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睡不着
第41章
飞机落地L市, 祝今月刚与沈清淮一同从出口走出,就见外面有个中年男人迎上来。
祝今月原以为是沈清淮找的司机或者是什么分公司之类的员工,可对方将他们引至一辆停好的库里南旁边,将钥匙递给沈清淮就转身走了。
看来他是打算自己开车。
原因自不必问, 他在飞机上已经说过。
但祝今月不得不承认, 比起有个陌生的男司机在场,一路与他独处, 她反而会更自在。
系好安全带, 祝今月听见已经在驾驶位坐好的男人问她:“要听歌吗?”
“不听吧。”祝今月想了想, “我玩会儿游戏。”
沈清淮笑了笑:“好, 车上备了零食, 饿了可以吃。”
祝今月随意点点头,打开手机,登上游戏。
任务清到一半,库里南早已行驶于路上, 祝今月又想起还有件事忘了问他,指尖稍稍一顿:“你姨奶奶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要是同家人一起居住,他定然不会邀请她住他姨奶奶家。
不知道他当初过来的时候, 他这位姨奶奶是不是也是一个人住,要不是的话, 一大家子人住一起,也不知道他人生地不熟地一个人过来,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沈清淮手握方向盘:“她也没有其他家人了。”
祝今月霍然抬头。
大约是不用看也能猜到她反应,沈清淮头也没偏地解释道:“她当年结过一次婚,后来离了,当时没生小孩,之后也没有再嫁。”
祝今月:“她现在多大, 离婚的时候又多大?”
沈清淮:“去年年底刚满六十,离婚的时候大概二十多岁吧。”
“那个年代——”祝今月惊叹,“真超前,真勇敢。”
沈清淮赞同道:“是啊。”
一路上,沈清淮又大致同她介绍了下他这位姨奶奶。
对方姓陆名锦绣,现常居L市辖区内的浅湾镇,大半辈子都在与绒花打交道,现在是省级的非遗传承人,确实称得上大师二字。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也并不长,祝今月玩会儿游戏,吃点东西,又跟他聊了会儿天,库里南就已经驶入浅湾镇地界。
小镇不大,大部分建筑都是现代化的楼层,只有沿河而建的那一小部分依旧保留青瓦白墙的古朴,像是在飞速发展的新时代里保留了一段旧时光。
库里南最终就驶进这段旧时光中,停在河边一座小院边。
院门没关。
沈清淮一推开门,祝今月就一眼看见院内的树。
一朵朵浅粉的花随枝干垂缀而下,有种春季特有的鲜活的美。
祝今月偏头问旁边的人:“垂丝海棠?”
沈清淮点点头:“嗯。”
祝今月随口道:“早知道晚两周来了。”
等花再开得更盛一点,一定更漂亮。
旁边男人笑了声:“你也可以晚两款周再来一次。”
祝今月:“?”
“想得美。”
许是听见动静,陆锦绣从里面迎出来。
方才在路上听沈清淮讲她事迹,祝今月下意识以为他这位姨奶奶会是祝晴好那种酷姐,见了面才发现本人是一团和气模样。
祝今月这才发现自己又刻板印象了。
谁说勇敢的人一定就得配很酷的外表,一团和气的人同样也能拥有坚定的内在。
她旁边姓沈的这位就是最好的例子,看上去再温柔不过,实则有着极其坚韧的内核。
陆锦绣不止看上去一团和气,话也多,见面就拉着她密密问累不累,饿不饿,路上顺不顺利。
祝今月一一答了。
陆锦绣这才看向她身旁的沈清淮:“你带她在房间里逛逛,我去给t?你们做饭?”
沈清淮:“您带她逛,晚饭我做吧。”
陆锦绣:“你不累?”
“不累。”
大约是两人都再无其他亲人在世,又相处多年,显然关系不错,陆锦绣丝毫不同他客气,闻言手一摆:“行,那你去做饭吧。”
说完拉着祝今月进了房间。
两层带阁楼的一栋小楼。
客厅是中式装修与布局,房间里四处可见绒花作品,不像正式的展会,而是每一样都很好地与屋内的家具与配饰融合在一起,有种相得益彰的美,其中不乏极其精致堪称艺术品的作品。
陆锦绣一一跟她介绍,她在这一领域深耕多年,讲解起来自然头头是道。
祝今月也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沈清淮过来喊她们吃晚饭。
晚饭他做了六道菜。
可能是怕她吃不习惯,六道菜,沈清淮做了三个菜系:两道星南菜、两道平城菜,还有两道L市本地的菜。
这个人……
总是在这种细节之处,让人格外动容。
沈清淮盛了饭放至她面前,声音一如既往般温和:“今晚先试试,要不喜欢明天让姨奶奶做,或者我叫人送餐过来。”
祝今月夹了一筷子面前的小炒牛肉。
星南那边炒肉不喜上浆,都是生炒,非常考验刀功和火候,这道牛肉意外地鲜嫩好吃,都快不输他那位江阿姨的厨艺。
祝今月惊讶朝他望去,发现男人还望着她这边,似乎在等她答案。
目光相撞的一瞬,她莫名有点太自在地撇开视线。
“还行吧。”
余光瞥见男人笑了下,而后也低头拿起了筷子。
吃过晚饭,时间尚早。
陆锦绣就开始教她制作绒花。
屋内的工作台临窗,暖风和煦,正好不用门窗紧闭,洞开的窗户框住半树垂丝海棠,乍眼望去,清雅至极。
祝今月时间有限,生丝煮熟染色的部分,陆锦绣就只同她口头科普,实操是直接从梳绒开始。
到了勾条工序,陆锦绣看出端倪,在旁问她:“之前做过手工?”
祝今月点头:“做过的。”
“那学起来就简单了。”陆锦绣笑说,“我们这门手艺也没什么太复杂的工序。”
工序越简单,反而越考验手艺人的水平,也越需要沉心静气。
祝今月难得在这方面有用不完的耐心,也有一点完美主义的高标准,一道工序达不到自己的要求,就不会得过且过跳去下一道。
一静下心,就容易忽略时间。
直到外面起了风,树枝被吹得簌簌作响。
少顷,簌簌轻响转成呼呼大响。风一大,雨很快下下来。
陆锦绣见怪不怪,只嘀咕一句“这天气说变就变”,便起身去关窗。
祝今月抬头时正好看见雨滴砸在窗外的花枝上。
她这才想起南方好像是比北方要多雨的。
当初在星南就是,尤其是春天,雨经常一下就是大半个月,一天难停一时半刻。
她上下学车接车送,中午不高兴出去,也会有人给她送餐到教室,下不下雨,于她只有心情方面的影响。
但对每天需要在学校和奶茶店之间往返的沈清淮来说,却是大有不便。
有次午休结束,她迷迷糊糊醒来,看见他出现在教室门口,黑发和校服半边肩膀都湿透。
但男生做什么事都从从容容的,长相也帅气,倒也不显狼狈。
只是不狼狈归不狼狈,该感冒还是得感冒。
第二天好像他就发烧了。
想到这,祝今月抬头,一眼撞进沈清淮眼中。
男人微倚在门边,目光正望向她这边,身上还是那件米白针织毛衣,有种清隽柔软的斯文感。
视线相撞的一瞬,沈清淮开口问她:“雨可能还会变大,要不然现在送你去市里?”
没等祝今月开口,一旁陆锦绣惊讶问:“怎么还要去市里,是定了市里的酒店吗?雨天开车不太安全,楼上客房空着,今天才打扫过,要不然先在我这将就一晚,等明天雨停了再去市里住?
她面上带着几分担忧。
祝今月知道原因。
沈清淮父母当初就是在雨天出的车祸,大货司机疲劳驾驶,雨天视线又受阻。
祝今月眼睫轻轻垂了下,一脸无辜道:“我没定市里的酒店啊,可能是沈总不欢迎我在这边住下吧。”
陆锦绣就朝他瞪过去:“有你这么待客的吗?”
平白天降一口大锅,男人也不恼,笑着接下:“我的错。”
陆锦绣这才又转回来:“别理他,他说了又不算的,今晚就在我这儿住下。”
祝今月乖巧点头:“好的。”
陆锦绣:“那我上去给你拿床被子。”
“麻烦陆奶奶了。”
陆锦绣一上去,楼下就只剩他们俩人。
沈清淮直起身,走至她这侧的工作台边,冷白手指垂落至台面上,轻轻扣了下,目光也垂落至她脸上。
“那我今晚去镇上的酒店?”
轻声询问的语气,一切主动权仍交予她。
祝今月目光和他视线在半空交汇一秒,又撇开。
她指尖捏了捏手的丝线:“你钱多啊。”
好吧,现在是挺多。
沈清淮偏头笑起来。
真奇怪,明明屋内光线全不如那个秋季下午明亮,但那双浅棕色的眼眸此刻仍有种熠熠生辉的晃目感。
祝今月感觉心口像是也被某种极细极软的丝线轻挠了下。
不就答应在这边住下吗。
有那么值得开心吗?
隔了片刻,沈清淮才又低声开口:“我帮你把行李送上去吧。”
祝今月慢吞吞“哦”了声。
二楼客房不大,但是打扫得纤尘不染,风格是和楼下一脉相承的中式风,窗户临河,隔着重重雨幕望出去,有种江南特有的美感。
一切的一切,都很符合祝今月的审美。
沈清淮给她送了行李箱上来就又下去了。
陆锦绣给她介绍了一下房间,又领着她去洗手间介绍了一遍。
两层楼各有一个洗手间,沈清淮起居洗漱都在楼下,倒也和住民宿并无多大差别。
在二楼洗手间洗过澡,祝今月钻进被窝,解锁手机后,看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条新消息。
是某人十分钟前发过来的。
沈清淮:【晚上不会关机,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祝今月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抿抿唇,最后也没回他。
明明是全然陌生的环境,但不知是屋外的雨声是纯天然的白噪音,还是屋内的老山檀香气清浅好闻,又或者是一路舟车劳顿有些累,祝今月居然很快就陷入了沉沉睡眠。
雨一直到半夜都还在下。
沈清淮倚在门口,看着院内垂丝海棠花苞被风吹落,飘飘荡荡落进门前青石板间的小小水洼中。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沈清淮头也没回:“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睡?”
“你不也没睡,站这儿吹什么冷风。”陆锦绣裹着披风走近,“什么情况?”
沈清淮视线重新转回屋外。
垂丝海棠枝叶被风吹得四晃,他声音沉在这风雨声中轻轻响起。
“睡不着。”
“是她吧?”陆锦绣忽然问。
沈清淮:“什么是她?”
陆锦绣抬抬下巴:“阁楼上那件东西,是给她的吧?”
第42章 42 反手关上了浴室的门
第42章
可能是一夜无梦, 睡了个大好觉,祝今月翌日一早,难得在八点半就自然醒来。
外面的雨声早已停了,灿烂日光由窗户缝隙钻进来。
浅浅的晃眼金光。
外面应该是个大晴天。
想来楼下那颗树在日光下会是另一番漂亮模样, 祝今月想下去看看, 就也难得没赖床,很快起来洗漱。
二楼一片安静, 不知陆锦绣是不是已经下去。
祝今月洗漱完, 没能找到梳子, 转去敲了敲隔壁房门, 没听见响应, 就索性披着一头乱发下了楼。
她当初急性肠胃炎惨兮兮的模样沈清淮都见过,她在他面前也没什么保持形象的必要。
下至一楼,祝今月没见沈清淮,倒是一眼看见正在客厅里听戏曲的陆锦绣。
祝今月跟她打招呼:“陆奶奶早, 你们家的梳子在哪里啊?”
“昨晚忘了告诉你了,梳子被我收在柜子里,是不好找。”陆锦绣指指木椅, “你先坐,楼下也有一把, 我去给你拿。”
祝今月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谢谢陆奶奶。”
陆锦绣很快拿了把木梳出来。
祝今月听见她声音在身后响起。
“头发养得真好,要不我帮你梳吧?”
祝今月回头趴在椅背上看她。
其实长相全然不似的,但可能是因为头发也都梳得一丝不苟,她恍然间想起自己奶奶,就把客套的拒绝咽回去。
“好啊,谢谢陆奶奶。”
木梳轻落在发间。
很舒适t?又熟悉的力道。
外面垂树海棠枝叶轻晃,祝今月垂眼看着日光漫进室内, 她轻声说:“我奶奶以前也会给我梳头发。”
“是吗。”陆锦绣笑着问,“她都给你梳什么样的发式?”
“各种各样都有。”祝今月想了想,“最常梳的应该是公主头。”
陆锦绣:“是半扎发吗,有没有照片我看看,陆奶奶也给你梳一个。”
“我找找啊。”祝今月说。
“行,我先去拿皮筋。”
祝今月解锁手机,找到最相似的发型时,陆锦绣刚好也拿了皮筋回来,她把手机往后递回去给陆锦绣看。
陆锦绣看上几眼:“这个简单。”
祝今月就把手机又收回去。
木梳重新落在发间。
“陆奶奶。”祝今月轻声问她,“要是沈清淮惹您不高兴了,您会跟他生气吗?”
陆锦绣叹气:“我倒是希望他惹我不高兴,这孩子太懂事了。”
祝今月:“……”
也是。
那人生气的模样,她至今也都只见过那一次。
“就是假设一下。”祝今月说,“比如他更小一点的时候,就还在读高一,您不让他吃什么他非要吃,您会跟他生气吗。”
陆锦绣笑:“当然不会啊。”
“为什么呢?”祝今月问。
陆锦绣:“我这一把年纪了还经常管不住嘴,小孩子想吃什么东西再正常不过了。”
祝今月轻轻眨了下眼,换了话题:“沈清淮人呢,还没起吗?”
“早起了,出去买豆浆了,应该也快回来了。”陆锦绣停顿一下,“好了。”
一面小圆镜被从后面递过来。
“你看看像不像。”
祝今月接过镜子照了照,也笑起来:“一模一样。”
“像就好。”陆锦绣说,“你再坐会儿,我去给你下馄饨。”
祝今月回身问她:“用帮忙吗?”
“不用。”陆锦绣摆手,“馄饨早包好了,煮一下就好。”
祝今月也没再客套。
主要她进厨房多半不是帮忙,不搞出事故就已经不错。
阳光似乎又往屋内多侵进来一寸。
祝今月挪挪椅子,坐到日光里,一边看那颗海棠树,一边拿出手机登游戏清任务。
任务刚清到一半,有噔噔噔脚声响起。
祝今月抬起头,看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跑进院内。
小孩大约五六岁模样,小短腿最后停在她面前,歪头打量她。
“姐姐,你是清淮哥哥的女朋友吗?”
祝今月:“?”
等等?她是沈清淮的什么?
“你从哪听说我是他女朋友的啊?”
小女孩歪了歪小脑袋,思索几秒:“大人们都在说呀,说清淮哥哥带了个漂亮姐姐回来,不知是不是他女朋友,所以姐姐你到底是不是清淮哥哥女朋友呀?”
祝今月明白了。
大概是地方小,街坊邻居又互相熟识,所以胡乱八卦了几句。
“不是。”祝今月否认,“我是来找陆奶奶学东西的。”
小女孩拍拍胸脯,一副松了老大一口气的小模样:“那就好,那我以后还可以嫁给清淮哥哥。”?
沈清淮这人招女生喜欢,祝今月是知道的,但没想到他居然连小女孩都招。
祝今月不由莞尔。
“那你清淮哥哥怎么说?”
小女孩叹气:“他说不行,可能是看我还小吧,等我长大了,他——”
日光此刻又往内进了一寸,刚好照在祝今月瓷白的小脸上。
小女孩卡了下壳,呆呆看她两秒,眼睛倏然变亮,忽然转口道:“姐姐,你好漂亮呀,要不将来我嫁给你吧!”
祝今月:“……?”
没等她回答,一道熟悉男声先响起。
“圆圆。”
祝今月和小女孩一起偏头。
沈清淮正大步从院外走进来。
男人今天穿了件浅色风衣,偏休闲的廓形,但他身高腿长,每一道线条都被撑得利落又恰到好处。
祝今月胡乱想,这人要是不开公司,去当个男模,估计也能闯出一番大事业。
沈清淮很快走至她们面前,目光似在她脸上轻轻掠过,最后落至她旁边的小女孩脸上。
“你妈妈刚买了炸肉丸。”
被他叫作“圆圆”的小女孩咽咽口水,又看看祝今月,像碰到什么世纪大难题般皱紧眉头,片刻后终于开口:“没事,我妈妈会给我留的,我先跟姐姐玩。”
“圈圈刚跟在你妈妈后面。”沈清淮不紧不慢又接了一句。
圆圆大惊失色,拔腿就跑。
“不行,那丸子都会被他吃掉,姐姐我晚点再来找你玩。”
祝今月眨眨眼,托腮看向门口的高大男人:“圈圈又是谁?”
这名字还挺好玩。
“圆圆邻居家的小孩,跟她同一天出生的。”沈清淮目光这才又缓缓落回她脸上,声音变轻,“饿不饿,先吃早饭?”
祝今月点点头,站起身。
吃完早饭,祝今月继续跟陆锦绣学做绒花。
沈清淮在旁看了一会儿,才又出门去买菜,刚走至门口,就见圆圆蹦蹦跳跳又跑过来。
“清淮哥哥你骗我。”小孩一脸控诉望向他。
沈清淮轻笑:“我怎么骗你了?”
圆圆仰着脑袋:“你骗我说圈圈去我家了,但我回去根本没看见他。”
“我什么时候说过圈圈去你家了?”沈清淮垂眸问她。
“就是……你明明和我说——”圆圆停顿一下,“哦,哥哥你说的是圈圈跟在我妈妈后面,那你是没骗我,是我自己想错了。”
沈清淮:“那没事就早点回去?”
“我有事啊。”圆圆扒在门口往里探进小脑袋,“漂亮姐姐还在吗?我找她玩。”
沈清淮:“她在里面忙,你不是想养只猫吗,我带你去你林阿姨那挑一只。”
圆圆立刻把小脑袋收回来:“真的吗,那我们快去吧。”
沈清淮点点头,领着她往外走。
圆圆迈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对了清淮哥哥,等下买完猫猫,我们带着回来找姐姐玩吧。”
沈清淮:“姐姐对猫毛过敏,你买了猫就自己带回家去玩。”
“过敏是什么?”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路边有滩尚未干的水,沈清淮伸手把一脸兴奋的小孩拎起,越过那滩水又重新放下:“过敏就是像你上次生病那么难受的毛病。”
圆圆却又特意回头去那滩水里蹦了几下:“那姐姐真可怜,我还是偷偷玩猫猫不给她看见好了。”
祝今月跟着陆锦绣学了一天的绒花。
她难得在这种事情上有用不完的耐心,期间除了沈清淮叫她们吃饭或者生理需要去洗手间之外,她几乎都一直坐在椅子没起来过,偶尔想喝水,也会有人把杯子递到她手边。
直到腰背因为过劳发出酸痛的抗议,祝今月才从座椅上站起身,稍稍活动了僵硬的肩颈。
自己还没叫苦,旁边一道熟悉的声音因开了口。
“不舒服?”
