亲是个中学老师,有点文人习性,一直还保留着早年一个外国朋友给他写的英文信,这封信一直夹在一本书里,有次不小心被他的一个学生发现了,便把白筝的父亲给举报了,这才招来了革委会的人。
白筝和她父亲相依为命多年,父女俩感情深厚,眼看着革委会上他们家抓人,她自然是要维护她爸的,而且坚持要跟她爸同甘共苦,可不就被一起抓走了。
“大哥你不知道,当时那些人特别粗鲁,还想对小筝动手,我肯定不能干看着,就上前帮忙拦了一下,然后就……”
陈远明没说完,陈远川却已经知道了,然后就被雷志高认出来,给一起带走了。
陈远川有时候真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他是完全理解不了有些人的想法的,总觉得这些人跟脑子有病似的,这是共的哪门子的苦,碰到这种事儿不应该先保住自己,然后再想办法捞起一个是一个吗?这都是咋想的,才会跟下饺子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往坑里跳,好像不一块吃苦,就不能体现出彼此间的深厚感情似的。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要跟那白筝好吗?”那白家父女显见得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了,极有可能会被送到农场改造去。
陈远明低下了头,眉宇间浮现出纠结之色,那天革委会的人在的时候,他一时热血上头,想要维护白筝的心意也是真实的。但这些天冷静下来以后,想到他很可能因此而断送自己的工作以及往后的人生,要说没有一点后悔也是假的,他本质上其实仍然是个利己的人,可要就此不管白筝了,他又有些割舍不下,所以心情很是复杂。
“我也不知道,大哥,如果是你会怎么办?”陈远明抬头询问陈远川。
“我?这么说吧,如果是你跟白筝他爸一样被当成坏分子抓起来了,我绝对立马声明跟你断绝关系,一秒钟都不带犹豫的。”
陈远明傻了眼。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的。”碰到这种情况,陈远川肯定会先保全自己,再想办法把陈远明捞出来,别人说他冷血无情也无所谓,反正这就是他的处事原则。
听了最后这句话,陈远明多少有点安慰,不过他这会儿以为陈远川只是说说而已,等到有朝一日,他才发现他大哥是个说到做到的。
“行了,你被关了两天,估计吃也没吃好,睡也没睡好,先回家休息休息,再去厂子里销假吧,余蔓他们帮你请了假,你们厂子那边并不知道你的事。”
这会儿已经走到了县城门口,陈远川却止步不前了,他让陈远明回家,自己反而转身往县城而去。
“大哥,你去哪儿?”陈远明在身后高声追问。
“你别管了,回去跟你嫂子说,我去办点事,今晚不回去了。”话说他的钱是那么好拿的吗?
第37章
傍晚,冯六家正在一起吃晚饭,他家住在巷子的最深处,且是独门独院的那种。
此刻趴在房顶的陈远川回想起他跟余蔓结婚时,想找的就是这样的房子,可惜没找到,这冯六家倒是运气不错。
下午陈远川送走了陈远明后,又回到了革委会门口,这回还是蹲冯六的,他跟着冯六一路回了家,看到冯六家的房子格局后,心中就有了数,这种独门独院的平层房子,最是适合潜伏。
天一黑他就翻身上了屋顶,虽然这房子不像生产队的旧祠堂那样,屋顶破了个洞,但他本就五感异于常人,透过旁边的窗户,他也能隐隐听到冯家人在说些什么。
冯家跟陈家一样,也是没有分家的,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冯父、冯母外加他们的三个儿子儿媳。冯六别看他名字里带个六,在家中实际排行的是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他不居头也不居尾,但大抵因为他在革委会混得还不错的关系,在家里十分有话语权。
陈远川觉得冯父冯母似乎都有些隐隐以冯六为主的意思,跟冯六说话时都带着商量跟讨好。
这不刚吃完了饭,冯母就把冯六拉到院子的一角说起了小话。
“六子,你侄子也老大不小了,你看他整天这么混日子,也没个正经工作,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给他安排个活计,不然再过不了多久,他就到了下乡的年龄了,乡下哪是那么好待的,吃不好住不好不说,还得干农活,你侄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妈,这话你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我都说了我会留意的,现在城里的工作有多难找,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实在等不了,让大哥自己想办法也行。”冯六剔了剔牙,对冯母的催促很是不耐。
“妈也没有催你的意思,就是怕你给忘了,你大哥他哪有那个本事,你在革委会里,门路肯定更多一些。对了,六子,还有件事儿……”冯母讨好地笑笑,即使知道冯六不耐烦,还是咬牙说了出来。
“你三弟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个孩子,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他听人说省城有个大夫是专门看这方面病的,他们两口子就想到省城去看病……”
冯母被冯六注视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消了音。
冯六嗤笑一声:“老三他想去看病就去看,这事跟我说什么,我又没拦着他。”
“可这去省城看病不是得花钱吗?你也知道你三弟手上没什么钱。”冯母这才表露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我手上也没有钱,我每个月发的那点钱得养活咱们这么一大家子呢,我哪里还有钱?”亲兄弟明算账,他愿意养着他两个兄弟就不错了,凭啥还要出钱给老三看病,没孩子的又不是他。
这话冯母明显没相信,哪怕她不清楚革委会的运作,也知道冯六肯定是有额外收入的。
冯六却没管冯母怎么想,说完就直接回自己房间了。
他刚一进房间,就又被他媳妇儿拽了过去。
“你妈找你干什么?是不是又想让你拿钱给老大老三?”冯六媳妇很是不满,就算她男人在革委会混得不错,也不能全家都巴着她男人一个人吧。
“还不就是那么点事儿,我心里有数,知道哪些事该管,哪些事不该管。”冯六把自己的袖子从他媳妇
手里拽了出来,他在革委会待了这么长时间,什么样的家庭没见过,他可不是那种为整个大家无私奉献的冤大头。
他媳妇听了这话才算放了心,转而拿出一把小钥匙去开了旁边一个橱柜的门,橱柜里放的都是旁人送给冯六的一些零食、点心、麦乳精什么的,这些东西冯六偶尔会拿出一两样来给他妈,剩下的都收在这个橱柜里了。冯六媳妇看了看,拿出一桶麦乳精,一盒点心,一边往旁边的布袋子里装,一边对冯六道:“我回娘家一趟,我大哥回来了,我妈找我有点事,晚上太晚了我就不回来住了。”
冯六媳妇的娘家跟冯六家离得还挺近,都在同一条巷子,只是一个在巷子头,一个在巷子尾。
“你妈还能找你有什么事儿,还不就是你大哥工作的事儿,你大哥想当主任自己却没本事,就指望着我给他想办法呢。”
冯六撇了撇嘴,他大舅子在粮站里工作,上面的主任眼看着就快退了,他大舅子有心往上走走,却争不过别人,这不就开始想损招了吗?这是想让自己帮忙把竞争的人都弄下去。
“你怎么说话的?我大哥怎么就没本事了,他不就是想着你要是能帮把手,会更有把握些吗?”冯六的媳妇听冯六说她大哥没本事,不乐意了。
“行行,他是个有本事的,你就让他自己去想办法吧,刚好这事儿我也帮不上忙。”他大舅子本身就不是多能干的人,想要当主任的又不是一个两个,他还能把那些人全弄下去?冯六本就不打算管这事儿,就算他是革委会的,也不好太过张狂。他们这些人最是知道什么样的人可以得罪,什么样的事可以揽,从来不轻易越线。
冯六媳妇闻言又气弱了下去,他们家都得指望冯六,所以她平时在冯六面前大多都是软着来的,这会儿也是如此,她看冯六态度坚定,就又说了几句好话。
“我大哥要是当上了粮站主任,对咱们也有好处不是,何况我妈平时对你多好,知道你喜欢吃鱼,前两天特地做了鱼叫你回去吃,这事儿你要是能帮还是帮下吧。”
“我说了帮不了就是帮不了,你妈以前也没想起叫我去吃鱼,这事到门前了,用得着我了,便想起我喜欢吃鱼了,我还能缺了鱼吃不成。”
冯六媳妇被冯六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得跺了跺脚,拎着手中的布袋子就出了门。
冯六却没在意,等他媳妇儿走了以后,确定屋外没有人,他便把房门给锁了,又从床底下摸出一个装钱的铁盒子,他先将盒子里的钱数了数,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把白天陈远川给自己的那沓钱拿了出来,一块塞到了铁盒子里,重新放回了床底下。
屋顶上的陈远川把冯六跟冯母还有他媳妇的对话,都听到了耳朵里,后来冯六的媳妇走了,他虽然没看见冯六藏钱的动作,却听到了冯六锁门的声音。
他也没着急,一直待在屋顶上,等到月上中天,清浅的呼吸声陆续传来,陈远川确定所有人都睡着了,这才从屋顶上下来,三两下撬开了冯六房间的窗户,从窗户跳了进去。
冯六的媳妇刚好不在家,这倒是方便了陈远川行事,为了防止冯六中途醒来,再发出声音,他进屋后直奔床头,照着冯六的脑门就是一巴掌,把人给拍晕了。确定冯六晕了以后,陈远川便没什么顾忌了,索性直接把屋里的灯给打开,就这么大剌剌地在屋里翻找了起来,很快就让他找到了冯六藏在床底下藏钱的盒子。
陈远川打开一看,盒子里都是一沓一沓的钱,他大概数了数,足足有1800块钱,估计都是这冯六利用职务之便从别人身上敲来的。
他先把自己那200拿了回来,随后思索了一下,只把自己的钱拿走肯定是不行的,上午他才给了冯六200块钱,晚上那200就不见了,冯六就是个傻子,也得怀疑到自己身上,可就算这些钱都是不义之财,他要是把钱都拿走了也不合适,还不如给冯六找点麻烦呢。
想到晚上在冯六家听到的话,陈远川的心中很快就有了主意,他把剩下那1600给冯六留了500,那1100则拿走了。
陈远川从窗户里原样翻了出来,却没有离开,而是拐到隔壁陈家老大的房间,照旧顺着窗户摸进去,这陈家老大两口子都睡得挺沉,冯远川没有惊动他们,悄咪咪地拿出600块钱塞到了冯家老大的枕头底下,正准备走时看到地上的鞋子,他又拿走了冯家老大的一只鞋。
随后如同对冯家老大一样,他又摸进冯家老三的房间,塞到枕头底下500块的同时,拿走了冯家老三的裤衩子,最后他又回到了冯六的房间,把冯家老大的鞋和冯家老三的裤衩子都留在了冯六的床边,确保冯六一醒来就能看到,这才功成身退。
回去的路上,陈远川还想着,瞧他多贴心,冯家老大不是想给儿子找工作,冯家老三不是想去省城看不孕不育吗?他把钱都给他们准备好了。至于冯六,为了怕冯六醒来不知道钱去哪儿了,他还专门给冯六留下了明晃晃的证据。至于冯六到底相不相信是冯家老大和冯家老三拿的钱,偷东西的人又会不会留下鞋跟裤衩子,管他呢!
