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Chapter 61 车祸进展
夜色沉沉, 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落地灯。
投影仪的光映在墙上,民国背景的纪录片画面无声流转,光影交错间, 老式留声机的爵士乐若有似无地飘荡在空气中。
蔺陈懒洋洋地窝在谢初泊怀里,他的后背紧贴着谢初泊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心跳。
谢初泊的手搭在他腰间, 修长的手指偶尔摩挲一下衣料下的皮肤, 像是某种无声的安抚。
蔺陈身上带着沐浴后淡淡的雪松香气,混合着屋内若有若无的清淡茶香,让整个空间都显得格外静谧。
忽然, 谢初泊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屏幕亮起,在昏暗的房间里格外刺眼。
蔺陈微微侧头,余光瞥见屏幕上跳动的"小森"两个字。
谢初泊神色未变,只是轻轻揉了揉蔺陈的发顶,低声道:"我去接个电话。"
他的声音很轻, 像是怕惊扰了这一刻的宁静。
"嗯。"蔺陈应了一声,头也没抬, 依旧专注地盯着电影画面。但他能感觉到谢初泊起身时带走的温度, 以及空气中突然多出来的那一丝凉意。
谢初泊走到阳台,夜风微凉, 带着初秋特有的清爽。他拨通了小森的电话, 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栏杆。
"查到了?"他开门见山,声音压得很低。
电话那头,小森的声音同样谨慎:"谢哥,我们追查了齐名谦这段时间的行踪,发现几个关键点。"
他停顿了一下, 似乎在整理思路,"第一,车祸当晚,他原本应该在金华多逗留一天参加一个小型的私人慈善晚宴,却临时改签了航班,连夜飞回了淮城,这不合理,像是在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
谢初泊眸色一沉,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栏杆上的一抹水汽沾在了他的指腹上,他却浑然不觉。
"第二,"小森继续道:"我们跟踪他的人发现,他在淮城的云水别墅养了个男宠。那人是金华浮光会所的男模,叫宋闵艺,今年22岁,奇怪的是,齐名谦把他藏得很严实,平时几乎不出门。"
夜风吹乱了谢初泊的头发,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继续说。"
"第三……"小森似乎有些犹豫,"我们的人蹲了好几天的点,拍到了宋闵艺的照片,他的眉眼……和你有几分相似,特别是侧脸的角度,远远看去,几乎能以假乱真。"
谢初泊的呼吸一滞,一股被冒犯的怒火油然而起。
"去查那个男模。"谢初泊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已经在查了……"
小森立即回应:"宋闵艺有个14岁的妹妹,叫宋小雨,目前在市立医院血液科住院,确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两年了。医疗费一直是宋闵艺,或者说是齐名谦在支付。"
"我们打听到她下次化疗是三天后,宋闵艺一定会去医院陪护。"
谢初泊的目光落在远处闪烁的霓虹上,声音冷静得可怕:"安排人在医院守着,但别打草惊蛇。"
"明白,有消息我会立即通知。"
谢初泊的指节发白,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压下胸中翻涌的怒火:"到时候我会出面。"
小森犹豫了下,“谢哥,你要亲自出面吗?”
谢初泊简短地嗯了声。
小森虽然觉得不妥,但没再多说。
挂断电话后,谢初泊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夜风带着凉意,却浇不灭他心头燃烧的怒火。
齐名谦……如果车祸真的和他有关的话……
"你在干什么呢?"
身后传来蔺陈的声音。
谢初泊瞬间收敛神色,转身时,眼底的寒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惯常的平静。
蔺陈靠在玻璃门边,像老干部一样,手里端着一杯温凉的茶水,他穿着宽松的白色家居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暖黄的灯光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静谧的油画。
"片子放完了。"蔺陈把茶杯递给他,“要喝一口吗?”
谢初泊就着他的手抿了口茶,指尖碰到蔺陈的手,微凉,他皱了皱眉:"怎么不穿外套?"
蔺陈耸耸肩,"懒得拿,再说了……"
他凑近一步,鼻尖几乎碰到谢初泊的下巴,"不是有你在吗?"
谢初泊没说话,直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
蔺陈任由他动作,忽然问:\"小森查到什么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坚定。
谢初泊系扣子的手微微一顿。
蔺陈抬眼看他,目光平静得像一泓深潭:\"和我车祸有关?"