祝今月偏过头。
沈清淮还穿着上午那件灰色风衣,和平时正装不同,有种休闲的懒散感,他今天一天,除了出门买菜做饭,几乎也一直都坐在她旁边的小桌边,摊开笔记本电脑,似乎在忙工作。
但中途她渴了或者要拿什么东西,总有人直接将她需要的水或者东西先递到她手边。
祝今月完全有理由怀疑那台笔记本电脑就个摆设。
还好现在是周末。
要平时他工作也是这么个摸鱼态度,估计他公司都要早倒闭了。
“也没有,就是肩膀有点酸。”
陆锦绣是坐惯了的,自有一套自己的舒服坐姿与放松方式,闻言拿起一旁的手机看了眼。
“也十点了,不然今天就到这里吧?”
祝今月点头:“辛苦陆奶奶了。”
陆锦绣摆摆手:“我辛苦什么,我就是做这个的,你来不来我每天也一样这么忙活。”
收拾了下工作台,有邻居正好过来找陆锦绣。
不知说了什么,陆锦绣似乎要同她一起外出,回头交待他们:“你们俩不用等我,困了就去休息,我晚点自己开门进来。”
陆锦绣一走,房子里转眼就只剩下她和沈清淮两个人。
男人伸掌将笔记本一盖,那只修长的手被笔记本的深灰衬得越发冷白如玉,他抬了抬眸,目光毫不遮掩地朝她落过来,于是惯有的温柔中似乎又多了一两分侵略性。
“饿不饿,要不要吃个夜宵?”
祝今月不自觉轻轻捏了捏今天自己做的小兔子。
其实昨天过来的路上也是和他在车里独处的。
但此刻,可能是因为这里现在也算是他家,同他在他家独处,这个人又明显对她“居心不良”,其间暧昧意味可远比在交通工具要分明许多。
祝今月莫名有t?几分不自在。
“不吃了吧,我要睡觉了。”
沈清淮从不勉强她。
“好,那——”他点点头,停顿一下,目光仍停在她身上,“晚安?”
不知是不是错觉,祝今月只觉得他这一句简单的晚安都说得格外暧昧。
许是因为是以上扬的尾音结束,不是陈述的语气,而是征询的语气。
要不要真同他道别说晚安,或者留下来一起做别的,依旧全由她决定。
分明他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攻势”,她却感觉越来越难招架。
指尖又捏了捏新做的小兔子,祝今月胡乱回了他一句晚安,转身朝楼上走去。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回头问他:“真不用等陆奶奶吗?”
沈清淮懒洋洋靠着椅背:“不用,她人应该就在隔壁。”
祝今月“哦”了声,这次没再回头,拎着小兔子上楼去了。
她已经在这边住了一晚,陆锦绣不在也并无影响,自己熟门熟路地去了卫生间洗澡。
其实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但勾条的时候,她总感觉会有细絮飞到头上,就不嫌麻烦地又洗了遍头发。
南方春天虽多雨,但气温还算舒适。
这个天洗澡正好不冷不热。
祝今月把头发上的泡泡冲干净,又往身上抹了遍沐浴乳,正打算舒舒服服继续冲澡时,头顶花洒中下落的水忽然停了下来。?
什么情况?
祝今月回身把花洒开关关掉重开,依旧没有热水出来,她又退开一步,将开关转向冷水一端,再次打开,依旧没水。
她又试了试洗手间其他水龙头,通通没水。
停水了?
还是哪里出故障了?
但不管是停水还是出故障,都是祝今月技能范围外的问题,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解决。
祝今月欲哭无泪。
哪怕早一分钟停也好。
现在这一身黏糊糊的沐浴乳,没水根本洗不干净。
祝今月塌着肩膀,冲外面喊了几声陆奶奶。
没人应答。
估计陆锦绣人还没回。
早知道还不如跟他在下面吃个夜宵。
没了热水,身上热气开始缓缓散去,只是进来洗个澡,手机也没带进来,祝今月认命地叹了口气,拎起浴巾裹住自己,走到门口,打开反锁,把门拉开一小条缝隙,湿淋淋的脑袋往外探出去一点。
“沈清淮。”
这栋楼房有点年头,虽然装修明显翻新过,但隔音应该不是太好。
祝今月又多喊了两声,就听见楼下有上楼的脚步声响起。
她忙把脑袋缩回来,蓦地又把门重新关上。
心跳随着这几个动作也失了序,一下慢一下快。
时间感知好像也乱了。
过了十几秒。
又或者一两分钟。
门外终于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
两下。
像他告白那晚,轻轻扣在她桌面上那下一样,仿若一下响在了她心口。
祝今月呼吸微屏。
然后听见他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怎么了?”
祝今月闷闷道:“好像停水了。”
“里面停水了?”沈清淮声音被门板模糊少许,“我刚在楼下洗东西,下面是有水的。”
祝今月:“……?”
敢情她还真就倒霉撞上故障?
“那可能是哪里坏了,反正里面没水。”
外面安静几秒后,沈清淮声音才再次响起:“我方便进去看看吗?”
祝今月:“……”
镜子上水雾还没散完,依旧模糊一片,照不了。
她只好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一眼。
浴巾是她自己带来的,米白色的一大条,面料也厚实,裹在身上像穿着件抹胸短裙。
应该没什么不能见人的。
一身黏糊糊的沐浴乳到底不舒服,祝今月咬咬唇,终于还是伸手握上了门把。
打开门的一瞬,她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好像忘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
但很快她就无暇多想。
沈清淮进来后,目光短暂地往她身上落了一瞬,又移开。
然后男人反手关上了浴室的门。
第43章 43 别动
第43章
咔哒一声轻响, 撞得祝今月心口重重一跳。
闷湿的浴室因为多了个高大男人似乎瞬间变得逼仄起来。
祝今月:“?”
祝今月瞪他:“你关门干什么?”
“外面凉。”沈清淮目光很浅地又往她身上落了下,语气听上去好像还是平静的,“会感冒。”
祝今月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尖,忍下那点不自在, 往后退了一小步:“那你快看看吧。”
沈清淮“嗯”了声, 走到花洒旁。
浴室门关着,空气不流通, 雾气仍没全散, 裹挟着家里的沐浴露香气和她身上的香气一起传过来, 仿若在脑中形成了短暂的脑雾现象, 阻挠思绪, 影响思考,只剩下那一片湿淋淋的晃眼的白。
沈清淮试了几下开门,又打开柜门查看了下阀门。
“可能是水管哪里出问题,要修也没那么快。”沈清淮背着对她, “你要不下去洗?”
祝今月这会儿“穿”成这样,哪怕他并没看她,她仍觉得这个人存在感实在太强。
卫生间并不流通的雾气中似乎都带了几分他身上那股冷调气息, 空间里的暧昧因子仿佛有若实质般地将她笼罩起来。
听见这句话,她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行吧, 我把东西拿下去。”
祝今月正想伸手去拿装着换洗衣物的小筐,忽听见背对着她的沈清淮又低声开口。
“等等,今月。”
祝今月偏头朝他看去。
就见男人忽然开始脱衣服。?
祝今月呼吸一屏,鹿眼睁圆,都还没来得及瞪他,沈清淮已经转过身,将脱下来的灰色风衣外套裹在了她身上。
“外面冷。”他目光这才又重新落回到她脸上, 一边解释,一边轻着动作地低头给她扣了上风衣上方的两粒扣子,“会感冒。”
他穿着过膝的风衣,裹到她身上,差不多快及脚踝。
再扣上两粒纽扣,祝今月几乎快被这件外套裹得严严实实。
这个人……
好像总对她远比她自己还要更细致。
祝今月心里软得不行,咕哝道:“手都被你用衣服裹住了,这样我怎么拿东西啊。”
沈清淮低垂眉眼看她,声音也低:“我帮你拿。”
这件风衣他穿了一天,上面沾染了他身上的气息与体温,祝今月莫名有种被他本人拥抱住的错觉,心跳乱得厉害,思绪也混沌,胡乱点了下头。
等沈清淮退开一步,转身去拿她装着换洗衣服的小筐时,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她刚刚把浴巾提前拿出来用了,现在小筐最上面的好像是……
内裤?
祝今月忙道:“等等。”
着急去拦他,但浴室地板大约也有没冲洗干净的沐浴乳,祝今月脚下瞬间一滑。
沈清淮伸手去扶她时已经晚了一步。
祝今月人没摔倒,但是脚踝好像撇了下,疼得她直皱眉。
向来情绪稳定、八风不动的男人也跟着蹙了眉,脸上罕见有几分慌乱:“脚崴了?很疼吗?我看看。”
祝今月还没反应过来,沈清淮已经在她面前半蹲下去,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刚检查过洗手间所有开关,手指似乎被传递了金属的凉意,冰得祝今月轻轻一激灵。
她低下头,这个角度,她看不到男人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柔软的黑色发顶,密密长长的睫毛,和微微崩紧的侧脸线条。
记忆中好似也有过类似的画面。
应该是高二下学期的事。
那年,她原本是不打算回去过年的,怕触景伤情。
但她要是留在星南过年,姐姐和爷爷多半也会一起过来陪她,那样就只剩奶奶一个人在平城了,太孤单。
祝今月最终还在年前最后一天同父母一起回了平城。
到底是过年,家里阿姨早早买了年货,别墅里面贴了春联与福字,除夕夜照旧做了一大桌,看上去仍旧与往年一样热闹。
除了少了一个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少了一个人,又好像哪里都不同了。
那年的春晚语言节目格外烂,没能逗笑家里任何一个人,最后还是祝景森说没什么好看的,不如大家来打牌。
家里从六个人变成五个人,原本能凑成两桌三人的斗地主牌局也凑不起来。
最后祝景森就说干脆教她玩点别的,于是她、爷爷、爸爸和妈妈四人凑了一桌,姐姐在旁边给她当指导。
她是未成年,有特权,输了不用给钱,赢了今晚的压岁钱翻倍。
玩了会儿牌,没关的电视里,用来当背景音的春晚开始了热热闹闹地过年倒数。
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
从十数到零。
举国欢庆的那一瞬,家里好像还是安静的,随t?即手机各种铃声提示音先后响了起来。
祝今月回来后还用的星南那张电话卡,通共也没几个人知道号码,于是手机是几人中最安静的,卡点的祝福消息只有三条。
傅书语发了些插科打诨的内容。
曲薇是一条典型的祝福消息,东拼西凑了一堆祝福语。
还有一个人是短信发来的,依旧只有简短的四个字——
沈清淮:【新年快乐】
牌桌暂时停了停,祝今月各给他们回了条新年祝福。
刚一发过去,傅书语和曲薇就都回了消息,令她意外的是,沈清淮也立即回了消息。
许是因为在春节假期,他难道有几分空闲与她闲聊。
沈清淮:【在干什么?】
祝今月拍了张牌桌的照片,给他发了条彩信过去。
祝今月:【在打牌】
沈清淮:【赢了吗】
祝今月:【那当然,等回去请你吃饭】
那晚的牌一直打到清晨,祝今月困倦至极后,才由姐姐陪着睡下。
祝今月没在平城待到新年出节,初七刚过,她就跟要重新开始上班的父母一起又去了星南。
到星南次日,祝今月约了曲薇出来请她吃饭,本想连沈清淮一起请,但一上午也没打通他电话。
下午出门后,她就直接拉着曲薇去了校外那家一杯奶茶。
还没开学,奶茶店不如上课日那般热闹。
但比起附近其他奶茶店,生意也算得上好。
只是在柜台里面的人却是个陌生面孔。
沈清淮不在。
到了半下午,祝今月才收到他回过来的消息,说是白天一直陪妈妈在医院复查,晚上要继续去那个小孩家里给他上课。
那顿饭到底也没有请成。
再见面已经是寒假结束。
星南一中高二下学期就已经要开始提前学习高三的内容,课业比上学期更重。
沈清淮因而看上去也远比上学期更忙。
祝今月有时都不好意思去打扰他。
到了二月份,星南的温度依旧没升上来,但到底不如前两个月那般冷,祝今月多少也有点适应南方这湿冷的冬季,下午课后时而会同曲薇出去吃饭。
那天星南下了一整天的雨,下午临下课前才停。
祝今月课后跟曲薇一起去了校外一家稍远的饭店吃饭。
回来时,曲薇又拉着她买了烤红薯。
祝今月运气好,挑到的是一个黄得流油的蜜薯,又甜又润。
那时星南许多街道地面上都铺着红白相间的方块小地砖,砖块松了软了有时也难以发现,像小时候家里旧电脑里的扫雷游戏,运气不好就会踩一脚水。
祝今月那天的运气大概在挑红薯时用光,正好成了那个被选中的非酋倒霉蛋。
那天雨又刚停,她一脚踩上去的时候,砖块里的水十分充沛,她新换上的小白鞋被灰污的脏水瞬间染了色。
而比新鞋被弄脏更痛苦的是,那一堆污水全顺着缝隙钻进了鞋里,洇透袜子,冻得人透心凉。
祝今月差点没哭出来。
曲薇察觉到她忽然停下,走了两步又折回来:“怎么了?”
祝今月指指脏兮兮的鞋。
“哎呀你的新鞋。”曲薇一脸可惜,“应该还能洗干净吧。”
祝今月塌着肩膀:“里面全湿了。”
“啊。”曲薇脸色凝重起来,“那怎么办,这么冷,要不你直接回去吧,我帮你跟老师请假。”
祝今月:“回家也要差不多半小时。”
满脚的冰冷污水,她觉得她应该忍不了这么久,她现在就想把鞋脱了扔掉。
正犯愁,一道熟悉清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了?”
祝今月还没来得及回头,穿一身冬季校服的男生已经走到了她身前,目光落到她一白一灰的鞋面上,声音似乎轻下来几分。
“鞋弄脏了?”
祝今月闷闷点头。
曲薇在一旁补充道:“不止脏了,水都浸鞋里面去了。”
“我家就在旁边。”沈清淮目光落到她脸上,“要不然去我家洗下脚,鞋子也能换下来洗净烘干?”
祝今月看他的目光一瞬间恍若看到绝世大救星。
她猛然点点头。
“不过鞋子就不洗了吧,太麻烦了。”
主要她自己从来没洗过鞋,脏成这样她估计自己都洗不干净。
祝今月看向曲薇。
“你能不能帮我去刚刚路上那家店买双新鞋和新袜子?”祝今月给她报了个品牌名。
曲薇点点头:“行,你等下把地址发我。”
沈清淮家刚巧就在附近。
楼梯房的老小区,他家在六楼,606室,很吉利的一个房间号,却好像也没能保佑到住户。
房子是小三室,客厅里的东西不知是不是置换出去了一部分,空荡得有些明显,但打理得很是干净整洁。
客厅沙发上坐着个女人,面容苍白消瘦,但仍有种温婉的美感。
她正盖着被子烤火,听见开门动静,疑惑望过来。
“怎么又回来了?这是——”
这点疑惑在看见她后,瞬间转成了惊讶,又很快收敛,变成热络的笑容。
“带朋友过来玩吗,想喝点什么,茶行吗,我去给你泡?”
女人说着站起身,可能是起得急,她重重咳嗽了几声。
祝今月忙摆摆手:“不用不用。”
沈清淮接过话:“您坐着吧,她刚好在外面踩了积水,我带她过来冲下脚。”
他一边说,一边弯腰从鞋柜里拿出双粉色拖鞋放到她面前,声音轻了几分。
“是新的。”
“那赶紧带她去洗吧。”女人笑着道,“这么冷的天,别感冒了。”
祝今月忙不迭踢掉脏鞋,脱下湿袜子,换上那双粉色拖鞋。
是夏天的凉拖,踩上去也有股冰凉感。
但本就是过来洗脚的,只能穿这种能冲水的凉拖,而且比起那双被脏水浸透的鞋,拖鞋这点凉完全能忍受。
祝今月换好鞋子,偏头冲她笑了笑:“打扰阿姨啦。”
“不打扰。”女人看上去也格外温柔,眉眼间同沈清淮有几分相似,“清淮你快带她去吧。”
沈清淮点点头。
祝今月跟着他又进了洗手间。
里面依旧空荡,不同于她那个到处都是瓶瓶罐罐的洗手间,里面只有些简单的必须品,但也依旧干净又整洁。
沈清淮打开花洒开关,先试了试水温,而后才将花洒递过来。
祝今月双脚冰凉,忙拉高裤腿,伸手接过来,但他家的花洒有几小股水花的出水方向有点向外歪斜,她切换了好几个方向,都有一股水会浇到她校裤裤腿上。
她微微蹙了下眉,正想继续换方向试试,就听沈清淮声音轻轻响起。
“有点旧了,我来吧。”
祝今月还没明白“我来吧”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手中的花洒已经重新被沈清淮接过去。
下一秒,高高瘦瘦的男孩子忽然在她面前半蹲下来。
祝今月倏然一愣。
除了亲人和家里几位阿姨,好像还没有人为她做过这种事情。
她心里一下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但沈清淮和她关系再好,到底也是异性,个子高的男孩子半蹲下来,存在感依旧很强,是让人全然无法忽视的不同性别。
祝今月雪白脚尖蜷了蜷,脸微微一热,下意识想把脚往回收。
刚一动,小腿就忽地被人隔着校裤握住。
男生动作似乎带了几分从没见过的的强势,声音却好像又比平时更显温柔。
“别动。”
第44章 44 手指轻握上脚踝时的冰凉感……
第44章
分不清是因为这从没见过的强势动作, 还是那再温柔不过的语气,祝今月又懵了下,短暂地忘了动作,就这么乖乖地站在原地, 任他隔着一层布料掌控住自己。
在她手上“张牙舞爪”的花洒到了他手里, 好像也变得格外乖顺起来,水流他应该一开始就细心地稍微调小了, 落到她脚面上也不会反溅起来, 是一种温热又柔软的感觉。
祝今月低头看着男生柔软的发旋和低垂着的长长眼睫, 都是很纯粹的黑, 于是衬得那张极好看的侧脸皮肤越发冷白。
她心里好像也下了一场温热柔软的小雨。
脚上的污渍很快被冲干净。
沈清淮松了手, 反身将花洒开关又关上。
祝今月还没来得及看清他表情,就听曲薇声音在外面客厅响起。
“月月你洗好了没,鞋我买来了。”
……
“今月。”
更成熟的沈清淮声音响起,将她拉回现实。
祝今月垂眸, 看见沈清淮正抬头看她。
男人发旋看上去还是柔软的,眼睫也密长,依旧是很纯粹的黑, 眉眼和当年几乎并无二致,只是更成熟了几分, 有种眉目如画的好看。
他轻声问:“脚抬起来一下?”
祝今月心里那场潮热的雨似乎还没停,行动快过意识般乖乖听话t?抬起了脚。
裹在她身上的风衣只扣了上方两粒扣子,抬腿间衣摆微微展开,有凉意袭来,祝今月才恍然回神,也终于想起她刚才忘记的事情是什么。
——她浴巾下面什么也没穿。
一来是她当时一身沐浴乳,穿什么都不合适;二来是她对这个人至今都有种莫名的信任感;三则是放他进来的时候, 她也没预料到会有现在这一幕。
没预料到他会不顾身份这样半蹲下来给她查看脚踝。
他现在好歹是知名大厂的创始人,身价贵不可言,怎么还像当初的稚嫩少年一样,一点包袱都没有的。
祝今月耳根一下红透,瓷白脚趾蜷了蜷,下意识又想将脚收回去。
刚一动,小腿又被他紧握住。
冷白修长的大手收拢,有几分不容分说的强硬感,声音却好像又比当年更温柔。
“乖,先别动。”
分不清是因为这万分温柔的声音,还是因为他望向她时眼里只有纯粹的担心,甚至都不如在楼下跟她说晚安时暧昧,或者是因为他定住她动作后,就又低头去看她脚踝了。
祝今月还是又乖乖停下了动作。
反正风衣那么长,他又没抬头,应该看不见什么……吧?