反正钱他都已经分给冯家老大和冯家老三了,他就不信冯六能发现,那盒子里的钱真正少的其实是200块。
做完这一切后,陈远川就回了家,余蔓一早醒来看见旁边坐了个人,吓了一大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陈远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吓我一大跳,还有你昨晚干吗去了?是不是跟明子的事儿有关?”昨天陈远明回来,说陈远川晚上不回来了,她就猜陈远川八成又搞事儿去了。
“我也没干什么,就去当了回梁上君子。”
“啊?”
陈远川将自己怎么潜入到冯六家,拿回了自己的钱,又是怎么把冯六的钱给冯家剩下两个兄弟分了分,完了还留下了物证的事儿,一并说了。
“你……你……”余蔓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半晌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够损的,冯家怕是有的闹了,而且你怎么想的,留个鞋也就算了,还留个裤衩子,谁偷东西会在现场留下自己的裤衩子?”
“我主要目的是为了把水搅浑,相不相信的都不要紧。”想也知道冯六不可能把钱全拿回来,那自己的200块不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你下次再干这种事儿,好歹给我说一声,而且你也不要太过大意了,万一被抓住,那麻烦可就大了,盗窃可不是小罪名。”余蔓虽然知道陈远川身手挺好,但还是免不了担心,生怕陈远川一个不注意,阴沟里翻了船。
“放心,我是有把握才会去做的。”陈远川对自己的武力值和这边人的差距心中有数,一般二般的人是抓不到他的,那冯六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一个小虾米,解决起来容易得很。
不过陈远川也没打算再对冯六做什么了,拿回自己的钱也就算了,冯六这样的人多的是,没有冯六,还有张六赵六。
不过雷志高就不一样了,这家伙对自己不怀好意,而且跟个阴沟里的老鼠似的,时不时地出来蹦跶两下,也怪膈应人的,他得琢磨琢磨,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才好。
陈远川这边惦记着雷志高,雷志高也惦记着他呢,冯六放走了陈远明,雷志高虽然不敢怎么样,但心中到底憋闷,昨晚上还找狐朋狗友喝了顿酒才回家的。
清早宿醉醒来,头都是蒙的,偏偏孙英还在那里没完没了地念叨:“你说说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瞧瞧这脸色差的。”转头又冲着外头喊道:“方敏,方敏,让你
熬的粥熬好了吗?怎么这么半天还没端上来,没看志高等着吃饭呢,也不知道我这是什么命,前后娶的两个儿媳妇,没一个称心的。楼下张姐的儿媳妇,嘴那叫一个甜,把张姐哄的整天都笑呵呵的,我这两个儿媳妇可倒好,一个个都是钜嘴的葫芦,还整天沉着张脸,活像谁欠你们几百块钱一样。”
雷志高新娶的媳妇叫方敏,这会儿正在楼道里做饭,对于孙英的催促,就跟没听到一样,也并没有加快手上的动作,仍然不紧不慢地熬着粥。
屋里的孙英念完了儿媳妇,又转头说起了雷志高:“我当初说帮你说个媳妇你还不乐意,非要自己找,瞧瞧你找的媳妇,光可着漂亮有什么用?”
雷志高本就头疼,这会儿感觉跟有100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似的,不耐烦地挥了下手。
“行了,别说了,大早上的就不能让人清静点吗?”
孙英见雷志高发了脾气,终于消了声,过了会儿缓和了下语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痛快了?大早上的火气这么大,我一个当妈的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孙英不再跟念经似的絮叨,雷志高的脸色也好看了些,再加上他本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心里的烦闷,听孙英问起,就把昨天发生的事都说了,末了气恼地骂道:“那个冯六可真不是个东西,我鞍前马后地讨好了他这么久,结果他收了陈远川的好处,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有那个陈远川,简直就是来克我的,我就不信找不到机会收拾他。”
孙英对此倒是颇为同仇敌忾,陈远川讹了她钱的事儿,她一直记恨着呢。
“你就不该针对陈远川的弟弟,光弄他的弟弟有什么用,直接找个由头把陈远川抓起来不就行了,看他还能有什么法子再躲过去。”
雷志高想了想,觉得孙英说得还挺有道理的,他就不应该搞得这么迂回。母子两个人嘀嘀咕咕地在屋子里讨论起了接下来怎么对付陈远川,却没注意到端着碗的方敏在门口站了许久。
雷志高有了对付陈远川的主意,心情也好了不少,这才感觉到了饥饿,想起方敏熬个粥也不知道熬到哪里去了,不高兴地喊道:“方敏,你做个饭需要这么久吗?想饿死我是不是?”
方敏这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默不作声地把粥放到了桌上,随后又出去端菜了。
雷志高皱着眉头看着方敏的动作和那寡淡的神情,心道他妈虽然唠叨了些,但有句话确实没说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他前后娶的两个媳妇儿都死气沉沉的,人虽然长得不错,却没有一点鲜活劲儿。
余蔓就不提了,就说方敏,她哥哥因为在公共场合发表不当言论被人给举报了,抓到了革委会,要不是自己,她哥早就被送到农场去了,还能全须全尾地被放回去吗?这老方家合该对自己感激涕零才对,真不知道这个方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就算不说多捧着自己,至少也不该一天到晚没个好脸色吧。
可惜方敏全然不是这么想的,在她看来,雷志高就是小人行径,趁人之危,她哥哥被革委会的人抓了,她去探望的时候就被雷志高给看上了,以她哥哥的安危威胁自己嫁给他。方敏为了救她哥哥,只能答应了雷志高,她哥哥虽然被放了回去,可他们家也是拿了一大笔钱的,所以方敏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感激雷志高的,她被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能有好脸色才奇怪,而且她对革委会的那一帮人都讨厌得很。
说起这个,方敏又想到了早上听到的雷志高母子俩的谈话,对于孙英口中不能生的前儿媳妇余蔓,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再加上对雷家母子的厌恶,她对余蔓还是挺有好感的。
下午方敏找了个出去买菜的时机,到机械厂去找了余蔓,余蔓见到方敏,得知她是雷志高新娶的媳妇,还有些意外。
方敏也没耽误时间,直接就把雷家母子俩的计划告诉了余蔓。
“就是这样,他们准备算计你现在的丈夫,你们多防备些吧。”说完方敏就打算离开
“等等,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余蔓不解地追问道。
“我不喜欢雷志高,也不喜欢革委会的人。”方敏没回头,留下这么句话就走了。余蔓如今是脱离苦海了,可她还在泥潭里挣扎着,却也不想面对别人同情的目光。
陈远川晚上就听余蔓说了方敏去找她的事,也知道了雷志高的打算。这还真是巧了,他正准备找个机会解决了雷志高,这雷志高就先撞上来了。
“你打算怎么办?”余蔓看陈远川的神情,像是已经有了主意。
“将计就计吧,最好能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过具体的细节我还没想好,还得再好好想想。”
余蔓闻言,就没有再详细追问,而是说起了方敏。
“……我看她也不像是自愿嫁给雷志高的,那雷志高可真不是个东西,以前顶多就是游手好闲,现在还跟革委会的人混在了一起,指不定用了什么手段让方敏嫁给了他。”
方敏?陈远川若有所思,如果这个方敏想要摆脱雷志高的话,那不如彼此合作一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不管是雷志高,还是陈远川,都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到来,一时间颇有些暴风雨前的平静。
而革委会这边,两天没出现的冯六终于来上班了,只见他神色萎靡,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一道血印子,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老冯,这是跟你媳妇儿打架了,你说你也是的,老大个爷们儿,跟媳妇儿动什么手?”
