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71我们阿晚手很巧……
虽然林向晚隐隐察觉到男人的神情有那么一丝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从他进门到现在,一直都摆着张扑克脸。倒也不是不适应,除了那个过分猛烈的吻,这样冷冰冰的江叙,比起之前那个爱调侃爱捉弄的被夺舍一样的人,好像才更是常态。
林向晚没去细想江叙话里的含义,温温和和地解释道:“我那里可以住,不用再额外订酒店的,他们来回机票已经花了很多钱了。”
牛头不对马嘴。
他问的是啥?!
谁要听她解释了?
江叙有点气了:“他是男的。”
他只看结果,对造成结果的理由并不关心。而现在的结果就是有一个除了他本人以外的异性住在她家,哪怕这异性是他兄弟,也是她半个发小。
“……”林向晚愣了下。
转瞬明白过来方才江叙说的那个“他”单指张时禹一个人,并不是对“他们”的缩略。
她的声音刻意软了点:“还有一个客卧,就是你之前睡过的那间。”尽管这样解释有点莫名其妙、多此一举,林向晚还是进一步直白说,“而且,我和何倩睡一个房间,不是和张时禹…”
行。挺会安排。
也挺会顶嘴。
“你长本事了,林向晚。”江叙没看她,语气却让人慎得慌。
“……”
她冷不防哆嗦了一下。
安静片刻。
“我们什么都没干,昨天回去都好晚了,洗完澡就各自休息了。”林向晚莫名口干舌燥,等了会也没听到什么类似赦免的话。
这么几秒的时间,她的脑子里都演完了一场狗血大戏,更别说江叙今天的实际态度也比往常宽松了不知道多少,一整个下午都没“批判”她。
林向晚把头伸到他面前,剑走偏峰似的故意作死问:“江叙,你是不相信我?还是不放心张时禹?”?
他哪里不相信她了?
张时禹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冒出什么觊觎的念头。
“别说话。”江叙掰开她的脸。
他现在没心情和她掰扯这些,点开手机搜索她家附近的酒店。
“可是你还没有回答我。”林向晚又凑过来紧盯着男人的脸,双手勇气可佳地搭在他的右臂上。
“回答什么?”江叙翻着页面敷衍着说。
林向晚眼眸弯起,兴奋至极,推一推他:“我刚刚问的那个啊。”
“……”
真是皮痒了。
江叙懒得再选,随便点了一个,付款,一气呵成。
然后抬起头,视线往上挪,定格两秒后,又向下飘,尾音勾起,带着点似有若无的邪恶:“想要我用哪里回答?嗯?”
说着,他还意有所指地抖了抖腿。
像在展示什么一样。
直白而毫不避讳的目光从她的胸口挪到身下,林向晚再迟钝,也领悟了他的意思。
她紧张地吞咽了两下,疯狂摆手:“不了不了。”
往沙发下一溜,抱膝坐到何倩旁边去了。
饱满的后脑勺上挂着个凌乱的小丸子,摇头晃脑的幅度大了就会散下几根,江叙看着也觉得怪有意思,女孩后颈的红痕淡了些,但还是扎眼。
他摸着下巴思索。
片刻后起身,找了药膏,又去冰箱里拿了两瓶冰水,再额外用家里的陶瓷杯接了杯温水。
重新走回沙发处,江叙把冰水随意丢给张时禹和何倩,林向晚抬眸眼神询问自己怎么没有,可怜巴巴的样子。
江叙站着喝了口水,鼻腔好笑地哼了一声,然后在她身侧半蹲,杯子递给她。
林向晚双手托着杯底,杯口很大,半张脸都快埋进杯子里了。
她咕咚咕咚喝着,还没喝完,就感觉一只大手摩挲着她的后颈,掌心温热,但又奇妙地带着点冰凉感,还有细微的融入空气的草药香。
林向晚自然地把杯子还给江叙。
扭头去看,什么都看不见,她伸手去摸后面,刚碰到一点黏腻被江叙摁回去,他在她耳边吹了口气。
“不想玩游戏就去房间。”
暧昧中又带了点恐吓的意味。
她立马乖乖坐好,注视面前的屏幕。
忘记了脖子的异样。
这还有人在呢…林向晚心想,江叙也太,太不分场合了,但愿没人听到。
江叙本来没想逗她,不知怎的就说出口了。
他确实禁欲太久了,看她一眼那处就按不下去了,他忍得辛苦,又不是身体有隐疾,如果这会没人在,他能直接在沙发上干起来。
江叙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坐下,从沙发上拿了个靠垫,垫在林向晚腰后,一条腿抵着,用纸巾慢条斯理擦了擦手上残留的黏腻膏体。
林向晚早就心猿意马。
她觉得她变化很大,江叙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变得有点色色的,她忍不住用余光去看他骨节分明又瘦长的手指,思绪飞得更远些,又想到那样的手指在她身上抚摸的触感。
她的脸就红了。
后知后觉…她居然在意。淫?!
怎么可以这样呐!
且不说他们明明还在外人看不出的冷战,这种场合想到一些有的没的真的让她羞耻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叙擦完手,就看到她整张脸都透红。
下次还真可以在沙发上试试,他想。
又通了一关。
何倩站起来要去洗手间,把手柄塞给林向晚。张时禹坐在最前边,他等不及,头也没回,开了游戏说:“接着来!”
“不行啊我!”小人已经在起点处站好,林向晚接了个烫手山芋,她绝不给张时禹再骂她的机会,“我没说我要玩!”
张时禹控制手柄往前走了一截,后头的小人还在原地没动,他回过头,看到的画面就是林向晚整个人几乎被江叙揽在怀里,尽管当事人自己并没有察觉。
他起了坏心思,没脸没皮地说:“江叙,你,行不行啊?”
江叙厌恶异性对她开黄腔。
但林向晚显然没听出来,乖
乖女一个,唯一知道的床上调情的话都是他手把手一个字一个字教着说出来的。
他把她的手握住,像大人教小孩写字一样。
“试试就知道了。”江叙吻她的头发,在她耳畔说,张时禹听不见的音量。
也不是个非常要技术含量的游戏。
江叙玩的随意,林向晚玩的开心,她心里想的操作真真切切在她手中实现了,通关之后,林向晚大呼一声,要不是身体被限制住,她恐怕要手舞足蹈跳起来。
“至于高兴成这样?”张时禹伸了个懒腰。
林向晚有了底气:“那怎么了?”
张时禹甩甩手,挑选其他的游戏,漫不经心地说:“好好好,你也是有人撑腰了。”
“……”
江叙偏着头看她,唇角弧度很深,笑得温柔又走心。
他想到他们高中一起玩游戏的时候,开麦的时候能听到她小声嘀咕:这个装备在哪里?我要跟着谁啊?你们在哪里?我看不到你们了……
张时禹回答她的时候还带点男人与生俱来的说教口吻,各种知识一股脑地输出,这时候就能感觉林向晚的声音明显弱了许多,像怕做错连累他们输掉一样。
会不会玩对江叙来说没啥很大的区别,人女孩跟着他玩游戏就应该开开心心,她不是来上课的。
再后来,在林向晚没有发现的时候,没有人再给她普及理论,玩了几个月她的技术都没有任何长进,但并没因此觉得挫败,因为只要跟着江叙,她就没输过。
也真的在游戏里找到了纯真的乐趣。
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间,张时禹还有些意犹未尽,他收拾好东西,站在门外说:“大热的游戏都来一套啊,我不嫌多。”
“你真的够了……”何倩实在看不下去。
“你太平洋警察啊?”
“……”
两人又吵起来了。
林向晚站在门口换好鞋,拒绝了江叙送他们回去的提议,一来一回太累了。
“我和何倩坐后面,张时禹坐副驾。”怕他还计较张时禹住在她家的事,林向晚主动保证道,听到江叙轻笑着嗯了声,她背着手又说,“那个,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在茶几下面的抽屉里。”
“拿过来给我看。”江叙说。
“啊?”
“……”
寿星最大,林向晚心说,她把鞋踩掉,光着脚小碎步跑进去拿礼物。然后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勾着礼物袋举在江叙胸前,她有点拿不出手,不敢放太高。
“就是这个。”一脸鸡被黄鼠狼拜年的惶恐不安。
江叙没第一时间接住:“里面是什么?”
林向晚脑子发懵。
她还停留在中式思维当中,收到礼物应该先道谢,等人离开了再拆。江叙看上去对她的礼物不感兴趣,他既不表达谢意也没接受。
手指僵硬地不行,林向晚又变得丧丧的,但不影响她活跃跳脱的想法。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她拿回礼物的那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这是看他没接不开心了?
江叙接过袋子,摸到她的手背,视线也随之停留在她的手上,手腕很细,外侧凸着一节骨头,还很干净。
没带手镯。
“能拆吗?”他拿出袋子里的东西。
林向晚点头,“可以。”
江叙拆得很小心,不是暴力撕开,找到贴纸的部位,一点点揭下来,盒子打开后包装纸还完好无损。能看出来,又是她自己亲手做的。
喜欢啊,喜欢得不行。
林向晚的话含在嘴边,还没问出口,江叙就抱住了她,一只胳膊圈着她。
“我们阿晚手很巧,会的东西很多。”
“其实还是有一点瑕疵,小猫的头有点没捏好。”林向晚说,她对自己很严苛,没做好就是没做好,还想把那点瑕疵指给江叙看。
但江叙依旧抱着她,像怕她跑了一样,也全然不在意门口的另外两个电灯泡。
“如果我的团队能挖到你这样的员工,我应该会轻松很多。”江叙大有一副斥巨资的准备,声线是职场人的圆润,语气也满是对成本控制的认真。
以男朋友的身份,她大概会觉得他只是在客套,在哄她开心,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好,有多厉害。
“啊?”话题转的也太快了。
林向晚顺着想下去,只觉得江叙言过其实,这种大公司招的员工不会比她差,她…不一定比得过其他人的。
江叙放开她,摸摸她的脸。
“你很聪明,很招人喜欢,专业能力过关,人际交往也有分寸。有人说你不好的话,大概率是那个人的问题,知道了吗?”
林向晚能感觉江叙很短暂地抬了一下眼。
她瞬间明白,或许是因为张时禹嘲笑她不会玩游戏,江叙怕她记在心上。
“我知道了。”眼底发热,林向晚暗嘲自己没出息,她本来就没把张时禹的话放心上,可人在被关心的时候很容易放大委屈。
“那我们回去啦,你也早点休息。”林向晚推他,她真的会忍不住哭出来的,又叮嘱,“不要累着自己了。”
不累。和她在一起哪里累啊,也就床上累点,江叙就想皮那么一下,很欠地说:“那我累了怎么办?”
这暗示也很明显,他笃定她听得出来。
“咳咳。”张时禹半死不活发出声音,电灯泡电量都要耗尽了。
“累了就…休息。”林向晚脸皮薄的快渗血,她穿好鞋,“所以要好好休息啊!你休息吧,我们走了!”贴心地把门关好。
他们出了小区,还没打着车,一辆黑色奔驰就停在了面前。小七按下车窗,张时禹认识他,很不客气地上了副驾,没过多久便收到了江叙发给他的消息。
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
张时禹欢快地冲进阳台,吹着口哨,兵贵神速把衣服收了,林向晚和何倩看得目瞪口呆。
他背了包,站在门口道别:
“林向晚,别说我势利啊,也不是你这里住的不舒服,主要吧,实在是江叙非要给我定一个套房,带泳池的那种。”张时禹悲壮地敬礼,手往前飞,“何倩你也别伤心啊,没办法,我亲兄弟,明天见!”
“……”
留给她们一个潇洒的背影。
几秒后,林向晚和何倩对视一眼。
“啊啊啊啊啊啊!”
两人抱在一起转圈圈,别提多开心了。
顿时不困了,林向晚拉着何倩坐在沙发上,犹如话匣子的开关被拨开,她们坐姿随意,把这几年的天都聊了个遍,电视开着,又点了奶茶外卖,交换了各自特意在景点买的纪念品。
洗漱完躺回床上的时候天都蒙蒙亮了,却仍感觉还有一大堆话没说。
意识放空,越来越模糊。
短暂的停顿后林向晚突然想到了什么,下午江叙进门的时候,何倩似乎有话还没说完。
“何倩,你下午说,江叙以前,怎么了?”她闭着眼,声音迷迷糊糊的。
何倩以为她忘了这茬,后面没想再提起,她不知道那件事说出来会不会影响到什么。可林向晚现在问了,不说也不太好。
她还在思考,身旁的小迷糊鬼倒是执着:“他以前怎么了?你快说啊。”
何倩苦恼:“你确定你想知道吗?”
“我想。”林向晚睁开眼睛,“我真的很想多了解一点江叙的事。”
“好吧。”何倩看着天花板,在她眼里,那也不算什么大事,“江叙之前好像谈了个女朋友。”
“……”
“听说,我听说啊,他貌似因为那个女生生病了,哦对,是胃出血,还挺严重的,张时禹那时候还去医院看他了。”说出来之后,何倩的心石沉大海般,没那么郁结了,“那个女生你之前还和我吐槽过。”
林向晚浑身发冷,“谁?”
“我不记得她叫什么了,就是你军训的时候和我说的,江叙接了她的情书。”
第72章 Chap.72她在暗暗较量。……。
林向晚眼睛闭上了,她的脚尖还不受控制地蹬了一下,像梦里落水时挣扎一样。
她不是没想过江叙在这些年里和其他人谈过恋爱,那很正常,是她先“背信弃义”的,她不会要求江叙在那几年里还为她守身如玉。
怎么可能?
可她也是人,是个会吃醋会嫉妒的女人。
所以林向晚从不主动去问,他们去爬山那次江叙问了她,她也憋住了没反问回去。就是担心亲耳听到江叙说自己和别人谈过恋爱。
即使
在心中设想了千遍万遍,林向晚这时候还是心绞痛,还有点喘不过气,身体冰凉,与绝症病人别无二致。她的承受能力,抗压能力比她想象中脆弱很多。
更可怕的是。
她曾经假想过的那个人。
如今有了真实的容貌,林向晚甚至还能回想起陆诗敏拿着那张纸站在江叙面前嫣然一笑的画面。他们是那么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绝对是校园里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
林向晚有点羡慕陆诗敏,她拥有了江叙那段最意气风发又满是少年气的阶段,羡慕过后又嫉妒,像个无厘头善妒的小人。
她和江叙在一起的时间里,陆诗敏再也没出现过,陆诗敏是个非常优秀知礼节的女孩,没有任何第三者的不轨企图和行为,想到这,林向晚心里更加难受,她满腹委屈却无处发泄。
何倩还在细致补充。
她觉得既然说了,作为林向晚的好朋友,就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她。谈恋爱嘛,很正常啊,又不是无缝衔接,何倩读大学时还和朋友们一起互相讨论过男朋友的前女友们,当八卦聊的。
何倩完全没意识到林向晚现在下暴雪的心情,说:“好像就是16年的3月底吧,张时禹去临港找江叙,当时他还喊了我一起,不过我不想去。结果等他到了临港才知道江叙在医院,电话是江叙室友接的,他室友说是因为那个女生觉得不合适?就把他甩了…”
“……”
说到这的时候她停了,记起那时就是林向晚甩了江叙,何倩偏头看了眼林向晚,好像睡着了。
她拉了拉被子,打了个哈欠。
没过多久,林向晚问:“很严重吗?”