沈清淮轻着动作在她脚踝关节处摁了下:“痛吗?”
祝今月红着脸摇摇头,想起现在看不见,又闷闷接了一句:“不痛。”
男人又转着圈似的,将她踝关节处一一轻摁了遍,直到从她确认所有位置都没痛感之后,才明显松了口气,这时才又重新抬起头。
“应该没伤到骨头,你转下脚踝试试?”
他这一抬头,祝今月心又跟着悬起来,忍不住又抽动了下被他掌控住的那只脚。
沈清淮这次轻易松了手。
祝今月并拢腿,心跳乱得分外厉害:“不用转了吧,应该没扭伤的。”
男人仍半蹲在她面前,像英勇又忠诚的骑士,自下而上望过来的目光有明显的担忧。
全然不是平时情绪稳定的模样。
祝今月心里瞬间一软。
“沈清淮。”她轻声叫他,“我脚真的没事,而且我有点冷了,我想下去洗澡。”
“抱歉。”沈清淮这才又站起来,“我带你下去,东西——”
祝今月忙又打断他:“我自己拿,你转过身不许看。”
高大的男人扬了扬眉,乖乖听话转身背向她。
祝今月把手从他风衣外套里钻出来,袖口对她来说也有点长,她微微卷了两节,伸手把小筐里的睡衣翻上来,盖住那条小小的黑色布料。
确认从上面看不见什么,她才红着耳朵把小筐抱起:“走吧。”
沈清淮回过头,目光落到她脸上,看见她耳垂红得都快像她今天自己试做的那只小兔子的耳朵,往下是雪白修长的脖颈,上面沾着几缕湿发,再往下就被衣服都裹得严严实实。
……他的衣服。
他喉结轻滚了下,错开视线:“脚真的不痛?要不要我背你下去?”
祝今月:“?”
祝今月红着耳朵瞪他:“想都别想!”
沈清淮低笑了声:“那走吧。”
楼下的洗手间,祝今月白天用过,和上午是一样的格局,只是浴室应该只是他在用,依旧没什么瓶瓶罐罐,比上面空荡少许。
脱掉风衣外套,取下浴巾,祝今月重新站到花洒下,充沛的热水淋下来,她不由抬手捂了捂依旧在发烫的脸。
他应该……
真的没看到什么吧。
楼下洗手间也挂了个吹风机,洗完澡,祝今月先把头发吹干,又稍稍收拾了下掉落的头发,最后才抱着小筐出去。
刚走出洗手间,祝今月就看见高大的男人微倚在大门口。
外套给了她,他也没另找一件穿上,身上只有薄薄一件针织衫,颜色是浅浅的月色的白,和门外月色交相辉映,衬得那个颀长身影莫名有几分孤寂。
他记得给她关门,记得给她披衣服,一再叮嘱她别感冒,轮到自己了怎么一点又不记得了。
许是听见动静,沈清淮回头望过来。
目光在她身上定了一秒,而后直起身走至她面前。
“洗完了?”
祝今月慢吞吞“嗯”了声。
离得近了,就感觉他身上那件针织衫薄得越发明显,她抿了下唇,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就记得叮嘱我别感冒,自己也不知道穿件外套。”
男人怔了下,而后笑起来,眼眸亮起来时似乎比她手上成色最好的宝石还要漂亮,声音压低了带出几分暧昧。
“关心我?”
祝今月立即炸毛:“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要是感冒了,明天没人送我回去。”
沈清淮还在笑:“放心,我有分寸。”
祝今月轻哼:“你最好真的有。”
沈清淮垂眸看她。
洗过澡,她身上换了件和方才那条浴巾颜色相近的米白长袖睡裙,长度接近脚踝,上面有各种可爱的小印花,快及腰的长卷发已经吹干,蓬松地披在肩侧,巴掌大的小脸微微泛红,有种灵动又柔软的漂亮。
“送你上去?”
祝今月还在炸毛:“谁用你送了。”
沈清淮点点头:“那我去姨奶奶那边拿点东西。”
祝今月:“……”
这是他家,他想去哪拿个什么东西,她难道能有理由阻止不成。
祝今月懒得理他,抱着小筐转身就走。
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
上楼后,祝今月推开客房门,说要去拿东西的那位却也跟着在她房门口停了下来。
祝今月瞥瞥他:“不是要去陆奶奶那拿东西?”
沈清淮:“等你进去我就去拿。”
祝今月:“……”
她不知怎么,莫名又消了气。
“沈清淮。”祝今月仰脸看他,“你现在怎么还开始耍赖皮了。”
沈清淮笑:“没办法,说了我筹码不多,耍赖的招数偶尔也要使一下。”
祝今月:“……”
他倒是坦荡。
祝今月抬脚跨进房门:“好了,我进来了,你可以走了吧。”
沈清淮点点头,目光却又往下落到她脚踝处:“脚真的不痛了?”
“真不痛了。”祝今月稍稍抬脚,转了一圈,“不信你看。”
她本意是想转动一圈脚踝,让他看看灵活度。
哪知一向聪明的人好像忽然犯了傻,闻言再次在她面前半蹲下身,手重新落在她脚踝上。
他刚应该是在门口迎风站了许久,她又刚洗完澡,两人皮肤仍有温度差。
那只冷白大手落上来时,祝今月心口又轻轻颤了下。
她洗完澡已经换了长裙,里面该穿的也都穿好了,但脑中还是一下又晃过之前在二楼浴室时的画面,下意识又蜷缩着脚尖往后撤。
像是猎物逃脱时,猎人的本能,握在她脚踝上那只手也本能地紧了一瞬,而后才松开,由着她把脚缩回去。
“看起来没肿。”
祝今月心跳一下下撞着胸口,几乎有种心悸的感觉,她并拢腿:“说了没事。”
沈清淮站起身:“没事就好。”
男人站在门口,高大身影几乎将她笼在阴影中,有种莫名的危险感。
祝今月心率又瞬间上涨不少,心跳快得让人发慌,她伸手握住门把:“我要睡觉了。”
沈清淮点点头:“晚安。”
他眉眼温和,刚才那点侵略性又像是她的一场错觉。
祝今月伸手关门的动作于是又顿了顿。
不久前在浴室刚想起那点旧事时,她其实就有个问题想问他了,但随即便想起浴巾下什么都没穿,那个问题就霎时被抛到了脑后。
此刻才又重新想起来。
祝今月微抿唇:“你和曲薇还有联系吗?”
“没有。”沈清淮停顿一下,“你和她怎么没联系了?”
祝今月:“……”
不该聪明的时候他怎么又聪明回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和她没联系了?”
“有联系的话你不会来问我这个问题。”沈清淮声音又更轻几分,像哄人,“是发生了什么吗,愿不愿意和我说说?”
祝今月沉默片刻:“也没什么,就是突然不联系我了,和你差不多吧。”
沈清淮也稍稍沉默了下,他隔着一道门的距离看着她,又像是隔了十年的时间:“对不起。”
祝今月:“你现在说对不起是不是太晚了?”
沈清淮:“晚说总比不说好。”
但其实他当时情况还是和曲薇不同的。
祝今月轻叹了口气:“算了,不跟你计较。”
“那我现在再问你要手机号码的话——”沈清淮垂眸凝视着她,“你还愿意给吗?”
祝今月这才想起至今都没有把现在的手机号码告诉他。
她攥在门把上的指尖轻轻动了动,过了几秒才说:“看你表现吧。”
男人轻轻扬眉,语气似乎又暧t?昧起来:“想要我怎么表现?”
祝今月刚刚有所缓和的心跳又快几分,她终于伸手将门一关:“哪有直接问考官要答案的,耍赖也不是这么耍的。”
在床上躺下后,祝今月用被子将自己一点点裹起来,过会儿又转身趴到床上,把脑袋埋进枕头里,小脸说不上是被闷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一点点红了个通透。
看他刚才的表现。
应该。
真的。
什么。
都没看见吧。
沈清淮在门外倚了许久,直到里面一点动静都再听不见,他才转身下了楼。
洗手间门口大敞,里面的水汽早已消失,香气也几乎散尽,只有放在盥洗台上的风衣上还留有深浅不一的水渍,应该是被她头发所洇湿,明确昭示着不久前曾被另一个人穿过的事实。
沈清淮手撑在台面上,紧了下,又松开,最终还是掬了捧冷水浇至脸上。
*
祝今月第二天又不到九点就醒了。
她前一天劳心劳力学了一天的绒花制作,晚上又没吃夜宵,差不多算是饿醒的。
饥肠辘辘的感觉并不好受,祝今月没多赖床,很快就起来。
进了二楼洗手间,她迷迷糊糊打开水龙头,指尖碰到凉水才慢几拍想起昨晚这里是短暂停过水的。
不知是他连夜修好的,还是今早找了别人来修,反正她没听见动静。
祝今月抬起头,从镜中看见自己的时候,昨晚在这间洗手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倏然又闪回脑中。
男人手指轻握上脚踝时的冰凉感,他自下而上望过来的眼神,还有——
祝今月猛地晃晃脑袋,试图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晃出去。
洗漱完,祝今月下去时,一楼客厅里空无一人,厨房那边倒是有点响动。
前一天的早餐是陆锦绣做的,她就以为这时在厨房的还是陆锦绣。
循着声音一进去,祝今月却一眼看见了一个高大颀长的背影。
她已经吃过三顿他做的饭,倒还是第一次见他做饭时的模样。
这人做事总是慢条斯理的,又长了张得上帝偏爱的脸,下厨这种事都做得赏心悦目。
似是听见动静,沈清淮转过头,目光落到她身上,声音轻而温和:“醒了?”
祝今月点点头,凑到他边上看了眼。
锅里是几排整齐摆放的煎饺,色泽金黄,香气四溢。
她抬手指指:“这个做好了没啊?”
沈清淮:“快了。”
快了就是还没有做好。
祝今月抬手摸摸肚子。
沈清淮注意到她的动作,轻着声问:“饿了?”
这也没什么好瞒的,祝今月就点了下脑袋。
沈清淮:“要不要先夹一个给你吃?”
祝今月眨眨眼:“不是还没好吗?”
沈清淮:“家里的火没那么均匀,中间的应该已经熟了。”
祝今月确实饿了,就没跟他客气:“那好吧。”
沈清淮将火关小,从一旁取出一副筷子夹了一个煎饺出来。
整整齐齐的几小排瞬间多了个缺口。
男人没立即把煎饺递给她,而是先细心地散了散了温度,又滤了遍底油。
祝今月等不及,刚打算自己去拿个碗,就见他反身直接将煎饺夹到了她嘴边。?
她昨晚说要看他表现,他也不至于表现到这种地步吧。
祝今月有点想拒绝,但是谁又能在腹中空空的情况下,拒绝一只香气满满的煎饺。
她低头咬了一口,煎饺皮上软下脆,肉馅香而不腻,不知配了什么素菜,吃起来清爽脆口。
祝今月剩下那点犹豫也没了,低头去咬剩下半个。
这时从昨晚就没见过的陆锦绣拎着几袋菜忽然走进来,见到这一幕,她愣了下,很快又拎着大袋小袋转身出去。
“不好意思,你们俩继续。”
祝今月:“……”
祝今月咬着煎饺瞪了某人一眼。
沈清淮不慌不忙收回筷子:“没事,我等下跟她解释一下。”
祝今月吃掉剩下半口:“你要怎么解释?”
“就说——”沈清淮停顿一下,“是我在追你,你暂时对我一点别的意思都还没有?”
祝今月:“……”
他这还不如不解释呢。
好在陆锦绣并没有拿这事来打趣他们,吃早饭的时候表现得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吃过早饭,祝今月继续跟她学习绒花制作。
他们订的是今天下午四点的机票,中饭过后,就要同陆锦绣告别。
祝今月挺喜欢这栋小楼,也喜欢陆锦绣。
要不是实在放心不下爷爷,她其实还想多住几天。
临走前,陆锦绣给她塞了一堆特产、一些绒花制作工具还有几样她自己的绒花作品。
祝今月的行李箱被她塞得鼓鼓囊囊。
要不是沈清淮拦了下,估计还要被塞更多。
告别总是不那么令人愉快。
回去路上,祝今月有些恹恹的,一路都在玩游戏。
直到飞机落地平城,沈清淮开车送她回家。
宾利进入别墅区时,天色已晚,呈不明朗的墨蓝色。
汽车熄火时,祝今月从游戏界面上抬头,恍然察觉到她今天也是要跟沈清淮告别的。
人这一生好像一直都在告别。
有的告别是一时的,有的是一世。
有的人。
甚至都来不及告别。
祝今月闷闷将手机塞回口袋,解了安全带:“我下去了。”
还没打开门,手腕忽又被人拉住。
祝今月被那股力道带得重新回到位置上,听见一旁男人轻声叫她名字。
“今月。”
祝今月偏头,目光撞进他视线的一瞬,心跳又毫无道理地快起来,某种说不出来的暧昧氛围又没顶般压过来,盖住了方才那点愁绪。
“还有什么事吗?”
沈清淮低眸看她:“下周还能约你出来吗?”
祝今月觉得事情好像有点糟糕。
他其实在肢体接触方面一直将分寸感把握得很好,除了昨晚要检查她脚踝有没有伤到骨头之外,至今好像都很注意没有过任何直接的肌肤接触。
这次也一样,依旧是隔着两层衣物握住的她手腕。
但不知怎么回事,祝今月这次心跳却远比以前快得厉害许多。
“我下周末想休息一下。”
沈清淮:“下下周呢?”
祝今月:“下下周估计要去时装周了。”
“那你哪天有空?”
不行。
祝今月抿抿唇:“暂时都没空吧。”
她得先冷静一下,花点时间去分辨现在这完全不受控的生理反应是因为昨晚那件事,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
沈清淮松了手。
“好。”
男人轻垂眉眼,情绪似乎又全拢进了长睫之下,其实他告白之前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让人看不出一点心思。
但可能是他这两天真正开心的模样见多了,祝今月分明就觉得他此刻是失落的。
她差点改口想答应他。
这个人好像总是能轻易就让她心软,或者说,她好像总是轻易就对他心软。
但她现在心里实在太乱。
祝今月指尖动了动,狠心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抬手开了车门:“我走了。”
沈清淮跟着下了车,帮她将行李箱拿出来。
祝今月沉默接过,推着一路走到家门口,她才又鬼使神差回头看了眼。
那辆宾利还静静停在原地。
祝今月脚步微顿。
他是不是总这样沉默地看着她离开和走远?
第45章 45 要不去我房里吃
第45章
祝今月先在家休息了两天, 这期间她让阿姨帮忙打包了一些茶叶和特产给陆锦绣寄了过去。
她原本还想给陆锦绣寄一对耳饰。
是她之前用翡翠做着玩的一对国风小耳环,和陆锦绣气质很搭。
但最终还是没放进包裹里,快递容易丢件,还不如拿给沈清淮, 让他哪次回去时帮忙给陆锦绣带过去。
只是那两天里, 她光是想起这个名字,就有点心乱如麻, 到底也没有联系他。
反正也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周三那天, 祝今月真正意义上又起了个大早。
祝远山这天要去医院复查, 有好些空腹项目, 祝今月7点半就陪着爷爷到达了医院。
在医院待了大半天, 做了一箩筐的检查,好在结果都很不错,医生解了他不许工作的“禁令”。
祝今月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爷爷都能开始慢慢恢复工作,她就也不好再这么一直咸鱼下去, 毕竟距离奶奶生日确实没剩几个月了。
只是她这次出行,虽然学了点绒花制作,但其他时间和心思几乎都被某个人占了去, 新灵感是一点也没有。
祝今月闷在家画了一周多的稿,也没画出什么满意的东西。
又一个画稿失败的深夜, 她烦闷地丢掉画笔,躺倒在床上,摸出手机。
刚一打开微信,就看见一个熟悉的头像在很前排的位置。
回来之后这t?些天,沈清淮每天都会给她发消息过来,基本都是闲聊内容,但她心里还乱得厉害, 每次都以有事要忙迅速结束了话题,他当天就也不会再打扰她。
就像之前在车上,她让他不许出声打扰她,他就不再开口一般。
祝今月都怀疑她要是跟他说以后都不想理他,他是不是会就此又跟她断了联系。
但这个设想一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她自己反而先觉得不舒服了。
祝今月发现,她好像还是更喜欢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不管他是以什么身份。
她轻轻叹口气,指尖下滑,找到傅书语的头像,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那头很快接通。
傅书语这次大概没在写论文,声音听上去有种懒洋洋的愉悦,不再是之前的半死不活:“怎么又大半夜的给我打电话,我们月宝又遇到什么感情问题了?”
祝今月立刻否认:“没有!”
傅书语:“真没有?那我挂了啊。”
祝今月:“你敢挂试试!”
“说吧。”傅书语笑,“我还不了解你,和你那位沈清淮同学又怎么了?”
祝今月感觉她这句话哪哪都不对劲儿:“等等,什么叫我那位沈清淮同学?”
傅书语:“他不是在追你吗,你勾勾手,他人就是你的了啊。”
祝今月:“……”
“你正经一点。”
“好吧。”傅书语说,“那你得先正经地告诉我,到底又发生什么了。”
祝今月沉默几秒:“就是……我现在和他对视或相处,会有一些不可控的生理反应,比如心跳加速啊什么的,我有点分不清是因为前些天发生的某一件事,还是因为我现在也有点喜欢他了。”
“哦?”傅书语明显起了兴趣,“什么事,你快跟我说说。”
祝今月:“……”
祝今月仿佛又回到了雾气腾腾的浴室中,高大的男人修长手指握住她脚踝,自下而上望过来。
她脸一下红透:“没什么!”
“那就是有什么了。”傅书语可太了解她,“我猜猜啊,男女之间能让人忽然心跳加速的,无非就是那些桥段,不是吊桥效应,就是意外发了什么亲密接触,你待的地方都安全得很,那就应该是后者,所以你跟他有什么亲密接触了啊,肯定比接吻刺激一点吧,毕竟早亲过了,上床应该也不至于,舌吻,还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祝今月:“……”
她这位发小平时没个正经样,她都快忘了傅书语也是全凭自己本事考上顶尖大学,还是医学这种变态的学科的高智商人才。
但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接吻的事她都忘了,现在又让她想起来。
许是见她没接话,傅书语又笑盈盈道:“我猜中了是吧?”
“你别废话。”祝今月恼道,“你就给我意见就行了,不该问的一个字都不许问。”
傅书语:“你这还需要什么意见啊?”
祝今月:“怎么就不需要意见了?”
傅书语:“你们发生了一点不能问的亲密接触,你反应只有心跳加快,而不是恶心反感,你说这还需要什么意见,挑个黄道吉日答应他吧。”
祝今月:“……”
恶心反感这两个词,她好像也没办法跟沈清淮这个人联系起来。
好像不止他对她有滤镜,她对这个人也同样有滤镜。
“你别乱说,他不一样。”
傅书语:“他哪里不一样了?”