谢初泊知道瞒不过他,索性点头:"有些线索指向齐名谦,还在确认。"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紧绷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情绪。
蔺陈"哦"了一声,举起茶杯喝了一口,温凉带有丝丝苦涩的味道滑过喉咙,他微微眯起眼睛:\"如果是他做的,你打算怎么办?"
谢初泊眸色微暗,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的尾音:"自然是得让他付出代价。"
蔺陈忽然笑了。
他凑近一步,指尖点了点谢初泊的心口,他的声音带着调侃,眼神却格外认真,"你知道吗,你现在表情很吓人。"
谢初泊握住他的手腕,感受到掌心下跳动的脉搏。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
蔺陈任由他握着,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不过……"
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还挺喜欢现在你这副样子的。"
夜风拂过,带着清茶的香气。
谢初泊看着他被灯光描摹的侧脸,突然将人拉进怀里,低头吻了下去,蔺陈捧着茶杯的手无所适从,只能半举着,任由谢初泊欺负他。
——
三天后,市立医院血液科。
消毒水的气味弥漫在走廊里,宋闵艺站在窗边,脸色苍白得像纸。
他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从齐名谦那儿请了假过来,刚刚他陪妹妹做完化疗,小姑娘已经睡了,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他轻轻擦掉妹妹额头的冷汗,掖好被角,才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
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宋闵艺机械地啃着没削皮的苹果。
这是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医院的灯光惨白,照得他眼下青黑更加明显,自从妹妹开始试用新的靶向药后,这段时间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每次闭上眼睛,都是妹妹痛苦的呻吟和齐名谦阴鸷的眼神。
"宋闵艺?"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闵艺猛地抬头,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对方穿着简单的灰色卫衣,体型高大威猛,看起来像个保镖,那双眼睛锐利得让人无所遁形。
"你是谁?"宋闵艺下意识地绷紧身体,手指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对方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名片:"聊聊?"
名片上印着“乐行娱乐”四个字,背面却用钢笔写着一个名字——
谢初泊。
宋闵艺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苹果掉在了地上。
这人是谢初泊的……助理?
谢初泊找自己干什么?!
宋闵艺顿时惊慌失措,脑子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
他的手指微微发抖,那张名片在他指间显得格外烫手。他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喉咙发紧:"谢……谢先生找我什么事?"
小森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这里不方便。"
“医院后面有个私人茶馆,谢先生在那等你。"
说完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闵艺靠在墙上深呼吸,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他机械地走回病房,看着熟睡的妹妹,轻轻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床头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像是某种倒计时。
——
私人茶馆被茂密的花架遮掩,宋闵艺跟着小森身后赶到时,谢初泊已经候在茶室,包厢内飘荡着袅袅茶香。
"坐。"
看着那张和自己确实有几分相似的脸,谢初泊低低哂笑了一声,随后指了指对面的竹椅,说道:“茶还要再滚两遭,不用急,慢慢聊。”
宋闵艺却摇头,站在原地单刀直入:"你想知道什么?"
谢初泊打开录音笔放在桌上。
"关于齐名谦的事。"
宋闵艺猛地抬头,脸色煞白:"你……你想知道什么?"
"别急。"
谢初泊推过去一张照片,是车祸现场的画面,"你记得这场车祸吗?"
照片上变形的护栏和血迹让宋闵艺胃部一阵绞痛,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齐名谦那个老旧的手机,和那天听到的令他血液倒流的恐怖对话。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但咬死不松口:"我不知道,齐先生一直让我待在别墅,不许出门,我平时很少关注这些……"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初泊没有表现出异样的情绪,反而换了个话题,关心起他妹妹的情况,“你妹妹知道她治病的钱,是你这位哥哥用身体换来的吗?”
闻言宋闵艺脸色骤然变得煞白,他连连摇头,“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谢初泊抬眸,黢黑如同深渊的眸子紧紧盯住宋闵艺的眼睛,“这么说来,你不是无辜的,你知道某些事了?”
宋闵艺死死咬着嘴唇,许久之后才带着哽咽:"我妹妹是无辜的,她生病了,需要钱,需要很多很多钱……我只是、我只是……"
他泣不成声。
谢初泊给他递去一杯刚沏好的热腾腾的茶,“如果你的诉求是钱的话,这件事就很简单,我可以花钱买你知道的一切。”
宋闵艺颤抖着接过茶盏,紧紧握在手心,不确定地问道:“真、真的吗?”