“什么?”何倩睡意还没酝酿上来。
“江叙,那时候是不是…病得很严重?”林向晚这遍说得清楚些了,她能猜到何倩没说完的话,她一月和江叙分手,陆诗敏三月又和江叙分手,不管换成谁,都受不了的。
爱情就是个披着蜜糖外衣让人受伤的毒药。
“嗯。”何倩没料到她的关注点在这,有点想来颗后悔药了,但还是有始有终说完,“他清明节回洛安的时候确实看起来不太好,就是怎么说呢?像丢了魂一样,沉默寡言,但又和他以前也不一样,我有点说不上来。”
“……”
“也不见得是因为那个女生,可能就是江叙身体抵抗力变差了就生病了。而且张时禹那个人,你知道的,最会夸大其词,他自己接收的都是二手消息,传到我这里不知道加工了多少遍了。”何倩真怕她今天多嘴引爆“世界大战”,她知道林向晚应该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不会因为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找江叙麻烦,就怕她听了心里不痛快,“晚晚,你也别多想哦。我看得出来,江叙真的对你很好很好,人嘛,最重要的就是活在当下,只要这个时刻是开心的就好,至于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遗忘在岁月。”
晚晚心里确实强大,何倩说完看她的时候她已经呼吸沉沉地睡着了,也不算白说,她起码给自己来了点心理安慰,这事就这么无关痛痒的过去了。
林向晚鼻子酸得不行,她嘴巴张了条小缝,维持肺部运转。假寐很管用,很快,她能感觉到何倩睡了,她眼里的眼泪就不用憋着,顺着眼角淌下来了。
流的多了,就轻轻抽噎起来。
她躲进被子里,手机的光调到最暗,搜索胃出血,上面说血流得多了会死。江叙捡回了一条命,她真的差点,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他了。
清亮的晨光打进卧室,被子下面,蜷缩的女孩一抖一抖的。
林向晚崩溃得要命,她太矛盾了,只要想到江叙是为了别人把自己弄成这样,她就又难受又气愤,又嫉妒地想,他们分手的时候江叙有没有难过?有没有生病?
有的话她一定会把自己千刀万剐,
可要是没有,她的内心也不答应。
她在暗暗较量,和一个已经没有联系的女孩,较量她们在江叙心里的地位,林向晚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小人,像电视剧里的恶毒女配,她也不知道,她对所有男人都不屑一顾,对爱情也不抱有期待,却卑劣而低微地希望江叙最爱她。
这一觉何倩睡了个半饱,醒来的时候看到林向晚脑袋都蒙在被子里,她给张时禹发了消息,轻手轻脚下床,打算自己独自去机场。
她从床边走过的时候,林向晚从被子里探出眼睛,伪装成刚醒:“我送你。”
“你继续睡吧,我和张时禹一块儿过去。”何倩说。
林向晚蹭一下从床上起来,行动表明决心。
把人送上飞机,林向晚坐在机场内的公共座椅上,像被掏空了心脏一样,那种若有所失的怅然填充进她的身体。
她低着头,眼睛四周又黑又肿。
她亟需什么人的陪伴,来消弭离别的感伤。
本来最佳人选是江叙。
但林向晚一时无法面对他,她想清楚了,冷战的时间可能要继续延长下去了。
她要变得忙碌起来,忙到没时间去想他,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林向晚第一次痛恨自己引以为傲的逻辑思维能力,尽管江叙说过他和她是第一次做,她还是不由自主发散到江叙和陆诗敏的亲吻,也许他们没有亲过,那还有拥抱,还有牵手……
每想一下,她就委屈地不行。
又要哭了。
林向晚揉着眼睛往外走。
她真的不要再和江叙讲话了,这个月都不要了。
下个月还是要的。
回到家,林向晚衣服都没脱,径直躺回了床上补觉,做好决定之后,她心里的无助稍稍放下了些,只要日子还能按照她的计划过下去,她就不会歇斯底里地发疯。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林向晚拿起手机,“洛中小分队”里已经炸开了锅,张时禹下了飞机赶回公司,还没下班就接到快递的电话,江叙效率不要太高,他哪还有心情工作,出错的数据被领导狠批了一顿,不过他不在意,游戏对男人就是这么重要。
作为回报,他发了几张照片。
生日那晚的偷拍。
一张林向晚和江叙接吻的照片、一张张时禹高举着手机对着后面两人翻白眼比了个中指,何倩微微弯腰比了个耶的照片,剩下的不是人像残缺就是画面模糊,不足为看。
在各种对游戏的点评消息里,林向晚翻到了江叙的消息:【会拍。】
他还发了个大额红包,“劳动报酬”。
…林向晚没觉得会拍,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之前朱齐拍的照片,这些简直就是一坨。她把唯二能看的照片放大,长按住屏幕,视线盯着保存看了会,然后啪一下关掉了手机。
林向晚做好了决定就不更改,单方面地将冷战生气进行到底,除了回复江叙的晚安以外她一条多余的消息都不主动发。
但过分的是,她不主动发,江叙也不给她发。
于是,她在一阵咬牙切齿中把他设置成了免打扰。
这学期开始后,研二学生年底就要准备毕业论文的开题,林向晚提前放了个心眼,在繁忙的课余时间里积极和赵文君沟通相关事宜,泡在图书馆的时间也变得更多。
因而经常性遇到周放,他抱着书对她笑笑,并无攀谈,继而接着投身于背诵当中。林向晚算算时间,还有两个多月就要考研了,她看到周放的专业课课本翻的很旧很烂,心想他应该会上岸的,也祝愿他能上岸。
周放背书的地方在阅览室外接热水那一块儿,考研考公人约定熟成的地方,桌上桌下堆满了书本试卷,混乱又有序。
林向晚照常出来接水,这天和往常不太一样,周放背书的地方挪了挪,就在饮水器附近,见她出来便立马迎上去。
“学姐,我就不卖关子了。学生会前两天换届,黄甜甜她们想着弄一个交接仪式,就当团建了,你看你有时间一起来吗?”
“我……”林向晚本来就只是“编外人员”,又比他们普遍大一些,再加上
一个学姐的title,在那里待着恐怕大家都玩的不尽兴。
周放忙道:“就一起拍个照留个纪念,你要是有别的事儿后面的活动不用参加。”
“行。”对方都这么说了,林向晚不好拒绝。
拍照的地方比林向晚想的要夸张一点儿,怎么说呢?看到吆喝的众人在多功能报告厅前排列队形,像拍毕业照一样,她有点手足无措。
更让她难堪的是,她在前面不远处的秋招线下招聘会黑压压的人群里看到了江叙。
林向晚搞不懂难道招一个实习员工也需要老总亲自过目筛选吗?
她低着头,躲在人后,一心只想把自己隐藏起来。黄甜甜招呼她站在前排的时候,林向晚以自己长得太高为由跑到了最后。
她在女生里是有那么一点高,但和最后排的男生比起来还是不太够看。
江叙早就看到了台阶上的她,眉尾一挑,发现她站在周放旁边,还笑得挺开心。
身体情况好转之后,严博又嘱咐了几句,放他出了院,他第一时间想来找她,看到朋友圈里周放发的照片,人很多,但那道纤丽的背影耀眼地如同镀了光。
倒是她先给了他惊喜。
躲躲藏藏,见到人了也不主动来打招呼,异地了就放松了,连基本的分享日常都抛之脑后,现在还对着别人乐呵地呲牙。
江叙真想立刻把她抓过来拷打一顿。
对不听话的小猫就要有不听话的治法。
但人前得留足面子。
这是职场之道,也是恋爱之道。
他耐心地站在旁边等他们拍照,今天穿得并不正式,没有领导的做派,引了不少女同学过来要微信,江叙那点喜悦被磨的所剩无几,他寻思这不是招聘会吗?怎么都招到他身上来了?
人太多了,江叙一边拒绝一边从水泄不通的人潮里退出,这么一眨眼的功夫。
那边哪还有什么人?
机灵的小猫四肢健全,腿脚利索,
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第73章 Chap.73窒息地一句话都说不出……。
江叙在冷风中站了一会,初秋的风没那么柔和了,卷过花坛的灌木,萧萧瑟瑟的。他一个人插兜站在招聘会的最外侧,眼睛朝前方仔仔细细又扫了两圈,最终确定林向晚是真的走了。
好狠的心。
心口那股纠缠的线团好像膨胀了,特别大特别乱,直至挤满他的内脏,压迫每一条神经。江叙很明白,他现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完全没办法。
他没想过她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态度,他一直都觉得隔着手机是不能传递什么感情的,所以即使他们有这么一小段时间沟通不那么密切。
江叙也没想过,线下还是这样。
他很烦躁。
这种病的治疗需要一个很长的过程,一旦复发绝不可能一蹴而就。脑子里像长时间埋了一颗炸药,只要那条引线被火苗轻轻一摸,他内心不好的那面随时都会被激发出来。
正如此刻,江叙全身紧绷,想掘地三尺把林向晚挖出来,狠狠捏住她的脖子,看她满脸通红,双眼噙满泪水地求他放开,哭着道歉是她的错,她再也不会不理他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然后,他才会在她窒息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时松开手,唇对唇给予她温柔的抚摸,如同救世主。
江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眉心印出皱褶。
他好像变得不那么正常,他感知到了林向晚和以往有那么一点不一样,可很快,那种感知被他狠毒的近乎虐待的联想淹没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分装好的药丸,抬头干咽了下去。打消了要给她发消息的念头。
还需要一点恢复期,江叙想,他要等到自己能心平气和地与林向晚坐下来聊聊的时候再去找她,现在只要她还在同他道晚安,就不算真到了紧迫的地步。
从这里出校门又要穿过刚刚的那一片人群,江叙眉头紧锁着往里走,如果这时候再有女人不识相地来找他要联系方式,他不能保证自己会如翩翩君子一样得体。
当然,不识相的男人也同样讨厌。
学生会那边大家拍完照,都是年轻的孩子,围在一起看相机里的自己,嘲笑两句旁边的谁谁谁眼睛都没睁开,再三两成群组合在一起拍照,等周放回过神,也找不到林向晚了。
他往人群里走,意外看到了江叙,只是林向晚也不再他身侧,说不上高兴,但语气显而易见的轻松自在:“学长,你也过来了。”
江叙冷眼嗯了声。
维持着他自认为的礼貌,心里却想跟他干一架,就现在就在这。林向晚到底在对他笑什么?
“我靠!江学长,真的是你!!!”跟在周放旁边的男生两眼放光,他是计算机系的,过来陪女朋友参加法学院聚会,嗓门异常大,“偶像!能和你合个影吗?我真的巨他…巨喜欢你!”
“不能。”江叙现在情绪很坏。
都懒得扯什么诸如赶时间的借口。
面前几人笑脸凝固,瞬间哑口无言。
江叙继续抬腿往前走,他没什么过高的道德观念,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好坏,从不费力去维系和没有利益纠葛的陌生人的关系。钱可以带来好名声,会让一波接一波的人送上门来,而他,恰好有钱。
他走着,却听到身后无意传来的对话。
“这就是你的偶像?好没礼貌啊,怎么能这样?照张相又不会花很长时间,亏你还把他的照片贴在床头!”男生的女朋友愤愤不平。
男生拍拍她的头:“别这样说,可能偶像现在有事。上学期要不是我考前拜了拜学长的照片,我那门专业课都他妈要挂科了。”
“迷信!还不如林学姐直接给我们发复习资料管用。”
……
江叙的脚步停住,回过身,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开口却敛了锋芒:“拍一张吧。”
“卧槽!”男生激动地骂了句脏话。
立刻会意站到江叙身旁,刚开始还有些拘谨,随着对面女生举着手机迟迟不放下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放肆:右手比个大拇指,身子紧紧贴着江叙。
后面还招呼女朋友和周放一起过来,简直就是把江叙当成了观光景点。
一通操作下来,不知道拍了多少张了。
江叙倒也没计较,原因无他,只是觉得搞计算机的和学法的在一起,挺登对,他看的顺眼心情就好了点,心情好了人就变得大度。
拍完照,江叙没多做停留,离开了学校。
周放看着手机里那个男生刚刚发过来的照片,非常意外地在角落里发现了张亮眼的熟悉面孔,他握紧手机,没把照片发给江叙-
趁着众人分神的空档,林向晚从台阶一跃而下,从旁边没人的地方绕开很容易被发现,她一头扎进人流里,逃离了“案发现场”。
拍照的时候,林向晚一下镜头都没看,远远盯着被络绎不绝的男生女生围起来的江叙。有很多漂亮的、身材极好的、打扮艳丽的女孩子和他讲话,可她没觉得有多不爽,被聚光灯宠爱的那么光彩夺目的男人,本来就应如此,即使没有事业点加成,他也是人群里最吸引人的那一个。
她觉得她的吃醋还挺分场合。
江叙和生意伙伴吃饭她不会不开心,和学校里其他漂亮的女孩聊天她也没有不开心,这么
多现实的接触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不是对自己的魅力有多自信。
只是确信,江叙不会那样对她的。
可陆诗敏不一样。
她是真实存在过的人,她真实拥有过江叙,江叙的心曾放在她身上。林向晚很清楚,那已经是过去式了,可她还是心酸,她说不清这种感觉。
她在其中一个摊位前碰到了研究生同门,两人简单聊了几句,话题刚结束,林向晚就听到前方的轰动,像是个小型的粉丝见面会,是也不是,那“偶像”她可太熟悉了。
她心虚瞧一眼,匆匆与同门说了再见。
那一眼,却被永恒定格。
在岁月史书里,以另一种形式,在两人都不知道的时候,得以同框保存下来。
林向晚一路狂奔,出校门后溜达着回家。
倒进沙发的那刻,结实柔软的包裹让她感到安心,她拿出手机搜索国庆旅游攻略,今天是九月的倒数第二天,再怎么闹脾气,她也没法对抗内心的悸动。
她想江叙想得都快发疯了。
他今天绝对没有发现她,林向晚特工一样训练有素东躲西藏,一个对视都没有!
十月之后,又是新的开始!
国庆假期更适合反向旅游,她不想去太远,也不想去人太多的地方,迟迟定不下来最终的目的地。到了半夜,林向晚把几个地点的计划全都列了出来,等江叙来选吧。
这种安排好一切的感觉真好,林向晚又满血复活,这一觉睡得格外香。
第二天,林向晚没有课,但还是去了学校,她要去打印昨晚她做好的旅行计划,有图片有时间安排还有大致的开销,她挑的地方非常小众,国庆期间的机票酒店也并没有涨太多,以她的能力完全可以负担。
打印完后,她找了个空教室,一张一张分类整理好,做成了礼物盲盒。
如果江叙也选不出来,他们还可以随机出发。
不过江叙应该不会选不出来,他雷厉风行,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林向晚这样想着,心里又开心了一点,工作上是这样,恋爱中肯定也是这样,那是不是说明他不会再和前女友有其他联系了?
包到最后一点的时候,林向晚接到了沈嘉禾的电话:“晚晚,国庆有什么安排吗?如实招来!”