“你知道的啊。”祝今月躺在床上,泛红的脸又缓缓降温,“我高二那年大半时间都是他和一个叫曲薇的女生陪我熬过去的,曲薇当时不知道我奶奶的事,他知道的,他家……他反正有和我有点类似的境遇,某种意义上,算是给了我很大的精神力量,反正就是比朋友要特殊一点的存在吧。”
她对他沈清淮好感度一直很高。
要真像游戏里那般有进度条的话,现在应该处于一个临界值的状态,低一点就还在朋友的界限中,再高一点就到了喜欢的范畴。
偏偏那天的意外一下模糊了这个界限值,让她越发难以分辨。
傅书语:“那你就按我之前的建议。”
祝今月眨眨眼:“什么建议?”
“跟他睡一次啊。”傅书语一本正经道,“反正再特殊也是好朋友吧,好朋友又不会上床,你要愿意睡他那肯定是超过好朋友的界限了。”
祝今月:“……”
她也是心乱得脑子坏掉了,居然能指望从傅书语这听到什么正经建议。
“再!见!”
*
月底就是时装周。
明婵入选高定协会后的第一次亮相,按理她肯定要一起见证,但是国外毕竟距离太远,祝晴好又不能时时在家,她对祝远山的身体还没有放心到这种地步。
但时装周开始前,祝景森和孔思在国外的项目提前结束,两人终于飞回了家,并且会在国内长待一段时间。
两位家长回来,有他们当定心骨,祝今月就也不再忧心焦虑,跟久未见面的父母待了两天,就直接飞去了巴黎。
到达后的头几天,她都在紧锣密鼓地陪着明婵做最后的筹备。
4月1日,MINGCHAN新一季作品终于亮相时装周。
这季作品一经走完秀,当天明婵这个名字就频繁出现在国内外各大媒体与平台之上,其中不乏各种溢美夸赞之辞。
可以称得上是大获成功。
祝今月对此早有预感,早早让酒店准备了庆功宴。
她酒量还行,喝了几杯香槟也没有丝毫影响。
明婵还有收尾工作要做,今晚过后,估计还会有一堆新采访新邀约和新工作等待着她,她也没多贪杯。
倒是她手下那批人因为过于高兴,好几个喝得东倒西歪。
方芷微就是其中一个,不止喝得醉醺醺,还跑到祝今月这边来发酒疯,一边抱着她哭,一边语无伦次地说“呜呜呜你不要开除我我好喜欢你的”。
最后被尚算清醒的裴希拽走了。
这个醉鬼一走,蒋睿也跟着走到祝今月面前。
他乍一看上去倒是没方芷微醉得厉害,只是眼神直愣愣的,明显也早不清醒。
蒋睿愣愣看着她:“我喜欢你。”
祝今月:“我知道。”
蒋睿继续说:“但你不喜欢我。”
祝今月确实不喜欢这种阴阳怪气挂,就也不客气道:“是的。”
蒋睿面无表情,像个复读机一样,继续道:“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
然后也被程妍给拎走了。
明婵看得直乐:“有的人现在还活着,明天酒醒了就会死了。”
老板本人都没同情心,祝今月也没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可用,没接话又抿了口香槟。
明婵问她:“我把一些收尾工作搞完可能就得回国了,你跟我们一起回去,还是继续在这儿看秀?”
祝今月心里还乱着呢。
正好家里难得几位家长都在,不用她操心,她暂时不打算回去。
“我再待一阵子吧。”
庆功宴结束,回到自己酒店房间后,祝今月难得发了条朋友圈。
她现在表达欲都放到了作品里,社交媒体倒是发的少。
今晚难得一次发满了整个九宫格的图片。
其中八张都是明婵今天的新秀款,中间那张是今晚的庆功宴照。
配文是:【今年我的最佳。】
她朋友圈列表人虽不多,但“大咖”不少。
某种意义上,这也算帮明婵打个广告。
明婵明显还没睡,今晚能不能睡着都难说,很快给在下面给她发了评论:【今年时周装不是还没走完吗】
祝今月回她:【走不走完都一样】
明婵发了一连排大哭的表情:【呜呜呜呜呜呜月宝我爱你】
祝今月:“……”
他们工作室的人今天怎么回事。
祝今月摸摸耳朵,把手机扔到了一边。
明婵后续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理,就算暂时还没回国,也没什么空闲时间,祝今月第二天就自己带着程妍去了秀场。
服饰不分家,她有个名头还算响亮的珠宝设计师身份,又是时装周常驻的许多品牌的VIC,主办方原本给她安排了极好的位置,但祝今月不耐烦应付镜头和记者,自己换去了一个偏僻点的位置。
看秀毕竟看的是衣服,能看清细节就行,她也完全不需要一个座位来证明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明婵那一场秀拉高了期待值,之后几天的秀都没什么让人眼前一亮的作品。
直到又一个周末到来,时装周接近尾声。
这天早上,祝今月照旧带着程妍去到了她们的偏僻小位置上,刚坐下没多久,旁边的空位就有t?人落座,随即一股熟悉的冷调木质香侵袭过来。
祝今月心里猛地一跳,倏然转过头,视线一瞬撞进一双熟悉的浅棕色眼眸中。
许久没见的男人一身黑色高定西装,明明是熟悉模样,却又有种令人和耳目一新的清俊斯文感。
冷静这么些天,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对视这一秒,祝今月心跳瞬间如擂鼓。
祝今月失语片刻,才愣愣开口:“你怎么会来这?”
时尚界最大的盛会之一,秀场满满都是人,旁边男人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却仿佛有种只看得见她一个人的专注。
“你说呢?”
祝今月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甚至完全没料到今天会见到他。
沈清淮轻轻垂眸,情绪都拢于长睫之下,分明是看不出什么心思的,又分明好像还是失落的。
“我不来,你还要躲我多久?”他声音很轻。
祝今月下意识否认:“谁躲你了。”
沈清淮点点头:“好,没躲。”
祝今月以前不懂什么叫温柔如水,此刻仿佛深切体会到了。
这个人在她面前好像毫无原则,似乎永远能纵容她一切小脾气。
就像那个秋季下午他们去坐的那条鸭子小船,就像她跟他讲的那个自己的儿时笑料,船是什么形状,裹围在船身的水就能变成什么形状。
就像他们此刻都心知肚明,她这些天就是在躲他,他也愿意顺着她的意思改口。
“那你还要在这边玩多久,时装周要结束了,这周跟我一起回去吗?”
祝今月心里一下软得不行,几乎都要开口答应了。
但是——
“我还得去英国一趟。”
她不知道他会来找她,原本想着都来巴黎了,就顺道去英国看看老师和傅书语,都已经提前约好了。
“去多久?”沈清淮问她。
祝今月:“去一周吧。”
沈清淮:“那我下周去接你?”
祝今月眨眨眼:“去哪接我?机场吗?”
男人还是那副看不出情绪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又让她惊讶住。
“去英国接你,可以吗?”
祝今月:“?”
“这么远,你也不嫌难飞啊。”
沈清淮静了下,低眸望过来时,似乎还是那种万千人中只看得到她的眼神。
“好像见不到你更难一点。”
祝今月心跳又快了两拍,正好这时第一场秀开始,她就转过头开始看秀,隐在长发下的耳根却慢吞吞热了起来。
旁边的人大约是出于对作品的尊重,也没再开口说话,直到第一场秀结束,祝今月才又听见他声音再次响起。
“有喜欢的吗?”
这都算不上是暗示了,几乎是明示。
祝今月偏头:“怎么,你要给我买?”
沈清淮也侧头看她:“不知道我有这个机会和荣幸吗?”
祝今月心里还泛软,说不出拒绝的话,但也知道答应他意味着什么,而且这场秀刚刚有什么作品她都没认真看进去,最后就含混地说了句:“不是说了看你表现吗,以后再说吧。”
但就这么一句不确定的回答,旁边男人也偏头笑了起来。
那双浅棕色眼眸亮起来的时候,似乎比这满场的浮华还要令人心动。
祝今月发现,不管他们之间会怎么样,她终归还是希望当初那个经历过那么多磨难的少年能过得开心一点的。
一般没什么特殊情况,祝今月大概中午十二点左右就会回酒店吃饭休息,下午再看看当天的安排再决定要不要继续过来。
这天也不意外。
上午最后一场感兴趣的秀结束后,她就站起身。
沈清淮明显不是来看秀的,她一起身,男人也跟着站起来,偏头问她:“送你回酒店?”
祝今月:“……”
谁要他送了。
她指指一旁一直没说话的程妍:“有人送我。”
沈清淮点点头:“那也正好顺路,我应该和你住一家酒店,一起走?”
一段日子不见,这人耍赖的水平怎么还又提高了呢。
而且——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家酒店?”
沈清淮:“看到你昨晚的朋友圈了。”
昨晚没见他点赞,她还以为他没看见呢,但她昨天那条朋友圈她就发了一张庆功宴的照片吧,感觉也没有多少信息,这人福尔摩斯吗。
但可能是想起上次去见陆锦绣的事还没正经谢过他,祝今月抿抿唇,还是看向程妍说:“妍姐你陪我待了这么多天,今天不如自己出去玩玩吧,吃什么玩什么买什么都我报销。”
程妍识趣地点头:“报销就不用了,我去附近转转,你有事打我电话。”
等程妍走后,祝今月看看旁边男人:“走吧,你中午想吃什么?”
沈清淮颔首,一边同她一起往外走,一边低声问她:“要不去我房里吃?”
祝今月:“?”
等等,去哪吃?
“我为什么要去你房里吃?”
沈清淮笑:“套房里有厨房,我早上起来后就出去买了菜,买得有点多,这个理由够吗?”
祝今月开始犹豫:“你做?”
沈清淮点头。
祝今月是中国胃,西餐连着吃几天就会腻,之前留学的时候,都有阿姨在给她做饭,但出来看个秀,带阿姨就有点太夸张了。
酒店的餐食她早就吃腻。
“你买了什么菜?”
沈清淮:“孜然牛肉、红烧鱼、油爆虾……”
报菜名啊他!
还全是她喜欢的菜。
祝今月都快被他说饿了,而且这人明显是故意的。
她不由瞪他眼:“我问的是你买的什么,不是要做什么菜。”
沈清淮不慌不忙接话:“……的原材料。”?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这么狡猾的。
祝今月又想瞪他,却不知怎么又笑起来。
“沈清淮。”
沈清淮轻轻“嗯”了声。
祝今月瞥瞥他:“你学霸那点高智商现在都用来对付我了是吧?”
“怎么会是对付,我以为——”沈清淮脚步稍顿,目光落到她脸上,“这叫追求?”
第46章 46 忽然低头靠过来
第46章
祝今月耳朵倏然一热。
回酒店的一路都没再搭理他。
直到进了酒店大门, 沈清淮再次跟她确认:“去我那?”
祝今月摸摸耳朵,上面的热意已经缓和下来,她低头又看看脚尖:“看在菜的面子上吧。”
沈清淮笑了声:“看在菜的面子上就行。”
进了电梯,沈清淮刷卡摁亮楼层。
祝今月之前听他说套房有厨房, 就知道他订的是和她同一样的房型, 应该是在同一层楼。
这人实在太了解她,一张庆功宴照片也能推断出这么多。
好在起码她住哪间房他没猜出来。
他订的那间和她房间差不多快一头一尾。
祝今月直接跟他去了他那边。
进屋后, 沈清淮指指客厅沙发:“你先在这边坐会儿?茶几上有零食和水果, 菜已经提前备好了, 大概半小时左右就能做好。”
今天第一场秀是9点半开始的。
他在这之前就已经把菜买好备好, 也不知道多早起的。
祝今月又看了眼茶几, 上面的零食和水果也都是细心地照着她喜好备的。
但是换个思维来想,这人提前把东西都准备好,就那么笃定,她一定会过来吗。
祝今月心里一边泛软, 一边又有点不爽,忍不住找茬道:“我为什么要坐着,我不能去厨房看吗?”
“可以是可以。”沈清淮慢条斯理道, “但你在厨房的话,我会分心, 可能会做得慢一点。”
祝今月:“……”
他到底是怎么用这么寻常的口吻说出这种话的。
祝今月指尖动了动,不知怎么,目光不自觉落到他左手掌心上,不知道是不是徐行给的药膏好用,他当初因为切菜而受伤的那道口子早已经光洁如初,半点疤痕都没留。
她轻哼一声,抬脚往茶几那边走去:“谁稀罕看似的。”
坐到沙发上玩了会儿游戏, 祝今月还是没忍住起身去了厨房——主要是太香了。
沈清淮听见动静,回头轻声问她:“饿了?”
祝今月刚吃了点水果,倒是不饿,但她说了不稀罕看却又跑过来,好像有点自打脸的意思,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没有,来看看你有没有悄悄下毒。”
这么拙劣的理由,他肯定能听得出是借口,但也不拆穿她,反而顺着她的瞎话说:“那要不我先给你试个毒?”
祝今月唇角翘了下:“算了,勉强相信你。”
她凑过去,看见他锅里正在焖鱼,鱼身上打了花刀,鱼皮丝毫没破,色泽金黄又漂亮,岛台上还摆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排骨。
祝今月指指那盘排骨:“这个是已经做好了吗?”
沈清淮点头:“要试试吗?t?”
那盘排骨卖相实在不错,她又知道他厨艺有多好,没忍住还是点了点头,但语气还压着几分矜持:“行吧。”
沈清淮将火关小,抬手拿双筷子夹了块排骨,而后直接像上次那样转身递到她嘴边。
祝今月:“……”
祝今月看看递到嘴边的排骨,又看看他:“你就不能给我拿个碗吗?”
就非得这么喂她吃?
沈清淮只看着她:“可能是因为我有私心?”
祝今月:“……?”
她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谁把“有私心”这几个字说得这么光明正大的。
但可能是这股香气实在太诱人,祝今月还是低头咬住了那小块排骨。
排骨没炖到软烂脱骨,是她喜欢的还留有一点嚼劲的口感。
祝今月刚慢吞吞吃完这块,男人又再次转过头:“还要吗?”
味道比预想中还要好,祝今月有些意犹未尽,就点了点头。
沈清淮就又夹了一块喂到她嘴边。
一回生二回熟。
祝今月这次都没多犹豫。
两块排骨吃完,祝今月暂时解了点馋意,见他锅里那道鱼还没焖好,就也不打算再待在这边:“我回客厅啦。”
刚一转身,沈清淮又叫住她。
“等等,今月。”
祝今月又转回来,正想问他还有什么事,就见男人忽然扯了张纸巾走过来,距离一下被拉到只剩半步远。
她呼吸微微一屏。
下一秒,不久前被她仔细打量过那只修长大手就隔着纸巾轻轻落到她唇边,他声音也轻。
“嘴角有东西。”
祝今月心跳登时乱了好大一拍。
纸巾隔绝了皮肤直接接触,但隔绝不了温度传递,可能是因为正在做菜,男人指腹略烫,那点温度隔着纸巾传达过来,几乎有种灼烫感。
祝今月这下连脸也红了个通透。
沈清淮指腹停了停,隔了半步远的距离,静静看着她,声音压低了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晚上也过来我这吃?”
一句来他这吃饭,被他说得像比是要她来他这留宿还要暧昧似的。
祝今月心跳快得格外厉害,感觉再多跟他这么多待一秒,都要撞出胸腔似的,她不由红着脸抬手拍开他手:“晚上再说吧。”
但她晚上还是过来了。
主要是这附近的餐厅实在吃腻了,他又太清楚她口味,菜品全然是贴着她心意准备的。
但越和他相处,她心里乱得越厉害,吃过晚饭也没多待,就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这个时节的气温有些尴尬,晚上盖被子热,不盖被子又有点冷。
祝今月前半夜热起来的时候就把被子踢掉了,后半夜温度明显下降,她被冷醒后迷迷糊糊又把被子扯回来。
翌日一早醒来,鼻子就有些闷堵。
但没什么明显的头晕头疼症状,祝今月就也没在意。
这天是时装周最后一天,上午第一场秀就是她感兴趣的品牌,10点半开始。
她早上9点半从房间出门,出往酒店餐厅吃早饭。
按姓沈的某人的意思,他是希望她今早也去他那边吃的。
但祝今月总觉得,一大早去他房间,比晚上饭点去他房间还要更暧昧几分,就没答应。
主要早餐她相对也没那么挑中式西式。
估计还是有点感冒了,祝今月精神有几分不济,到餐厅坐下后,先点了杯咖啡,才又接着在菜单上勾选其他食物。
点好单,她正想发消息问问某人什么时候过来,对面位置的座椅就忽地被人拉开坐下。
祝今月还以为是他到了,笑着抬起头,却一眼看见了傅之望。
她差点以为自己看错,懵了片刻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前天看到你朋友圈了。”傅之望也穿一身黑色西装,只是衬衫领口纽扣解了好几粒,肃穆的正装瞬间多了几分慵懒随意,“我正好在欧洲这边出差,忙完了就过来看看你。”
祝今月:“……”
怎么一个两个都能根据她那一张庆功宴图片猜出她住这里。
傅之望人也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时装周今天就要结束了吧,你明天不然和我一起回去?”
祝今月:“我暂时还不回去,后天飞英国。”
傅之望:“去看傅书语?”
都算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傅之望当然也知道傅书语的存在,只是不熟悉。
祝今月点头,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背对着傅之望的餐厅正门处有个高大身影走进来。
男人今天也还是一身黑西装,似乎一眼就看见了她,他脚步一停,视线远远定在她身上,略略停顿一下,又转向了她对面的傅之望。
祝今月心里莫名涌上股心虚,还在想着等下他过来后,要不要想办法跟他解释几句,却见男人忽然转身又从餐厅大门出去。
肃穆的黑衬得那个颀长的背影显出几分孤寂。
祝今月心里瞬间空了一拍。
她拿起手机,正想问问他什么情况。
沈清淮的消息却先一步发了过来。
沈清淮:【我就不过去了】
祝今月:【为什么呀】
沈清淮:【你不是还需要他帮忙在你爷爷面前演戏吗,我现在过去不合适】
祝今月以为他离开是因为吃醋,但这种时候,他好像还是在替她考虑。
难怪那晚的朋友圈他看见了也没点赞。
大概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验,所以他很能理解并共情她对刚重病过的爷爷的不放心。
祝今月:【有什么不合适的,之前不也一起吃过饭玩过游戏吗】
沈清淮:【之前是之前】
沈清淮:【现在我没法保证还能一点痕迹都不露】
祝今月:“……”
什么叫他现在没法保证还能一点痕迹都不露。
祝今月:【你就不担心我跟我他复合?】
沈清淮:【他应该没戏】
他虽然在她面前表现得毫无脾气,但也只是“表现”而已。
祝今月不会忘记他有多聪明,聪明人最不缺的就是一针见血的本事。
傅之望声音这时又响起:“这么认真,是在和谁发消息?”
“一个——”
祝今月本想说一个朋友,但想起方才那个带着几分孤寂的背影,又不由改了口。
“我正在认真考虑的追求对象。”
傅之望身上那股懒散劲儿瞬间一散,他不禁坐直身。
“怎么忽然——”他停顿一下,“是谁,我认识吗?