谢初泊向小森示意,后者适时递过来一张支票和一支钢笔,谢初泊沉默地填写了一个数字,递给他。
“这只是定金,我相信,有了这笔钱,足够你和你的妹妹远走高飞,远离齐名谦和你那吃人血馒头的二叔,在某个小城市隐姓埋名,安稳度过余生了。”
支票被塞进手中,宋闵艺看了眼上面的数字,差点惊得茶杯都握不住。
他吸吸鼻子,对方早就把自己的情况调查得一清二楚了,面对胸有成竹的男人,他心中生不起一丝反抗,反而有点庆幸。
庆幸自己终于不用像条狗一样,陪在恶魔般的齐名谦身边了。
宋闵艺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发狠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我发誓,我并不知道他要害人!”
许久后,宋闵艺失魂落魄地从茶室出来,带着谢初泊交给他的一项重要任务。
第62章 Chapter 62 老式手机
市立医院儿童血液科的走廊永远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宋闵艺站在病房门口, 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推门而入。
"哥!"
病床上的女孩立刻支起身子,输液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
"医生说我各项指标都稳定了!"
宋闵艺在床边坐下,轻轻握住妹妹的手, 少女的手腕细得惊人, 皮肤下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他强压下喉头的酸涩,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崭新的发卡:"看,上次你说喜欢的那个。"
少女惊喜地接过, 却在看到哥哥手腕上的淤青时笑容一滞。她小心翼翼地触碰那道伤痕:"你又受伤了?"
这个“又”字让宋闵艺心脏顿时一紧。
"没事。"他速拉下袖口, 声音轻柔,"小雨,哥哥今晚要加班,可能明天才能再来看你。"
他帮妹妹把碎发别到耳后,嗓音无比轻柔:"你乖乖睡觉, 明天……明天我一定带草莓蛋糕来,你不是想吃很久了吗。"
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什么, 手指紧紧攥住被角:"你保证?"
"我保证。"
宋闵艺在她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起身时悄悄将一张纸条塞进枕头下——上面写着小森的联系方式。
走廊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拐角处,宋闵艺终于忍不住回头, 透过门板上玻璃窗, 他看到妹妹依然保持着目送他的姿势,小小的身影在宽大的病号服里显得格外单薄。
——
云水别墅的主卧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
齐名谦靠在真皮沙发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古董拆信刀,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映出他阴鸷的眼神。
"迟到了二十三分钟。"他头也不抬地说。
宋闵艺沉默地跪坐在他脚边, 衬衫领口下隐约可见昨日的掐痕,齐名谦突然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你妹妹好些了吗?"
"好多了。"宋闵艺声音平静,"医生说……各项指标已经稳定了。"
拆信刀顺着脖颈滑到锁骨,冰凉的触感让宋闵艺浑身绷紧。
齐名谦突然轻笑一声:"放心,既然你那么诚实,我答应你的手术费……自然不会食言。"
刀尖往上轻轻一挑,刺破锁骨的皮肤,在宋闵艺倒吸凉气的声音中,一丝鲜血渗出,"你放心就是了。"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宋闵艺垂着眼睫,乖顺地仰起头,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留下更多痕迹。
——
凌晨两点十七分。
确认齐名谦熟睡后,宋闵艺悄无声息地滑下床。
他赤脚踩在地毯上,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书房的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月光透过百叶窗,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宋闵艺径直走向最底层的抽屉——那里有个暗格,他的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是一台老式的翻盖手机。
手机设有密码。
宋闵艺神情紧绷地尝试了齐名谦的生日、公司成立日,甚至……谢初泊的生日,但全部错误。