林向晚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间,手上继续动作,嗫嚅道:“…有,但去哪还没确定。”
“和江叙一起?”沈嘉禾有点遗憾,但又在意料之中。
完成后,林向晚满意地端详着,拿起手机:“对啊。”
“好吧~”沈嘉禾长叹一声,“那我只能,和别人一起去海南看裸体帅哥了。”
林向晚能想象到沙滩上各种穿着泳裤带着墨镜身材一级棒的年轻男人,但她不去也能看啊,真没多大诱惑力。
“你确定是帅哥?不是白花花的大肚腩?”她顽劣地说。
“去你的,真讨厌。”沈嘉禾挂了电话,退掉了那张给林向晚提前买好的机票。
从教室出去,天气罕见地回暖了些,日光暖洋洋的,秋日的干燥少了几分锋利,风儿是清爽的,沁人心脾。
路过警务室的时候,林向晚眯了眯眼,看到里头的人,直接走了进去。
朱齐和郭叔沉浸在围棋残局中,这一局下了很久,难分伯仲,两人表情都很凝重,空间像被隔离起来,完全没发现林向晚进来。
林向晚看不懂围棋,没去那边,被郭姨拉着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下,蓝粉色盲盒袋被她随意放在桌上。郭姨给她拿了水果,还把朱齐带过来的相册翻出来,两人就一张一张翻看,回忆当时拍照的趣事。
这场景不要太温馨。
警务室对面公共停车区域,江叙倚在车门边自嘲地笑了一声,有人不回他的微信,他亲自来学校抓人,一下车就看到这么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看到林向晚拿起手机,又接了电话,还是没回他的消息。
里面的棋局下了多久,江叙就在外面站了多久,一下都没动,日暮西沉,朱齐伸了个懒腰,这局终于结束,以郭叔胜利告终。
郭叔把旗子装回棋盒,已是满头大汗:“小伙子真不错,现在能静下心来下棋的年轻人真没多少,你这棋艺我看比老钟还强点。”
“还得跟您多学学。”朱齐收着白棋,他稍微放了点水,放的不明显,陪老人家玩么,让人开心最重要。
神经放松下来,这时,他看到了那边坐着的林向晚,笑了笑,低声对郭叔说:“小林来了。”
郭叔嚯了声,转头,棋也不收了,走过去。
“你这孩子啥时候来的啊?也不吭一声。”
林向晚刚回完江叙的消息,他四个多小时前发的“在干嘛?”,她忘了她把江叙设置成了免打扰,纠结了好半天,才回了个“刚刚在上课。”
她把手机收起来。
郭姨说:“来了好半天了,小林懂事,看你们下着呢,就陪我聊聊天。”
林向晚笑笑,举着手对朱齐挥了挥。
时候不早了,郭叔要留他们俩吃饭。
朱齐把棋收完,整理好东西:“我和同事约好了一块儿回家,得去赶高铁。”
“哎呀!怎么不早说,还赶的上吧?”郭叔有些担忧地问,朱齐来送相册,没说自己下午还有事儿,留着下了半天的棋。
朱齐看着林向晚,神色不明:“赶得上。”
“我等会也还有事。”林向晚扯了个谎,她拿过桌上的袋子,想去找江叙,“下次再来吃!我最喜欢郭姨做的小炒肉。”
“行行,快去吧!”
林向晚和朱齐走出警务室,目光一抬,直直对上了江叙的眼睛,灼热的视线烈火一样烧过来,烧干了她的脸上的笑意。
她惴惴不安地撇开脸。
江叙看到她拿着礼物袋站在那老男人旁边,幽会就幽会,扯什么上课?一句真话都没有,见到他下意识就是躲,他是什么瘟神?
江叙又等了一分钟,林向晚还是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侧着身子和朱齐聊天。
被她无视的感觉真不好受,那种暴虐的情绪又涌上心尖,比昨日更甚。
江叙上了车,开走了。
林向晚心里乱糟糟的,手心全是汗。
她不知道江叙在那待了多久,时间肯定不短,她的谎话还没存活多久就不攻自破了。听不清朱齐说的话,他好像说了什么打车,要等等,林向晚就懵懂地点头,说:“那我陪你等等吧。”
再正回身子的时候,江叙已经走了。
和朱齐一起走到校门口,林向晚拿出手机看,江叙没说一句话,也没打电话,她把免打扰关掉,组织着解释的话语。
他是误会了吗?
他是吃醋了吗?
他是生气了吗?
来来回回地打了字又删除,林向晚觉得自己结巴了,她说不清盘不顺,因为事情的起因她没法说。
她心里也不好受,她什么都没做错,是江叙先不顾她的意愿让人跟踪她,也是江叙先不理她,他前段日子变得那么冷漠,她每次和他分享的日常他都过了很久才回,后来她没再发消息,江叙也没有主动来问她,就好像,那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直到现在,他也没解释,误会她了甩头就走。
凭什么?
她也很委屈。
林向晚什么都没发,关掉了手机。
朱齐以
为她解决完了刚刚的事,他不是没看到江叙,但,他真的够正义了,知道这次来送相册可能是最后有正当理由同她见面的机会,他也没告诉她,只是想碰碰运气,多待一会,万一就被她看到了呢?
没成想,多聊了两句,江叙竟然转头就走了,这很不像他的风格。
“你们没事吧?”朱齐问她。
林向晚没发现自己说话有点心不在焉:“没事。”
朱齐沉重地看着她,好像这是最后一眼,他的目光带着点恳求,恳求她回望,可直到上车,林向晚的眼睛都没落进他的“秋波”。
“再见。”朱齐说。
对他无疾而终的变质的友谊说了再见。
林向晚挥挥手:“再见。”
一辆辆车从她面前飞奔而过,林向晚看到和江叙开过来那辆同型号的车,她往前面走,走下了人行道,里面的人不是江叙,她被几声愤怒的鸣笛喝退。
国庆出游不那么令人期待了,
林向晚回了图书馆,让自己的心放在别处。
第74章 Chap.74月光像潮水,照得她湿……。
和赵文君沟通之后,林向晚大致确定了选题方向,学院的导师每年年底都会象征性地为学生提供几个选题以作参考,但最终还是需要学生自己去思考。
林向晚最初的想法是国内刑法学界热议的理论问题,她近几年看过的文献、研究,接触的实例已经十分丰富,再加上国内研究生毕业论文含金量要求不算高,也觉得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试试,但赵文君还是建议走更保险的道路,从具体罪名入手,以免学院那些“老古董”给她使绊子,至于她想做的,日后再另外去做也不打紧。
这么一来,她便把选题定在了不算太偏的内容上:一是网络金融诈骗的刑法认定与防范体系建设、二是性侵犯罪中的性同意效力认定。
前者是她有一直在关注跟进的诈骗相关内容,科技技术日新月异带来的弊端,诈骗手段层出不穷,与时俱进的项目;后者则是她在直播中体会到的,女性朋友们对于强。奸、强制猥亵、拐卖妇女等等各类犯罪的核心疑问:“同意”就一定是同意吗?
选择恐惧症在重大问题上也不肯让步,林向晚纠结了很久,从现实角度来看,诈骗类问题会更符合当代多数人的心理预期,它不触碰任何人的利益,还符合时代发展,而性侵犯罪,一旦涉及到男女对立的问题,深入讨论很容易引发巨大的争议。
她只是个普普通通没那么多天赋的研究生,还是个隔三差五和大家聊聊天谈谈心的法律博主,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所以林向晚必须非常小心,让自己能够顺利毕业,拿到学历。
没办法,学历在现代社会非常重要。
林向晚做了两手工作,两边同时进行,还没到开题时间,她的打算是,最终哪一个更好入手就选哪一个。
在图书馆待到闭馆,林向晚背着包走下台阶的时候,停驻了片刻,看到头顶黑篮的天,繁星宝石一样镶嵌其中,纯净地没有一丝杂质。
她的心情在这时变得割裂。
徜徉在书海中时林向晚忘我自得,快乐地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可从台阶上下来,远离了学习,现实的问题又紧锣密鼓地侵占了她的大脑。
她要主动去找江叙吗?
可她不想道歉。
就这样一路晃悠回了家,林向晚打开了门,礼物袋搁在鞋柜上,没开灯,今晚的月亮很亮,从阳台照过来,清冷的浅淡的光。
双手撑在鞋柜上换鞋,林向晚盯着面前的礼物袋出神,脚摸黑踩了半天,拖鞋不在原先摆放的位置。
她低下头去看,地面多了一双男士皮鞋。
林向晚微有滞愣,看向客厅。
一小撮橙红的火焰左摇右晃的跳跃,照亮男人冷硬的侧颜。听到开门声,江叙也没有回头,只是坐在沙发上微微弓着腰,一下又一下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火光明明灭灭,燃烧着空气里的氧气。
房子里没有丝毫烟味。
林向晚又低下头,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换了鞋往里走,江叙不开口,她也不开口,两个人就这样倔强地僵持。
她不渴,但还是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杯水。
背对着沙发,喝得很慢,几乎是竖起耳朵,想听清那边的动静,可沉闷的空间里,除了打火机的声音和自己吞咽的声音,再不剩其他。
眼睫颤了又颤,隐隐发热,一杯水喝完,江叙都没有讲话。
林向晚放下杯子,没往那边看一眼,朝卧室走去。
手握住门把的时候,她垂着脑袋,圆圆的眼睛里模糊一片,掉了几滴眼泪出来,用手摸掉。林向晚觉得自己很没用,任何时候她都没办法忽视他,她又往回走,重新倒了一杯水,走到沙发那,把杯子放在了江叙面前的茶几上。
她已经在努力示好了。
可当林向晚慢动作做完这些,以为江叙还要保持这种冷漠疏离,转身再走回房间的时候,她听到身后传来的字字戳心的质问:
“你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高高在上的上位者,即使坐着,语气里也透着杀伐果断令人难以呼吸的居高临下。
林向晚无声地笑了,濡湿的睫毛一簇簇粘粘糊糊,不平等的讨论没有用,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真的不想和他沟通了。
卧室房门被打开,她憔悴地开了灯,再提脚的时候猛地被江叙用力一扯,后背摔在门边的墙上,林向晚啊了声,整个人被江叙禁锢在身前。
“什么都不说?”江叙手撑着墙壁看她。
肩胛骨发疼,林向晚皱着眉瞪他,为什么一定要是这种态度?她凭什么说?凭什么道歉?
她抬手推他,用了十分的力,眼眶里再一次蓄满汪洋,林向晚紧抿着唇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脆弱。
江叙由着她推了一会,暴虐因子在血液里肆虐,横冲直撞,额头上的青筋凸起,他的手握成拳,亢奋地注视那截白皙的脖颈,轻轻一折,就会断裂。
别这样,江叙一遍又一遍警告自己。
等她换了方案去打他手臂的时候,江叙闭了闭眼,一下抓住她窄细的手腕,一只手按在了头顶。
他声线还是冷的,带了几分不耐烦:“说话,林向晚。”
林向晚又动脚去踢他。
江叙忍到极限,往她身上挤,一条腿挤进她的**,林向晚彻底动不了了,她的喘息声渐大,眼泪一颗一颗地掉。
像被折断了翅膀的蝴蝶,掉落人间的仙子,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心疼,可更多的却是内心的满足,江叙觉得自己疯了,他竟说不出安慰的话。
看了半晌,他低头寻她的唇。
林向晚立即偏过头躲开,近乎绝望地低语:“我…不能有点自己的空间吗?”
江叙动作停住,并非没有听到,可他的身体不受控制,某种本能的欲望占据上风,他用手掰正她的头,在女孩猛烈的抗争中吻了上去。
没有暧昧的回应。
林向晚在他亲上来的瞬间咬住他,血腥味在室内蒸发,在江叙离开的间隙,她愤怒地大吼:“你凭什么派人跟踪我!我就一定,一定做什么都得让你知道吗?”
江叙,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控制我。
你为什么不能相信我?
血液让他兴奋,压抑了一整个下午和晚上,没有香烟的帮助,江叙的理智已经在崩溃边缘,他的嘴唇碰了碰:没有跟踪你,没有不给你自己的空间。
可艰难地开口后说的却是:“好,以后不会了。”
“放开我!”林向晚手腕疼得发麻。
江叙松开手,他的生命之树好像枯萎了,喉结滚了滚,嘴唇开阖间血珠不停往外冒:“可不可以亲一下?”
林向晚没看他也没说话,现在来问她还有什么用?想亲就亲,亲过了才来问她的意见。
拒绝摆在明面上,江叙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盛不下的厌恶,他真的好害怕,害怕那种事情再一次发生。他抱住她,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小狗似的蹭了蹭,这次力度很轻,但也不能让她轻易逃脱。
他哑着声音问:“那抱一下行不行?”
“……”
“能抱我吗?”
江叙的眼睛红到滴血,他真的撑不下去了,有滚烫的液体滑落,掉在他的手背上,熔岩一样,刺激着被烟头烫过的地方。
林向晚的指甲陷进手心,她急促地呼吸,手臂上抬,却停在半空。江叙也是这样抱陆诗敏吗?也是这么用力地抱她吗?
江叙身体好冷,他真的很需要一个拥抱。
为什么不抱我?
很讨厌我吗?
他不是
故意的,他只是生病了,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他随时可能失控,江叙无法预估后果,他不能再待在这了,不能伤害到她。
“不分手,林向晚。”他在临走前说。
嗯?
林向晚懵了,她不知道江叙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不可否认,他们现在确实有一点小问题,可她从来没想过要分手,她刚刚…是有那么一点激进。
她不想发脾气,她从没对江叙发过脾气,可刚刚,她就是有点忍不住。
她全心全意扮演一个完美恋人,可是,江叙那时候是不是十分包容地接受另一个女孩的无理取闹?
林向晚有些心虚地说:“我没想分……”
可江叙一个字也没听到,他耳鸣地厉害,从刚刚等她答案的时候开始的,他什么都听不到,心脏就快要跳出来。
“没有我的同意,不准分。”
丢下这句,江叙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到玄关,他看到了白天那个礼物袋,里面装着被卷成圆柱体的a4纸,有的很粗有的很细,每一个上面都用丝带精致地系了一个蝴蝶结。
他多看了两眼。
强迫自己不去探究那是什么,她说了,她也需要自己的空间。甚至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是什么,不想就不会难过。
门被打开又关上,室内一下就空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氛围逝去,只留下无尽的空虚。
林向晚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刚刚的一切仿若她的一场梦,她看向沙发江叙坐过的地方,看到了茶几上的烟灰缸里,一支完整的烟躺在里面,烟头有烧过的痕迹,像是刚点燃又立马灭了。
她后悔了。
她不想江叙离开。
林向晚睁大眼睛,抹了抹脸,冲到门口,外面没有人,电梯下行,还没到这层,可江叙不在这儿。
她看向楼梯间,
黑暗中绿色的安全通道标志晃眼。
江叙…不想留下。
一刻也不想。
拖着疲惫的身躯重新回家,林向晚靠着门板,蹲在地上小声地啜泣,月光像潮水,照得她湿冷。
第75章 Chap.75任性好……
两部电梯都停在顶层,江叙站在旁边等,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电梯下降的速度也慢到令人发指。干站着非常难熬,他不住地来回踱步。
有水滴滴在窗台防盗网的声音,像白噪音,却不让人放松,嗒嗒声塑料袋一样把人缠住。
周遭的一切都在激发他的焦躁。
江叙撑住额头,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糟糕,裸露在外的皮肤上,血管青筋红绿交织,全都急不可耐地爆出来,毫无节奏地颤动。
他停在电梯旁,看那令人恼火的慢慢悠悠变化的数字,突然一拳砸在了墙面上,这行为让他稍稍好受了些,于是紧接着是第二拳第三拳…
一拳比一拳用力。
骨节碎裂一般的疼痛传导至四肢百骸,江叙垂着手,跌跌撞撞地走到楼梯间,他站不住,紧抓着扶手,血水顺着手指落在楼梯扶手上,拖出一条很长的痕迹。
才下了一层楼梯,江叙再也支撑不住,双腿瘫软无力,跪着滚了下去。
闭上眼前他的脑海里是林向晚的笑容。
她笑得很开心,
他就放心地闭上眼。
……
一身运动装的年轻男人利用晚上这一点空余时间爬楼梯,刚上几层就看到个大男人躺在地上。
他吓了一跳,摘下耳机,大着胆子把手伸到江叙鼻孔下,还好,还有呼吸,他重重吐了口气,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兄弟醒醒!你没事吧?”