祝今月不知该不该和他说。
成年人利益纠葛太多,毕业之后再难找到交心朋友。
她到现在也还没理清对沈清淮的好感进度条到底处在哪个位置。
如果不是必要情况,她还是不太希望因为她,而影响他们之间的交情。
“要是真跟他在一起了,我再告诉你吧,正好我爷爷身体状况好很多了,等回家我就跟他把分手的事情说清楚,这段时间谢谢你了。”
傅之望喉间发干:“……就这么着急?”
祝今月:“已经拖了很久啦,不好意思再麻烦你。”
傅之望看着她:“我从没觉得是麻烦。”
祝今月叹口气。
“你真的不用在我这浪费时间的,反正你对我也只有一点点喜欢。”祝今月给他比了一个小指指节的距离,“你可能就是太顺风顺水了,不太习惯失去什么。”
真是见鬼了。
到了这种时候,傅之望居然还觉得她这点小动作可爱得要命。
“你怎么知道我对你就这么一点点喜欢?”
祝今月有点乏力,手托腮:“我能感觉到呀。”
“那你那个追求对象呢?”傅之望不死心地问,“他对你就不是这么一点点喜欢?”
祝今月摇摇头。
“不止。”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也能明显感觉到,沈清淮对她的喜欢显然要更厚重一点,或者说,是比喜欢更厚重的一点的感情。
傅之望沉默许久,忽地从她手里抽过菜单。
“反正你现在也没和他在一起,陪我吃顿早餐总可以吧?”
祝今月刚想拒绝。
傅之望又道:“陪你演了这么久的戏,就连一顿早餐都不愿意跟我吃,妹妹,过河拆桥也没你这么个拆法吧?”
祝今月:“……那好吧。”
她有一点困乏,又有一点惦记离开的那位,一顿早餐吃得食不知味,没多久就放下了叉子。
傅之望抬眸看她:“就吃饱了?”
祝今月点了下脑袋:“我要去秀场了,你还要吃多久?”
傅之望不知道她那位不知名的追求对象对她喜欢到底是不是比他多,但他清楚他自己绝非是什么不习惯失去。
强留她吃顿早餐,这会儿再看见她一脸为难的模样,他已经开始舍不得。
傅之望:“你先去吧,我还要改签个机票,今天就回去。”
祝今月小小松了t?口气:“那我走啦。”
出了餐厅,祝今月给沈清淮拨了个微信电话过去。
那边很快接通。
“吃完了?”
祝今月轻轻“嗯”了声。
“怎么听着有点鼻音?”男人几乎立即察觉出不对,“感冒了?”
祝今月刚和傅之望吃了一顿早餐,那位少爷都没听出一点不对,他怎么就这么敏锐。
但她感觉自己除了有点精神不济之外,状态还行,就否认道:“没有,就是还有点困。”
沈清淮语气放松下来:“没感冒就好,现在是打算去秀场?”
祝今月:“嗯。”
他今天还去吗?
那边声音接着响起:“我今天就不去了,被撞见了不太好。”
祝今月不知怎么,心里又有出现那种空了一拍的感觉:“有什么不好的?”
不就是一起看秀吗,被他这么一说,好像他们会在秀场做什么似的。
“你昨天没发现吗?”沈清淮问。
祝今月:“发现什么?”
“我昨天一直在看你,今月。”沈清淮叫了声她名字,“我不是来看秀的。”
又是猝不及防的直球。
祝今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有点不舒服了,耳朵一阵发烫。
祝今月懒得再搭理他,正想直接挂断,通话那头的人却像是能猜到她反应,在她挂断前,先转移了话题。
“中午想吃什么?”
祝今月莫名有点恼,分不清是因为他刚才那计直球,还是因为心思被他猜中,就凶巴巴说:“中午我不回去。”
中午有场秀她很感兴趣,原本也确实不打算回去。
沈清淮仍是那副好脾气的模样:“那晚上吃什么?”
祝今月有时候觉得他是故意的。
他太聪明,又太了解她,所以很清楚她吃哪一套。
但她确实能感觉到他很喜欢她。
也确实很吃这一套。
祝今月摸摸耳朵:“昨天的排骨还行吧。”
沈清淮笑了声:“那晚上见?”
祝今月嘴角也扬了扬:“晚上见。”
祝今月在秀场待了一天,大脑逐渐变得昏沉,感冒迹象越发明显。
结束时已经是下午5点半,她就直接去了沈清淮那边。
过去的路上已经和他发过消息,到了门口,她刚一敲门板,房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许是因为今天没再出门,男人换了身运动套装,和当初星南一中校服一样的黑白配色,成熟感骤减。
乍一眼看上去,就好像是当年的少年又站回了她面前。
祝今月在门口呆了一瞬。
沈清淮一看见她,倒是眉梢立即一蹙。
“脸色怎么这么差?”他一边给她让开位置,一边低声问,“不舒服?”
祝今月回神,否认道:“没有。”
“鼻音也变重了。”沈清淮声音更低,眉眼间是一眼可见的担心,像哄她,“感冒就吃点药?”
祝今月否认就是不想吃药。
她讨厌吃药,只要不发烧,普通小感冒,她一般都不管直接靠熬。
“不吃。”
男人仍一脸担心。
好像碰上她的事情,他情绪总会明显许多。
祝今月鼻子还没全堵,已经闻见了香味。
“沈清淮。”她眼巴巴看他,“我饿了,想吃晚饭。”
沈清淮叹了口气,指指客厅座位:“你先去坐一会儿,还有一个菜,马上就好。”
祝今月慢吞吞“哦”了声。
她发现了。
他好像完全拒绝不了她这种直接的要求。
吃完一顿晚饭,祝今月头晕症状却并未好转,头重脚轻的感觉甚至越发明显,浑身细胞都叫嚣着想要躺下,她就不打算再多留,跟沈清淮提了告辞,也不等他再说什么,就直接拎着手机起身。
刚走到门,还没来得及开门,从后面伸出来一只冷白大手先她一步握住了门把。
祝今月瞬间被半困在门板与他中间,她呼吸微微一屏。
“今月。”沈清淮压低声音,十成十的哄人语气,“吃了感冒药再回去好不好?”
祝今月开始理解一点古代君王的难处,长得好看的人这般轻声细语地来哄人,真的很难拒绝。
她脑中“答应他”和“不想吃药”两个声音在打架,还没打出个结果,敲门声忽然响起。
咚咚咚。
很是突兀的几声。
随着敲门声一起响起的,还有傅之望的声音。
“清淮,你在里面吗?”
祝今月一愣,心中一连窜出一长串疑问。
傅之望怎么会来敲门,他又怎么知道沈清淮住这间房,他们今天白天见过面了,但是傅之望不是说他改签成今天就走吗,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酒店?
祝今月抬起昏沉的脑袋望向把她半困在门板间的男人,刚想问他,沈清淮却抬起食指抵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
正好是右手食指,从她的角度,能看清尾端上的那一颗小痣。
细细一小颗,正在变模糊。
门外的人又敲了几声门,大约是没听见回答,打算放弃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倏然又停下来。
祝今月头晕得厉害,此刻不由松了口气,正想继续开门回去,更突兀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不是她的。
好像是沈清淮的。
沈清淮手机就拿在他手上。
男人抬起屏幕,祝今月清楚在上面看见三个字——
傅之望。
他人就站在门板后,手机这么一响,外面的人显然也听见了,铃声未停,响门声又跟着响了起来。
“你人在里面啊,怎么不开门?”
祝今月头更晕了。
沈清淮就在这时候,忽然低头靠过来,距离一瞬拉得比昨天他给她擦拭唇角更近,几乎呼吸可闻。
第47章 47 能碰吗
第47章
祝今月呼吸都停了几拍。
清冷气息一瞬团团将她包裹, 手机铃声和敲门声还在响着,沈清淮没挂断电话,也没开门,就这么靠在她耳边, 声音几乎压至气音, 裹挟着呼吸间的热气,一同扑打在她耳边, 还是那种十成十的哄人语调。
“你去卧室里等我一会儿?”
祝今月大脑晕得厉害, 剩余的意志力不足以抵抗这种蛊惑, 乖乖点头去了他卧室。
等关上门, 她才昏昏沉沉又反应过来。
异国他乡遇见, 她过来找沈清淮蹭顿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且她都早和傅之望分手了,有什么好躲的呀。
这一躲反而好像显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清白似的。
不过。
他们两个之间, 现在好像也确实清白不到哪里去。
啊对了。
等一回去就开诚布公将分手的事情告诉爷爷的这个打算,她好像还没和沈清淮说。
他是还在替她着想吗。
沈清淮看见卧室的门打开又关上,直到看不见她身影, 这才挂断电话,打开房间门, 但没全开,只拉开了一条缝隙。
傅之望正打算继续敲门,一下敲了个空,他看起来有几分颓。
“你真在里面啊,我还以为你不在,手机落房间里了,你人在里面, 怎么这么老半天才开门?”
沈清淮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下午看见你进门,当时有事,就没叫住你。”傅之望抬起手上的酒瓶朝他晃了晃,“晚上没什么事吧,陪我喝个酒?”
沈清淮看了眼他手上的酒瓶:“不太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傅之望这时才发现他门只开了一半,似乎没有让他进去的打算,他眉梢轻轻一挑,“什么情况,你房间里有别人?”
沈清淮点头。
傅之望起了点兴味:“女人?谁啊?不介绍我见见吗,是——”
沈清淮打断他,几分郑重道:“对不起。”
傅之望一愣:“不是,不给见就不给见,你忽然这么认真跟我道歉干什么?”
“她不舒服。”沈清淮说,“下次再陪你喝。”
傅之望笑:“这么宝贝啊,行吧,下次有机会带她过来一起喝,正好我跟叶乾一起都见见。”
沈清淮不置可否:“以后再说吧,要看她的意思。”
“妻管严啊。”傅之望笑着摇摇头,“行,那我看看还有谁在这边,走了。”
关上门,沈清淮大步走向卧室,抬手先敲了敲门,里面毫无动静。
他不禁又蹙了下眉,伸手直接打开卧室门,一走进去,就看见祝今月正躺在他床上,乌黑卷发顺滑如上等绸缎,铺散在雪白床单上,鹿眸紧闭,小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沈清淮快步走过去,抬手在她额前一碰,温度烫得惊人。
“今月。”他轻声叫她,“你发烧了。”
祝今月本来是想站着等他的,但实在好累好累,浑身上下连骨头缝都泛着酸,没忍住就在他床上躺下了,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额头,格外舒服,她轻轻蹭了两下。
听见有人叫她,她睁开眼,才发现是沈清淮的手贴在她头上。
她发烧了吗?
难怪这么不舒服。t?
“你先躺一会儿。”沈清淮撤回手,帮她把鞋脱下,又将被子扯来盖在她身上,“我去给你拿体温计和退烧药。”
祝今月愣愣躺在床上,看见他背影从房间里消失,又很快回来,手上多了几样东西。
沈清淮先将退烧药和温水放于床头柜上,他微微俯身,拨开她颊边长发,用耳温枪给她测了下温度。
38.9度。
为求稳妥,他又重新测了两遍,数值依旧接近39。
“快到39度了。”沈清淮把耳温枪放下,低声哄她,“先起来吃颗退烧药好不好?”
祝今月之前不肯吃药是以为只是小感冒。
现在烧成这样,再不吃药就是作死了,她老老实实强撑着坐起来。
沈清淮拆了颗退烧药喂至她嘴边。
祝今月吃下药片的时候,感觉嘴唇似乎碰到了他手指,男人脸上却不见丝毫暧昧,像那天给她检查脚踝时一样,满眼都只有担忧,分毫未停地又端了水杯递至她唇边。
他似乎很会照顾人,水温正好,喂水的姿势甚至都熟练,不知是不是当初照顾他妈妈养成的习惯。
祝今月就着水皱眉咽下发苦的药片,迷糊间有点想不起上一次被人这么细致喂药是什么时候。
总归最晚也要追溯到她十三四岁的时候了。
长大成人之后,这好像还是头一回,让她几乎生出几分,被人珍视的感觉。
头还晕得厉害,吃完药她又立即躺下。
沈清淮一边帮她将被子盖好,一边低声问她:“今晚就睡我这边行吗,万一退烧药不起作用,我好送你去医院?”
祝今月确实浑身酸得不想挪动一点,就没反对,只缓缓眨了下眼:“我还没洗澡。”
沈清淮继续哄她:“先忍一下。”
祝今月吸吸鼻子:“你不是有洁癖吗,这也能忍?”
“不是说了吗。”男人声音轻得格外温柔,“你永远是例外。”
脸上有热意翻滚,可能是烧得太厉害,心率好像也因为高烧在飙升,祝今月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只露出一双眼睛看他:“那你睡哪里?”
沈清淮:“旁边还有间客房。”
祝今月轻轻“哦”了声,头晕得不行:“那我先睡啦。”
“睡吧。”沈清淮说,“我在。”
不知是身体太累,还是退烧药片有助眠成分,祝今月很快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睡得不是太好,混混沌沌中做了一堆乱七八糟毫无逻辑的梦。
再醒来时,一个梦境都记不清,但睡前那种头重脚轻,浑身泛酸的感觉明显轻了不少。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感觉应该已经到了后半夜,房间里的灯被人关了,只在床头留下一盏小夜灯,昏昏的光线像沉静月色一样铺在卧室里。
说要去隔壁客房睡的人还守在她床边,可能是守太久有点累,他也闭着眼睡着了。
祝今月想起爷爷刚做完手术那几天,她半夜总悄悄溜到他床边,亲自守着他方才安心,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等自己累极了才又趴到床沿边睡着。
他个子高,不好也不方便趴床沿,此刻是手肘撑在座椅扶手上,以手支颐这么一个别扭又不舒服的睡姿。
印象中,这好像还是她第一次看见他睡着时的模样。
高中同学的那一年,他中午总是要去奶茶店兼职,其他时间也从未见他在教室里打过瞌睡,总是争分夺秒在刻苦用功学习。
祝今月目光落至他脸上。
沈清淮眼睫垂落,在眼睑下方投下密密长长的小阴影,那双温和带笑的眼睛一闭上,气质反而显得凌厉了几分。
光线不是太亮,她还想看得更清楚一些,不由翻了个身。
但就像她当初守着爷爷一样,因为心里不踏实不放心,觉总特别轻,爷爷一点动静,她也会跟着醒来。
眼下她一动,沈清淮几乎是立即就醒了。
男人稍稍怔了下,很快从睡意中恢复,目光落到她脸上时还是极熟悉的轻柔,他抬手开了灯。
“醒了?好点了吗?”
祝今月点点头。
“还烧不烧?”他下意识伸手探至她额前,将将碰到的时候,又忽地停住,“能碰吗?”
祝今月心里软得发酸:“你昨天晚上的时候怎么不问我能不能碰?”
见她已经开始有心情跟他“计较”,想来应该是恢复不少,沈清淮稍稍松了口气,脸上终于又有了一点笑意。
“抱歉,昨天晚上太着急,忘了问。”他撤回手,“我去拿耳温——”
话未说完,祝今月忽然握住他的手往自己额头上一贴。
房间一瞬陷入安静。
可能是自己烧还没退,又或者夜深了温度降低,他又没添衣服坐旁边守了她大半夜,祝今月只觉得男人被她握住的手指和贴在她耳头上的手背都有几分冰凉,那股凉意顺着肌肤注入心脏,直让人心口微颤。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
祝今月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有点不好意思。
一向冷静的那位则是完全怔愣住,过了片刻像是才回神,朝她望过来的目光格外深,里面似藏了万千情绪,像是表面平静,内里波涛汹涌的海。
让人心神都随之震颤。
暧昧在沉默间缓缓发酵。
体温也在互相交融,她手指和额头在慢慢变凉,他手指和手背在慢慢变热。
最后还是本就因为发烧心率加快的祝今月先受不了这个气氛,开口道:“摸出来了吗?”
沈清淮目光稍稍往上,似乎在被她握着的手上停了下,眼里多了几分笑意:“这样我怎么可能还摸得出来。”
祝今月猛地一下把手松开:“那你去拿你的耳温枪吧。”
沈清淮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缓缓撤回手,拿过耳温枪,重新给她测了三次体温。
“37.5度,降下来一点了,这个温度暂时先不吃第二颗退烧药了。”沈清淮问她,“我给你拿个退烧贴过来?”
能不吃药当然更好,祝今月点点头,这时才顾得上好奇问他:“你哪来的耳温枪和这么多药啊?”
沈清淮:“行李箱里会备一点常用药,没想到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祝今月心口倏然又酸了下。
她从小到大,几乎每次生病都有一大堆人围着她转,他现在虽然还有陆锦绣这个亲人,但陆锦绣远在L市,他读书创业都在平城,应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病了累了可能都是一个人。
沈清淮这时又继续问她:“要不要再喝点水?”
祝今月轻轻“嗯”了声。
沈清淮很快拿了水和退烧贴过来。
祝今月从床上坐起,刚想伸手去接他手里的水杯,杯沿就已经被他喂至嘴边。
祝今月心里那股酸涩还没褪完,就也没开口拒绝,由着他喂自己喝完大半杯水。
随即沈清淮又拆了退烧贴给她贴上。
她全程手指头都没用动一下。
贴好退烧贴,祝今月重新坐下,偏头看向旁边同样也重新在床边座椅坐下的人:“我烧都退了,你去旁边客房睡吧。”
“我还是继续守着吧。”男人脸上似乎犹有担心,“万一还有反复也方便一点。”
明知道已经没什么大事,却始终放心不下——这种情绪,祝今月近两个月一直在反复体会。
因而她也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那你冷不冷,要不要加件衣服,或者搬个小沙发过来躺一下?”
“暂时不冷,沙发也不用,这样坐着就行——”沈清淮停顿一下,目光轻落在她脸上,“正好还能看着你。”
祝今月至今还不太习惯他这种猝不及防的直球。
她脸又热起来,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扯了扯,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声音闷在被子里:“生病了有什么好看的。”
还贴着一个滑稽的退烧贴。
肯定丑死了。
沈清淮笑:“你什么样子都好看。”
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可爱。
祝今月瞬间又把被子往上一扯,这下整张脸都遮住了。
沈清淮似乎又笑了声:“你这样不闷吗?”
祝今月红着脸:“你管我啊。”
光线忽然暗下来,似乎是他把顶灯又关了,房间里一下又只剩小夜灯那一束浅浅的光,男人声音隔着被子传过来的时候显得格外轻而温柔。
“好了,我暂时不看你,别闷着自己。”
祝今月:“……?”
什么叫暂时不看她?
但这样确实挺闷的,尤其是她鼻子还半堵着并不通畅,祝今月又把被子拉下来,眼睛闭上不看他。
“我要睡了。”
沈清淮轻笑:“睡吧。”
许是旁边坐着的人太令人安心,又或者药效还没散全,祝今月很快又沉沉进入睡眠。
这次没再做梦。
再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
阳光从窗帘中滤进来,一睁眼就有明亮感。
祝今月下意识侧了下头,但床边座椅却是空的,以为一眼t?就能看见的人不在房间里。
她心里跟着一空。
但失落的情绪还来不急酝酿,房门就被推开,高大的男人从外面走进来,还是昨天那一身黑白运动服,想来是守了一夜也没来得及换洗。
祝今月感觉自己病中可能有点粘人,她居然闷声闷气问了句:“你去哪啦?”