冷汗顺着他的脊背滑下,他没法拷贝手机里的内容,只能铤而走险,把手机偷走了。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齐名谦的咳嗽声。
宋闵艺顿时浑身一僵,他迅速将手机塞进□□里,轻手轻脚地退回卧室。
好在齐名谦依然在熟睡。
带着仇恨的眼神在那张令他厌憎的脸上一刀刀剜过,宋闵艺死死抿着唇,随后悄无声息地套上外衣,头也不回地从别墅后门溜了出去。
宋闵艺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冲进秋夜的寒风里,手机贴肉塞在牛仔裤暗袋中。
他从后门的夹缝翻出去时时,尖锐的铁刺在腿上划出数道血痕。
公路边的一株黑黢黢的树影下,一辆没有开灯的黑色轿车缓缓降下车窗。
"东西呢?"驾驶座的小森伸出手。
宋闵艺掏出手机递过去,突然按住对方手腕:"我妹妹……"
"已经接到了。"小森示意他看后座,透过车窗,宋闵艺看到熟睡的妹妹裹着毛毯,掌心紧紧握着他送的新发卡。
“谢先生已经安排好了另外一辆车,到时候会有人把你们送到你们想去的地方,那边的医生已经联系好了,放心不会泄露你们的丝毫踪迹。”
轿车无声地滑入夜色。
宋闵艺上车坐好,指尖颤抖地抚摸上妹妹熟睡的脸孔,在这一刻突然很想哭。
原来解脱的感觉,是尝到唇边泪水的咸涩。
——
第二天清早,蔺陈还在熟睡时,小森已经赶回了别墅。
他把手机递过去,"已经检测过了,没有追踪装置。"
谢初泊拿起这部早已停产的老式翻盖手机,电量还有一大半,密码已经被小森找人破解了。
谢初泊点开通讯录,里面只有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最近的几个通话记录停留在两个星期前,时间恰好和蔺陈出车祸那两天吻合。
一切貌似水落石出了。
"要追查这个号码吗?"小森问。
谢初泊盯着那串数字,彻底心死,他缓缓摇头,将手机递还回去:"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小森立即会意,“我会亲自把这部手机交给警方。”
谢初泊揉了揉眉心,没再说话,小森沉默离开,后面的事情只需要配合警方就行了。
谢家和齐家是旧友,这件事情势必会影响两家的关系,不过谢初泊顾不得这么多了,处理两家关系的事情就让老爷子他们操心吧。
——
蔺陈在朦胧的晨光中醒来,身侧的被褥已经凉透。
他伸手摸了摸谢初泊躺过的位置,枕头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气息,但凹陷的痕迹显示人已经离开很久。
窗外传来早鸟的啼鸣,蔺陈懒洋洋地坐起身,丝绸睡衣的领口滑到肩头,露出锁骨上一小片淡红的吻痕。他光着脚踩在地板上,木质地板沁着清晨的凉意,走到楼梯口时,他闻到咖啡的苦涩香气里混着一丝烟味——谢初泊很少抽烟。
客厅的落地窗前,谢初泊穿着黑色睡袍坐在沙发里,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烟灰缸里躺着三四根烟蒂。
"谢老师……"蔺陈慢悠悠地下楼,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你这是准备改行当夜行动物?"
谢初泊猛地回神,迅速掐灭烟头,起身时带翻了茶几上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在米色地毯上洇开,像一幅抽象画。
"抱歉。"他抽了几张纸巾蹲下去擦,却听到蔺陈轻笑一声。
"别擦了,"蔺陈赤脚踩过地毯,咖啡渍沾上他的脚底,"说说吧,什么事让我们谢老师愁得抽了半包烟?"
谢初泊抬起头,晨光透过蔺陈的睡衣,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他伸手握住蔺陈的脚踝,用湿巾一点点擦掉那些咖啡渍:"证据已经交给警方了。"
蔺陈在他身边坐下,感受到沙发里残留的寒意:"然后呢?"
谢初泊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蔺陈的腕骨,"需要等最后的调查结果。"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蔺陈能感觉到他嗓音中的疲惫。
蔺陈清楚两家的复杂关系,清楚谢初泊的顾虑,他无从置喙,只能安慰似的握住对方冰凉的手。
——
与此同时,云水别墅齐名谦猛然睁开眼。
他下意识伸手往旁边一揽,却只抓到冰凉的丝绸床单。床单上早就没有任何温暖的体温,枕头上散落着几根栗色发丝——宋闵艺昨晚确实在这里,但现在人不见了。
"宋闵艺!"齐名谦一把掀开被子,声音在空荡的卧室里回荡。
浴室门大开着,花洒是干的;衣帽间里,那几套他"赏赐"给宋闵艺的定制西装整齐挂着……仿佛这个人凭空蒸发,只留下生活过的痕迹嘲弄着他。
齐名谦赤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寒意顺着脚底窜上脊背。
他疯了似的冲向书房,真丝睡袍在身后翻飞如困兽的翅膀。他粗暴地推开红木书柜,摸向最底层的抽屉,手指探向隐藏的机关时,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暗格空空如也。
那部老式手机,连同里面足以让他万劫不复的通话记录,消失了。
"操!"