“……”
“嘿!”毫无反应,男人从腰包里掏出手机,“再不醒我叫救护车了啊!”
按下拨通键前,江叙咳了两声。
“大晚上的吓死我了,你这,是低血糖还是怎么的?”男人收起手机,看他这的体魄也不像那种身患重病的人,估计是工作太累连轴转熬的,“注意身体啊,钱没了还能再赚,身体垮了就真的垮了。”
“没事,谢谢。”江叙在男人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浑身沾满了灰尘,整个人狼狈不堪,四肢还有点遗痛。
“你家在几楼?我送你回去。”男人好心道。
江叙看了看楼上,说:“我不回家。”
男人猜测着问:“领导通知加班?”
“给女朋友买裙子。”江叙回他。
“……”猝不及防被洒了把狗粮,男人瞬间无语,“非得今天晚上买?”
“嗯。”
“行吧,那你出去悠着点。不过要我说,你这女朋友,”男人深表同情地拍拍江叙的肩头,瘪瘪嘴,“——还挺任性。”
是挺任性的。
任性好,江叙笑笑,没说话。
出了小区,江叙进了旁边那家清吧。
可能是在冰凉的地面睡了一觉,他没那么急躁了。进门前江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手抓到头发,往后拢了拢。
清吧里年轻的服务生过来和他打招呼,忽略了他身上的异样,热情道:“还和之前一样?”
江叙点点头。
他偶尔来这里喝酒,工作完会开车过来,坐在最右边的桌子上,从那望出去能看到林向晚住的那栋楼,看不到她家,但那也足够。
他给的小费多,没有特殊要求,和老板关系也好。那儿成了他的专座,每天晚上的那个时间段都会被预留出来。
清吧不禁烟。
来这儿喝酒的大多数人都会抽烟,没法禁,但点到即止,抽多了也不行,服务员会过来提醒两句,室内有味散不开。
灯光打得很暗,氛围和谐,大家压着声音讲话,听台上的驻唱歌手唱一首《苏州河》。
/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
/到头来也只是爱
他看着手机里的视频,失了神。
江叙说要买裙子并不是搪塞的借口。
他收到了伦敦那边发来的消息,根据他提供的林向晚三围尺寸,第一版成衣手工制作完成,视频里看起来精美绝伦。开学后没多久,江叙就带着她去办了护照签证。
什么时候去他没说,但早已经计划好。
裙子哪里都能买,但林向晚提到了,亲口说了让他买,就不能随意对待。他亲自跑了趟英国,见了设计师,纯白色的礼裙,缎面材质加薄纱,和她在婚纱店说喜欢的那套有相似的地方,只不过不是鱼尾裙,转起圈来裙摆会飞舞。
鱼尾裙有特殊的含义。
高定的制作过程非常耗时,需要当事人来来回回试好几趟才能确定最终版,但没有什么是钱不能搞定的,江叙要给惊喜,要隐瞒价格,再说这又不是婚纱,不至于如此大动干戈,国庆第一天过去试一版,稍作修改,假期结束就能带回来。
服务员一手端着托盘,把两杯酒转移到桌面上。
江叙关掉视频:“麻烦拿个烟灰缸过来。”
服务员愣了愣,这位客人在店里从不抽烟,大家私下聊起来还说没见过这么优质的好男人,但顾客是上帝,他应了下,回吧台拿了烟灰缸。
酒精能让人忘记痛苦,也能让人释放痛苦,一杯酒下肚,难捱的情绪被抒发出来,江叙手夹着烟,扶着额头,高涨的焦躁变成了彻彻底底的低落。
眼泪掉进酒杯,烟灰掉在手背。
烟雾从颤抖的嘴角漏出来,肩膀也开始颤抖,他用一根又一根香烟安抚自己的身体,直到服务员过来小声提醒,不能再抽了。
墙上的挂钟,指针走过12,歌手停了演唱,祝大家国庆节快乐,好好享受假期。
江叙感觉自己像浮萍,秋潮打落他,他挣扎不出,只能向人呼救。
“小七,定张去伦敦的机票。”
“…只定一张吗?”小七问。
他作为助理知道江叙的行程安排,但去英国约会,按理说不会让他插手的。问完才听出江叙声音并没有喜悦,又赶紧道:“要告诉严医生吗?”
“说吧。”江叙付了钱,出了清吧,脚步虚浮,靠着墙体蹲下来,眼睛慢慢闭上了,晕过去前他用最后的力气说:“叫救护车。”-
林向晚清醒到半夜,她的双腿发麻,就坐在地上,抱着手机,紧盯着屏幕。
听到很远的地方传来嘹亮的穿透耳膜的救护车的声音,声音又渐渐小去,那从不间断的“晚安”语在今天间断了。
日光亮起来的时候,她躺在门边的地上。
聊天框里的晚安被林向晚删掉,变成早安,她的手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发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
江叙发了消息过来:【出差一周。】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那就这样吧。
林向晚回了好-
十月的第二天,林向晚独自去了江北市下辖的凉州镇,凉州镇在大山里,周边的村庄寥寥无几,一座山隔一个村,过去十分不方便,光是转车都要转三趟。
傍晚,余露在城区接到她。
“向晚,真是对不起啊!白天我们班一个小女孩发高烧,我送她去卫生院打完针才有空过来。”
越往下走越贫穷,人口受教育水平也远没有城区的人高,大多数人连普通话都不会讲,余露不放心林向晚一个人坐车进山,让她留在进山的城区等她过来,结果过来前突发状况,耽误到了现在。
没赶夜路,两人留宿在小旅馆,余露执意要付钱,林向晚不跟她抢。
上次见面还是六七年前,余露送林向晚去火车站,火车票的钱是余露出的,凌晨五点发车,余露就陪着她在候车大厅里等了一夜。
余露变了好多,她看起来不像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容颜沧桑,林向晚觉得自己不够朋友,这些年她给余露转了很多钱,可是从来没亲自去她的家乡看看。
旅馆的床很小,动一下就吱呀作响。
“睡得习惯吗?”余露问她。
语气很愧疚,这儿的条件就这样,已经是镇上最好的旅馆了,林向晚毕竟从大城市过来。
被发现了,林向晚干脆又动了几下,床板响了好一阵,她笑嘻嘻地说:“睡得惯呀,睡大街都行。”
“那不能让你睡大街。”余露也笑。
“那个小妹妹怎么样了?”林向晚想起她来迟的原因。
余露叹了口气:“没大事,朵朵身体差,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她也是个可怜孩子,妈妈很早就去世了,爸爸在外面打工,她一个人跟着奶奶住。国庆学校安排补课,天气突然转凉,昨天早上她从家来学校穿的太少了,感冒了,打了两针,宋老师和我说现在好多了。”
“那就好。”林向晚问,“你们国庆还补课啊?”
这点挺出乎林向晚意料的,禁止补课的政策很早就出台了,虽然大城市里家长们私底下还在偷偷卷,但她的印象中,农村的孩子放假了都撒开欢地玩。
“没办法,孩子们基础太差了。”余露不是不知道不能补课,不过她们那儿山高路远,教育局管不到,也懒得管,她语重心长道,“学校就我和宋老师两个回来支教的,其他老师水平参差不行,教育资源不够,对孩子们来说学习时间太重要了,回了家就要帮着做家务干农活。这两年稍微好点,去年有个女孩子考上了市里的重点中学,虽然只是平行班,但大多数家长都不反对补课了,只有极少数偏执的,我们还在努力争取。”
说这话的时候,余露放轻了语调,听起来不那么沉重,但林向晚知道,哪有那么容易,俗话说:“穷乡僻壤出刁民”。
“真不容易。”林向晚说,“我有什么能帮你们的吗?”
“你帮的已经够多了!”余露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幅热心肠,谁的忙都想帮,“你给了那么多钱,我们每年都会给孩子们买新文具新衣服,我和宋老师还计划着到时候带几个孩子去大城市游学,见见世面。”
“好呀!去临港吧,来找我玩!”
“好。”两个年轻的女孩挤在一床被子里,余露牵着她的手,想到以前在临大,宿舍四个人一起出门玩,她和林向晚住一个房间,睡一张床,就像今天一样。
她说:“你能重新回临大读书,真的很好。”
第76章 Chap.76月亮小学……
进山坐车要一个多小时,余露在路边找了辆拉货的小面包车,用方言交流,林向晚听不懂,但场面异常激烈,最后余露笑笑,拉着她坐了进去,伸出三根手指,小声说:“三十块,我们俩。”
应该是说很划算。
“哇!”林向晚张大嘴巴,趁司机没注意,真情实意地鼓了几个空心掌。
面包车老旧,堆了很多纸箱子,余露让林向晚坐在窗边,自己挨着那些脏脏的货物。山路不宽,弯弯绕绕,车窗摇下来,清凉的山风带着自然的味道扑面而来。
林向晚从窗子外看出去,低矮的防护栏很新,山脚下是空的,绿绿葱葱铺满一层,明媚的阳光洒下来,像仙境,秋天还没路过这里。
“前两年有个年轻的大老板捐了很多钱,重新修了山路,进出方便多了。”余露说,“还帮我们建了新学校,一整栋教学楼!未来有一天每个教室一定都会坐满学生的。”
林向晚看过余露给她发的照片。
新教学楼建得特别漂亮,每个教室都配备了崭新的桌椅,但目前整个学校只有六个班的学生,一个年级一个班,老师也不多,不同年龄段的孩子被迫在一起学习。
余露说朵朵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今年才四岁,奶奶已经七十多了,她和宋老师在村里张罗开学事宜的时候发现她的,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坐在门口玩泥巴,弄得灰头土脸的,没人照顾。
不如跟着她们一起去学校,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在学校还能吃个饱饭。
“哎,你们是月亮小学的老师?”司机师傅能听懂普通话,但不会讲。
“是的。”余露用普通话回他,又给林向晚翻译了一遍。
面包车往山下开,到了平坦道路,司机空了一只手从旁边的零钱堆里把那三十块潇洒地往后一扔。
“不早说!不收你们的钱!”
余露把钱还回去,这一带家里有子女的都知道月亮小学,对学校的老师也很尊敬,学校不收学费,老人们时不时就带点自家种的瓜果蔬菜过去。
平时便宜占多了,余露出门特不爱说自己是干嘛的,讲价归讲价,不是一回事儿。
司机又丢回来。
还威胁一句:“再推推拉拉的,等会翻车咯!”
余露只得把钱收下,下车前又偷偷把钱压在了旁边的纸箱子底下。
车停在月亮小学正门口,没有大门,教学楼天台上几根铁架支起颤颤巍巍“月亮小学”几个大字,如此简陋,却罕见地在旁边挂了个月亮,看起来似乎还是能发光的那种。
林向晚第一次感觉到了城市和农村的差距。
这里真的很贫穷,肉眼可见的贫穷,放眼望去,没有一栋楼房,平房倔强地生在大山中,又被大山打压,难见天日。
教室里学生们正在上课,余露带林向晚去了旁边那栋墙皮斑驳的小房子,那是以前的教室,余露就是从这间小教室里考出去的,现在这里成了她的宿舍。
“你过来的太突然了,我们没时间好好准备,只能委屈你和我挤一张床了。”余露拿了瓶矿泉水给她,她们平时都喝烧开的自来水。
林向晚有点不好意思,她实在不知道国庆该干嘛了,才想到余露和她说过让她有空来这边看看自己资助的小朋友们。
因为她的意外到来,她们肯定也忙活了很久。
“不委屈。”林向晚带着歉意,“我应该提前和你说的。”
“什么应不应该的,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
余露给她介绍环境,吃饭和学生们一起在食堂吃,洗澡麻烦一点,得提前用热水壶烧水,宋老师在隔壁住,她不在的时候有事可以找宋老师。
“说起来,宋老师也是江北大学毕业的。”余
露带着她走到教室外,指着里面正在上课的年轻女孩说,“她是去年毕业刚回来的。”
又看了其他几间教室,余露问她饿不饿,看了眼时间就快下课了,她提前带林向晚去食堂吃饭,食堂阿姨打了很多肉。
她们坐在角落的餐桌。
过了会儿,食堂外走进了个穿职业装的女人,阿姨们热情地和她打招呼,余露听到声响,顾不上刚入嘴的食物,忙喊她过来:“陈校长,这边!”
女人端着托盘走过来,坐在余露对面。
“陈校长。”林向晚拘谨地跟着余露喊。
她在余露给她发的那些照片里见过面前的女人,面容精致,即使已经三十多岁了仍气质卓绝,是金钱滋养过的模样。林向晚猜测她也是来这边支教的。
“你好,听余露提起你好多次了,我叫陈曲。”女人笑着应她,语速和缓,如沐春风。
“您好。”
大家只在称呼上区别,平时聊天都不端架子。余露没多闲聊,进入正题:“教育局那边怎么说啊?”
陈曲吃东西也很有涵养,不疾不徐,说:“有点麻烦,可能还要跑几趟。”
“这帮鳖孙!”余露气得不行,一拍桌子,“别的乡镇学校都有名额,怎么到我们这儿就没了?!”
林向晚被她这动静吓了一跳。
余露反应过来,尴尬咳了两声,敛了怒意和她解释:“市里的学校每年招生都会给下面的乡镇学校一两个对口帮助的名额,拿到这个名额学生们可以以更低的分数进去。陈校长为了这事儿忙活几个月了。”
“……”
正说着,食堂外闹哄哄一片,学生们下课了,欢欢喜喜地跑过来和她们聊天。
“行了行了,快去打饭。”余露笑着赶他们。
“我来啦!”宋老师也端了饭过来,坐在最后一个空位,全身都透着十八岁的活力满满,“你好呀,我叫宋心音。”
“你好!我叫林向晚。”
“早就知道啦!”宋心音拍了拍胳膊,“累死了,写了一黑板的字。”
“明年应该能引进电子设备。”陈曲说。
“真的?终于能用上电子屏了!”
“陈校长,余老师,宋老师好。”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走过来,还没桌子高呢,平翘舌不分,笨拙又乖巧地喊人,歪着脑袋看这桌唯一的陌生人,问,“你是林老师吗?”