“给你熬了点粥,刚去看了眼。”沈清淮垂眸看她,“头还晕吗?”
祝今月摇摇头:“什么粥啊?”
“鸡丝粥。”他微微弓下腰,探手拿起耳温枪,又给她量了三次体温,“36度5,烧退了,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
祝今月又摇了下头。
“那饿不饿?”沈清淮低声问她,“要不要起来吃点东西?”
他不说还好,一说祝今月只觉自己好像真有点饿了,她抿抿唇:“但是洗漱用品都在我那边。”
沈清淮:“早上让酒店给你送了套新的过来了。”
祝今月:“……”
这个人……
有时候真的细致到让人无法不动容。
洗漱完,祝今月出去客厅时,男人已经帮她盛好粥,连椅子都已经帮她拉开。
碗里的粥还冒着腾腾热气,鸡丝细长,米粒雪白,还配了些翠绿的青菜碎,卖相极漂亮。
祝今月坐下喝了一口,感觉味道有点熟悉,又紧跟着喝了第二口,才有些确定。
她抬眸看对面的人:“我爷爷做手术那天的粥是你自己做的?”
“不是。”沈清淮说,“那天时间不够,让一个家政阿姨帮忙熬的。”
祝今月疑惑眨眼:“那怎么味道这么像?”
沈清淮:“看你喜欢,就问阿姨要了菜谱。”
祝今月刚差点还以为自己味觉出了差错,她定定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所以你那时候就已经对我居心不良了是吧?”
沈清淮轻轻扬眉:“这叫居心不良吗?”
“怎么不叫。”祝今月控诉道,“你还骗我抱着你哭。”
沈清淮目光在自己那侧肩膀落了下,意味深长看她眼,不知是像往常一样事事顺她意思,还是“供认不讳”:“那就算是居心不良吧。”
祝今月:“……”
亏她当时还觉得他是出于友情,特意过来安慰她的,她还以为那个拥抱单纯得不能再单纯。
祝今月低头继续喝粥,不想再搭理他了。
直到过了片刻,听见沈清淮轻声问她:“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祝今月动作一顿。
这时才想起他们好像又快要分开了。
某种可以明确称之为不舍的情绪忽然涌上心头。
“明天下午两点,你是今天走吗?”
“今天不走。”沈清淮抬眸看她,用平静的征询的语气问道,“我明天送你去英国,再在那边转机回去?”?
送她去哪?
祝今月差点没拿稳勺子:“你疯啦?”
沈清淮笑了声,语气依旧是平静的:“好像是有点。”
祝今月心里又开始发软。
“你明天送我去机场吧,妍姐——就是你前天见到的那个人,她会和我一起去,我闺蜜也会到机场去接我,你跟我买差不多时间点出发的机票就行了。”
沈清淮点点头:“好。”
吃完早饭,祝今月忍不住回房间去洗了个澡。
高烧过后,身体犹有些疲乏,这天就也没再外出,基本都待在沈清淮那边玩游戏。
没做饭的时候,沈清淮就会抱着电脑坐她旁边处理工作。
祝今月要抽小动物或者建筑的话,就会把手机递去他那边,反正不知道程序是不是真认得老板,他在这游戏里的运气可比她好太多。
半天时间一晃而过。
晚上吃过晚饭,沈清淮又再帮她测了次体温。
这次降到了36.3度,差不多已经恢复到她的日常体温。
男人将耳温枪放至一边,垂眸看她:“今晚要不要还睡在我这边?”
祝今月心跳瞬间又漏了一大拍,她捏了捏手机挂件,红着耳朵瞪他:“沈清淮,你是不是有点太得寸进尺了?”
“好像是也有点。”沈清淮笑了声,声音还是很轻,“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祝今月慢吞吞“嗯”了声。
一夜无事。
体温也没再反复。
次日,祝今月去他那边吃过早餐,又回自己这边收拾好行李,中餐是和他一起在机场吃的。
沈清淮航班比她晚一个多小时,吃过中饭,他先送她去登机口。
祝今月推着行李走进去时,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毫无意外地看见沈清淮依旧坐在原地没走。
这次没了车身遮挡,祝今月能清楚看见他模样。
他今天还是一身黑色平驳领西装,周围人都是她这趟航班,眼下都已起身,他四周空荡一片,就他独自坐着,那身影显得孤寂极了。
许是没料到她会回头,视线撞上的一瞬,沈清淮先是一怔,而后才缓缓笑了。
祝今月转回视线,不知怎么,鼻间蓦地有涩意。
第48章 48 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第48章
这股酸涩情绪一直持续到飞机落地, 祝今月在出口处看见傅书语时,才有所好转。
许久没见,傅书语还是留及肩中长发,中性打扮, 妆也没化, 素着一张冷淡脸,手里倒是拿了一束给她的鲜花。
祝今月扑过去, 连人带花一起抱住。
傅书语笑着回搂了下:“这么想我啊?”
“看在花的份上好吧。”祝今月松开手。
“口是心非。”傅书语一边毫不留情拆穿她, 一边牵住她手, “走吧, 带你们去吃饭。”
吃过中饭, 祝今月跟傅书语先送程妍去酒店。
傅书语在这边的公寓没安排客房,她三次元是边界感极强的人,不喜欢任何不熟悉的人去家里,按她自己的说法就是, 把所有一切生活习惯、爱好、吃什么、用什么都摊开给陌生人看,那跟不穿衣服站在陌生人面前有什么差别。
她父母不经她同意都不能随便进她卧室。
祝今月这次原本是打算自己过来的,但几位家长都不放心, 眼下来了傅书语这边,有人陪她, 她就又给程妍放了假,让她只管自己去玩,花销依旧由她报销。
反正傅书语给程妍定的酒店离她公寓很近,步行不到五分钟,有事也可以随时过来。
傅书语三次元很宅,没事可以完全不出门的那种,安顿好程妍, 两人也没再去其他地方玩,傅书语就直接将她带回了公寓。
洗过澡后,祝今月同她半躺在卧室用投影看电影。
傅书语喜欢惊悚片。
她主攻方向是神外,能上手术台的心理素质,惊悚片于她而言自然是小菜一碟。
祝今月平时是又菜又爱看的。
但今天她有些心不在焉,好几个恐怖桥段过去,她因为根本没看进心里,一丝反应都没有。
傅书语察觉不对,伸手在她面前晃晃:“你什么情况?”
祝今月回神:“什么什么情况?”
“魂不守舍的。”傅书语八卦道,“怎么,又在想你们家那位沈总?”
祝今月:“……”
“都说了不是我家的。”
傅书语按了暂停:“说说吧,陪你聊个五分钟的。”
祝今月也确实想找人聊聊,但前车之鉴历历在目,她实在不觉得她这位闺蜜是个可以正经倾诉的对象。
“聊可以,但你不许再瞎出主意。”祝今月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一下,凶巴巴威胁她,“再乱出主意杀了你。”
傅书语坦然受死的模样:“杀吧,这破论文写得我反正也不想活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傅书语了解她,她何尝不了解傅书语。
祝今月继续威胁道:“然后把你在网上所有马甲都扒光,把你硬盘云盘里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公之于众。”
傅书语立即改口:“我觉得我还能活个七八十岁。”
祝今月笑倒在她肩膀上。
傅书语在她脑袋上揉了把:“行了,不乱出主意,说吧。”
祝今月仰头看着她卧室的星空顶,过了片刻才轻声说:“我好像真的有点喜欢他了。”
“那你还犹豫什么,答应他不就行了。”傅书语不解。
祝今月:“可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他到底什么喜欢上我的。”
“高中?哦不对,你说了高中不可能,不过你们当初怎么会突然断联的?”傅书语问她,“我当时好像就问过你吧,你也不肯告诉我。”
怎么会断联的。
祝今月看着星空顶的目光缓缓失焦。
……
星南那年春天尤其多雨,一整个三月都没晴过几日,全是连绵的雨天。
祝今月讨厌雨天,讨厌阴沉沉的一切。
于是一整个月出去的时间都不多。
直到四月第一个星期过完,天气预报里才开始出现整排的小太阳标识。
四月的第二个周三,祝今月下午同曲薇去校外吃了晚饭,回到教室后,刚一坐下,就听见前排两个女生在t?讨论八卦。
八卦中心还是她熟悉的某人。
“听说她今天中午又去一杯奶茶找沈清淮了?”
“是啊,这都快有半个月了吧,风雨不动的,还真能坚持啊。”
祝今月好奇地拿笔戳戳前排女生。
对方有些意外地转过头:“有事吗?”
祝今月问她:“你们在说谁去找沈清淮啊?”
前排的女生和她算不上熟络,但毕竟已经同学大半年,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也算不上陌生,何况八卦这种东西,好像总轻易就能拉近点距离感,对方立刻跟她分享起来。
“高一的一个学妹啊,你没听说吗?”
另一个女生——坐曲薇前面那个这时也转过身来:“沈清淮没跟你说吗,你们不是还挺熟的吗?”
祝今月回头看了眼。
这学期开学时,班主任给他们重新调了座位。
祝今月还跟曲薇同桌,因为开学前祝景森帮她给学校打了个电话,有之前那一大批空调的面子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要求,学校领导自然连考虑都不用就给应了下来。
姓沈的那位倒是可能和她有点缘分,这学期仍是坐她这列最后一个。
眼下人并不在位置上。
他下午不是每天都去一杯奶茶,有时会回家照顾妈妈,有时有别的事情,没事的时候就会提前来教室学校,总归不会闲着。
别人都觉得他跟她关系不错,他倒好,什么事情都不和她说,甚至还经常拒绝她的帮忙。
难怪别人说他看似温温柔柔,实则像高岭花、天上月,十分不好接近。
祝今月转回来,不好对着别人发作,就只气呼呼捏了捏手机挂件。
“他没说,高一学妹找他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前排女生语气暧昧,“追他呗。”
祝今月眨了眨眼,倒也不意外。
光是她知道的,被他拒绝过的女生,就已经快数不清。
“是我们学校的学妹吗?”
“对啊,叫姚菲,这学期才转来我们学校的,长得挺漂亮的,家里也有钱——”对方看着她,似乎反应过来什么,忽然卡了下,“当然和你家没法比,就是普通有钱人那种,爸妈都是国企大领导,又是独生女,前段时间班上好多男生在聊她,你没注意到吗?”
祝今月从来没注意过班上男生聊什么。
“没有。”
曲薇也好奇问了句:“你们刚说她连着十来天都去一杯奶茶,沈清淮没拒绝她吗?”
“哪里呀,听说一开始就拒绝了,但这位姚学妹还挺百折不挠的。”
周四中午,祝景森和孔思亲自来学校接祝今月。
说是发现一家新饭店不错,正好中午有空,就带她去试试。
跟两位家长在外吃过中饭,祝今月被送回来时,已经接近下午1点半,她下车后,背着书包缓步进了校门,忽又想起昨天听来的八卦,脚步一转,又重新走出去。
还没到一杯奶茶的店门口,祝今月就透过落地玻璃窗看见柜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了个女生,丸子头,明艳长相,此刻正目光晶亮地看着柜台里面的男生。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低垂眉眼,像在整理桌面,态度是一贯的温和,但并不热络。
校外的店铺中午都是一点前生意最好,1点半后冷清下来。
往常这个时间点,他正好能抽空写点作业。
但现在店里有“客人”,他自然也不得空闲。
店内的女孩子倒未必有什么坏心,只是娇宠长大的人往往习惯自我为中心,奶奶没去世前,她可能比这位姚学妹还娇纵。
当然,现在脾气也没好多少,就是慢慢地会替别人着想了。
人长大有时候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
昨天她气呼呼捏手机挂件的时候,其实就在心里暗暗发过誓,他既然什么都不肯和她说,她以后也不要再管他的事。
但此刻站在这里,她又不禁心生犹豫。
可能是因为太知道时间对现在的他而言是多么宝贵的一样东西。
祝今月迟疑几秒,还是往前走进了店铺。
推开门,电子音机械地喊了一声“欢迎光临”。
店内仅有的两个人齐齐朝她看过来。
男生似是怔了下。
那个疑似是高一那位姚学妹的女孩子大约是觉得被打扰,撇了撇嘴,先开了口:“你是来点单的吗?”
祝今月点头。
她不情不愿地往旁边让了让:“那你先点吧。”
祝今月站到柜台前,细白指尖往菜单上最火的那款奶茶一点:“我要100杯这个。”
“你要多少?”还是那个女生先开口,她一脸惊讶极了的表情,“100杯?”
祝今月:“100杯怎么了?”
女生:“100杯你喝得完吗?”
“废话,当然喝不完啊。”祝今月说,“点这么多肯定是用来请客的。”
女生急了:“那你也不能点这么多啊。”
祝今月:“我点这么多怎么了?”
“你——”她瞪了祝今月一眼,又看看柜台里面的男生,脸一红,声音不自觉变轻了,“你点这么多他多难做。”
祝今月冷淡脸:“他难不难做关我什么事?”
“你——”女孩子估计教养不错,也不太会骂人,说了一个你字又卡住,“我不让你先点了。”
祝今月:“我都点完了,你现在说这个是不是太晚了,怎么,你是店里的员工,还是他朋友啊?”
这次终于是沈清淮先开口,依旧温和的一把嗓音:“不是。”
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把温柔刀。
女孩子——应该真的就是那位姚学妹方才还涨红的脸一下白了,整个人像条湿漉漉的小狗。
祝今月看了都有点不忍心。
但戏都演到这份上了,总得演全。
“不是那你就别在这耽误时间了。”祝今月抬腕看表,一副不讲理的恶霸模样,“我急着要,到点了没做完,小心我投诉你们。”
“你——”姚菲气结。
她犹豫一秒,还是白着脸看向沈清淮:“那你快去做吧,我明天再来找你。”
沈清淮语气不变:“你明天再来,我也是一样的答案。”
姚菲肩膀塌了塌,垂着眼睛安静几秒:“我不管,反正我不会放弃的。”
话是这么说,但不知道是不想再耽误他时间,还是到底脸皮也薄,说完这句话她就跑出去了。
祝今月看着她出了门才缓缓转回视线。
沈清淮这才跟她说了第一句话:“真要点这么多?”
祝今月点头:“嗯,请我爸妈公司的人喝。”
100杯还不够呢,但她也没打算请全公司。
沈清淮:“那我去给你做。”
“等等。”祝今月叫住他,“你做奶茶是没有提成的吧?”
沈清淮摇头:“没有。”
“那你先别做了。”祝今月说,“等你同事来交班的时候,我再点,到时候让他来做,100杯确实挺难做的,回头我让我妈找人来取就是了。”
沈清淮定定看了一秒,忽地低头笑了下,那笑容里似乎又有点别的情绪,但转瞬即逝,快得来不捕捉。
祝今月就也没多想,又抬腕看了下表:“还有差不多半小时,你快写会儿作业吧。”
沈清淮:“你呢,等下再过来?”
“懒得走了。”祝今月问他,“你这还有没写的试卷和多的笔吗?”
沈清淮点头。
“那你先给我一张吧。”祝今月说,“等回教室了我跟你换回来。”
沈清淮没立即拿给她,而是先推门从柜台内出去,拿抹布细致将柜台和她旁边的另一和高脚椅擦拭干净,又抬眸问她:“要喝什么吗,我请你?”
祝今月摇头:“吃饭的时候喝过一杯奶茶,不想喝了。”
沈清淮:“那我给你倒杯水?”
祝今月点了下脑袋。
男生又重新进了柜台里面,清洗过双手后,给她取了个干净小杯,倒好水后,又往里放了几小块柠檬。
见他立即要封上杯盖,祝今月忙道:“别封,你先给我加点冰。”
沈清淮抬头:“这个天气要喝冰水?”
祝今月理直气壮:“常温水太难喝了。”
男生短暂迟疑一秒,才拿工具给她夹了一小粒方块冰丢进去。
祝今月不由瞪他:“你这和没放有什么差别。”
沈清淮低头封口,反而笑了声:“再多放要扣钱了。”
祝今月:“……”
平时给班上的人多加小料时也没见他担心扣钱。
“信你才怪。”
但昨天闷在心里那股气终于又散了。
沈清淮封好口,插上吸管,才将杯子放至她手边:“太冰对肠胃不好。”
祝今月勉强低头喝了口,可能是店里的柠檬片处理过,入口的味道有极清新极浅的甜。
算了。
好喝就行。
祝今月朝他摊开手:“卷子给我吧。”
沈清t?淮拿了只笔,又抽了张试卷一同递给她。
祝今月接过来,在他刚擦好的位置上坐下。
沈清淮也在柜台里面的椅子坐下。
两人开始低头写作业。
午后的奶茶店再次安静下来,只剩笔尖划过纸张的细碎声响。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明亮的日光在水杯上镀了一层小小的金色绒边,空气里尘埃浮动。
小小的方块冰迅速在融化,就像此刻他们还没意识到的所剩不多的那点相处时间。
回到教室后,祝今月给妈妈打电话时,还在想明天那位姚学妹要再找他的话,用不用再想个什么借口帮他挡挡,今天这招用一次还算好使,再用第二次,那就是拿人家当傻子糊弄了。
但没等她想出什么好主意,下午事情就有了新发展。
这天下午沈清淮没去一杯奶茶兼职,离晚自习还剩将近半小时,他就从后门进了教室,在自己位置上坐了下来。
没隔多久,姚菲就也出现在他们教室门口。
扎着丸子头漂亮姑娘在后面脆生生喊他名字,说有话想跟他说。
后排的男生瞬间齐声起哄。
一片起哄声中,沈清淮在又站起身,还是那副温和冷静模样。
祝今月前排女生的同桌这会儿不在,对方就转过头来跟她和曲薇八卦道:“哎……姚学妹居然来教室找沈清淮了,你们看看李鑫铭的脸色,差得都快能滴水了?”
祝今月一愣。
李鑫铭这个人她还是记住了的,没办法,对方爱炫耀又不太爱干净,校服必须穿没办法,但鞋和手表这种私人用品,他从来都是不管好看,只挑LOGO明显的,身上还总有股汗臭味。
祝今月每次看到他都要绕道走。
“这和李鑫铭又有什么关系?”
前排女生八卦兮兮道:“你也没听说吗,他前段时间在追姚菲,但人学妹完全不搭理他。”
祝今月:“?”