冯六一路走来,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目光,但别人即便对冯六的情况很是好奇,也不敢多说什么,另一组的秦科长就没有顾忌了,他巴不得看冯六笑话呢,这会儿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盯着冯六。
可惜冯六实在没心情理会秦科长,他自家都快乱成一锅粥了,索性连话都没说,只瞪了秦科长一眼就走了。
而他走后,底下人却热火朝天地讨论了起来。
“你们听说了吗?冯科长家遭了贼,还是内贼,估计丢了不少钱,不然能两天都没来吗?”
“我舅舅家跟冯科长家是一条巷子的,听说好像是冯科长跟他嫂子有一腿,把自家的钱给了他嫂子一部分,这不就被他媳妇发现了吗?两口子这才打起来的。”
“不对,我咋听说的是冯科长他弟不能生,他弟妹想要个孩子,这才勾搭上了冯科长,冯科长把钱给了他弟妹。”另一人立马反驳道。
“你们说得都不对,真相其实是冯科长的媳妇和他弟弟有一腿,冯科长在自己屋里发现了他弟弟的裤衩子!”
“啊?”这瓜也太大了,其他人惊叹连连,冯科长的媳妇都给他戴绿帽子了,还敢往他脸上招呼,这也太彪悍了吧。
第38章
快要过年了,大队里的队员们已经开始为过年做起了准备,每到这个时候,少不得就要去采买年货,而供销社、粮油站什么的一到年前都是最忙的。
别的不说,陈远川这个年应该是能够过得不错,这日他从镇上取了个包裹回来,一边往家走,一边感叹,这谢书辉还真是大方,不仅谢书辉大方,连着全家人都挺大方,他手上的包裹就是谢书辉在北京的家人给他寄来的,据说是谢书辉的爸妈,得知陈远川是救了他们大孙子的人,专门买了好些东西,大老远地给陈远川寄了过来。
陈远川回去打开一看,里面有两块布料,一块藏蓝色,一块军绿色的,都是现在流行且耐穿的颜色,还有一些饼干、糖果及北京当地的特产什么的,考虑的还挺全面,这些布料可以让陈远川做件新袄子了,饼干糖果什么的过年也不用买了。
没两天张高力又来了一趟,给了陈远川一个信封,里面有好些的粮油肉票,说是过年厂子里发的福利。陈远川之前跟着往平省去了一趟
,工资虽然没有,福利还是给陈远川算了一份的。上回谢书辉就给了他一沓票卷,现在加上这些,足够陈远川用好一段时间了。
不过陈远川想着,这些票券留在手上也不能下蛋,还不如该花就花,多买些东西过个肥年也好,所以陈远川主动请缨,说自己要上县里去买年货。
现在的供销社绝对是人山人海,刘银凤有些担心陈远川抢不过别人,便想自己也跟着去。别看陈远川块头挺大,但买年货这种东西那都是女人们的战场,刘银凤觉得老大还真不一定能抢得过那些老娘们。
可惜这个提议却被陈远川劝阻了:“妈,咱家厨房还得你坐镇,你还是先忙家里的活吧,我自己去一趟,能买多少买多少,差的那些,回头你再去好了,反正供销社又不是今天就关门了。”陈远川今天可是有计划的,未免吓着刘银凤,他还是自己去比较好。
刘银凤想想也是,厨房里的活没她还真不行,那就让老大先去吧。她把要买的东西都给陈远川罗列了出来,并且一再交代,别的都不要紧,先抢到肉才是最关键的。他们家如今条件是越来越好了,过年哪能没有肉,虽然队里也会杀年猪,但交了任务猪之后,剩下的队员们分一分,到手也没多少,她家工人是多,挣工分的人却少了,想来今年能分到的肉就更少了,所以肉一定得多买点,左右糖果点心已经有了,等自己忙完厨房这摊活,过两天再上供销社去一趟,把缺的买上就是了。
陈远川满口应了下来,因为怕去的晚了,肉再卖完了,他一大早就出了门,到供销社的时候还没开门。饶是如此,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等着了,等到店门一开,大伙一窝蜂似的挤了进去,陈远川也是其中之一,他牢记着刘银凤的嘱咐,直奔着肉摊而去。
陈远川有幸在这里感受了一把人挤人,人挨人的盛况,买个肉都要靠抢,想他上辈子哪里经历过这些,别说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就在陈远川快排到肉摊前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衣兜被人动了一下,换做一般人,可能还真发现不了,毕竟现在都穿着大棉袄,又是在这样拥挤的情况下,不过陈远川还是马上就感觉到了,先不说他早有防备,就算方敏不来通风报信,他也不可能连自己身上多了些什么,或者少了些什么都不知道。
洞悉一切的陈远川不动声色,到猪肉摊子前买了自己要要的肉,这时候他也没心情再买别的了,很快就从人流中挤了出来。
陈远川提着肉,走出供销社还没有多远,就被一群人围了起来,打头的可不就是冯六,身边还站着雷志高。
“你们这是想要做什么?”
“陈远川,有人举报你对当前农村生活不满意,发表反革命言论。”雷志高自诩这回把陈远川按倒是十拿九稳的事,因此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就算大家都知道是他故意针对陈远川的又怎么样,只要陈远川的罪名成立就行了,他倒要看看陈远川这回要怎么脱身。
“有人举报?谁举报的我?我发表什么反革命言论了?”
对陈远川的问题,雷志高早有准备,只见他将躲在众人身后的陈来宝扯了出来。
“就是你的邻居陈来宝举报的,他亲耳听见你在你们生产队里,抱怨农民生活过于穷苦,生产队任务繁重,不愿意再接受党的领导等反革命言论。”说着雷志高还推了陈来宝一把。
陈来宝哆哆嗦嗦地点了头。
“对,对……就是这么回事儿,我……我亲耳听见的。”陈来宝结结巴巴地说完,又躲到了雷志高身后。
昨天雷志高找上他,让他出面指证陈远川,陈来宝其实是不怎么愿意的,倒不是说他为人多么正派,不愿意干这种莫须有指认他人的事,而是他胆小,虽然他也记恨陈远川,但让他私下里暗戳戳地使个绊子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让他光明正大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诬陷陈远川,尤其还是跟革委会的人在一起,他压根不敢。
可他刚露出几分难色,还没开口拒绝,就被雷志高威胁了一番,陈来宝害怕被革委会的人报复,再把这些手段用在他身上,只得答应了下来,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陈远川却没有慌乱,即便提前知道了可能会发生的事,但他却没想到陈来宝也掺和了进来,而且看陈来宝那副畏缩模样,也不知道雷志高是怎么把人叫来的。
“说我在公共场合发表反革命言论,总不会就陈来宝一个人听到了吧,我跟他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谁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诬陷我的,你们有什么证据?”