齐名谦一拳砸在书柜上,指关节迸出血珠。
玻璃柜门映出他扭曲的面容——眼底布满血丝,太阳穴青筋暴起,像条被逼入绝境的毒蛇。
他跌坐在真皮转椅里,失魂落魄地找出手机,给司机打去电话。
几秒后司机接通:“齐先生,有事吩咐吗?”
齐名谦抓着头发,语气发狠:“你知道宋闵艺去哪了吗?”
司机茫然:“昨晚把他送回来了啊……”
“废物!”齐名谦忍着摔烂手机的冲动,一字一顿地发号施令,“你现在就去医院,给我把他妹妹带过来!”
司机:“好、好的……我现在就去。”
书房的古董座钟敲响八下,晨光此刻显得如此刺眼。
挂断电话后,齐名谦站在被他摔砸的满地狼藉中,粗重的呼吸如同囚笼里的困兽。
他死死咬着牙,心里恨不得把宋闵艺碎尸万段!
第63章 Chapter 63 恶有恶报
五天后, 下午两点。
十二辆警车无声地包围了云水别墅,轮胎碾过落叶的声音惊飞了一群飞鸟,市公安局陈局长亲自带队, 手中攥着的搜查令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齐先生。"
陈局长敲开雕花大门时,齐名谦正穿着睡袍用早餐,银质餐刀优雅地切开一片刚煎好的牛排。
"警方依法对您的住所进行搜查。"
齐名谦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五分熟的牛排汁水在雪白餐巾上留下如血一样的痕迹。
齐名谦无所谓地耸肩:"请便。"
他的目光扫过全副武装的特警, 嘴角甚至挂着微笑,"需要我提供咖啡吗?"
陈局长面无表情地回讽:“不用,但你可以喝完这最后一杯。”
齐名谦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警察们翻遍了每一个角落。
地下室的名酒窖、书房夹层里的保险箱、甚至庭院的人工湖都被专业设备探测过, 并未找到其余证据。
"陈局长!"年轻警员突然从主卧衣帽间冲出来, 耳根通红,"这个……您得看看。"
衣柜暗格里整齐陈列着各种情/趣道具:带倒刺的皮鞭、镣铐、蜡烛、甚至还有注射器。
陈局长皱眉拿起一个项圈,金属牌上刻着一个烫金的“MY UGLY DOG”。
"齐先生……"陈局长将项圈扔在茶几上,"解释一下?"
齐名谦啜饮着黑咖啡,连眉毛都没动一下:"成年人有点特殊爱好, 不犯法吧?"
他抬眼看向墙上缓缓摇摆的钟表,平静地说道:"需要我提供体检报告, 证明双方都是自愿行为吗?"
陈局长冷冷一笑, 下令:“带走!”
——
两小时后,市局审讯室。
单向玻璃映出齐名谦阴沉的脸色, 他松了松领带, 对负责记录的警员轻笑:"如果你们找不到实质性证据,我的律师团队会让这次非法搜查付出代价。"
审讯室门突然打开。
陈局长将一部包裹在透明塑料袋里的老式翻盖手机扔在桌上,手机冰冷的外壳与金属桌面碰撞出清脆声响。
齐名谦的瞳孔骤然收缩。
"认识吗?"
陈局长当着他的面拨通那个未知号码,不过无人接听罢了。
冷汗顺着齐名谦的太阳穴滑下,他猛地站起, 手铐链条哗啦作响:"这是栽赃!这不是我的手机!"
"是吗?"陈局长双手交握在胸前,疑惑道:“没人说这是你的手机啊?”