怎么感觉他们上的不是一个学,她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前排女生忽然凑近一点,稍稍压低声音:“据说他一开始还对你有点意思的,但后面班上有个男生跟他科普了一下你之前戴的那些配饰的价格,他就没敢追你了。”
祝今月嫌弃地皱起眉。
沈清淮就在这时又回了教室,还是那副冷静淡定的模样。
姚学妹据说是哭着下楼的,祝今月没看到,是坐在靠走廊那边的同学看到,再往里传到她这边,再继续往更里排的位置传过来,很快传遍了全班。
祝今月有点好奇他跟姚菲说了什么,但现在几乎全班都在看向他。
视线中心的男生对此倒毫不在意,一坐回自己位置上,就低头又写起了什么东西,下颌崩出流畅好看的线条,模样极为认真。
现在过去找他就很“现眼”,但祝今月又着实好奇,干脆摸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和她说了什么呀?】
应该是感觉到了手机震动,正认真写作业的男生笔尖一顿,人忽地往椅背靠过去,黑色中性笔漫不经心在骨节分明的右手上转了圈,原本还在桌上的左手同视线一起垂落了下去。
过了几秒,祝今月手里的手机也轻震了下。
沈清淮:【物理作业写完了吗】
这话题转移得也太生硬太明显太刻意了吧,这不就是明摆着不想告诉她吗。
不想说算了。
祝今月气呼呼给他回了两个字过去:【小气】
刚想把手机塞回课桌,某个“小气鬼”又再回了条消息过来。
沈清淮:【有哪题不会做吗?】
祝今月:“……”
他什么事情都不和她说,倒是想管她做不作业,有没有题目不会写。
祝今月才懒得理他,板着小脸把手机丢回了桌洞里,重新低头去看桌上的物理试卷。
她确实还没做完,卡在了最后一道大题上。
眼下看完八卦,她又重新认真分析了下题干,仍然没有头绪。
祝今月偏头去看曲薇,本打算问她,却见曲薇也正挠挠头发对着一片空白的最后一题发愁。
曲薇也不会,这还能问谁。
姓沈的那位她才不要问。
算了。
不然就这么空着交上去,反正老师回头要讲的。
肩膀就在这时忽然被人拍了下。
祝今月疑惑回头,后排的妹子给她递了本物理课本过来:“沈清淮传过来的,说是你借他的书。”?
她借给沈清淮的书?
祝今月一头雾水接过来。
她看看桌上自己的物理课本,又看看手中这本,百思不得其解。
她什么时候借过物理书给沈清淮,又哪来的第二本物理课本借他?
祝今月翻开书封,扉页上落着一个熟悉大气的“沈”,最后的竖弯钩他习惯性会写长一点,很潇洒的一笔。
这不就是他自己的书吗?
还是说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她找他借物理书?
但她也没找过啊。
她就只找他八卦了一下,还没得到答案。
祝今月莫名其妙,正想把书传回去,却见课本一侧明显有两页之间缝隙特别明显,像是里面夹了东西。
她顺着那道缝隙,翻到那一页,只见里面夹着一个……
猫猫头折纸?
是用白纸折成的,上面还被人用简笔画上了“五官”,猫猫脑袋一下就活灵活现起来。
好可爱!
祝今月没忍住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又拿手机出来拍了张照,拍完才想还在跟他生气,又把手机丢回去。
转念又想起某个相似情境,祝今月抿抿唇,抬手将猫猫头折纸拆开来,果然在里面又看到了那笔熟悉的字迹,上面端正而详尽地写着某道物理大题的解题思路与步骤。
正好是她不会的那最后一道大题。
还是非常条分缕析的思路,让人一看就醍醐灌顶。
所以他刚才那么认真是在给她写解题思路?
他怎么知道她不会做这一题?
这么会算怎么就不知道她更好奇他刚才跟那位姚学妹讲了什么,就只会写个解题思路应付她是吧。
祝今月想把这张纸也丢回课桌里去,还没来得及,就注意到纸线上除了解题思路,似乎还有别的字。
看折痕和另一面的简笔画,应该是写在猫耳朵上的。
一只一个字,两只耳朵凑成一句道谢的话——
“谢谢”
祝今月:“……”
又来这招。
但是谁让猫猫头折纸可爱呢!
算了。
这次也勉强原谅他吧。
第49章 49 你相信我吗
第49章
没人知道那天下午沈清淮和姚菲说了什么, 但自那之后,姚菲再没来过他们教室,也再没去一杯奶茶找过他。
祝今月以为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却没想到还有“后续”。
那时已然进入五月份。
星南的天气是有点变态的, 五一小长假刚一过, 气温就直逼30度。
这座他出生长大的城市似乎没有春秋两季,祝今月都感觉湿冷冬天才过去没几天, 夏天好像就已经提前来临。
那天下午学校街舞社在操场上搞活动, 祝今月陪曲薇去观看, 只看了片刻, 她就觉得无趣。
无趣还勉强能忍一下, 但她天气热得猝不及防,她那天穿的还是春秋两件套的校服,站在室外很快热出一身汗,身上黏糊糊的, 这就不能忍了。
正好班上坐她们前排的那两个女生也在凑热闹,祝今月就把曲薇托付给她们,自己就回了教室。
祝今月刚上至六楼, 楼梯拐角处就迎面吹来一阵极凉爽的风,学校小气巴拉的, 暂时还不给开空调,她就索性暂时停在此处吹风。
他们班教室一拐过去就到,她刚一站住,就听见里面有说话声传过来。
一个粗粝难听的嗓音,好像是李鑫铭。
“沈清淮,你看见我那个三万块的手表了吗,我下课后放课桌里忘了拿了。”
沈清淮?
他这时候在教室啊, 今天没回家吗?
那道清越熟悉的声音回答:“没看见。”
“你怎么会没看见呢,今天下午不是你值日吗,你同桌又不在。”李鑫铭说,“我们走的时候,教室里好像就剩你一个人了。”
哦对,祝今月想起来了,今天轮到他值日。
沈清淮:“所以呢?”
“所以你要是不小心拿了我手表就快还给我。”李鑫铭说,“同学一场,我不跟你计较。”
祝今月一开始还没多想。
正如李鑫铭所言,同学一场,她方才根本没把人往坏处想,听至此处,才察觉对方话里这浓得超乎她想象的恶意。
教室里其他人明显也听出来了。
虽然因为日常要同时兼顾兼职、学习和照顾妈妈三件事,沈清淮完全没什么时间与班上的人深交,但平时有同学找他问问题或者借笔记,他都会答应,在班上人t?缘并不差,好几个声音紧跟着响起,都在替他抱不平。
“李鑫铭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这是在说沈清淮偷了你的表,过分了吧?”
“是啊,你有证据吗?”
李鑫铭得意洋洋道:“我可没说他偷了我的表,我就只是说要是他不小心拿了的话,快点还给我。”
祝今月听到这拳头已经硬了,要不是刚有人替他说话,她早冲进去了。
她抬脚往教室走,里面的对话声继续传出来。
“你这跟说人家偷有什么差别,你别太过分。”
“沈清淮偷你表干什么,你有病吧。”
李鑫铭说:“我那表三万多呢,拿了随便找个人,就算打折卖出去,都够抵他打一年工了吧。”
祝今月捏紧拳头抬脚走向教室,刚一到后门,就看见沈清淮低头拿起手机。
几乎是同一时间,李鑫铭伸手抢过他手机往旁边一丢。
“怎么,要给老陆打电话,老陆这次也护不了你。”
祝今月人还在门口,没来得及拦,那只已经有些旧的老式手机瞬间被摔得四分五裂。
她脸色骤然一沉,即刻冲进去拦在高高瘦瘦的男孩子面前,怒视李鑫铭:“你干什么?”
李鑫铭一看见她,脸色一变:“祝今月,你怎么……你不是和曲薇去玩——”
“跟他道歉。”祝今月打断他,一字一顿,“立、刻、马、上、跟、他、道、歉!”
李鑫铭脸色又变了变,还没开口说话,祝今月身后的人先开口叫了她一声。
“今月。”
祝今月这才敢回头看他。
目光一瞬撞进一双极冷静的眼中。
没有难堪,没有愤怒,只有冷静。
甚至隐约还有一两分笑意。
沈清淮朝她摊开手,语气明显温柔了不少:“手机借我一下?”
祝今月鼻子莫名有点酸:“你要给陆老师打电话吗?”
沈清淮没回答她,反而轻声问:“你相信我吗?”
“废话。”祝今月吸吸鼻子,“我当然相信你啊。”
沈清淮笑了:“那先把手机借我。”
祝今月:“……”
这种时候,他怎么还笑得出来。
但她确实信任他,就乖乖把手机从口袋里拿出来,递到他面前。
套了粉色手机壳,新换了黑色小猫挂件的手机再次被男生拿到手上时,依旧有几分违和感。
李鑫铭显然不敢动她的东西,只敢在一旁小声道:“说了你找老陆也没用的。”
祝今月回头:“你闭嘴。”
沈清淮却是看也懒得看他,目光只落到她身上:“密码还是之前的?”
祝今月点点头。
视线瞥见男生冷白修长的手指在她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祝今月又想起她手机里是没存陆容号码的,但她手机里有校长的号码。
她凑过去两步,刚想告诉他,就见男生打开拨号键,直接按下三个数字——
110。
祝今月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
教室里明明人不少,却暂时陷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中。
少顷,只听沈清淮平静又条理分明地开口:“你好,我这里星南一中高二教学楼高二一班,六楼楼梯左手边第一间教室,我们教室刚发生了一起盗窃案,失窃物品金额价值三万,还有人把我手机抢过去摔了,不知道算是抢劫还是故意毁坏财物,你们尽快派人过来吧。”
教室顿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大家一时之间都有几分愣。
直到几秒过后,李鑫铭先反应过来,再开口时,他声音都明显结巴了:“不、不是,你、你、你刚……这是报警了?你报警干什么?”
沈清淮把手机从耳边拿下来,粉色手机壳上挂着的可可爱爱黑色小猫挂件轻轻晃动,和他冷静的表情形成极大反差。
他这才终于又抬眸看了眼李鑫铭,不紧不慢道:“你不是丢东西了吗,我帮你报警,你怎么还不愿意,你在慌什么?”
班上其他人这时也终于回神。
“是啊,你不是说你东西丢了吗,沈清淮帮忙报警你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啊,你慌什么?”
“我就说哪里不对,你那手表每天恨不得25小时戴在手上,离开视线一秒你都受不了,你会放课桌里忘了拿?可能吗?”
李鑫铭继续结巴道:“谁……谁特么慌了,我就是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不想闹太大处理,私了就行。”
祝今月看到他拨出110就已经放下心来,这时不由嗤笑一声:“你法盲吗,盗窃和故意毁坏财物都是刑事案件,怎么处理公检法说了才算,你想私了就私了啊?”
沈清淮又笑了声:“不慌就行,放心,警察马上就来。”
李鑫铭看上去就要当场去世,根本放不了一点心。
但学校附近就有个派出所,三万又不是小金额,两个民警很快到达教室,身后还跟了一串尾巴,是其他班好奇来看戏的。
学校那群领导听说今天是去哪开会了,陆容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这会儿暂时都还没赶到,但估计过不久也要来了。
两个民警一老一小,老民警显然极其老练有经验,随口问了几句,明显就已然心里有数。
老民警看看沈清淮,又看看面白如纸的李鑫铭,一挥手道:“这不是什么小事,你们老师既然都还没来,你们俩就先跟我们回局里做个笔录吧。”
祝今月忙道:“我也去。”
全程冷静的男生这时才微蹙了下眉:“你去做什么,马上要上晚自习了。”
他皱眉什么意思啊?
祝今月也跟着蹙眉:“我为什么不能去?”
沈清淮无奈叹气:“派出所会有点乱。”
一旁的小民警不干了:“不是,我们所里怎么就乱了?”
他年纪很轻,估计是大学刚毕业,有种咋呼感,乍一看上去还没沈清淮沉稳。
沈清淮回头看他眼:“不是说你们所乱,是说你们抓的人有点乱。”
小民警可能是回想起今天他们所里抓了些什么人,表情瞬间很是一言难尽,赞同地点点头:“这倒是。”
祝今月才不管这些,她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派出所,这下也不想跟他讲道理:“我不管,我是证人,我当然得去。”
她一开口,班上其他人也跟着开口。
“对对对,我也是证人,我也去。”
“我我我也是证人。”
“我也!”
教室一瞬间闹哄得不行。
“去什么去,当我们派出所是菜市场呢,都好好在教室待着,有需要会来叫你们。”老民警目光略过祝今月,稍顿了下,不知怎么想的,在她这儿松了口,“你是证人是吧,你先跟着来吧。”
到达派出所,民警将他们带进调解室,长方形的会议桌,李鑫铭坐一边,祝今月和沈清淮坐另一边。
他们几人刚坐下,陆容就赶到了。
她气喘吁吁撑着会议桌:“警察同志,我是他们班主任。”
老民警点点头:“你通知他们家长了吗?”
李鑫铭听见这话肩膀瑟缩了下:“怎么还用叫家长,这种小事就不用叫家长了吧。”
陆容眼下没空顾及他,只看着老民警说:“还没来得及,我接到通知就立刻赶过来了,还没太搞清是怎么回事,这中间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啊?”
老民警下巴点了点两位当事人:“你们这位姓李的同学指认这位姓沈的同学偷拿了他价值三万块的表,我们刑警队的同事已经过去取证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待调查,还有就是你们这位李同学还摔坏了这位沈同学的手机,你先通知他们家长过来吧。”
陆容越听脸色越严肃,听至最后一句,也没多话,先看向沈清淮:“沈清淮,你妈能过来吗?”
沈清淮:“您不用通知她。”
老民警皱眉:“你们还没成年,通知当事人家属是法律规定。”
沈清淮目光转向他那边,平铺直述道:“我已经满16岁,家里现在所有开销和花费都是我在承担,按现行民法规定,我就是完全民事行为能力人,纯民事纠纷我自己就可以处理,你们要确定今天的事是刑事案件,再通知我家长也不迟。”
老民警征询地看向陆容。
陆容朝他点点头。
老民警目光在沈清淮身上轻点了下,没再说什么。
陆容这才又看向沈清淮身边的人。
“祝今月,你怎么在这——”像是才看清是她,陆容极其惊讶,一副瞬间头大了一圈的模样,“你和这事有什么牵扯?”
祝今月:“我是证人,我过来做证的,陆老师我不是当事人,我就不用叫家长了吧,我爸妈这会儿应该没空来,非要我叫的话,那我就让我爸妈派个律t?师过来。”
陆容:“……”
老民警:“……”
小民警:“……”
李鑫铭:“……”
调解室安静一瞬,只有她旁边的男生这时又轻笑了声。
祝今月偏头瞪他。
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还笑。
知道她只是来作证,陆容明显松了口气,就又转向李鑫铭:“你爸妈今天总没事吧,我现在给他们打电话。”
李鑫铭明显又瑟缩了下:“陆老师,真不用打,都说了没多大事。”
陆容一边拿手机一边道:“你没听那位警察同志刚说了是法律规定,老师也做不了主。”
李鑫铭不服气道:“那他们俩为什么不用叫?”
老民警淡淡扫他一眼:“你也16岁就承担家里所有的花费和开销?”
李鑫铭:“……”
老民警:“那个小姑娘只是过来作下证,还是你想让她真找个律师过来?”
李鑫铭闭嘴了。
陆容打完两通电话后,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鑫铭家长说暂时——”她停顿一下,像是努力找了个好听点的说辞,“有事,来不了。”
老民警点点头。
“行,通知监护人是必要程序,但实在不能到场的话,有老师在也行。那就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他看向沈清淮,“你先说?”
沈清淮还是那副冷静语气:“他抢摔我手机的事,班上同学都看见了,随便问一下就知道了,至于偷窃的事……我课桌里估计有他指纹,教室里暂时还没装监控,但因为二中那边前段出了事,走廊已经提前装上监控,你们可以找学校调取,他手上有一道细长伤口,下午下课前还没有,可能是往我课桌里塞手表时不小心割伤的,可能是尺子一类的尖锐物品,你们可以去检验一下。”
他每说一句,李鑫铭脸就白一分。
老民警又转向李鑫铭:“你呢,有什么要说的?”
李鑫铭:“警察叔叔,这真就是个小事,我就只是跟他开个玩笑而已,谁知道他会突然报警。”
这是人话吗?
祝今月小脸又重新沉下来:“你管这叫玩笑?”
“今月。”沈清淮轻轻叫了她一声。
祝今月侧头撞进他平静的眼眸中,勉强又冷静几分。
老民警继续说:“所以你是承认表是你自己放进他课桌里的?”
李鑫铭重重点头:“对对对,我自己放进去的,就只是同学间的一个恶作剧,开开玩笑,谁知道他会当真,还报警叫你们来了。”
“这位女同学说得对。”老民警说,“污蔑同学偷拿你三万块的手表,你管这叫玩笑?”
李鑫铭大概也知道说不过去,缩了缩脖子:“好吧,我就只是想教训他一下,让他在班上丢下脸,真的只是这样了,我连老师都没打算叫的,不然我也不会抢他手机了。”
老民警:“原因呢?”
李鑫铭看了眼陆容:“没、没什么原因。”
小民警这时插嘴道:“你现在不说,等我们同事取证回来,证据和你其他同学的证词会替你说,你最好还是自己开口吧。”
老民警接话:“这里是派出所,不打架斗殴、违法乱纪,学校那点小纪小律,也轮不到我们管,但不管是盗窃罪,还是诬告同学盗窃,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多年一线办案,有种不怒自威的震慑感。
李鑫铭本来就已经慌得不行,这下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就是我喜欢又没追到的一个女生去倒追他,他不答应就算了,还把人家姑娘惹哭了,我平时也看他不太顺眼,就想给他点教训,让他丢点脸,真的就只是这样了,我真没想要污蔑他什么,谁知道他会报警啊。”
“你说不知道他会报警,你猜他为什么报警呢?你以为盗窃是什么,那是刑事犯罪!更何况三万金额还不是小数目,要是今年最高检没出新的司法解释,按旧规则来算,三万已经达了量刑标准里最高级别的数额特别巨大,最低十年起步,这是教训吗——”
老民警拍了一下会议桌,明明也不算特别重,那一声响却像是震到了人心里。
“这是你同学一辈子的名声和前途!”
祝今月本来已经冷静下来,听到这又忍不住了:“警察同志,他这不算诬告也算是诽谤吧,而且他还摔了沈清淮的手机,这都算刑事案件了吧?”
老民警看她眼:“故意毁坏财务要达到一定金额才算刑事犯罪,诽谤罪是自诉罪,需要你们自行去法院起诉。”
祝今月:“情节严重的不是能自诉转公诉吗,你刚不也说了,三万按旧标准最起码也是十年以上了,拿这种重罪诽谤同学,这还不够严重吗,这不起码得拘留几天吗?”
“等等。”李鑫铭一脸懵,“什么自诉公诉,什么拘留?”
祝今月冷冷扫他一眼:“你是智障吗,拘留也不懂?就是滚去看守所坐牢。”
李鑫铭明显有点怕她,连对视都不太敢,就只看向沈清淮:“沈清淮,我们男生之间的事你把祝今月扯进来干什么,有本事你别靠女生啊。”
祝今月:“……”
别人跟他讲法律,他就只会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谁不会啊。
祝今月冷冷抱怀往椅背上一靠:“我是他朋友,他靠我怎么了,你有意见吗,有意见可以去跟我家的律师聊。”
沈清淮笑了声,也懒洋洋往椅背上一靠:“嗯,我靠她怎么了。”
李鑫铭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也不知班上那男生当初和他说了什么,他好像格外怕她,他求助般朝陆容看过去:“陆老师,您帮帮我,我真的就只是想稍微教训他一下。”
陆容眉头就没松开过:“现在知道找老师了?你现在找我也没用,这事我处理不了,等学校领导开完会,明天看看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吧。”
虽然盗窃罪没有真的发生,但诽谤同学盗窃,加上还有财物毁损,也不算小事,民警同陆容商量过后,最终决定明天学校领导和学生家长再一同与派出所民警开个会,一起商量如何处理这件事。
从派出所出来后,天色已经全然黑下来。
晚风微凉,裹挟着不知名花香吹来,总算还有几分春意,但祝今月却全没心思感受,又往前走几步,她还没忍住偏头问旁边男生:“明天我也陪你一起去开会?”