余露摸了摸她的小脸。
“哎呀,我们朵朵太厉害了,第一次见到林老师就认识人,朵朵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女孩摇了摇头,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
吃过饭,余露和林向晚回了房间。
余露下午要去村里家访,早上她比林向晚起得更早,去买了早餐和零食泡面,怕林向晚吃不惯这里的饭,这会儿她困得不行,躺在床上。
林向晚没有睡意,外头阳光温暖,她想出去转转,和大家一起吃了饭心里又疑惑得很,她第一次来这,可似乎这里的每一个学生,每一位老师都认识她。
她在房间里踟蹰不前。
余露闭着眼睛,却洞悉她的想法,迷迷糊糊地说:“我们平时会用平板给孩子们看你的视频和直播回放,她们很聪明的,看几遍都能记住,好几个小不点还说以后也要学法……”
原来是这样。
余露睡着了,林向晚过去帮她重新盖好被子,出了房间。
食堂门前还穿着罩衫的阿姨拉了拉铜铃,在外面玩耍的孩子们听话地回了教室,林向晚静悄悄走过去,看到他们趴在桌子上睡觉,不吵不闹。
有几个小姑娘侧躺着对她微笑。
林向晚挥了挥手。
准备离开这里,刚一转头,肩膀被人拍了下,她回过头看到是陈曲。
“陈校长。”
陈曲的眼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强烈的光,然而那光远没有她的眼睛明亮,她笑着说:“来我办公室吧。”
林向晚心里生出了一点忐忑。
像初高中时干了坏事被老师抓包通知去办公室一样,她呆愣了一秒,被陈曲发现。
“我从市区回来带了点巧克力,听余露说你喜欢吃。”
“谢谢陈校长。”林向晚紧张地低头,要鞠躬。
陈曲捞住她的胳膊,止住了她的动作,往办公室走,她没有丝毫领导的威严,只是周身的气质让人不自觉臣服,林向晚觉得她更像知心大姐姐。
办公室是楼上一间空教室改的。
才刚上楼,林向晚就听到了几声毛毛躁躁的游戏音,还有男人的叫骂声:“操!你他妈会不会玩?支援会不会?傻逼!”
陈曲变了脸色。
她推开门,走在林向晚前面,板着脸对木质沙发上的男人说:“再玩游戏就给我滚回去!”
“姐,我已经毕业了好吗?你管那么多学生还不够?还管……”陈辞反驳着,关了游戏,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到了陈曲身后同样惊讶的一张脸,“林向晚?……你他妈不在海南,不在英国,怎么在这?”
林向晚一时无言。
陈辞,陈曲。
难怪她总觉得陈校长身上有点说不清的熟悉感,仔细看,他们真的长得超像,只是气质不太一样。
海南,英国。
沈嘉禾在海南,那,是江叙去英国了吗?
陈曲警告地盯陈辞一眼,没说重话。
回国就回国,非得跟个跟屁虫一样跑到山里来,她这弟弟从小就没过过苦日子,这次从机场过来坐车十个小时居然没抱怨一句。
抽屉里的巧克力被拿出来,未拆封的一大盒,陈曲把巧克力递给林向晚。
“我说你怎么这么宝贝这巧克力呢?”陈曲在市里接到陈辞的时候,巧克力放在副驾,碰都没让他碰到一下,陈辞无语地要命,又重新打开了游戏。
游戏声故意开得很大。
陈曲把林向晚安排在椅子上坐下,拆开包装让她不要客气,转头对陈辞发火:“我刚刚说什么?!”
“再玩游戏~就滚回去~”陈辞怪声怪气地重复,“玩一下怎么了?她男朋友做的游戏,你问问她,这游戏好不好玩?真不能怪我上瘾。”
“……”酒心巧克力内的液体融化在舌尖,不知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陈辞的话,林向晚全身都醉醺醺的,她低头咀嚼,捏紧了怀里的盒子,没有说话。
不是因为不想说,
只是她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玩过江叙研发的游戏,甚至都没有下载过,一次都没有。
陈曲没心情再去管陈辞,从抽屉里拿了个装订整齐的册子出来。
“这是这些年你捐的钱,”她翻到后几页,“前段时间太忙了,余露应该还没来得及给你发这两个月的,你可以看一下。”
支出明细记得清清楚楚,上面还附了发票和单据,抽屉没被关上,林向晚斜眼看到里面,这样的册子还有好几本。
她胡乱扫了两眼,嗯了声。
“我放心的,陈曲姐。”
称呼变了,陈曲会心一笑,说:“我不会教书,只能做点后勤保障工作,你认真看,也是对我工作的肯定。”
“小陈,来客人了啊。”门外走进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笑起来看不到眼睛了,头发被布帛包住,少数民族的打扮,是当地人。
“李校长。”陈曲走过去介绍,“我弟弟妹妹过来玩两天。”
林向晚和陈辞同步站起来,审时度势道:“李校长好。”
又聊了几句,李校长离开,陈曲坐回办公桌,翻着手上的文件,说:“我其实是名义上的副校长,李校长才是我们小学的校长。我这些年游走各地下到基层的经验,越是偏远的地方,话事人就越得是当地人,外人作出的贡献再大,也很难走进当地人的内心。任何事都是过犹不及,留有限度才能长长久久。”
陈曲只是随口一说,她说的很慢,一边说一边在思考该如何从教育局拿到那个珍贵的升学名额。
但林向晚是真的听进去了。
她在看到学校的第一眼时不禁思考,那位好心的老板帮这里修补了公路,那是很大的一笔钱,可是到建学校,就只是简单的一栋楼,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现在却明白,通路可以带来利益,用利益的名头做好事不会让人惦记,可是这所学校几乎没有任何收益,建的太大太完善很容易被牛鬼蛇神盯上,从中牟利。
“您去过很多地方?”林向晚拖着椅子坐过去。
陈曲抬起头,见她感兴趣,便放下笔,如数家珍一样把这些年待过的地方,去过的学校原原本本分享了一遍。
……
分享完已经过了两个小时。
陈曲还要忙工作,林向晚和她说了再见,走前看了眼还在玩游戏的陈辞,开了静音,办公室里很安静。
林向晚抿了抿唇,没喊他。
不去想江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并不是逃离了那个环境,安排满自己的行程,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他从那个被他占满的砰砰跳的心脏里短暂地移出去。
林向晚惆怅,茫然。
她心里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回到那间小宿舍里,余露已经离开,房间里没有网络,信号也不好,她留了纸条,独自踏上了去家访的路。
林向晚把巧克力放好,出了门。
她拿着手机走出学校,到一条小河边,有了网络之后开始下载“河夜”,下载的速度非常慢,过了很久圆圈还是保持不动。
“一个人不要到处乱走。”陈辞走过来站在她旁边,这里离学校已经有点远了,不过是一条往下的路,他从学校门口能看见她小小的身影,“不要多想啊,我姐让我多看着你点,在这里被拐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谢谢,我知道了。”
收起手机,林向晚挤出个笑。
风景不错,他们在这站了会儿,林向晚不想给他添麻烦,主动提了回去。
她走得很慢,心不在焉。
良久之后。
林向晚舔了舔唇,喉咙发干,连带着声音都泛着哑:“那套房子,不是你姐的。”
第77章 Chap.77平等照耀每一处的太阳……。
“嗯?”
陈辞注意力在手机上,囫囵应着。
“我说,”林向晚没多大把握,只是从刚才与陈曲的对话中了解到了一点她的故事,这么多年走南闯北,经历颇丰,可独独没有过出国的经历。
这和陈辞当初把房子租给她时的说辞压根对不上。
即便并不是十足把握,林向晚还是用肯定的语气说:“你租给我的那套房子,不是陈曲姐的。”
“……”陈辞手指一顿,神色慌张了一瞬,思绪彻底被拉回,言多必失,后知后觉陈曲和她聊了那么久,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早就泄漏地一干二净了。
他轻划屏幕退出了游戏,看了眼绿油油的微信图标,隔空对着江叙暗说一句“你这对象观察力还是太强了”。陈辞撒谎的时候,怎么能想到他长年不着家待在山沟沟里的老姐居然他妈的!真的!有一天能被林向晚碰着!
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发,收起了手机。
这事儿也不是没有转圜,陈辞不想被江叙嘲讽,淡定道:“是啊,怎么不是?”
“不是。”林向晚笃定地说。
陈辞微微挑眉,摸了摸鼻头,看身旁的女孩,表情就像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此时已经走在他前面半个身位了。
林向晚也紧张,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挑明了,其实是不是对她来说很重要吗?她以最低的价格租到了最合心意的房子,连名义上的房东对这笔亏本生意都无所谓,她又何必再多言,可内心里总像有什么念头在推动,让她迫切地想知道更多。
这里的山并不低矮,一座一座连成了共振的脉搏,可神奇的是,山头并未遮天蔽日,太阳的光芒似金色的幕布,穿透稀薄的云层,直达村庄,带来无穷的力量,树丛还茂密浓郁,理想主义的春在这里取代了现实世界秋的凉寂。
走到路边的一颗百年老树旁,那树的枝桠道路一样四通八达,树干至少要三人合抱才能围住。
林向晚停住脚步,指了指树下那块巨大的黄灰石头,行人日复一日的停驻使之变成了天然的石凳,她对陈辞说:“我们坐在那聊会天,可以吗?”
陈辞:“行。”
她从没和陈辞单独聊过天,事实上,非单独的也没有,他们之间的联系来自江叙,当然,现在还多了沈嘉禾,林向晚不会以沈嘉禾好朋友的身份和他聊天。
两人坐过去,还隔着一拳多的社交距离。
陈辞望着远处的山头,接上刚刚的话:“额…那房子其实是我的,我的和我姐的,没区别。”
怎么会没区别呢?
有钱人从来不会嫌钱多,男人对女人更不可能无意义的付出,陈辞有什么理由对她做慈善?
林向晚坐得端正,此情此景却让她想到她和江叙一起看日落那天,她曲起膝盖,双手抱住,丢掉了那份在不熟悉人面前的清雅。
“那套房子是江叙让你租给我的,对不对?”
要重新租房子这件事林向晚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更不知道江叙是如何让这一切发生地如此顺理成章,可她相信江叙就是有这样的能力。
陈辞讶然地看向她。
反驳的话含在喉咙里,她的表情神态无不在说“我知道那就是江叙让你租给我的”,陈辞别过头,嗐了声,江叙,真不是我不给你瞒,你这对象有多聪明你自己知道哈?
“嗯,他这人挺心机的是吧。”
言外之意,这都是江叙的主意,和我无关,我只负责执行,你可别怪我。
一片落叶飘到他的大腿上,陈辞用手拂开,说:“既然你现在都知道了,那你交的那些个房租,我都返给你?估摸着有个一万多。我早跟江叙说了,你们一家人这点钱还给来给去的,真没必要。”
“不用了。”林向晚摇摇头。
那不是钱的问题,是江叙知道直接安排她不会答应的,她骨子里的清高甚至不接受他人以帮助为名的非恶意“践踏”。
“那是你的辛苦费。”
“……”陈辞失笑,“要不说你们是一家人呢?”
“嗯?”
“我把你交的房租转给他,他就回了我三个字‘辛苦费’,不过呢,也确实辛苦,大冬天的,我在那小区门口等了三天才等到你。”
“谢谢你,陈辞。”林向晚把腿放下去,小幅度荡了荡,“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那套房子…是江叙之前就有的,还是…”她低头看地上正在搬运食物的蚂蚁,一长串井然有序地挪动,人不像自然界的生物,人不可能不借助外力就预料到万事万物,林向晚没那么自大,可江叙也没法做到手眼通天预知未来,她问道,“还是,为了租给我专门买的?”
“中央悦府的房价这两年跌的厉害。”陈辞没把话说得太满,这个度她能听懂。
是了,江叙是商人。
投资不会选那里,居住更不会选普通小区。
那套房子之于江叙的唯一价值不言而喻。
天上果然不会掉馅饼,难怪那天她和沈嘉禾在商场刮了两百块的彩票都一无所获。林向晚不敢再深想,江叙是不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为她做了很多事?她不敢面对那种可能,那种江叙比她更了解她,也更爱她的可能。
林向晚掀起眼皮,忽然说:“你能不能暂时别告诉江叙我知道这件事了。”
她不想就此和江叙坦白对峙,她需要时间自己去剖开内心,爱情永远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林向晚不会将对爱情的判断分出一星半点给其他人。
“ok。”陈辞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个异性就这样拥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四周弥漫着丝丝缕缕的尴尬,蚊虫低飞的声音刺耳。
安静片刻后,林向晚笑着说:“你和陈曲姐长得很像。”
“是吧。”陈辞语气悲哀地感叹,“要不是我和我姐长得像,我可能刚出生就被我妈扔了,你现在绝对看不到我。”
“啊?为什么?”林向晚疑惑道。
“因为我们家重女轻男不是一般的严重。”像找到了可以倾诉的人,陈辞双手一摊,方才的尴尬荡然无存,开启嘴炮模式,一顿吐槽输出,“这么说吧,我呢,是意外来的,我妈形容我是打不死的小强,生命力太旺盛了,能在重重阻拦下出现。你知道临港这边大多数家庭都是独生吧,特别是一胎是女儿的,基本不会再生,我妈当时都预约打胎了,你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就因为那天我姐放学后去商场买了套婴儿裙,我妈为了我姐开心,心想那再来个妹妹也行,结
果偏偏我是个男的。”
“……”
“我上小学前都是被他们当闺女养的,操!”
林向晚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有兄弟姐妹的家庭是怎样的相处模式,听陈辞的描述,又觉得他怪可怜,便开口安慰:“这样吗?可是你们的名字,‘词曲’,辞还在前面呢,你爸妈应该还是花了点心思的。”
陈辞冷呵一声:“那是因为我爸姓陈,我妈姓曲。”
“……”
“要我说,非独生也没什么不好。”陈辞捡起一根树枝闭上一只眼睛朝前面的坑洼地投掷,给自己找面子,说,“你看江叙和…咳,那个谁,不都是独生子女,家里给惯成什么样了?一个目中无人,一个公主脾气。”
“可是我觉得江叙很好啊,”林向晚嘿嘿一笑,蠢萌的表情带了几分贼兮兮,“那个谁,嗯,也挺好的。”
“……”
树枝没被投进,反而因为陈辞无故中烧的怒意被大力甩飞在了窄窄的水泥地面上,这世上没人懂他,陈辞不屑一顾地想,他和一个抢他兄弟同时又是他情敌的人说这些干嘛?
不远处传来几声跺脚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余露抱着教材,低头踢掉雨靴上的泥土,她从旁边的小路走过来,前几天下过雨,没通路的地方土很深,湿湿黏黏地粘了一脚。
“余露!”林向晚从石头上蹦下来,跑过去。
余露抬起头,目光也随之掠起,却并没在第一时间看向林向晚,反而幽幽地飘到了那边神色懒散而又似乎有些烦闷的男人。
男人回看过来前,她倏地收回眼,淡笑着对林向晚道歉:“我看你和陈校长去楼上了,就没喊你一起,别怪我啊。”
被陈曲喊走的时候她才从房间出来没多久,林向晚撇撇嘴:“那你不是只睡了一小会?”
“嗯,躺下眯了会…又感觉…没那么困了。”余露的余光看到陈辞走过来,断断续续地说。
“那家还是搞不定?”