齐名谦脸色瞬间惨白。
他被唬住了。
"通过手机里唯一的联系人,我们技术科通宵达旦,终于找到了嫌疑人。"
陈局长将一叠照片推过去,"他指认你出资两百万买凶杀人,转账记录是你通过层层加码,从海外某个空壳公司账户转出去的。"
照片上,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戴着手铐,低着头满脸悔意。
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在齐名谦颤抖的手指上,他忽然想起宋闵艺回来的那个晚上。
——他跪伏在自己脚边,自己拿刀划破他锁骨皮肤的时候,宋闵艺眼中闪过难以理解的暗淡的光。
"齐名谦……"陈局长合上案卷,"现在以涉嫌故意杀人罪、行贿罪正式逮捕你。"
手铐"咔嗒"锁紧的瞬间,窗外惊起一群麻雀。
齐名谦望着它们四散飞远的黑影,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他终于明白宋闵艺最后那个眼神。
那不是猎物逃脱的庆幸。
是猎人收网时的怜悯。
——
齐名谦被警方押解的新闻在热搜上爆了整整三天。
#齐氏集团涉黑#、#齐名谦买凶杀人#、#豪门犯罪实录#等词条轮流登顶,各大媒体挖地三尺地报道这个曾经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如何堕落成杀人犯,引得无数网友唏嘘感慨。
而在这场舆论风暴中,最气愤的、最受伤的莫过于导演方林。
工作室里,烟灰缸里面的烟蒂已经堆成了小山。
"六十三个代言解约!八个卫视撤档!三个视频平台下架!"
方林把平板电脑摔在墙上,屏幕裂成蛛网状,上面还显示着他精心筹备的《再怎么追逐》宣传海报——齐名谦作为男主,赫然排在海报首位。
助理战战兢兢地递上新手机:"方导,公关部建议我们发声明切割……."
\"切割个屁!\"方林抓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得咚咚响,"老子三年心血!两个亿投资!现在全他妈打水漂了!\"
他的个人微博瞬间刷出六十多条咆哮体:
[@方林导演:齐名谦你他妈死了都要害人!老子的《再怎么追逐》招你惹你了?!@演员齐名谦]
[@方林导演:某些人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杀人放火,建议警方查查他是不是还吃过人血馒头?!@演员齐名谦]
[@方林导演:演员们三年青春啊!剧组几百号人的心血啊!你他妈赔得起吗?!@演员齐名谦]
[@方林导演:这件事没完,老子一定会向@新化娱乐索赔到底!!]
最后一条微博附了张片场照——齐名谦来探班时假惺惺给全组送奶茶的画面,被P上了"死刑犯"的猩红大字。
——
与此同时,谢初泊的别墅里正放着《再怎么追逐》的样片。
蔺陈窝在真皮沙发里,懒洋洋地戳了戳谢初泊的腰:"这回你该放心了。"
荧幕冷光映出谢初泊微扬的嘴角:"只是把证据交给了该交的人。"
他按下暂停键,画面定格在齐名谦扮演的温文尔雅的英俊面孔上,"不过方导这脾气……倒比我想的还爆。"
蔺陈想了想:"说起来,这部剧是不是要换脸?"
谢初泊笑笑,“换脸也没多大用处了,劣迹艺人就像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即便把老鼠屎捞出来,这锅粥还有人敢喝吗?”
“说的也是,那我只能自认倒霉了。”
谢初泊却不以为意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丝,“别忘了程景深有句台词——”
“什么?”
“废墟之上,才能建起更坚固的城池。”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
当天,蔺陈接到了方林的电话。
方林为此表达了深刻的歉意,字里行间充斥着对齐名谦的愤恨,以及对自己识人不淑的自责,但这部剧两个亿的投资不能全部打水漂,他思来想去,还是得想办法重新上映。
他没有采用时兴的换脸技术,而是擦亮眼睛重新选角,这回有了前车之鉴,他必须搞背调!
方林的吐槽声刚落下,电话那边响起的不是蔺陈的声音,而是谢初泊。
当听到"谢初泊那句“我想接手《再怎么追逐》的后期制作,追加一亿投资重拍所有齐名谦相关镜头”时,他差点把咖啡泼在珍藏的电影节奖杯上。
"条件?"方林警惕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翻页声:"只要在片尾加一行字——”
“特别鸣谢:旧梦剧组。"
方林愣了半天,突然想起最近疯传的八卦。
听说谢初泊和蔺陈要合作出演民国同□□情片。
他猛地拍桌:"成交!不过我要客串个角色!我去找文秀,让他给我安排个角色,就演……演一个被富商坑惨的导演!"