沈清淮在夜色中偏头看她:“不是说相信我吗?”
祝今月:“可是——”
她抿抿唇,又没可是出什么来。
“放心。”沈清淮轻声说,“我能处理好。”
祝今月知道自己为什么可是不出什么来。
因为他刚才虽然笑着说靠她怎么了,但实际上他却并不真的打算靠她什么,就像今天的事情,他不需要她的帮助,自己也能处理好。
他从来也不需要她的帮助。
祝今月闷闷不乐低下头,踩着路灯昏黄光线往前走。
沈清淮这时又低低叫了她一声。
“今月。”
祝今月不怎么高兴地转过头,视线一瞬撞入他眼中,只觉他看她的眼神分外温柔,也分外复杂。
像不小心溺进宁静又满是暗涌的海。
她呼吸轻屏,一下忘了反应。
直到听见陆容轻轻咳了声。
祝今月回神,发现班主任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回身用一种挺奇怪的眼光看向他们。
没等她多分辨,沈清淮侧身往前一步,半挡在她身前,也挡住了陆容的目光。
“陆老师。”沈清淮说,“今天辛苦您了。”
陆容:“不辛苦,是我这个班主任没做好,不然也不会有今晚的事。”
“和您没关系,您不必把别人的错误揽在自己身上。”沈清淮说。
陆容叹气:“怎么和我没关系,教书育人,都是我们当老师的责任……”
之后的一路,祝今月都没再有能和他单独说话的机会。
等上完晚自习回到家,她依旧没能放下心,几次三番想找隔壁两位家长借两个律师,明天去给他撑腰,但她又被沈清淮那句“不是相信我吗”给架了起来,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第二天李鑫铭没来上课,沈清淮倒是一如往常早早到达,连情绪都如常,像是丝毫没受影响。
上午大课间结束,第三节课开始前,沈清淮也被陆容叫出去。
这一叫走,直到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祝今月也没见他回来。
她有点放心不下,就没跟曲薇下去吃饭,暂时留在教室等沈清淮回来。
可能是班上发生了“大事”,大家暂时无心学习,中午没人留下,教室转眼只剩她一人。
祝今月等了十分钟,忽又想起他可能结束后会直接去一杯奶茶上班,她t?下意识从桌洞里摸出手机,想给他发条消息。
指尖已经落到键盘上,才又想起他手机昨天被李鑫铭摔坏了。
祝今月怏怏把手机又丢回桌洞里。
脚步声就在这时响起。
祝今月回过头,一眼看见高高瘦瘦的男孩子从后门走进来。
看见她还在教室,他似乎有些意外,眉梢轻轻一扬,而后没像往常一样坐回自己位置上,而是径直走到她座位边。
祝今月打量了下他神情,还是和平日一样温和从容,根本看不出什么,她有很多话想问他,就往旁边挪了个位置,坐到曲薇座位上,自己的位置空出来让给他。
沈清淮在她座位上坐下。
他身高腿长,平时坐在最后一排还不显,如今坐她椅子上,一瞬衬得她这位置都逼仄狭窄了起来,长腿有种无处安放的委屈感。
“处理完了?”祝今月问他。
沈清淮腿不好伸直,就微敞着,显得坐姿有几分懒散,闻言他冲她点点头。
祝今月:“什么结果?”
沈清淮:“退学。”
祝今月不满地鼓了鼓脸颊:“有点便宜他了。”
昨晚那个老民警简单提过两句,后来回家后,她也有就此事咨询过律师,沈清淮手机要是再贵重点,能够达到故意毁损财物罪的量刑标准,李鑫铭就真的是刑事犯罪了,虽然李鑫铭还是未成年,肯定会从轻处理,但一旦真定性为刑事案件,事情严重程度必然要大大提升。
但在李鑫铭昨天所做的两件事都完全没有达到刑事标准的前提下,他单枪匹马一个人,能争取到李鑫铭退学的处理结果,已经非常厉害了。
毕竟这已经是学校所能做出的顶格处分。
——毕竟他自己其实也没成年。
沈清淮笑了声,目光落在她脸上:“他退学了,以后你不用再看到他就绕道走了。”
祝今月:“……?”
这是重点吗?
祝今月托着下巴问他:“那他跟你道歉了吗?”
沈清淮点头:“道了。”
“赔偿你损失了吗?”
“也赔了。”
“这还差不多。”祝今月又想起刚才那条没能发出去的消息,“那你手机还能用吗?”
“应该不能用了。”沈清淮说。
祝今月:“那你要不要买个新手机?”
沈清淮安静几秒:“再看吧。”
电子产品更新迭代太快,他之前用的那种旧手机早停产,现在的新手机也不便宜,怎么看都是一笔大花销。
祝今月想说她可以送他个新手机,但新的他肯定不会要,旧手机……
她其实都没什么旧手机。
她手机根本用不到旧或坏,就会很快换新款。
闲置的那些旧手机放二手市场估计都能卖不少钱。
他估计也不会要。
祝今月把话闷回肚子里:“那你妈妈要是想找你怎么办?”
“我一般就在学校附近。”沈清淮说,“在学校可以打陆老师电话,在店里可以打店里的电话。”
祝今月轻轻“哦”了声,过了几秒才问他:“那昨天陆老师打断前,你是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沈清淮:“看你心情不好,想跟你讲个笑话。”
祝今月眨眨眼:“什么笑话?”
沈清淮不紧不慢说:“多啦A梦的世界为什么会一片黑暗。”
祝今月眨眨眼:“多啦A梦的世界什么时候一片黑暗了?”
沈清淮笑了笑:“都说了是笑话,你猜猜?”
祝今月单手托腮,想了片刻也没想出来。
“你别卖关子了,快说。”
男生冷白修长的手在她面前摊开,随即又合拢,望向她的目光中带点细碎笑意:“因为多啦A梦伸手不见五指。”
祝今月:“……”
祝今月沉默几秒:“……你这也太冷了。”
沈清淮也学她托着下巴:“好像是没你讲的好笑。”
祝今月:“?”
她就知道!他那天是在笑她!
祝今月磨牙:“沈!清!淮!”
五月初的星南,几分炙热的风从洞开的窗户中吹来,窗外梧树在明亮光线下绿得发油,空荡荡的教室里,男生轻笑着应声:“嗯。”
第50章 50 要你管
第50章
高二的最后两个月, 学校老师讲课的进度好像开了加速器一般,高二的最后两个月,时间过得也像是开了加速器一般。
眨眼就到了6月底。
6月28日,高二的倒数第二周结束。
周五下午, 祝今月回到家, 刚在玄关换好鞋出来,就看见孔思已经坐在沙发上。
她也不意外, 这近一年中, 两位家长不管多忙, 都起码会保证有一个人提前到家等她回来, 不至于让她到家后独自和阿姨守着空荡荡的别墅。
但今天孔思却没像往常一样问她累不累或者想吃什么, 而是朝她招招手:“宝贝过来。”
祝今月眨眨眼,将重重的书包挂到一旁的衣帽架上,趿着拖鞋走到她身边坐下:“怎么啦?”
孔思抬手帮她捋了下颊边碎发:“你们这学期快结束了吧,想不想回家?”
祝今月愣了下, 又很快反应过来:“你们在这边的事情忙完了,打算回家了?”
孔思点头:“是忙完了,但你要是不想回去, 我们就留一个人在这边继续陪你读书,你想要妈妈或者爸爸留下来陪你都行。”
祝今月从来吃软不吃硬。
他们要是不经商量强行说要带她回家, 她肯定会生气逆反,但现在这样好商好量征询她意见,她反而不忍心让父母因为她而分开,而且……
“回去吧,我想姐姐、爷爷还有书语了。”祝今月抿抿唇,把脑袋轻轻埋到妈妈肩膀上,“我还想奶奶了。”
孔思摸摸她脑袋:“好, 回去后妈妈陪你去看她。”
祝今月哽咽:“嗯。”
整个周末,祝今月都在陪孔思还有阿姨一起收拾东西,哪怕不用她们直接动手整理,但在这边住了快一年,哪些要带回去,哪些不带,决定起来也简直是大麻烦事。
直到周一早上,祝今月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后面,一眼看见高高瘦瘦的男生端正坐在最后排的位置上,低头认真写作业的时候,她才恍然反应过来,回家不止意味着和亲人朋友重聚,还意味着她马上要跟他和曲薇分开了。
祝今月怏怏不乐走回自己位置,一整个上午都没想好要怎么跟他们说这件事。
她讨厌告别。
一进入6月下旬后,星南气温就高得宛如炙烤中的热炉,祝今月又开启了非必要不出教室门的状态。
连中饭都是有人送过来的。
吃过饭,祝今月心不在焉写了会儿作业,等人来收走饭盒后,又趴在桌上闭上眼。
但怎么也睡不着,她皱着脸又直起身,决定还是出去一趟。
刚出教学楼大门,皮肤好像已经开始在灼烧,祝今月忙撑开遮阳伞。
一路走到一杯奶茶不过数百米距离,祝今月也热出一身汗。
收好伞,她推门进去。
听见门口的欢迎声响起,柜台后认真写作业的男生站起身,看见是她后,明显有些意外。
祝今月走到柜台边,听见沈清淮问:“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想喝奶茶?”
她抿抿唇,没说话。
大概是看她一头的汗,男生又低声说:“我给你留个店里的号码,下次想喝什么我给你带?”
可她马上就要走了,应该也没什么下次了。
祝今月喉头微哽,依旧没说话。
像是察觉出不对,沈清淮微蹙眉,眼里有明显的担忧:“怎么了,不开心,还是不舒服,我给你倒杯水?”
他说着伸手去拿干净空杯。
祝今月缓过那阵情绪,这才开口说:“你要不要留我平城的电话?”
似乎是太过意外和突然——毕竟上周五她自己听妈妈提起的时候,都有点意外,面前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一下没掌控好力度,塑料空杯一瞬被捏扁。
从来淡定的人愕然抬头:“你要走了?”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
他既然猜出来,祝今月就也不用费心再想说辞,只朝他点了点头:“嗯。”
沈清淮低下头,将损毁的杯子丢进垃圾桶,过了几秒才又开口:“什么时候走?”
“这学期结束吧。”
“下周?”
“嗯。”
沈清淮没再接话。
大概是有个什么提前预定的单子,他忽然转身拿工具制作起了奶茶。
祝今月提醒他:“你还没回我话呢,要不要留我那边的号码呀?”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单子,他做得缓慢又专心,半晌才回答她:“我暂时留你号码也没什么用。”
祝今月皱眉:“你之后也不打算买手机了吗?”
男生依旧没回头,祝今月只看得到他颀长的背影,看不见他表情,声音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这两个月好像也没什t?么不方便的地方,马上要高三了,回头这边的工作也会辞掉,到时应该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暂时应该用不上手机。”
明知道他说得在情在理。
高三对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一年,对他尤其如此。
不买手机,节省下一笔大开销的同时,还能省下用手机的时间。
但祝今月还是有点不高兴:“你不留算了。”
她出来这一趟,就是跟他说要走的事,现在说完,她也不想留下了,正打算要走,沈清淮这时却终于回过头,将一个小小的试喝杯放到她面前。
祝今月一愣:“这什么?”
沈清淮眼睫低垂,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倒是一如既往温柔:“新品,试试?”
祝今月走这一路本来就有点渴,她又对这种迷你的小东西从来没有抵抗力,就还是把杯子端了起来。
“好喝吗?”沈清淮问她。
是某种混合果茶,祝今月喝出了柠檬和百香果的味道,还清清爽爽的一点极浅的甜。
很难违心说不好喝的一个产品,她就还是点点头。
沈清淮:“那我给你倒一杯?”
祝今月微怔。
所以他刚才那么认真,是在给她做饮品?
这个人……总是拒绝她,又总是有办法让她在被拒绝后,对他生不起气来。
“行吧。”
沈清淮取了个大杯,倒好饮品,封好盖,提前帮她插上吸管,然后再递到她面前。
“外面热,坐会儿再走?”
已经到了夏季,这次递过来的杯子里冰块多了几块,但明显也不如别人来点单的时候多。
祝今月心里又软下来,她不跟他生气了,自然就也不再着急走:“嗯,我等下和你一块儿回去。”
沈清淮就又像上次一样,取了干净抹布出来,将柜台前的高脚椅和台面都擦拭干净。
祝今月坐到擦好高脚椅上,看见他重新走回里面,低头将抹布洗好,又仔仔细细清洗了遍双手,骨节分明的大手在流水下冲洗,日光明亮地照进来,衬得那双手白得像会发光。
她托腮想,长得好看可真有优势,这么琐碎又寻常的事,让他一做都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沈清淮洗完手,重新在柜台后坐下写作业。
他自己自学的进度好像还要快过老师,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题,这次笔尖半晌没落下去。
祝今月咬着吸管问他:“你以后打算考哪里的大学啊?”
笔尖终于落到纸面上,不知道是写错了什么,她这个角度看不清,男生又重新划掉,冷白手背上有细细青筋微露。
“星南吧。”他说。
完全是意料中的答案。
他妈妈身体不好,他当然要留在星南照顾她,肯定不可能去外地。
但不知怎么,祝今月心里忽地有股说不出的失落。
夏季午后,蝉鸣声拉得慢慢长长,窗外的梧桐树影摇摇晃晃,沈清淮声音在安静的店内响起。
“你呢?留在平城吗?”
祝今月咬扁吸管,下意识回:“肯定啊,我家人都在那边。”
杯壁的水慢慢下滑,她指尖被冰得微微蜷缩了下,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次一走,不止接下来的高三一年,往后的四年大学,甚至更久更久的以后——
她和沈清淮可能都不会有太多见面机会了-
晚上回到家,祝今月接到傅书语电话,说给她准备了一堆欢迎礼物,就只等她周末回去了。
祝今月跟她聊了半小时,挂断电话后,才想起还没给沈清淮和曲薇准备临别礼物。
曲薇的礼物好准备,家里就有本她喜欢的作家的签名书,让姐姐或爷爷帮忙快递过来就行。
另一位就不那么好搞了。
送太贵的怕他不要。
祝今月纠结一天后,最终决定也给他送本书好了。
她挑挑拣拣,选了本林清玄的散文集。
邮寄到家那晚,祝今月回家直接先自己拆了开来。
拿着书回到卧室,她在书桌前坐下,翻开书封,低头在扉页上一笔一画写——
“跨过去,春天不远了,请永远不要失去发芽的心情。冬寒与剪枝不会击败你。过往的眼泪在一个新的春天来临时,往往成为最好的肥料。”
是书里一段话,她稍微改动一下。
最后在扉页上落款签上自己的名字时,祝今月又觉得他赚大了,她的签名可是花钱也买不到的。
第二天就是周五,这学期的最后一个上课日。
之后就是两天的期末考,再之后是一个短短的暑假,八月初他们就要回到学校来补课。
中午,祝今月约了曲薇出去吃饭。
把签名书送给她时,曲薇尖叫声差点吓得老板冲出来报警。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祝今月慢吞吞把仅剩的几本书塞进书包里,她今晚不打算留下来上晚自习。
桌子一下完全变得空荡,但马上就是寒假,其他人的座位上也没剩几本书,她这张空桌混在其中,就也不显得突兀。
拉上书包拉链,祝今月回过头,看见沈清淮还坐在位置上等她。
是她提前和他约好,让他今天下午跟她一起走的。
见她站起来,男生也起身走过来,朝她伸出手:“包先给我?”
里面放了好几本书,拎一下都觉得沉甸甸的,祝今月就没客气地把书包递给了他。
粉白书包被男生轻轻松松挂到右肩上,新换的粉白小兔子挂件轻轻晃动,依旧是有几分违和的场景。
出去的一路,祝今月没太说话。
因为她不止打算不参加今晚的晚自习,明后两天的期末考,她也不打算参加。
都要走了,还参加期末考,那不就是自找苦吃。
何况他和曲薇都没跟她在一个考场,留下来也不会和他们多一点相处时间。
但她没告诉他们她明天就会走。
祝今月知道这样有点自私,但要是提前告诉他们,再让他们正正式式地来送她,她指不定要哭成什么丑样子。
反正临别礼物都送了,也就等于告过别了吧。
而且平城也没有那么远,有空她还可以回来玩的,正好沈清淮生日正好就在暑假,她8月就可以飞回来帮他庆个生。
神思不属地一路走到校门口,祝今月才停下脚步,朝沈清淮伸手:“书包给我吧。”
沈清淮也停下来:“能背动吗,不然我送你到车边?”
祝今月摇摇头:“可以的。”
男生就取下书包,给她递了过来。
祝今月接过来,拉开拉链,从里面拿出包好的书递到他面前。
沈清淮似乎怔了下,几秒后才问:“这什么?”
“还能是什么,临别礼物。”怕他有顾忌,祝今月又补充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一本书,加上运费才二十来块钱。”
沈清淮抬手接过:“谢谢。”
祝今月拉好拉链,背上书包,细白手指攥紧书包肩带,她抿抿唇:“我走啦。”
夏季的太阳落得晚。
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此刻就站在日光里,周身被镀了一层绒绒的小金边,好看得像是在发光。
他不知道她其实是明天就走,淡淡点了下头,语气寻常也温柔:“好,明天期末考,你晚上别喝太多冰水,空调别开太低。”
祝今月鼻尖一酸:“要你管。”
她说完立即转过身。
男生在她身后似乎很轻地笑了声。
祝今月眼眶也跟着发酸:“我真走啦。”
一路小跑回车边,拉开车门坐上去的一瞬,祝今月眼眶几乎是立即红了。
她越过车窗往外看去。
沈清淮已经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男生高大颀长的身影在人群中依旧夺目,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那天一样,好似一颗挺拔又不挠的青竹。
司机陈叔在前排问:“小姐,走吗?”
祝今月红着眼倏地收回视线:“走吧。”
车还没开到一半,祝今月又后悔了,借口落了东西在学校,让陈叔又掉头开回去。
背着书包重新站到校门前时,祝今月在心里想,要是她现在返回教室,他们两个人也已经回去教室的话,她就正式跟他们告个别再走,也不管会不会哭得多丑。
从校门口到教学楼的这一段路,已经连着走了一年。
好像闭上眼都难走错。
祝今月走到熟悉的教学楼,走上熟悉的楼梯,走进熟悉的教室后门——
那两个位置都是空的。
她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教室里大部分人都还没回来,留在里面的人都在埋头复习,没人注意到她去而复返。
祝今月拉开已经空下来的书包,从里面翻出一个折页便签本,写了两张“我走了”的小字条,再撕下来。
她走到沈清淮座位边。
他桌上还留了几本书,最上面一本正是上次让人传给她的那本物理书。
祝今月翻开书封,上面那个飘逸大气的“沈”字依旧好看到让人都想拍下来。
她t?盯着看了几秒,将其中一张纸条塞到书本中间位置,然后又走到曲薇桌边,将另一张塞进她桌上的物理书中。
从后门出去时,又经过沈清淮的位置。
祝今月脚步稍顿,犹豫几秒,又重新拿出便签本,写了串数字撕下来,塞进他桌上最上方的物理课本里。