陈辞一下就猜出来她去干嘛了。
家访是说给林向晚听的,余露实际是去“上课”,前两年一家一家找生源的时候,学校的老师就有发现那户人家的小姑娘非常聪明,可她爸爸说什么都不让她来上学,女孩啊,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能赚什么钱?到头来还不是照样得嫁人,不如早点在家里学做家务,以后把婆家伺候好了,还能多拿点彩礼钱。
那边不放人,老师们也实在没办法,最后一商量,只能留下课本让小女孩自学,几个老师再趁她爸爸不在的时间,轮流过去教她不会的内容。
余露拘谨地对陈辞点点头。
两人的对话很隐晦,没让林向晚参与进来,她不知道穷山恶水下是怎样的生态环境,大家也都心照不宣,不让她去接触那些。
他们聊天的样子很熟络,那些册子里肯定也有陈辞的一份,林向晚没插嘴,静静地站在旁边,听他们似乎是在商讨对策,可每句话都点到为止,让她听得一头雾水。
渐渐的,也没了兴趣。
思绪神游之际,林向晚的手机响了声。
她没有避开他们,划开屏幕,应用商店里的游戏已经下载好了。
微信里,置顶那人的消息还停留在她发的那个“好”。林向晚不想再错过江叙的任何消息,可是,江叙却没再给她发任何消息。
呆滞了几秒,手指才点进最新一条消息的聊天界面。
最爱吃年糕:【一百万粉丝了,恭喜。】
上一次直播时,林向晚账号的粉丝数已经到了九十九万,粉丝们弹幕留言问她一百万粉丝的福利是什么?她打着马虎眼儿说还要再仔细思考一下,这一思考就思考到了今天。
她回复:【谢谢!我还没想好粉丝福利,你有什么建议吗?】
山侧暗了一半,天边微微发红,林向晚握着手机等待答复,不经意间抬头,却看到那没有棱角平等照耀每一处的太阳,此刻正隐在教学楼天台上的月亮后,镶嵌地完美,两种颜色重合,揉成了惊心动魄的雾面橘,叫人看不真切。
太漂亮了。
林向晚迅速拍下这幅画面,发给了“最爱吃年糕”。
又补了句:【猜猜我在哪?/嘻嘻】
当然要发过去,
因为她也是“天使投资人”之一。
在江北大学读大二的那年,林向晚在微信刷到了余露回了老家办小学,正在筹集资金的朋友圈。
凑了很久,也没凑到多少钱。那时的林向晚做博主不久,身上也没多少,各个账户里拼拼凑凑,最终给余露转了一千五过去。
再后来,学校上了正轨,纯公益性质导致开销花费越来越大,林向晚在朋友圈帮忙宣传,“最爱吃年糕”看到后,也贡献了爱心。
三人一起往回走,林向晚落在后头。
过了很久,手机里才再次收到消息。
短短一句话,却和她期待的回复不太一样。
最爱吃年糕:【你一个人去的?】
第78章 Chap.78方上面有一点……
单独的文字看不出当事人确切的情绪,哪怕结合当下的语境,林向晚拇指滑搓着屏幕,鼓了鼓脸颊两侧,也不明白“最爱吃年糕”怎么回了这样一句话,这似乎已经打破了她们之前不干涉对方三次生活的约定,尽管是她先发了张现实生活的照片,但这个地方是一根从网线里生长出来的系带,连接着她们,聪明的“年糕”一定能猜出来。
她的期待中,“年糕”会帮她出主意,会激动地表示她居然亲自去了这所小学。
可现在,
再看看这句话,林向晚生出了一种“最爱吃年糕”在责问她的想法。
就像是在说:你怎么能一个人去那里?
她用双手打字,字字饱含歉意:【我这次过来是临时起意,对不起啊,没有提前和你说一声,你是不是也想一起来?要不等下次你有空的时候,我们俩再约着一起过来?你晕车吗?来这边要坐很久的车。】
最爱吃年糕:【嗯。】
嗯?林向晚脑子里写满了问号。
“嗯”是说答应下次一起过来?还是她有点晕车?亦或者是她并不接受自己的道歉,这不算回答,仅仅表示已阅。
林向晚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和“最爱吃年糕”从没有过类似的冷暴力,这和沈嘉禾对她生气还不太一样,沈嘉禾生气了,林向晚可以马上过去找她,当面说清楚,可是“年糕”不开心了,除了一个劲儿的发消息,林向晚没有其他应对方法。
她连发了好几个求原谅的表情包,直到她们快走回学校,林向晚匆匆和她解释一句【没信号了,等会可能回不了你的消息。】
但信号中断的最后一秒前,
对面也没有任何动静-
晚上和余露一起躺在床上的时候,林向晚问她:“有什么我能做的吗?不然每天无所事事的,好无聊。”
她这趟不能白来,她不是来享乐的,不能总让她们照顾自己,林向晚也希望能尽一点绵薄之力。
可实际上她也才来一天啊。
余露犯了难。
学校的老师很少有闲下来的时候,除了上课,还要兼职打扫卫生,偶尔要送年纪小的学生回家,碰到村民们忙活的时候还会留下来搭把手,和家长汇报学习情况。
但那些事都不太适合让林向晚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去做,余露默了会,想到老师们往往身兼数门学科,一天下来嗓子都变得嘶哑。
“要不……”她说,“你给孩子们上几节课吧?”
林向晚不是没给人上过课,她从前做过家教,带的最好的学生英语成绩提了四十分,可那时候她有准备,并没有脱离高中紧压的学习氛围太久,现在让她直接去教小学生,还是同时教那么多,她怕误人子弟。
“我吗?我不行的…我可能讲不好……”
“林老师,你以后还可以来教我们吗?你讲的好好!我之前没搞懂的现在都会了。”
“林老师,小余老师说你
是研究生,研究生是什么啊?比大学生还厉害吗?”
“林老师,你讲英语好好听啊,和我们在录音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
余露让林向晚去教六年级的学生,不至于像一二年级的小孩不好管理,大家知道是新老师过来,也都特别给面子,连平时班里的捣蛋鬼也罕见地认真坐了一节课。
下课铃刚打,林向晚站在讲台上收拾东西,学生们把讲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噼里啪啦地问着问题。
下节课的刘老师站在门外抻着脑袋朝里望,这帮兔崽子,见人下菜碟呢。
他背着手走进去,故作严肃咳了两声,学生们立时静了下来,刘老师满意地点点头,拿出一摞数学试卷放在讲台上,对林向晚说:“林老师,我等会有点事,帮我看两节课?”
林向晚眨眨眼睛,看底下的学生们小鸡啄米似的疯狂点头,她莞尔一笑:“好的。”
试卷发下去,大家翻过面看最后的大题,怨声载道喊了阵,林向晚拍拍桌子,颇有些严师的风范,底下霎时安静了。
她把卷子从头到尾看了遍,中规中矩的题目。
过了会,等学生都沉浸在题海中后,林向晚拿出了包里拿本《我与地坛》,从前她都是随手打开一页开始看,这次兴许是这般浓厚的学习氛围,窗外的风清凉地吹起书页,又缺了力,始终停在那张写上名字的扉页,她从第一篇开始翻看。
本应烙印在心中的文字竟变得有些陌生。
林向晚恍然,她有段日子没看过书了。
她看得细致,碰到过去自己划线的部分,还会停下来反复品味,书页翻动的窸窣声很轻,催动空气里漂浮的细小尘埃。
下课前的五分钟,林向晚看完了第一篇,
心灵却不似以往一样得到抚慰。
风的声音无比辽阔,通过狭窄的窗缝,无名的焦灼似火把,因这助燃,激起一阵阵灼热,烧红了她的眼睛。
林向晚埋头盯着那句话,神色怔怔的。
——但是太阳,它每时每刻都是夕阳也都是旭日。
今天没有太阳。
收了试卷,林向晚去了楼上的办公室,放在刘老师的办公桌上。
从校长办公室路过的时候,林向晚听到陈曲正在打电话,一幅很头疼难搞的表情,她一手抱在胸前,语气不太好却又不像真正的生气:“怎么一个个都往我这跑?”
“……”
林向晚没偷听,快速溜开,跑下了楼-
第二天没有英语课,林向晚早上去了有网的地方下载英语资料,中午待在宿舍里手写整理。
她给“最爱吃年糕”又道了一遍歉,还发了很多照片过去,对面勉勉强强接受了她的道歉。
三年级的学生听说林老师给六年级的哥哥姐姐们上了课,一个个都坐不住了,下午余露上完语文课,孩子们知道她和林老师关系好,吵着闹着还有一节自习课要让林老师来监班。
林向晚带着没整理完的资料过去,余露给她提前打了预防针,三年级的孩子最闹挺了,让她千万不能太温柔,凶巴巴的才能震慑住他们。
但当她走进去的时候,一双双小手交叠着,规规矩矩地放在桌面上,这不是挺乖的嘛?
这乖巧没持续太久。
大约十分钟后,底下就开始叽叽喳喳起来,林向晚停笔,牢记余露的叮嘱,板着张脸抬起头,厉声道:“安静一点!”
她平时很少这样,因而表情显得有些滑稽,但应付三年级的小学生还是绰绰有余。
坐在教室中间的一个小女孩气哄哄地站起来,指着同桌的男生,声音带着哭腔:“林老师,王能他欺负我!”
被控诉的男生满脸通红地低着头,手指捏着衣角,不知是确实干了坏事无话可说,还是一下僵住了。
林向晚皱了皱眉,说:“你们俩过来。”
把小女孩拉到身前,林向晚帮她擦掉眼泪,柔声细语地问:“他怎么欺负你的?”
“老师,我没有欺负李晶晶。”
“你明明有!你摸我的胸口,万叔叔之前上课的时候都说过了,不能让人摸胸前和上厕所的地方,家里的亲戚都不可以,你还摸我。”小女孩哭得鼻子都红了。
王能嘴巴一瘪,脸上又红了点,像害羞。
“那是方叔叔,方上面有一点,万没有……”
小女孩一听这话,仰着脸哇一声哭出来了。
这一嗓子喊得全班人都看过来了,林向晚回头让他们继续写自己的作业,把小女孩哄好之后才问王能:“你是不是摸晶晶了?隔着衣服摸的吗?”
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树立性别意识了,更何况,听他们的对话,他们之前应该是接受过相关内容的科普的。
明知故犯这种行为绝对不能容忍。
“不是的老师,是李晶晶想用我的橡皮,我…我想逗她一下,就推了她。”王能眼睛躲闪着看别处,模样也有点委屈,“我不知道碰到她那了,我不是故意的。”
林向晚顿了顿,看着小女孩说:“是吗?”
“……”
“李晶晶,你说话啊!”等了片刻,小女孩都没有要帮他沉冤的意思,王能焦急地晃她的胳膊,“李晶晶!你怎么冤枉好人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给你道歉行不行?对不起,我下次不弄你了。”
“那你下次也不能再推我了。”小女孩傲娇地说,“你刚刚推我的时候,拉链硌得我好疼。”
“真的对不起,李晶晶,以后我的橡皮你随便用,这样行了吗?”
“铅笔也给我用。”
“……”林向晚松了口气,还好事情没她想的那么严重,但她还是沉着脸,对他们说,“平时打闹也要注意,男生力气大,万一李晶晶受伤了怎么办?还有你们刚刚说的,男生和女生都要保护好自己,不能随便让人碰到隐私部位,知道了吗?”
“知道了林老师。”两人异口同声道。
“晶晶刚刚做得很好,不管是不是误会,只要自己觉得发生了这种事情,就一定要说出来,不要害怕,你很勇敢。好了,都回去吧。”林向晚一边说一边帮她把额前的碎发别好。
……
解决完这档事,林向晚重新坐正,才拿起笔写了几个单词,隐隐感觉有一道热烈而又深情的视线飘过来,她歪了头看门外,然而没有人。
下课之后,学生们收拾好书包一个接一个和她说再见,李晶晶家住得远,每天上学都是爷爷接送她。从她的穿着来看,她们家的条件在这里不算太差。
林向晚在讲台上陪她一起等,待其他同学都走得差不多了之后,李晶晶才背起书包走到林向晚身旁。
“林老师,我知道一句英语:youarebeautiful.”
林向晚分了一半椅子给她坐。
“哎呀呀,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班这学期才开始学英语,到现在都没学几个单词,林向晚惊讶她居然还懂这个。
“当然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你很漂亮!”小女孩自信道,“我自己学的,就是你手机上的那个游戏,爸爸过年回来的时候会和我一起玩,里面可以背单词学英语。”
“背单词?”林向晚打开桌边的手机,里面只有一个游戏,她知道李晶晶说的是哪个,上课和他们谈话的时候她的手机屏幕亮着,“你是说这个吗?”
“是的,爸爸说是一个隐藏关卡,完成了可以获得一个很厉害的皮肤,他自己不想玩,就给我玩了。”李晶晶又说,“我学会了很多英文单词。”
林向晚看着游戏图标,若有所思,说:“我们晶晶很有天赋呢!”
门外走来个老人,李晶晶腾的从椅子上起来,稚气十足地挥了挥手:“林老师,我爷爷来了!明天见!”
“明天见。”林向晚站起来,笑着对老人点了点头。
教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置身空荡宁静的环境时,人很容易乱想,林向晚离奇地回忆到了一点往事。她的右手有些酸
痛,写了太久的字,指尖轻碰那个小小图标时竟颤抖了一下。
迎着风狂奔到有网络的地方。
林向晚飞速打开了游戏,界面下的更新进度条缓慢移动着,深蓝色的框框在屏幕正中:10月4日版本更新公告。
她一条一条浏览着,看不大懂,却还是看着,内容大致是修复了bug,新推出的充值活动,更新后的新地图新皮肤……
再往下滑动。
“更多活动详情及版本更新内容,欢迎前往官网查看。”
那之后空了一整行,与上述内容都不相关,却用了异常显眼的红色字体标出。
——祝年年平安年年快乐
第79章 Chap.79江叙的心瞬间凉了个透……。
林向晚刚升入大学的时候,对一切都抱着最美好的期待,家里人常说:到了大学就轻松了!她被洗脑了十八年,用堪称“惨绝人寰”的高中三年,拼死拼活考上了临港大学,尽管高考那天突然到访的生理期害她算错了一道数学题目,最后不得不被调剂到英语专业。但这并不影响她即将自由的好心情,那时的她对人生并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和规划,坚持了这么对年的努力学习也只是为了不让父母在他人面前丢脸,考进临大已经是阶段性的胜利。
和好朋友在同一所学校,军训也没有想象中痛苦,哪怕课表上一周四天早八,林向晚也能苦中作乐,毕竟高中每天五点半就起了,不是吗?食堂多到一星期都去不完,美味又便宜,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但被排满的课程折磨三周之后,林向晚的天还是彻底塌了。
作为全国排名前几的高校,临大的老师专业水准很高,可又不同于高中时期,老师们不会兼顾所有人的接受能力,除了书上的内容,还会穿插许多其他知识,一不留神就错过了重点,每节课都需要提前去占座,每节课都需要打起十万分的精神学习至少二三十页的内容,还有数不清的不能随便糊弄的课后作业。
身边的人还都那么优秀,连停下来缓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压力的大山悬在头顶,岌岌可危。
所有的一切堆叠在一起。
就在林向晚熬了一个大夜交上去的英语阅读作业只得了七十五分的时候,她忍不住哭了。
然而又不能放声大哭。
诺大的机房里只有她和江叙两个人。
透明的玻璃墙外不断路过来往的学生,没有人朝里看,可林向晚还是觉得羞耻,她已经有十年没考过这么低的分数了,而这连考试都算不上。
她的词汇量不低,初高中英语靠语感也能写个全对。大学的阅读作业里却有很多她不认识的单词,好不容易碰到了认识的,却又不是她知道的那个含义,一篇三千字的文章读下来,连基本的文章大意都弄不懂,更别提后面磕磕绊绊写完的题目。
面前摊着一本GRE词汇书,两个小时的时间里,江叙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打,代码顺利跑完,林向晚都未曾翻过一页。
明明只有二十六个字母,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讨人厌的单词?难道每一个外国人都能认识这么多单词吗?为什么中国人的一生都要这么努力的学习?