“证据当然是有了。”雷志高此刻看陈远川的眼神就跟看垂死挣扎的蚂蚁一样,他又把缩到后面的陈来宝拽了出来,心想这人也太废物了,总不能什么都让自己代言。
“当,当时就我听到了,不过我……我看到他写了一封信,他说的那些话信里都有写,那封信应该就……就在他身上。”陈来宝终于把要说的话说完了,他看了一眼陈远川,心虚地低下了头。
一直站在一旁没说话的冯六,这会儿终于开口了。
“陈同志,这可不太好办,既然有人出面举报你,还说你身上有作为证据的信件,那我们少不得要对你进行搜身了。”
冯六此刻丝毫没有了当时收陈远川200块钱时的好态度,翻脸就跟翻书一样,不过冯六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一码归一码不是。他也知道眼前这出戏十有八九是雷志高安排的,不过他也不在意,只要雷志高能把这出戏圆上就行。
陈远川却没等有人上来对他进行搜身,就爽快地把外面穿的棉大衣给脱了。
“你们想搜就搜,我身正不怕影子歪,没说过的话就是没说过,任凭有些小人怎样构陷我,也是不可能成功的。”
旁边一人受了冯六的示意,上前接过棉大衣搜了起来,可他翻了半天,衣兜里除了两张粮票和一点零钱以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更没有类似于信笺之类的东西。
雷志高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上前抢过了陈远川的棉大衣,自己动手把棉大衣翻了个遍,也没找到那封信。他深感不可思议,他算准了陈远川买完肉到走出供销社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会那么快发现身上多了一封信的,可现在信去哪儿了?
他隐晦地朝旁边一人撇去了个询问的眼神,那人正是被雷志高指派在人群里往陈远川衣兜里塞信的人,此刻亦是一脸茫然。
雷志高犹自不信邪,又上前对着陈远川的裤子翻了个遍,等他还想把裤腰带解开时,陈远川不耐烦了,一把推开了他。
“我说你是不是有病?谁家会把信藏在裤衩子里,幸亏我是个男的,不然我非得告你耍流氓不可。”
就在雷志高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时,突然听到有人叫他:“志高!”
雷志高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表哥孙大虎,孙英当时就是想让孙大虎去接替余蔓的工作的。孙英的娘家后来得知孙英没有按她说的那样把工作给孙大虎,而是让雷志高给卖了后,很是气恼雷家母子的所作所为,觉得孙英就是故意耍着他们玩的,这段时间都把孙英列为了拒绝往来户。
是以雷志高也有好长时间没见过他表哥孙大虎了,对孙大虎突然出现在这里,有些莫明所以。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雷志高问他表哥孙大虎。
谁知孙大虎比雷志高更莫名:“不是你写信让我来的吗?”
听到“信”这个字,雷志高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还没等他深想,又呼啦啦地来了一群人,还是革委会的秦科长带的队。
“老秦,
你这是什么意思?“冯六对秦科长的到来有些纳闷,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还需要抢功什么的,不知道这老秦是闹的哪一出。
“老冯,本来我也不想掺和你们的事,但是没办法,有人举报你们组的雷志高发表不当言论,有妄图颠覆无产阶级政党之嫌。”秦科长笑眯眯地说道。
什么?雷志高彻底傻了,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扯到自己身上。
“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发表过什么不当言论,更没有什么颠覆政党的行为。”
“老秦,你这帽子扣的也太大了,你有什么证据?又是谁举报的?”冯六没有像雷志高那般激动,都是千年的狐狸,谁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雷志高这小子才有几斤几两,还颠覆无产阶级政党,先不说他有没有那个胆子,就说他有那本事吗?这种大帽子还不都是靠着一张嘴,只要有心总能挑出刺来,但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有那么严重,毕竟真正反革命的才能有几个,所以他觉得这秦科长就是故意来跟他作对的。
冯六猜的也没有错,秦科长确实是来看冯六他们这组笑话的,但也不是他没事儿找事儿,而是顺水推舟罢了。
“举报人就是雷志高的妻子方敏,证据说是在雷志高的表哥身上,方敏说雷志高给他表哥孙大虎寄了一封信,信中将自己的反革命之心表露无遗。”
雷志高闻言瞳孔一缩,心中暗骂,方敏这个贱人,竟敢这么害自己,看自己回去不弄死她。
眼下他却顾不得方敏了,因为秦科长的人已经从孙大虎身上把信搜了出来。
孙大虎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这两方人好像闹得挺凶,雷志高又被人举报了,扣了这么个罪名,吓得他大喊道:“不关我的事儿,不关我的事儿,是雷志高写信把我叫来的,我什么也没干。”
孙英的娘家人之前也知道雷志高进了革委会,孙大虎收到这封信时,还以为是雷志高有心想要修补两家的关系,把自己也弄进革委会,孙大虎别的不知道,却知道革委会的人都老神气了,能进城吃公家饭,他哪有不愿意的。
至于雷志高在信中说的那些话,他只当那是雷志高随口的抱怨,孙大虎本就不是个多聪明的人,根本就没当回事儿,他还在心中感叹,这志高想要给他信,托个人捎过来不就行了,他们生产队离县城才有多远的距离,还用得着专门花钱给他寄过来,这城里人就是爱讲究。
他揣着信就兴高采烈地跑到了县城来,结果去了雷家一问,志高不在家,姑姑也不知道志高去哪儿了,志高媳妇儿倒是告诉了他,说志高上供销社来了,让自己到这里来找人,他可不就跑来了吗?哪知道会是这么个情况。
这会儿已经没人再去管陈远川了,他穿好自己的棉大衣,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起了戏。
冯六瞧见眼前这场景,猜测雷志高八成是被人设套了,他思索了下,觉得雷志高这人平时还算好用,还是决定尽力保一保,所以上前道:“老秦,我们组的小雷八成是让方敏那娘们给设了个套,他自己就是革委会的,不可能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怎么可能会去发表一些不当言论,你给我个面子,别把这事儿闹大,咱们回去了关起门再说怎么样。
秦科长难得见冯六示了弱,心中便有些犹豫,不到迫不得已,他其实也不想和冯六撕破脸,不然闹得太难看,潘主任怪罪下来也不好。
可他还没说什么呢,旁边搜出孙大虎身上信件的那人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秦科长扭头看去,那人忙憋住了笑,把信递给了秦科长。
秦科长接过信,越看脸色越古怪,勉强忍住了笑,又把信递给了冯六。
“老冯,你确定要保这人吗?你要不要看过这封信后再做决定?”
冯六拿着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那信是以雷志高的口吻写给他表哥孙大虎的,大概内容是:
表哥,上次工作的事没能给你,你别在意,你不知道,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别看我如今在革委会混了个位置,但也没少受气,革委会里的人就没一个好东西,我上头那个冯六,把我当奴才一样使唤,为了个外人说翻脸就翻脸,活该他被自家人偷走了自己藏的钱。我没有亲兄弟,只有你这么个表哥,不如你进城来帮我吧,我想办法给你也在革委会安排个位置,咱们兄弟连心,迟早能爬上高位。等我当上了革委会主任,到时候咱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些得罪我的人都得给我下跪,至于那个冯六,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冯六看了这封信后,脸上就跟个调色盘似的,五颜六色,而且他还阴谋论了,那天他刚把陈远明放了,晚上他的钱就被偷了,他两个兄弟都拿了自己的一部分钱,会不会是雷志高因为不满意自己放了陈远明,就撺掇他两个兄弟去偷了他的钱,不然这时间上也太巧了。
本来他还怀疑是雷志高被人设了套,现在他倒是有些相信这信是雷志高写的了,而且不同于雷志高找人塞给陈远川的那封栽赃信,也没管什么笔迹一样不一样之类的,因为雷志高觉得只要信在陈远川身上搜出来,根本没人有功夫去核对笔迹,所以他随随便便写了下就完事了,方敏这封信则是陈远川以雷志高的口气复述,方敏模仿雷志高的笔迹写的,冯六可不就是越发信了吗?
再看到最后那句话,雷志高竟然说自己连给他提鞋都不配,冯六觉得自己算是喂了个白眼狼,气得上前一巴掌呼在了雷志高脸上,亏他刚才还想要保住雷志高。
“雷志高,就你这么个玩意儿还想当主任,还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让人给你下跪,这是你身为无产阶级人民该说的话吗?我看你是被资产阶级的邪恶思想腐蚀了,还不把他抓起来带走!”
“不是,我没有,我是被冤枉的,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信上都写了什么,肯定是方敏那个贱人故意害我的,冯哥,你相信我呀!”任凭雷志高如何喊冤,他还是被拖走了,连带着他表哥孙大虎一起。
陈远川这才上了前,抓住想要趁机溜掉的陈来宝,对冯六和秦科长道:“两位领导,那雷志高都被抓了,是不是没我什么事儿了?这陈来宝和雷志高是一伙的,你们要不要也抓去审问审问?”