电话那头传来低笑声,以及另一个熟悉的清冷嗓音,"方导,记得演得夸张点。"
方林手一抖,终于明白自己踩进了什么局。
——
两个月后,《再怎么追逐》更名《黎明之前》重启宣发。
开机照里,方林举着"痛打资本恶势力"的场记板站在C位,而热搜第一是:#谢初泊蔺陈现身旧梦剧组 #
剧组发布的剧场照内。
阳光下,两枚对戒在交握的手中闪闪发亮。
第64章 Chapter 64 旧梦开拍
沪市影视基地, 民国街区。
晨雾中的青石板路还泛着湿气,搭建精致的百乐门舞厅外,场务们正忙着调整最后几盏鎏金壁灯。
文秀拿着对讲机疾步穿梭在片场:"红毯再往右移半米!香案上的金漆脱落了, 立刻补!"
突然所有嘈杂声戛然而止。
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片场,中间那辆的副驾驶跳下来个高大健硕的男人,小森面无表情地拉开车门。
还没等车内人下车, 文秀笑着走过来, 冲着最先下车的谢初泊说道:"谢老师,您这身是够黑的。"
谢初泊一身高定黑色暗纹西装,像是裁下的一片夜色, 闻言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扣:"文导不是说程景深要黑得像口棺材?"
"程景深该有檀香的味道。"文秀忽然开口, 从口袋里取出个古铜色香盒,"1912年上海老香铺的配方。"
谢初泊接过时,发现香盒底部刻着《牡丹亭》的句子:"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低笑声从车里传来。
蔺陈弯腰下车时,白衬衫第二颗纽扣没系, 露出锁骨下方若隐若现的雪白皮肤,他弯腰拾起头顶刚刚飘落脚边的落叶, 对着阳光细看叶脉。
"文导连自然光都要调度?"
文秀看着蔺陈那张无可挑剔的面孔, 眼神忽然变得很远:"沈知闲的泪痣……应该在左眼下方三毫米。"
他伸手虚点,指尖在空气中留下看不见的坐标。
蔺陈抬手摸了摸自己左眼, 心想这位导演果然细致。
文秀从怀里摸出一块古旧的怀表, 递给蔺陈时说:“请收好,这是沈知闲平生最宝贵的东西。”
很快吉时已到,开机仪式准时启动。
鎏金香炉里插着三柱沉香,青烟笔直地升向尚未散尽的雾霭,文秀捧着民国老黄历, 念诵祝词的声音如同吟诗:
"愿光影慈悲,许我们窥见……"他忽然停顿,看向正在整理袖扣的谢初泊,"谢老师,您相信轮回吗?"
现场倏然安静。
谢初泊黑沉的眸子在香火中闪过微光:"文导找到程景深的转世了?"
"每件戏服里都缝着往生咒。"文秀将黄历按在胸口,转向蔺陈,"蔺老师,您的怀表"
"停了。"蔺陈轻轻弹开表盖,锈住的指针指向8:15,他说出《旧梦》中那句台词:"在我曾祖父遇难的那个时刻。"
"民国二十七年,程景深在这里弄丢了沈知闲。"文秀忽然苍白一笑,"现在,请你们把他找回来。"
风吹散最后一缕雾,阳光突然倾泻而下。
文秀睫毛在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好,我们开机。"
——
文秀站在百乐门舞厅的布景中央,指尖轻轻抚过一架老式钢琴的琴键。
他穿着皱巴巴的亚麻衬衫,袖口沾着干涸的咖啡渍,眼神却专注得近乎虔诚。
"这场戏……"他转向谢初泊和蔺陈,声音很轻,"程景深和沈知闲的初遇,不该是风月场里的逢场作戏,而是……"
他顿了顿,"两个孤独灵魂的彼此辨认。"
谢初泊微微颔首。
蔺陈靠在钢琴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西装口袋里的怀表,那是文秀从古董市场淘来的真品,表盖内侧刻着模糊的"1934"字样,白西装在灯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他垂眸看着剧本,忽然抬头:"文导,沈知闲这时候应该已经认出程景深了,对吗?"
文秀微笑着点头:"是,但他不敢确认。"
场记板啪地合上。
"《旧梦》第1场,程沈初遇!"