她对英语产生了一种极为强烈的厌烦情绪,生理性不适,看到那些单词,既想哭又想吐,又怕影响到江叙,干脆趴在桌子上装死。
没什么难度的作业,半小时内就能轻松完成,为了拉长时间,江叙硬是给上了个“满汉全席”,再微微瞄一眼身侧,嘴边勾着的笑意渐渐消失。
有人似乎不那么如意。
单词书上几个显眼的拇指大小的圆圈,水波一样晕染开。
背对着他的脑袋和肩膀还在颤颤巍巍不正常的起伏。
原以为她只是学累了在休息。
现在一看,这书哪里有翻过一页?
来时还在奇怪,明明才开学不久,怎么就直接上难度开始背GRE了?江叙拧着眉头思索了一阵,食指轻轻拍打着键帽,片刻后,他打开网页,键盘上再度闪起蓝光,黑进了林向晚的校内账号。
得到答案后,江叙脱了外套,盖在林向晚身上,也不戳穿她。装睡都装不像的人,自然不会撒谎,可自尊心和好胜心又比天高,也不能指望她会对自己诉苦。
临时接了个有些艰巨的任务,江叙却觉得,倒比那些无聊的作业有趣得多。
一周过去。
这次的学习地点变成了三食堂的二楼,二楼被承包给个体商户,每个窗口都有不同的餐食,非饭点的时间窗口仍会开放,但食堂内并没多少人。
靠近窗边的座位是沙发卡座,除了林向晚和江叙以外,还有其他正在准备各类比赛的同学围坐在一起讨论。
林向晚到的时候,江叙正在笔记本电脑上打字,桌上摆了碟刚炸出来酥酥脆脆的金黄色薯条。
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学校实验楼没人的机房学习,普通电脑跑不动数据,林向晚的作业没那么多要求,哪都能做。
她坐下从包里抽出英语六级真题,一边拿了薯条吃,手撑着下巴思考,是不是江叙今天的作业很简单,不需要去机房就能完成?可对江叙来说,好像也没什么很难的,去机房也不是因为题难,而是硬件设施的必要。
独自想了会,林向晚歪着脑袋看江叙,他认真专注时的样子十分迷人。
眼睫微垂,高挺鼻梁的弧度和利落的下颌线拓印出立体而又分明的侧脸轮廓,有着少年人天然的桀骜恣意,这份天然又带着足够喧嚣的资本。
那种不希望父母丢脸的学习内驱力,在一次次林向晚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潜移默化的多虑中,慢慢转变成了不想让江叙丢脸。
虽然还没有正式见过彼此在新学校教的新朋友,可他们在一起的事情并不是秘密,林向晚害怕任何人后有关江叙的谈论中,她被打上配不上江叙的标签。
虽然在她自己的内心里,她那么好的一个人,和江叙在一起是最合适的。
碟子里的薯条空了大半,江叙的手指停下,视线从屏幕上挪到女孩偷看被发现了反而笑得更开心的脸上。
这么光明正大,充满爱意,不加遮掩地盯着他,会让他无心学习,想干点别的。
江叙从口袋里拿出湿巾,放在桌上。
林向晚眨眨眼睛,侧过身子撒娇一样,双手摊开伸到江叙面前。
“干什么?”江叙语气带笑,佯装看不懂她的意图。
林向晚嘟嘟嘴:“你帮我擦。”
“不帮。”江叙说着,手却拿过那包湿巾,打开封口,从里抽出一张,捏着她肉乎乎的手心,慢条斯理地反复擦拭,“多大了还要人帮?”
“嘿嘿。”林向晚眯着眼睛笑。
又过了会,林向晚写完两套真题的阅读题,对着答案打勾,六级题目不算难,凭着高中的老本裸考也能过,和专业课上老师留的题目完全不能比,现在刷刷也只是为了调节心情,找回点自信。
英语比的就是积累,短时间里也不可能获得惊人的进步,林向晚所能做的,也就是按部就班的学习,扬长补短。
“还想吃别的吗?”江叙见她写完了题,没有再动笔的意思,也合上了电脑。
林向晚摇摇头,也收拾起东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她抬起头激动地说:“我想吃五食堂新出的韩式拉面,我室友说超级好吃!要不我们去试试吧?”
“可以。”江叙看了眼手表,四点一刻,下课前过去,时间应该是够的,“先玩个游戏?”
林向晚疑惑:“什么游戏?”
江叙从书包里抽出两张纸放在桌面上,说:“后填完的人等会请客,玩不玩?”
面前的a4纸上是不规则的纵横交
错的正方形格子,零星几个格子里填上了字母,其余大部分空着,很像林向晚在高中课间无聊时玩的数独游戏。
这有什么难的?
“玩!”林向晚爽快应战。
事实上,题目比她想得要难一些。即使能想出单词,也不一定能完全拼写出来,一个地方的不会,连带着好几个地方都填不出来。
空白处打满了草稿,林向晚绞尽脑汁半小时,最后还是剩下三处填不出来。
她暗暗呼了口气,放下笔,刚准备和江叙认输,却看到他的那张上足足空了一半都没填。
见状,她的话噎在口中。
“怎么办?好难。”江叙的眼神显得有些颓丧,唇边却挂着浅浅的笑,“只能我请客了。”
“这个…确实有点难。”林向晚安慰似的牵住他的右手,她有点担心江叙的自信也被这该死的英语击垮,便说,“有几个单词都算高阶词汇了,你又不是英专生,不会也很…”
突然被江叙反握住,修长的手指根根插进她的指缝,交缠着深入,握紧,不可忽视的触感打断了她的话。
“很什么?”江叙语调寻常地问她。
“……”
一种奇怪的酥麻感窜遍全身,她从没和江叙这样十指紧扣过,林向晚咽了咽口水,缓了两秒,才续道:“很正常。”
江叙笑着:“嗯。”
她又问:“你在哪里找的题目?”
“网上。”猜到她会对此感兴趣,江叙说,“还想做?”
“想!!!”林向晚点点头,侃侃而谈起来,“我觉得这种方式比单纯的背单词有趣很多。虽然背单词最好的方法是放到句子里,具体语境里去结合着背,但那种方法好像并不完全同我适配,我更喜欢解题的感觉,很有成就感。”
“……”
“江叙,你可以告诉我你在哪发现的吗?”
“不可以。”江叙少有认真地说,“告诉你你不就能偷看答案了?我还怎么和你比赛?”
林向晚听出这话的隐藏含义,笑眯眯地问:“你还要和我比啊?”
“不然呢?”江叙气定神闲道,“林向晚,只准你赢,不准我赢?”
“……”她也不是这个意思,“那我怎么对答案啊?”
“用你的晚安来和我换答案。”
……-
余露正在洗澡,卫生间的水流声掩盖了手机里的游戏音效,“河夜”更新完时天色暗了下来,林向晚没在那里多待,回了学校。
李晶晶说的背单词的地方,在游戏页面的右边,单开的板块儿,资源下载完成后不需要联网也能点开使用。
和那时江叙给她做的题目一模一样,可以选择题目难度。不论何种难度,成功通过五百二十关后便可以获得一款传说品质的皮肤,每年的皮肤都不一样,今年已经是第三款了。
回忆在此刻重组。
十八岁的林向晚对江叙说:“如果能做成一款app就好了,可以直接在里面查单词,题目做完后还有对应辅助记忆的语句,还可以随机匹配人pk,有点像数独和背单词软件的组合。怎么样?我这个想法好不好?”
二十四岁的林向晚在今天才知道,很多年前,江叙已经将她的想法变为了现实。
关掉手机,林向晚沉默地躺回床上,整个人埋进被子里,眼底忽地模糊起来。
很久之后,林向晚止住了哭意。
被子里的氧气不多了,她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好在余露从卫生间出来后也进了被窝,这时候已经睡着了,她把头伸出头,房间里漆黑一片,即使窗帘并没有被拉上。
农村的夜很漫长,林向晚的思绪乱飞,眼睛酸酸涩涩,还是茫然地睁着。
最后实在撑不住,她放任眼皮儿垂下。
活跃的脑细胞却不让她就此休息。
心里莫名悸动,林向晚产生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感觉,一刻都不能等,就现在,她急切地想联系江叙,听到江叙的声音。
她悄悄摸摸点亮手机屏幕,意料之中地没有信号,不到凌晨一点,伦敦那边正是下午,如果她给江叙发消息,江叙会立马回复的吧?
连续翻了两个身,林向晚还是没能按捺下来势汹汹的情绪,她掀开被子一角,按照这两天她对周边的探索,往学校外走个几百米就有网络了,这个点不会有人还在外面。
正在她用手机微暗的灯光照明,穿上鞋子的时候,身后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向晚?”
林向晚回头,余露眼睛仍闭着,只是习惯性地询问,并没有睡醒,她用气音回应:“我去一下厕所。”
余露绵绵地嗯了声,又睡过去了。
夜里的月亮很亮,慷慨照着每一条通幽小径,扛起了路灯的责任,晚风带了几丝凉意,林向晚穿着单薄的睡衣,一手拢着胳膊看手机,时刻紧盯着屏幕右上方的信号。
又往学校外走远了些,信号条慢慢亮起一小格实心的黑色,林向晚笑着点开微信,一时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话语作为开场白了。
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又删除,苦恼万分。
就在此时,林向晚听到后方几声奇异的动静,像鞭子甩在空气里的破空声,连续两下,而后紧接着是一道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茫茫夜色里回音阵阵。
有人。
她下意识将手机捂在胸前,遮挡住光源,胳膊上起了一圈细密的鸡皮疙瘩,原地站了几秒后才转身。
真的有人,在一栋平房的墙边。
林向晚看到一男一女,男人背对着她,女人则跪在他的身前,她踮着脚不动声色往那处挪了两步,再走近些,借着月光,便看清了女人的脸,是宋老师。
宋心音的嘴巴被什么东西堵住,发不出声音,只有短促的类似呜咽的音节冒出,就在林向晚看过来的同时,她也发现了这夜里并不只有他们在外面。
她看着林向晚惊恐地摇头,眼泪一串串往下流。
林向晚紧皱着眉头,心率加速,收紧了胸前的手指,在脑海里一遍遍思忖着该如何应对,直接冲上去让魁梧的男人停手不切实际,也没办法从他们面前跑回学校喊人帮忙。
她往后退,这时候只能按兵不动,不能让男人发现她。
像是在惩罚宋心音不听话的胡乱动作,男人又抬手甩了几个巴掌,一下比一下重,终于意识到一丝不对劲,顺着女人的视线转头。
男人面无表情的面孔上竟缓慢浮现出一道毛骨悚然的邪笑,他看到自己了!
林向晚也看到了他,猛地往后急退了两步,嘴里不确定地喃喃着:“范……”
黑暗中她不知踩到了什么,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余露睡眠浅,心里总装着学校里的那些事,久而久之,夜里也会醒来个几次。
第一次醒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她迷糊中记得林向晚说自己去了厕所,便没有多想,又睡了。可等第二次再醒的时候,她侧身摸了摸四周,林向晚还是没有回来。
这下困意散了个彻彻底底,余露从床上惊坐起来,愣了两秒,开了
床头灯,又喊了几声,卫生间没有回应。
她穿好鞋子往外走,卫生间门开着,里头空无一人。
夜色正浓,余露不知道林向晚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根据她的睡眠周期依稀判断,应该已经过了至少两个小时了。
她出了门,打开门廊的灯,整个学校里都静悄悄的,却不是安详的静谧,带着不同于以往的瘆人感,直入骨髓。
余露大喊林向晚的名字,一边喊一边查看学校的各个角落。
没过多久,她房间的隔壁房门被打开,从里走出个睡眼惺忪的男人,江叙听清她在喊什么后,快步上前拉住余露,声线里藏不住的疲惫和急躁:“她人呢?”
余露都快急哭了,她已经准备好喊人一起去找了,颤着声音回答:“我不知道……向晚说她要去上厕所,然后就不见了!”
“多久了?”江叙敛了情绪,镇定问。
余露说:“大概两个多小时。”
江叙背过身,狠踢了一脚墙面。
大半夜的瞎跑什么?这么大的人为什么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一个人跑到深山老林里就算了,现在又是在闹哪出?嫌自己活得太久了?
余露也彻底懵了,
人是从她房间里丢的。
没过几秒,江叙回房间拿了外套,临走前把药片随手塞进口袋。
“你去叫人帮着找找。”他对余露说。
男人周身的戾气没有半分掩饰,平静的指令让余露心惊胆颤。
“……”余露点头如捣蒜。
看着江叙沿着水泥路面走远,立马转身去找其他人,她先敲了宋老师的房门,久久没有回应,又去敲下一间。
留在学校住的老师就那么两三个,余露还在犹豫要不要喊陈辞,恰好他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简单说了情况后,也跟着一起找起了人。
林向晚来这之后的活动范围极其有限,几人的思路一致,先找她去过的地方,学校周边确定没有后,才又跟上江叙的步伐,往远处走。
江叙打着手电一边走一边喊,从学校延伸出来的这条路,刚开始还宽阔平坦,再走远点,道路越来越窄,房屋越来越密集。
他不敢想,如果在这里被其他村民掳走,他要怎么才能找到她?要怎么才能及时,安全地找到她?
继续往前走,道路空荡,黑绿河面上漂浮着的粉色拖鞋像一朵发光的小花,直直撞进他的视线。
江叙的心瞬间凉了个透。
第80章 Chap.80你在跟我闹什么?。
看清那人后,林向晚没有丝毫迟疑,连滚带爬地往后跑,跑出一段距离,回头看时注意力分散,紧张之下一个踉跄,拖鞋飞了出去,又崴了脚。
她顾不上疼痛,一脚将那只拖鞋踢进了旁边的小河,祈祷这样男人就会以为她掉进了河里。
尖锐的痛感袭来,林向晚拖着一条腿走不远,观察四周后躲进了旁边泥土地里一个低矮的草堆。她整个人往里挤,针扎般的毛躁传遍全身。
很快,路上隐隐传来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怎么办啊?”那人的声音如同恶魔低语,像是完全不在意被人看到,揶揄着不知道在对谁说,“好像被人发现了呢?”
“……”
林向晚浑身汗毛竖起,不敢开手机,灯光会暴露位置。她捂紧了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眼眶红了一整圈,睡衣的袖口被眼泪湿透。
脚步声越来越远,最终归于安静。
可林向晚还是不敢出来,她害怕一露头,那张恐怖的脸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呲牙咧嘴地盯着她笑,嘲笑她不自量力,即刻将她生吞活剥。
她不怀疑有这种可能,这么多年过去,坏人只会变得更坏。她亲眼看到他毫不怜惜地打人。
像是被石化一样,林向晚维持着这个动作许久,脸颊被按的发麻,深深下凹,手指的力度却丝毫不敢松减。
她看着天空,只希望黎明快点到来,太阳出来的时候她就可以出来了。
林向晚悲伤地想,她不应该同江叙发脾气的,也不应该这么久都不主动联系他。如果她死在了今天,走马灯时她看到的,会是他们最后那么不愉快的相处,只因为她无缘无故的嫉妒。
她在地狱里也不会开心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林向晚没看到电影画面一样的走马灯在眼前闪现,却听到了有人似乎是在喊她。
男人的音量很高,一遍又一遍交替着喊:
“林向晚!”