陈来宝刚才见雷志高被抓走时就吓破了胆,这会儿被陈远川推到人前,更是害怕了,连忙摆手解释:“我和那雷志高不是一伙的,是雷志高他逼我来的,他非得让我那么说,我不敢不听他的。”
冯六正是恼怒的时候,对陈来宝也起了迁怒之心,压根儿不想听他解释,只指挥着底下人:“这儿还有个诬陷他人的,也一并带走了。”
冯六没管陈来宝的哭天抹地,转头再看到陈远川的时候,脸上有一瞬间的怀疑,随即又觉得不太可能,陈远川哪儿来那么大本事,躲过雷志高的算计也就罢了,怎么可能再反算计回去?何况有些事也不是陈远川能知道的。想罢,他不再庸人自扰,只当陈远川是运气好,便挥了挥手让陈远川走了。
没过两天,余蔓回家的时候,就把这件事的结果给他传递了回来。
“听说雷志高被发配去农场劳改了,还判了不少年,方敏立刻发表声明跟他离了婚,我听住在厂子家属院的人说,孙英整天在家里哭哭啼啼地咒骂方敏和咱俩,哦,对了,还有她娘家她也没放过,大抵觉得所有人都欠了她的。”
“那速度还挺快的。”陈远川猜测雷志高能判这么多年,冯六应该在其中出了不小的力,不然他闹了那么大的笑话,不好好出口恶气,怎么可能甘心。
不管怎么样,雷志高这么个小人,总算是消停了,估计以后都不可能再来找他们麻烦了。
至于陈来宝,他也就是个诬告,并不涉及什么政治问题,马婶子上县里去了一趟后,人便被放回来了,应该是没少花钱,因为陈远川察觉马婶子看自己的目光更加幽深了,不过本就是陈来宝诬陷自己在先的,陈远川觉得自己没跟他计较,已经算大度了。
就这样,陈远川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新年终于到来了。
第39章
都说瑞雪兆丰年,恰好在年前下了场大雪,这让生产队的老人都
十分欢喜,只觉得来年一定是个丰收年。
除夕一早,刘银凤就忙活开来了,她把家里的人都支使得团团转,儿媳妇和闺女让她指派到厨房去准备年夜饭了,剩下的大老爷们也别指望能闲着,被她安排着扫雪的扫雪,贴春联的贴春联,总之都得动起来。
看着家里人忙忙活活的,刘银凤满意地点了点头,感觉这才有了过年的氛围。
陈家今年的年夜饭很是丰盛,队里就算再节省的人家,到了除夕晚上也得吃顿白面饺子,弄几个丰盛的菜,何况陈家今年可是出了好几个工人呢,刘银凤自觉他们家如今也算是队里的富裕人家了,所以准备年夜饭就很是舍得,又是烧肉,又是炸丸子,又是蒸鱼的,最后硬是凑齐了八个菜色,且每个都分量十足,更别提白面饺子和馒头了。
“吃饭吧!”刘银凤话音一落,大家就朝着自己看上的菜色伸出了筷子,一时间都顾不得说话了。
陈远扬把每个菜都尝了一遍,这才满足地叹道:“这是我长这么大吃过最丰盛的一个年夜饭,要是年年都这样就好啦。”
刘银凤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了陈爱国,不由得有些怀念。
“可惜你们爸没福气,没能再多活一年,看到咱们家现在的好日子。”
“看不到也不要紧,要不等会儿我去后山找我爸聊聊天。”陈远川顺嘴接道。
众人都无语,这是有多爱大晚上往坟堆跑。
“你可给我消停些吧,大晚上的你去什么后山,你忘了赵知青那事儿差点摊你身上。”刘银凤训斥了陈远川两句,转而想到大过年的提起个死人不吉利,便不再多说了。
“……总之你以后晚上不要总往后山跑。”
陈远川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却没怎么往心里去,他每回和老黄交易都是在晚上,让他晚上就此不去后山了估计不太可能,他们总不能大白天交易吧,那也太显眼了。
这段时间以来,陈远山已经开始跟着出车了,只是还没有跑太远的路程,而陈远明又是一直住在厂里宿舍的,难得回来一次,所以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是少有,除了刘银凤一开始提到陈爱国时,气氛有些低沉,后来大家说说笑笑的,屋里很快热闹了起来。
一到过年,小孩子们总是最高兴的,陈冬冬衣兜里装满了糖果不说,快速吃完了自己的饭,就拿着响炮跑出去了。他现在在大队孩子们里的人缘渐渐好了起来,不像以前一样没人搭理了,一来是铁军都渐渐打不过他了,孩子们尤其是男孩子总是慕强的,二来是家里条件好了以后,陈冬冬不缺嘴了,现在也不怎么抢其他孩子的吃食了,大家可不就又愿意和他玩儿了吗?
这会儿陈冬冬拿着一盒响炮,招呼着他的小伙伴们,在大队里疯跑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砸响炮,笑闹声传出去,在家里听到陈冬冬笑声的铁军,不高兴地哼了一声,他的小弟都快要让陈冬冬抢走了。
“爸,我也想去学武。”铁军对着旁边的李二牛说道,陈冬冬之所以越来越厉害,就是因为跟着他爸学了武,所以他也要去学。
“学什么武,上哪儿学去?你想学也得有人教。”这年头学校里的文化课都快上不下去了,哪里还有人教练武的,他也知道陈冬冬在跟着陈远川学武,可让他去找陈远川开口是绝对不可能的,陈远川也不可能会答应。
不过看着铁军委屈的神情,李二牛还是安慰了他两句:“行了,大过年的别嘟着嘴了,爸带你出去放炮。”
李二牛的媳妇听到这话立马紧张道:“你要带着孩子上哪儿放炮去,可别走远了。”
“你这娘们怕不是有病,放个炮还能去哪儿,肯定是在家门口放。”李二牛会不高兴,也是有原因的,自从他和陈来宝被人发现酒后光着在一起,他媳妇儿就疑神疑鬼的,生怕他再和那陈来宝搅和在一起,总是不愿意让李二牛离开自己视线范围内,把李二牛给烦得不行。
李二牛想着上次完全就是意外,谁知道那陈来宝酒品那么不好,他都没再跟陈来宝说过话,而且大队里的人都知道陈来宝喜欢的是许知青,也不知道这娘们是发的什么疯。
想到这里,李二牛也不想再和他媳妇废话了,带着孩子就出去了。他带着铁军刚出去没走多远,就碰到了脸色很是不好看的许瑶,李二牛有些诧异,这许知青一向柔柔弱弱的,也不知道是谁得罪她了,让她阴沉着一张脸,许瑶很快就走了过去,李二牛也没有在意。
正月里大家就开始互相串门拜年了,刘银凤的娘家除了她姐姐刘金凤,就没别人了,所以陈远川他们除了去他们大伯家和陈家的几门老亲,再就是他们大姨一家,很快就走完了亲戚闲了下来。
初六的时候,王波提着大包小包地上了门。
“陈哥,上次咱们从平省回来,我就又跟着出了趟车,所以一直没来找你,这回我可以休息好些天。你看练武的事儿,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王波也是有些着急了,他们经常跑长途的,时间本来就不固定,一出车肯定要耽误进度,所以他就想趁着休息赶紧学起来。
“既然你这几天有空,那就从明天开始吧。”陈远川当初既然答应了王波,也没有推脱。
次日起,王波就开始天天来报到了,陈远川索性留他在家里吃午饭,王波也是个有眼色的,练武休息的时候,没少帮着家里干活。
这么个大活人,还是运输队的司机,陈美妮怎么可能注意不到,她果然对王波上了心,经常给王波端个茶倒个水的,很是热情。
陈远川观察了两天,见陈美妮是真的有了心思,便找她谈了谈,将王波家的事情都告诉了陈美妮。
“……王波妈显见得是个难缠的,且又只有王波这么一个独子,以后肯定是要跟着王波过的,你要是真跟王波好了,以后少不得要跟他妈长久相处,所以你自己考虑清楚,别光想着王波条件不错,就头脑一热钻了上去,也得想好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在陈远川看来,找一个人,不光要想到他可能给你带来的好处,也要想到有可能带来的麻烦,确定自己都能够接受了,再说在一起的事。
尤其陈美妮还不是个脑子多灵光的人,好在她心大不是个爱往心里藏事的,不然找了那王波,还真是够呛能把日子过好。
陈美妮听了后若有所思,陈远川的话她还是听进心里去了的,她觉得她大哥能找到她大嫂,在这方面肯定有经验。
陈远川把事情说清楚了,便丢开手了,剩下的就让陈美妮自己考虑吧,她也老大不小了,总不能什么事情都让自己给包圆了。
年还没过完,一个消息就在大队里传开了,许知青竟然要跟陈来宝结婚了。
队里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有些不可思议,许知青以前找赵知青的时候,就算赵知青算不上多么出彩,可他们也多少能理解,毕竟人家都是从大城市来的知识青年,而且据说两人的老家还是一个地方的,人家两人肯定有共同语言,在一起也能说得过去,可眼下许知青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看上陈来宝,还立马就要结婚了?