镜头里,谢初泊饰演的程景深穿过舞池,目光落在钢琴边的蔺陈身上。
他的脚步微微一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
蔺陈抬眸,四目相对的瞬间,整个片场安静得只剩下摄影机运转的细微声响。
"Cut!"文秀的声音有些哑,"就是这种感觉。"
"《旧梦》第9场,藏书阁对峙!"
文秀用钢笔在分镜脚本上勾画:"程景深要把沈知闲困在书架前,不是强取豪夺,是……"
他忽然抓起谢初泊的手按在蔺陈耳侧,"这种囚徒与狱卒的关系。"
第二次实拍时,蔺陈的后腰撞到古籍书架,一本《楚辞》跌落。
谢初泊下意识伸手去接,剧本里没有这个动作——他的手掌垫在蔺陈脑后,指缝间夹着泛黄的书页。
"别动。"文秀突然叫停,特写镜头对准谢初泊绷紧的小臂肌肉,"程老板,你手指在发抖。"
监视器里,那只手的确在细微颤抖,仿佛压抑着滔天情绪。
场记本记录:此条未NG,一条过。
\"《旧梦》第15场,裁缝店量体!"
老裁缝的皮尺绕过蔺陈的脖颈,文秀亲自调整镜位:"沈知闲要做新西装见家长,但……"
他忽然用钢笔尖轻点蔺陈锁骨,"这里得留三指宽空隙,程景深后来会扯开这里。"
谢初泊站在暗处看回放,道具师发现他无意识摩挲着戏服第三颗纽扣——正是文秀指的位置。
当蔺陈穿着半成品西装转身时,谢初泊突然对导演说:"加场戏,程景深偷偷改了他的腰线尺寸。"
于是剧本多出一页:深夜裁缝店,程景深抚过西装内衬,在腰际缝进一朵风干的蔷薇。
"《旧梦》第22场,雨中电报局!"
人造暴雨中,蔺陈攥着假电报冲进镜头。原剧本要求他摔倒在台阶上,但开拍前文秀塞给他一张真实的老电报。
那是1937年沈家发给留洋长子的真迹复印件。
"Action"刚落,蔺陈的眼泪就混着雨水滚下来。
谢初泊撑伞的手猛地收紧,伞骨"咔嚓"折断。
这个意外被保留进成片:黑伞倾斜的阴影里,程景深用拇指抹去沈知闲脸上的水痕,分不清是雨是泪。
"《旧梦》第37场,平安戏院后台!"
蔺陈对着化妆镜勾脸谱,除了加深左眼下的泪痣外,文秀突然往他鬓角添了道疤:"沈知闲小时候被程家马队撞过,这里……"
指尖轻点太阳穴,"藏着他对程景深又爱又怕的源头。"
谢初泊在门外听见,当即要求加戏。
于是观众后来看到:程景深在黑暗里抚摸那道疤,而沈知闲闭着眼颤抖,像被天敌按住命门的幼兽。
"《旧梦》第99场,诀别!"
凌晨四点的黄浦江畔,文秀把怀表调快五分钟:"程景深该早到,看着秒针等。"
谢初泊却将表拨回:"他迟到,因为去了沈家祖坟。"
实拍时,当蔺陈气喘吁吁跑上钟楼,发现谢初泊正往怀表里塞东西。
那是文秀临时给的旧照片:两个少年在光华大学门口的合影,背后写着"1934年程存礼、沈知秋"。
蔺陈瞬间入戏,抓住谢初泊的手腕:"你早就认识我……"
声音哑得不像台词。
而谢初泊低头吻他手背的举动,根本不在剧本里。
杀青那天,阳光很好。
最后一场戏在百乐门的舞厅里拍摄,程景深和沈知闲在众人的目光中牵手离开,怀表的滴答声淹没在喧嚣的乐曲里。
"Cut!杀青!"
全场欢呼,文秀却站在原地没动。他的目光落在监视器的画面上——谢初泊和蔺陈的背影渐行渐远,像是真的走进了另一个时空。
"文导?"场记小声叫他。
文秀回过神,笑了笑:"收拾东西吧。"
当晚的杀青宴上,文秀喝得有点多。他靠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远处的灯火,忽然对走过来的谢初泊和蔺陈说:"你们知道吗?程景深和沈知闲……"
他顿了顿,"在真实的历史里,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蔺陈抿了一口酒:"所以我们演了一场梦?"
文秀摇头:"不,你们演的是他们本该拥有的人生。"
“是他们遗失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