“阿晚!”
“年年!”
……
呼喊声越来越近,是江叙的声音,林向晚睁大了眼睛,她听到他喊“年年”,那真的是江叙。她想出声回应,可喉咙像被堵住,声带振动时撕扯地厉害,疼的她哭出了声。
在夜里尤为明显。
准备跳下河的前一秒,江叙听到那梨花带雨的抽泣声,循着声音,从水泥路上一跃而下。在草堆后看到了狼狈不堪抱着膝盖的女孩,枯黄的杂草粘在她的发丝上,粉白的睡衣上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尘垢,赤裸着一只脚,脚趾蜷缩着踩在仅剩的那只拖鞋上。
才心安了一瞬,江叙的呼吸又不可遏制地粗重起来,离近了才更加真切地看到她盈着泪的肿胀双眼,不知道绝望地哭了多久。
看到心心念念的人,林向晚瘪着嘴角,情绪瞬间爆发,哭得稀里哗啦,全身颤抖不止,伸开双臂要抱抱。
江叙走过来跪在地上环抱住她。
犹如一张温暖的毯,轻柔地覆在她身上。
不知道碰到了哪里,只听见女孩闷哼了一声,江叙直起身子,喉结上下滚动,抑制住要开口骂她的冲动,关切地问:“哪里不舒服?”
没有,林向晚拼命摇头,见到他的那一刻就没有哪里不舒服了。
永远不长记性,江叙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也不再问她,打着手机的电筒,从上到下粗略地检查了一遍,腰身的衣服被勾破了,流出汨汨的鲜血,伤口不大,刚刚应该就是碰到这了。
再往下,光着的那只脚,脚踝处泛着青紫,微微发肿,江叙轻轻一碰,林向晚就缩着脚幽咽了一声。
“没有不舒服?”他黑着一张脸反问她。
说完便将外套披在林向晚肩上,随后一手托住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手指掐在腰下,避开了那处伤口。
林向晚抬手搂住江叙的脖子,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也不管江叙在对她阴阳怪气,她发过誓了,不会再对他发脾气了,笑吟吟地说:“擦点药就好了。”
什么叫擦点药就好了?
江叙低头瞅她,在跟他嬉皮笑脸什么?!
他眉头皱的很深,快步往回走,中途遇到了出来寻人的其他三人,打了个照面后,大家一齐往回走,江叙却没有抱她进屋,将她丢进了车里的副驾。
系好安全带就要关门,林向晚伸手拦住,完全不知道自己踩中了男人的雷点,眨着双葡萄似的眼睛无知发问:“我们是要去医院吗?”
江叙懒得同她解释。
正欲直接关门,就看到原本还开心的小脑袋后怕似的缩了缩,抿着唇乖巧地坐好,等他关上车门,还自觉地关了车窗。
江叙回头,才发现身后多了两人,他凉凉地扫他们一眼,微一挑眉,对余露说:“有碘伏吗?”
“有。”余露立马接道,“我去拿!向晚没事吧?”
“没事。”江叙说。
看着没有大问题,但保不齐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有问题,他还得带她去医院看一眼才放心。
“那就好。”余露飞奔回宿舍,拿了碘伏和棉签。
陈辞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对江叙说:“还好没事,吓得我瞌睡都醒了。没我什么事儿我就先回去了?”
江叙嗯了声,进了食堂,找到冷柜,从里面拿了瓶冰水,回到车前时余露手拿着东西等在那儿,他没说话,接过东西回了车里。
打开车顶灯,江叙先帮
林向晚擦了碘伏,这里条件有限,也没有其他药物,他一言未发,又用外套包着那瓶冰水贴在她的脚踝上。
即使有外套包裹,还是冰了林向晚一激灵,她弱弱地挪开腿,江叙警告的目光过来,她又老实地不敢再动了。
简单处理过后,江叙发动了车子。
直到调转车头,林向晚才回过神来。
宋心音一定是被逼迫的!不然为什么还会和他一起出现?她还带着口罩,一定是因为脸上的伤遮都遮不住了。
她太懦弱了,
眼睁睁看着宋老师被打自己却跑了。
可是现在江叙在这里,林向晚一点也不害怕了,她不能再这样一走了之,现在报警固定证据都还来得及。
“江叙,能不能先不去?”林向晚问。
江叙这次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我现在不想离开,我想回去。”车开得很快,这么一会功夫儿回头都看不清学校了,林向晚不顾被安全带勒着的痛,朝江叙那边靠。
“……”
江叙依旧不说话,林向晚拗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看到的画面,只好迂回着说:“我们带着宋老师一起走,好不好?”
带着谁一起走?
别人的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江叙覷她一眼,声音冷冰冰的:“林向晚,把嘴闭上,别说话。”
“我为什么不能说话?”林向晚和他抬起杠来。
“……”
江叙用力捏了把方向盘,咬紧了牙关,太阳穴硬邦邦地发疼,山路崎岖,他不再理会她,专心开车。
沟通无果,林向晚也不想和他吵架,手摸到下方,犹豫片刻后解开了安全带,她原以为这样江叙就会和她讲话,会停下车。可等了会儿,男人并没有任何反应,任凭车内警报声滴滴,只是相比刚才开得慢了许多。
她的手扣在车把上,威胁着说:“我要回去。”
江叙猛地踩了一脚刹车,没有安全带,林向晚差点飞出去,车门外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看向她,眉眼间的冷意完全泄漏出来:“你在跟我闹什么?”
“我没有闹……”林向晚被他的语气吓到,也有点害怕了,躲闪着眼睛,“…我有在好好讲话。”
“能不能坐好?”江叙轻扯了下唇角,脸色很难看,林向晚又是一副装聋作哑的模样,手还扣着车门,他也不惯着,厉声道,“非要我把你绑起来才行,是吗?”
“……”
林向晚余光感到江叙在后座摸着什么,她耷拉着脑袋,泫然欲泣,随即便看见江叙真的抽出了一根很长的麻绳,立马揉了揉眼睛,把安全带重新系上。
开出山路之后,江叙拨了通电话,直到第三次重拨,对面才接起来。
“钱医生,麻烦您,加个班。”江叙开着免提说。
“噢。”对面的女人醒了神,听着声音认清了人,公事公办地说,“你大概多久到?”
江叙:“半小时左右。”
音响里传来一阵穿衣服的声音,钱医生问:“是什么症状呢?”
“你自己说。”江叙冷语。
他不知道林向晚那段时间经历了什么,概括地再详细也不如她自己说的。
“……”
空气里安静了好几分钟,没有一个人讲话。
“林向晚,你聋了?”
江叙心情也不好,有人今天存心惹他。
林向晚咬了咬唇,声音像蚊子嗡嗡一样小,故意赌气:“你刚刚要我闭嘴……”?
在跟他打什么时间差?!
江叙气极反笑,冷呵了一声。
好得很。
几天没见,还学会和他唱反调了。
他能哄她?能顺着她的意?
静默了几秒钟,江叙淡淡道:“钱医生,病人不说症状的话,是不是得做个全身检查?”
钱医生立刻接收到了信号,附和着说:“是要。”
“那应该不能全麻吧?”江叙又说。
差点没憋住笑,钱医生缓了缓,回答:“不能,得看病人的反应。”
“那全身检查都有什么项目呢?”江叙游刃有余地继续加码,“肠胃镜?鼻咽喉镜?核磁共振?要插管吗?从鼻腔插到胃里?几天不能说话不能吃饭不能下床走路?……”
林向晚不知道江叙说了多少内容,越往后越吓人,她看看江叙又看看面前的显示屏,急忙解释,慌得讲话都不利索:“没有!没有!不是的,没有那么严重!”
可江叙还在往下说,对面的医生还认可了他的说法,林向晚被吓得冷汗直冒,一个劲儿的重复:“没有那么严重!真的!一点也不严重!我只是不小心崴了下脚,都没有骨折,现在也没刚才那么痛了。”
达到目的,江叙停下来,等她说完,又继续问:“腰那里怎么弄的?”
“啊?”突然的话锋一转让林向晚的大脑从惊慌中抽离了一瞬,她有种自己好像被耍了的感觉,可是江叙的表情又没有任何变化,她怯怯地说,“好像是被钉子勾了一下。”
她也不知道怎么弄的,记忆里应该是在草堆那里,她调整姿势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划了一下,当时不敢查看,后面要不是江叙发现,她也没反应到。
江叙沉着脸,这回的话不是恐吓:“打完破伤风会有后遗症吗?”
“一般来说没有,有的话症状也很轻。”钱医生的声音听起来冷静了许多。
“好,劳您费心。”
到地方后,林向晚才发现这里不是医院,更像是私人诊所,江叙把她抱上楼,进了一间vip病房,钱医生早已经等候在那里。
江叙坐在病床对面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钱医生给她打针,林向晚紧紧闭着眼睛,她想让江叙过来陪她,却又不敢出声。
打完针后,钱医生帮她重新上了最好的药,整理了一下医用物品,对林向晚说:“小姑娘,衣服脱一下吧,我再给你看看。”
钱医生今年快五十岁,多少人情世故都过来了,不是没有眼力见儿,这小女孩对江叙重要,她自己又说不清身上还有没有伤,只能一点点仔细查看。
林向晚顿时心如擂鼓,她以为打完针就结束了,根本没想到还有这个环节,她又不是重症患者,此刻意识清明,怎么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赤身裸。体,哪怕这陌生人也是女性。
更何况,江叙还坐在对面,一副打量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她,看得她窘迫到了极点。
她不动,钱医生也不能强迫她,只好转过身无奈地给对面的男人传了个眼神。
江叙放下腿,走过来,插兜站在床尾,语气不带任何温度:“怎么?要我找个男医生来帮你脱?”
“……”
林向晚的眼泪一下就流出来了。
她知道江叙不会的,可心里还是异常难受,她低着头哭了会,最终在江叙片刻未移的注视下脱光了衣服。
良久后,钱医生检查完。
门外进来个同林向晚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姑娘,是诊所里的实习医生,她长相温婉,手里拿了套新病服。
“小蓉,你帮这位姑娘擦擦身子。”钱医生说完便出了房间。
“……”林向晚扯过被子盖住身体,还来不及说什么,江叙已经跟着出去了。
套间的客厅,江叙和钱医生坐在沙发上。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姑娘太瘦了,小叙,你得监督着她多吃点,把身体养好。”
“知道了。”江叙倒了杯茶递给钱医生,“今晚麻烦您,钱我转过去了。”
钱医生接过,啧了一声:“你这孩子!总和我客气什么!”
江叙轻轻一笑:“没和您客气,诊费还是要给的。”
“哦,对了。”一杯茶下去暖了暖身子,钱医生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身上那条疤得注意着点,看起来应该也就四五年的样子,伤的挺深的,手术做的没问题,但后续的养护没跟上,这次的伤口挨着那里,再深一点,整块疤痕的地方都得重新手术。很多病人的疤过了十多年再受伤也是很要命的。”
“……”
沉寂了半晌,江叙想不出什么叫“伤的挺深的”,语速很慢地问:“能祛掉吗?”
“太大了,又拖了这么久,很难。”在钱医生的职业生涯里,这么大的疤绝无可能清除,但她还是说,“也许厉害的医生有办法,未来总会有新技术。”
……
钱医生和小蓉离开了,江叙一个人陷在沙发里,一根接一根的抽烟,眼睛始终盯着那扇房门。
小蓉出来时帮林向晚传了话,她说她想见他,很想很想。
能见吗?江叙这样问自己,他现在心情不算好,可以说是很糟糕,没有丁点“劫后余生”的轻松。
抽完烟,江叙又把裤兜里的药拿出来,就着凉水吞了下去,今天服用的药物已经超过了原定剂量,江叙管不上什么副作用,只觉得它能让自己稍微稳定一点。
接近黎明,他才起身进了房间。
林向晚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她很困,非常困,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怕自己一躺下去就会忍不住睡着,就干巴巴地坐着等。
她不要睡着,她怕江叙进来的时候她没第一时间知道。
但她还是打起了瞌睡,只是这样的睡姿并不舒服,脚踝受力,江叙进来的瞬间她就醒了,扬着头对他俏皮一笑。
林向晚艰难地挪了挪屁股,空出了身旁的位置,可是江叙没有走过来,只是站在床尾一米远的地方。
江叙看了眼她包扎好的脚踝,脚步下意识微动,却还是停在了原地没有上前。
林向晚觉得江叙大概还在生她的气,要是她的脚还能走路,江叙不过来,那就换她跑过去,但是现在她动不了,像有一整个柠檬的浓缩汁水灌进了心脏,酸楚涌上鼻腔,她的眼睛又红了。
却还是忍着抽噎,喃喃道:“钱医生说我已经没事了,江叙,我想要你陪我。”
“……”
房间的灯没开,一点清晨的薄光倾泻进来,林向晚看不清男人的表情,只知道江叙站了会,便转过身,长久地凝视天花板,最终又坐到了那个小沙发上。
他逆着光,瞳仁漆黑无比,深邃的眼眸压迫感十足,一手撑住下巴,淡淡开口:“你自己说吧,那条疤怎么回事?”
林向晚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之前他问过一次,那时大家都不在清醒状态,也许是江叙忘记了,她回忆着当时的话说:“小学的时候……摔倒了被玻璃划破的。”
“骗人很好玩?”
江叙不耐地堵她的话。
“没有。”林向晚一边哭一边摇头,她不想说这些,她只想让江叙抱着她,她动了脚就要下床,不管不顾自己脚上的伤势。
江叙正颜厉色吼了句:“别乱动!”
林向晚的腿搭在床沿,一下也不敢动了,哭得越发撕心裂肺。
“哭什么?”江叙站起来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音量也不自觉提高了,冷嘲道,“这也是你要的,自己的空间?”
“……”
林向晚一边抹眼泪想看清他,一边伸手去抓江叙的衣服,可那距离太远了,她怎么也够不到。
“你自己的空间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骗人?”
房间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逼仄?林向晚哭得喘不上气,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哭得越厉害,江叙的心就绞得越疼,情绪也再不受控。
脑海里只不断回想着那句话
——“伤的挺深的”
什么叫“伤的挺深的”?
有生命危险?
那今天呢?
如果他没有来,没有那么早发现她……
江叙背过身,撑着衣柜急促地喘息,神经紧绷着,所有不好的可能扑面而来地侵占他,她躲在那样的地方,一路上都不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所谓的自己的空间,就是把他排除在她的世界以外?甚至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毫不在意的失去?
太荒唐了。
“林向晚,你长了嘴不会喊人?拿了手机不会打电话?要是今晚都没人找到你呢?”江叙喉间涩意难抵,“你知道那里有很多你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毒蛇吗?”
“……”
“你不是学法的吗?没见过被拐卖到深山的女学生?你长了多大的能耐觉得自己能飞出去?”
“……”林向晚只是哭,哭着听他说这些话。
“又装哑巴?”江叙转过身,情绪彻底放开,几乎是怒吼着说,“我问你,你他妈今天死在那里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