陈来宝虽然一直以来都对许瑶殷勤的不行,但大伙都不怎么看好他。毕竟陈来宝可是生产队出了名的游手好闲的混子,别说知青,大队里的姑娘都不乐意找他,许知青就算真想找个人嫁了,大队里比陈来宝优秀的小伙子多的是,怎么就瞧上陈来宝了呢?真是奇了怪了。
别说大队里的人想不通,知青点的人也想不通,虽说许瑶平日里有些行径
他们看不太上,但到底都是一起插队的知青,大家见许瑶就这么草率地决定嫁人了,还是陈来宝那样的人,少不得得劝说几句。
“许瑶,那陈来宝农活干得也不好,你嫁给他,他都不定能养活得了你,你这是图什么?”
“就是,听说陈来宝连初中都没上过,你跟他估计连话都说不到一起去。”
“……”
许瑶勉强笑笑,她能怎么办?马婶子说她要是不嫁给陈来宝,就去告发自己害死了赵瑞的事,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说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背,先是陈远川受伤那一天,她出去被赵瑞看见了,后来伤了赵瑞,又被马婶子看见了,就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这些人还一个两个的都跑来威胁自己。可许瑶就算恨得咬牙,面儿上也不敢表露出来。
“我这不是觉得来到生产队里这么长时间了,就数陈来宝对我最好,我也不图他别的,只要他能诚心待我就行了。”
许瑶做足了一副不慕名利,但求真心的架势,弄得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了。
路青青狐疑地看了许瑶一眼,她怎么不知道许瑶是这么个人呢?这许瑶的操作都快把她弄迷糊了,一会儿表现出对这个人有意思,一会儿又跟那个人好上了,之前找赵瑞还能说是为了回城,现在呢?突然要嫁给陈来宝这么个要啥没啥的,她总觉得这其中像是有什么猫腻。
不管别人怎么想,许瑶都以极快的速度嫁给了陈来宝,两人也没有大办,就随便请了两桌酒。
不同于许瑶的强颜欢笑,陈来宝笑得跟个傻子一样,他最近觉得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里,前些日子他妈告诉他,许知青答应嫁给他了,他还不敢置信,如今切切实实把人娶到手了,才算是有了些真实感。再看大队里其他的未婚小伙子们,就有了股优越感,别提多得意了,要知道许瑶可是他们生产大队目前最漂亮的姑娘。
陈远川也觉得这场婚事有些古怪,那许瑶明显是不怎么乐意的,再联想到之前赵瑞的事,陈远川心中不由得起了些猜测。
“大哥,你说许知青咋想的?找谁不好,找陈来宝。”陈美妮旁观了隔壁的婚事后,找陈远川八卦了起来。
“你就别管别人的闲事了,你跟王波的事你是怎么想的?你这是确定瞧上王波了?”前天还殷勤地给王波端了碗红糖鸡蛋,自己这个大哥都没有这种待遇。
“我想过了,王波长得好,人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工作好,他马上就能转成正式司机了,一个月能拿不少钱,至于王波他妈不就是爱挑人毛病,看儿媳妇不顺眼吗?随她怎么说,我不把她当回事儿就行了。王波要不是有这么个拖后腿的妈,估计早就有对象了,哪能轮到我。”
陈美妮就算心再大,也知道自己是个农村户口还没工作,想找个条件好的城里人不容易,要不是王波想要跟她大哥学武,她根本就没机会接触到王波这样的。
“行吧,你想清楚了就行。不过王波对你是怎么个意思?你可别剃头的担子一头热,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感觉他应该是有点意思的,反正我给他倒水送吃的什么的,他都没拒绝我。”王波要是没瞧上自己,应该不会接受她的示好吧。
陈远川听了,也觉得这事儿八成有点门儿,便不再说什么了。
第二天陈家人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时候,听到隔壁隐隐传来了吵闹声,陈美妮和陈远扬两个立马就跑出去看热闹了,连向小燕抱着个孩子都不影响去围观八卦,还有余蔓,推着自行车走的时候,神情竟然颇为遗憾,似乎要不是因为上班,也要跟去看热闹似的,弄的陈远川很是诧异,自己家里人怎么一个个的都越来越活泼了?
而隔壁在闹什么呢?许瑶虽然嫁给了陈来宝,心中却恨毒了马婶子,她想着你不是把儿子当成宝贝吗?你不是为了儿子什么都能做吗?那我就让你儿子和你离了心,看你还能得意到哪里去。
结婚当晚,许瑶就对着陈来宝吹起了枕头风。
“来宝,咱们家现在就你这么一个男人,以前也就罢了,如今你结了婚,那就是一家之主了,以后是不是应该你当家,让妈也歇歇,毕竟她都辛苦了这么多年了。”
“媳妇,你真是个孝顺的,你说得没错,以后我得把家当起来才行,让你和妈都过上好日子。”陈来宝让许瑶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责任深重,老人都说结了婚以后就是大人了,他现在可不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吗?
“那妈再管着家里的钱是不是就不太合适了,平时我们想买个什么东西都不方便,还得伸手问妈要钱。”许瑶这才把真实目的表露出来。
陈来宝一想也是,家里的钱确实应该他们两口子收着才对。
“那明天我就去问妈把钱要过来。”
“妈要是不给你怎么办?”
“没事儿,我知道家里的钱在哪儿放的。”让陈来宝直接对着马婶子把经济大权要过来,他还真不太敢,倒不如偷摸着先拿走再说。
许瑶这才放了心,第二天一早,陈来宝就趁着马婶子去后院摘菜的功夫,把马婶子装钱的布袋给拿走了。
马婶子就陈来宝这么一个儿子,以前她给陈来宝零花钱时也没背着陈来宝,所以陈来宝知道她的钱袋子在哪儿放,直接就把钱袋子拿回了自己屋里,交给了许瑶。
那钱袋子里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了,总共就剩下个几十块,连100都不到,这还是马婶子攒了好些年的。他们家也没人有工作,就靠着地里挣的那点工分,还有陈来宝两个姐姐的彩礼和这些年的补贴,马婶子才好不容易攒了些钱,结果之前为了把陈来宝从革委会里捞出来,马婶子花掉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就没剩多少了。
马婶子之所以急着逼许瑶嫁给陈来宝,也是因为她手上的钱不多了,要是找个别的姑娘还得出彩礼,许瑶就不一样了,她握着许瑶的把柄,哪还用得着什么彩礼,再加上陈来宝就惦记着许瑶一个人,这也算是顺了儿子的心意了。
这会儿许瑶打开钱袋子,撇了撇嘴,虽然对钱数有些不满意,但也聊胜于无了。
而马婶子回到房间后,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钱袋子不见了,知道她藏钱地方的人只有陈来宝,马婶子不作他想,立马就把陈来宝叫了进来,问起钱袋子去哪儿了。
结果陈来宝不光说自己把钱给了许瑶,被马婶子逼急了,还在那里吆喝着自己是一家之主,就该管着钱什么的,差点儿没把马婶子气吐血。
所以这不就吵起来了吗?而吵架的也不是许瑶和马婶子,而是陈来宝跟马婶子,许瑶根本就不跟马婶子吵,马婶子吼她一句,她就哭哭啼啼地在那里抹眼泪,把陈来宝给心疼坏了。本来他还不敢跟马婶子正面对上,现在为了媳妇也硬气起来了。
一旁的许瑶被马婶子用沾了毒汁的目光注视着,也浑不在意。如果说她和陈来宝结婚前,马婶子用赵瑞的事情还能拿捏得住她,现在她却是不怕了,她就不信马婶子这个时候还会去揭发她,不说别的,陈来宝都不会愿意。
许瑶想得确实也没错,在许瑶已经嫁给陈来宝的情况下,马婶子确实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再去揭发她,这不就让许瑶有恃无恐了吗?
结婚第二天,陈来宝和马婶子母子两个就吵起了架,可以说是让周围人看足了笑话。不说别人,陈家几个回来的时候还颇为意犹未尽。
陈美妮还跑来跟陈远川分享了一下:“大哥你猜隔壁因为什么吵起来的?那陈来宝把马婶子的钱给拿走了,说是自己结了婚就是大人了,从今往后要自己当家。”
“他当个什么家,以前也没见他闹着要当家,结婚第二天就突然有想法了,我看这许知青可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以前光看着她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心眼还挺多,也不知道马婶
子后不后悔娶了这么个媳妇。“向小燕到底是结了婚的人,一眼就看出了是怎么回事。陈来宝这个样子,明显是被媳妇撺掇的。
陈远川饶有兴致地挑了下眉:“这下子隔壁以后怕是要热闹了。”
还真让陈远川说着了,自打陈来宝结婚后,隔壁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对象每回都是陈桃子和陈来宝,原因都是陈来宝认为马婶子和陈桃子合伙欺负许瑶,陈桃子则是为马婶子打抱不平。
而马婶子除了刚开始那两天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便开始采取怀柔政策,对着陈来宝也不再怒目相向了,而是学着许瑶的样子抹起了泪。可惜一个是梨花带雨,哭着都好看,一个是老树梆子,哭得惹人烦,陈来宝会站在谁那边就不言而喻了。
这番动静弄得来陈来宝家看热闹的人是越来越多,陈来宝家门口都成了八卦集中营了。
时间长了,许瑶竟觉得嫁给这陈来宝也不错,至少不用干活了,地里的活她压根连去都不去,家里的活则有陈桃子和马婶子呢,她每天吃吃睡睡,不停地给马婶子母女俩找麻烦,再哄着陈来宝向着她。她想着等到什么时候知青能回城了,她再踹掉这陈来宝,另找其他出路不就好了。
第40章
开春的时候,队里又来了一批知青,就跟当年许瑶刚来队里的时候一样,那时候队里的小伙子们什么时候见过许瑶那样柔弱漂亮、优雅文气的城里姑娘,当时可不就引起轰动了吗?这回则是来了个白皙英俊、风度翩翩的男知青,一下就把队里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全都给吸引了去,这新来的知青只要一出现在地头,队里的女人们干活都不专心了。
“大家都说赵知青一看就是个拿笔杆子的知识分子,拿着锄头实在是跟他太不匹配了。”陈美妮也跟着队里的几个年轻姑娘去围观了新来的知青,跟她同去的几个姑娘,那是看一眼就羞红了脸。陈美妮倒是还好些,毕竟她和王波已经谈起了对象,她也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
“你说的长得特别好看的那个知青,他姓赵?”陈远川这两天没去上工,还没跟新来的知青打过照面。
“对,他自我介绍说他叫赵珏,大哥你不知道,赵知青不光人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队里的姑娘都被他迷得不行。”
“别人也就算了,你可别被他迷了去。这些知青家都不是咱们这里的,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跑了都没处找去,而且谁知道他们在老家都是个什么情况。”陈远川提醒道。
“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也就是看个稀奇,我对那赵知青没什么意思,他好看是好看,就是太瘦弱了,感觉连个担子都挑不起来,八成还没我力气大。而且人家一看就是知识分子,我对着这样的人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陈家除了陈远扬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没几个文化人,受家庭影响,陈美妮虽然觉得那赵知青是长得挺好看的,可也就是养养眼,实际上她并不怎么喜欢那些太过瘦弱的男人。
隔日陈远川上工的时候,终于见到了那个惹得大队里姑娘们春心浮动的赵知青了,他只看了一眼就不喜地撇过了头,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这个新来的赵知青跟上辈子害得他没能吃上城主府软饭的那个小白脸都是同一类型的,陈远川看到这人就想起自己上辈子落选的愁闷,实在是对这个赵知青没什么好感。
“大川,你说这人到底有啥好的,弱了吧唧的,看着没一点男人样,我一个拳头都能把他凑趴下,也不知道队里那些女人都看上他啥了?”
今天跟陈远川分在一起干活的是陈五叔的儿子陈壮,陈壮人如其名,可不就长得身强体壮的,他看到陈远川往赵珏那里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自觉找到了知音,忍不住跟陈远川嘀咕了起来,语气中的酸意遮都遮不住。
不过这也正常,如果说赵珏在大队女人堆里有多受欢迎,那在男人堆里就有多不受待见。
“谁知道呢,兴许是脸白吧。”陈远川也不能理解,上辈子那个城主的女儿是这种审美也就算了,怎么这里的人也喜欢这样的。
一辈子追寻武道巅峰的陈远川,始终认为拥有强大力量的人才配谈美。不过他看不惯归看不惯,却不会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
就在陈远川觉得自己和赵珏不可能有交集时,他却发现,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赵珏总是出现在他面前,他竟一天碰见了这人三次。
陈远川纳了闷了,自己又不是什么长得漂亮的女同志,这赵知青老往他跟前凑什么呢?还没等他想明白,余蔓下班后推着自行车回来了,见到他就道:“你不知道,新来的那个赵知青也太热情了,我今天领了我的供应粮,一路骑车带回来的,刚走到村口,轮胎被扎破了,我一人也不是推不回来,就是麻烦点,结果那个赵知青非要来帮我抱粮食,我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赵珏自打来了队里后有多引人关注,余蔓也不是不知道,她一个已婚妇女,本来不想跟这赵知青接触过多,没得再被那些喜欢说闲话的人看到,结果赵知青非要来帮忙,抱着粮食就往前走,余蔓没了办法,只能随他了,总不能上手再抢回来。
“嗯?赵知青跟你说什么了没?”总不会是无缘无故跑来献殷勤的吧。
“他说听队里人说你喜欢去后山,还有些功夫在身,他说他以前都是在城市里待着,还没见过咱们这样的山,一直跟我打听后山都有些什么,还说有机会想让你带他去看看。”
陈远川摸了摸下巴,他直觉这赵珏是冲着他来的,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陈远川思索赵珏的目的时,没两天赵珏就主动找上了门。
“陈同志,不知道你方不方便带我去后山转转,我一个人不太敢去,我听队里人说你的身手好,又经常去后山,应该对后山特别熟悉。”说着赵珏还递了包点心过来,看那包装就知道不会便宜了。
“你怎么不让知青点的人带你去?有些老知青在我们队里都待了好些年了,经常会上山摘个野菜菌子什么的,对后山也挺熟的。”
“这不正是春耕的时候,大伙都忙着干活挣工分,我也不好意思耽误他们的时间。”赵珏虽然没明说,显然也是知道陈远川有个“头疾”的毛病,三天两头不去上工的,要是这么说的话,他会找上陈远川,倒是也说得过去。
陈远川看了看那包点心,麻溜地接了过来,赵珏找上他肯定有什么目的?自己收他一包点心,也没啥亏心的,正好他也想看看赵珏到底想干什么。
“行,你等等,我把点心放屋里,这就带你去。”
赵珏被陈远川的直爽弄得愣了一下,但很快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赵知青,你是想摘点野菜果子什么的,还是想找个景色好的地方看看?”陈远川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扭头对身后的赵珏问道。
“陈同志,你不用考虑我,我就随便转转。平时你来后山经常去哪儿,我也跟着去哪儿就行。”
陈远川见赵珏连个背篓都没带,就知道他的主要目的应该不是后山。说起来赵珏自打来到队里之后也没咋上过工,不过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家条件应该不错,大抵对工分什么的也不怎么在意。
既然如此,他也不再考虑赵珏的想法了,直接领着人就往前走。大概走了半个钟头左右,赵珏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了,一看就是个平时不怎么锻炼的。
“陈同志,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去?”赵珏望着周围郁郁葱葱的树木,这要不是陈远川带路,他早就迷路了。
“到了。”陈远川领着赵珏绕过一片树丛,来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前方赫然是一片片连在一起的坟堆。
“你不是想看看我经常来的地方吗?就是这里了。”
赵珏抹了把头上的汗,顺着陈远川
的目光望去,待看到这一片片的坟堆后僵住了。
“那个就是我爸的坟,我平时没事儿就喜欢来这里陪他说说话。我还喜欢晚上来,夜深人静的没人打扰。”陈远川指着其中一个坟堆,坚持将自己的孝子人设贯彻到底。
这爱好也太古怪了,饶是这会儿正是大白天,赵珏站在坟堆里也觉得不甚自在。不过听了陈远川的话后,他倒是捕捉到了些什么,转头诧异地问道:“大晚上的来坟地里,你不害怕吗?”
“这有什么可害怕的?这一片地埋的都是我们姓陈的,说起来还都是自家祖宗,而且我这人一向胆子大。”
赵珏休息了片刻,两人便往回走去,下山的路上,赵珏没再说话,一直到了山脚下,他才突然问道:“陈同志,听说你去年夏天的时候被人发现晕倒在水沟里,就是旁边的这条水沟吗?”
“对,那天晚上我就是从山上的坟堆里下来,在这里滑了一跤后,被人推进沟里的。”
“什么?你是被人推进沟里的?”赵珏猝然转回头。
“可不是嘛,我掉下去后脑袋刚好砸在石头上,就这么晕了过去,那天晚上还下起了雨,我差点就没命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人推的你吗?”
“不知道,我要知道,那还不早就报公安把人抓起来了。”陈远川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赵珏,又继续道:“不晓得你听说了没?去年冬天有个知青也是头上受了伤,掉到了水沟里,跟我当时的情况差不多,你说邪门不邪门?对了,那个知青跟你一样也姓赵。”
“是吗?那还真是巧了。”赵珏低着头,陈远川没能看到他脸上的神色。
回到队里后,赵珏谢过了陈远川就走了,陈远川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有了些猜测,赵珏?赵瑞?这两人怕不是有什么关系吧。
没两天陈远川又瞧见了赵珏跟陈来宝走在了一起,看那样子两人还挺谈得来的,这就有意思了。陈来宝自从跟李二牛出了那事以后,队里的男同志们都不乐意跟他走得太近。
这个赵珏倒是主动找了上去,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刻意接近陈来宝的,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刚和陈来宝约定了晚上去他家里吃饭的赵珏,回到知青点后,还没坐下喘口气,房间门就被敲响了。
“赵知青,你在屋里吗?”
赵珏听出了是路青青的声音,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路青青好像是许瑶的表妹。想到这里,赵珏脸上又挂上了对着外人时那招牌式的笑容,打开了门。
“路知青,你怎么来了?还没到下工的时间吧。”
“我有点不太舒服,就先回来了。”
“你是哪里不舒服?需要我陪你去镇上的卫生所看看吗?”
赵珏一副很是关心的模样,让路青青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自己随便扯了个借口,赵知青不光当真了,还这么关心自己。
自打赵珏来了之后,路青青就恍然大悟,怪不得自己在大队里见的这些人,说是男主都差了那么点意思,原来是男主还没出现,现在可不就来了吗?这赵珏完全符合自己对男主的猜想,英俊帅气,家世优越,人见人爱,大队里那些男同志跟他一比,直接就被比进泥里了,这不是男主是什么,自以为是女主角的路青青自然就把赵珏当成了目标。
这会儿她有心想借着这个机会跟赵珏多套套近乎,又担心真去了卫生所,检查出自己没毛病,那不是尴尬了,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忍痛拒绝了。
“不用了,赵知青,我就是有点头疼,待会儿休息一下就好了。”
“那好吧,你要是还不舒服就和我说。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刚才看到你和那个陈来宝在一起……”
路青青的语气有些迟疑,生怕赵珏觉得自己多管闲事。
“对,我来到这里认识的人也不多,知青点的同志们又都要上工,我干活笨手笨脚的,也不好给你们添麻烦。我一个人闲逛的时候刚好就碰到了陈来宝,他好像也挺清闲的,我俩就做个伴,他也能跟我介绍一下咱们大队的情况,刚才他还邀请我晚上去他家吃饭呢。”赵珏在生产队里,从未掩饰过自己家境好,不需要靠那点工分换粮食的优越,所以他说起自己干不了活时,也大大方方的,丝毫没有让人觉得违和,毕竟在别人看来,赵珏本就不像是个干农活的。
路青青显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不过她还是将自己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赵知青,你还是别跟陈来宝走得太近了,你来的时间短,可能不太清楚,他跟你可不一样,他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混子,全靠着几个姐姐养,而且他酒品不太好。”说着路青青便将陈来宝和李二牛当初喝醉酒光着抱在一起的事告诉了赵珏。
“所以你去他家里吃饭时还是多注意点吧,千万别跟他喝酒。”这话说的好像很是担心陈来宝酒后会对赵珏做点什么一样。
“原来是这样。”赵珏听了若有所思,“可是路知青你和许知青不是表姐妹吗?按理说陈来宝应该是你表姐夫吧。”
路青青愣了一下,担心赵珏误会自己是个背后说人坏话的,赶忙找补道:“他是我表姐夫没错,但是我也不知道我表姐怎么想的,非要嫁给陈来宝,怎么劝都不听,听说她嫁过去后没少受陈来宝他妈和他姐姐欺负。我也是担心赵知青你不了解情况,再被那个陈来宝给骗了。”
一个巴掌拍不响,路青青心知许瑶可不是个好欺负的,陈来宝家指不定是个什么情况呢,但她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她刚说了陈来宝的不是,这会儿再说许瑶的坏话,赵知青不定怎么想自己呢。
赵珏点点头:“我明白了,路知青,谢谢你的好意,我会注意的。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路知青你比我来得时间长,知道队里谁家有空房子可以租间屋子给我吗?我这人作息习惯不是太好,晚上睡得比较晚,我怕吵着同屋的人。”
赵珏实在是不怎么习惯跟别人住在同一个屋里,一点隐私都没有,想干点什么都不太方便。
路青青也有些犯了难,不管是原身还是她,对大队里的人都不是太了解,但她还是说道:“这个我帮你问一下好了。”
“好,那就谢谢你了,路知青。”
赵珏并没有因为路青青的话,就打消了晚上去陈来宝家吃饭的想法,相反他还挺期盼这个机会的,不然他一个男同志,平时还真没什么机会接触到陈来宝的家人。
就在赵珏去陈来宝家做客的同时,陈远川这边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陈家人对于这时候有人上门是有些意外的,毕竟马上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通常没有和别人约定好的话,是不会有人在这时候上别人家门的,更别提来的还是位不认识的了。
只见来的这位女同志,四五十岁的年纪,脸庞瘦削,眉头间的川字纹很是明显,一看就是经常皱着眉头的。
“你找谁?”陈远扬打开院门后问道。
“我找陈美妮。”说着没等陈远扬招呼,郭爱红就自顾自地走进了院子,然后就跟领导视察工作似的,将陈家院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巡视了一遍,连院子里的鸡都没放过。
陈美妮听说是找自己的,她出来一看,发现自己根本就不认识这人,很是莫名。
“你是谁呀?我好像不认识你。”
郭爱红将陈美妮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随后盯着她今天上工时衣服上溅到的泥点子,嫌弃的神情不加掩饰。
“我是王波他妈,我来干什么的,想来你心里也有数,我就不绕圈子了。我们家王波马上就是机械厂的正式司机了,我们家属院里想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一个都比你的条件要好,最起码也是城市户口的,所以你和王波不合适,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别耽误他了。”
陈美妮在郭爱红自报家门说是王波他妈时,先是有点懵,随即又听了这么一番话,脸色立马拉了下来。
可还没等她说话,就被刘银凤推
到了一边,刘银凤本就不是个能受气的人,哪里受得了郭爱红在自己家里大放厥词,立马就跳了出来。
“我呸,你以为你是谁?跑到我们家里来挑三拣四的,不就是有个城里户口吗,得意什么,我们乡下人怎么了?要没我们乡下人种的粮食,你就吃屎去吧你!”
“你,你!”郭爱红气得指着刘银凤,“你怎么说话的?你也太粗鲁了。”
“我说话就是这样,你要是不乐意听,可以别上我们家来。”
陈美妮左看看右看看,自己还一句话没说呢,这俩人倒是先吵上了。
刘银凤在吵架方面的战斗力一如既往的彪悍,王波她妈哪里会是刘银凤的对手,连话都插不太上,气得直喘粗气。
陈远川见状,觉得闹得太僵的话也不好看,多少也得顾及下王波的面子,所以他上前打了个圆场。
“婶子,你俩就别吵了,你也别怪我妈说话直,任谁被别人找上门来,嫌弃自家闺女,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而且这事儿你也是冤枉我妹子了。不是我家四妮耽误了王波,是王波他死乞白赖地非要缠着我妹子,我都说了他俩不合适,他就是不听,婶子你来得刚好,你回去好好劝劝王波,让他别来找我家四妮了。不信你回去问问,我家四妮可从来没上你们那儿去找过王波,每回都是王波自己主动来的,他这一出车回来,就大包小包地往这儿跑,比回家还积极,拦都拦不住。昨儿我还说王波来着,怎么我们家的饭就比你们家的好吃吗?让你总上我们家来吃饭。”
陈远川打的这个“圆场”,显然郭爱红并不领情,不仅如此,她听了陈远川的话后,脸色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最近王波一出车回来就往外跑,问他就说是学功夫去了,郭爱红本来就半信半疑的,直到昨天听王波说了他和陈美妮的事儿,郭爱红便猜测王波八成是拿着学功夫当借口,实际是谈对象去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家还是上赶着的。
陈美妮见到郭爱红的反应,觉得自己有些学到了她大哥说话的精髓,眼珠子一转,也接话道:“可不是吗,婶子,你跟王波说说,让他别再来找我了,我们大队里喜欢我的小伙子多的是。”
“你们,你们……”郭爱红自打进了陈家门,除了一开始,话就没说利索过,这会儿她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气恼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